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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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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汪孚林脸色微微一怔,眼神也随之迷离的刹那,柳如钰已是用右手从左袖中迅速取出了一块帕子,用最快的速度往汪孚林的脸上挥去。然而,让她惊骇欲绝的是,几乎就在她刚刚做出这一举动的当口,右手便被人如同铁钳似的紧紧箍住,剧痛之下不由得一松,眼睁睁看着那块沾满了迷药的罗帕就这样飘飘荡荡落了下去。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气力全都被一下子抽干,脑际也是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她用这一招多少次了,不论是七尺昂藏大汉,亦或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从来屡试不爽,眼前这小少年怎么可能识破的?

面如桃花,心如蛇蝎,差点就被耍了!

汪孚林已经觉得背后吓出了一身冷汗。尽管他早知道这种欢场女人全都最擅长逢场作戏,一直都在警惕提防,可刚刚还是险些着道,幸好他眼角余光一直都在密切注意这女人的手脚是否有异动,及时闭住了呼吸。他百忙之中侧头扫了一眼那块飘落的手帕,又挥手搅散了空中可能留存的迷药,足足好一会儿,这才冷冷说道:“你还想说什么?”

柳如钰强忍住手腕上的剧痛,最后一咬牙,低声说道:“汪公子,别以为你就算赢了!我柳如钰虽说是欢场女子,可在杭州城也很有几个入幕之宾,包括眼下船舱之中的贵客!只要我高呼一声你欲行非礼,你这名声就别想要了!”

“利诱智取不成,于是就改成了明里威逼?”汪孚林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柳姑娘,你这番话吓唬别人一定会立刻奏效,但若是用来吓唬我,今晚你就要大失所望了。”

柳如钰顿时一愣,尤其是汪孚林陡然之间松开了原本紧攥着她的手,她就更加莫名惊诧了。当看到汪孚林对自己冷冷一笑,随即爆发出了一声怒喝。

“柳姑娘,你要干什么!”

柳如钰只觉尾椎骨陡然之间一炸,登时浑身一凉,下一刻,就只见汪孚林陡然之间从船舷边上翻了下去,整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面前。而在那一声响亮的落水声中,她还听到了又一声惨叫。

“救命啊!”

自从十三岁就被人买去青楼,又在浮香坊上苦熬资格,今年终于当上了头牌,柳如钰自忖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男人,其中也有对她这种欢场女子不屑一顾的,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够遇见今天这样一举一动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人。当舱室之中一大堆人一涌而出的时候,她看到陈老爷那恶狠狠的目光,忍不住双膝一软瘫坐在地,即便四周围赫然有了一盏盏灯笼的映照,亮堂无比,可她却只觉得眼前一片乌黑。

柳如钰终于从陈老爷那满是杀意的目光之中回过神,慌忙连连摇头道:“老爷,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跳下去的,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陈老爷已经快气疯了,冲上前来对准那张平日能让无数人颠倒迷醉的脸就是重重一巴掌。可他仍然不解气,紧跟着又连甩了三记耳光,直到那本是吹弹得破的脸颊高高肿起不成人形,他方才怒喝道:“全都愣着干什么,快派人下水救人!若是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此时此刻,陈老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今天晚上他是准备了好些上台面或者不上台面的手段,只要不伤汪孚林性命,那么就算汪道昆亲自来,就算凃渊兴师问罪,他也没有任何好怕的。可眼下人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落水了,这简直就好比他布下了无数拳套,可人家却不是选择怎么小心翼翼避开又或者跳出来,而是直接放了一把火把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他也不相信柳如钰会傻到推人下水,但那水声和叫嚷声如此响亮,柳如钰却偏偏衣衫完好,甚至都不可能栽赃汪孚林肆意轻薄,她奋力反抗,方才让汪孚林失足!

偏偏就在扑通扑通不断有人跳下水之后,船头又传来了一阵嚷嚷。

“老爷,老爷!那边有船过来了,挂的是北新关的旗号!”

第二九七章 无赖的谈判

“快,干衣服,不对,拿毯子过来……对了,还有姜汤,没有就先把滚烫的茶送上一壶来!”

北新关户部分司主事朱擢眼看着湿淋淋的汪孚林被自己人接应爬上船头,紧跟着冷得牙齿直打架的样子,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连声吩咐了起来。等到脱得赤条条的汪孚林直接用一块毯子包裹了自己,踉跄跟着他进了舱室,甫一坐下就大口大口灌了一大堆热水,朱擢连忙把人全都驱赶到了外头,这才在汪孚林身边一坐,又好气又好笑地低声问道:“我说孚林,你胆子也太大了,黑灯瞎火的你真敢下水,就不怕淹死?”

废话,当然怕,擅泳者必溺于水,要不是那块帕子飘落的时候,他百忙之中瞅了一眼,发现东西竟然被人半道截胡,而且那个穿着水靠的人还下了水,看身形分明就是小北那丫头,他确定北新关那边必定已经联络妥当,怎会有那胆子随便往水里跳?

他响亮地打了个喷嚏,随即避开朱擢这问题不谈:“朱哥你这条船不错啊,哪来的?”

“我一个小小的主事,薪俸哪够这么一条船的开销,是死太监出面弄来的。”

到底是曾经同患难的人哪,真讲义气!

汪孚林心中暗叹,可这一趟下水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接下来他又连打了三个喷嚏。此刻两船相隔应该已经很近了,就只听外头大呼小叫不断,显然这黑灯瞎火的时候,他的“落水”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而朱擢则是挤眉弄眼地笑道:“放心,我刚刚差遣的是水性最好的奶哥哥下水救你,没人会知道你这家伙在水里竟然像条游鱼似的,反倒是上船时你那狼狈的样子人人都看见了。有我作证,再加上你那一声救命,谁想把这件事翻过来都不可能!”

说到这里,朱擢顿了一顿,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想到之前在北新关那个说服钟南风的小兄弟,竟然也是你的人,孚林你真是太周到了!”

汪孚林本来压根没打算让小北出马,可这次出来,他没有再随随便便去借调人家戚家军的老卒,毕竟那又不是他的属下,每每麻烦不太好。而杨文才等人虽说脱了罪,可毕竟当初和朱擢张宁很有一番大恩怨,其他随从虽说可以用来求救,但终究分量不大够。于是,在叶明月的首肯下,他也只能点了头让小北带人去了北新关,可谁能想到那小丫头竟然下了水摸到那条浮香坊上,这胆子简直是贼大贼大的!于是,面对朱擢的打趣,他只能干笑了两声。

而朱擢则爽朗地笑道:“幸亏他先来找的我,而那个死太监纠结了一番之后,想着当初没在他手里吃大苦头,最终又是多亏其劝说钟南风才罢休,也没继续记恨,更何况他也对你感恩戴德,否则哪有这么顺利!”

汪孚林连忙双手抱拳谢道:“总而言之,这次承了朱哥和张公公你们大人情,多亏你们了。”

“说什么客气话,我们就算不帮,你自己雇条船也能办到。”朱擢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既然你当我们是朋友求上门来,这点小事算什么?更何况,这些豪商大户也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这话刚说到这里,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朱爷,那边船上有人传话,说是听说我们救了汪小官人,要上船赔罪。”

朱擢笑了笑说:“北新关事发之后,我家里请了几个人过来,包括刚刚下水接应你那个。怎么样,见是不见,你决定。”

“大晚上害我下西湖洗了个冷水澡,接下来少不得一番折腾,我懒得见,朱哥你帮我挡了吧。你怎么解决都成,我一切都听你的。”

对于汪孚林的全盘托付真心信赖,朱擢自然大为高兴,他二话不说一点头,出门的时候又再次吩咐赶紧熬姜汤,继而就出去交涉了。这时候,舱室之中裹着厚厚毛毯的汪孚林方才舒了一口气,靠着太师椅那头枕回忆起了之前那件事。他确实在上船之前就做好了这个最坏的打算,可至于要不要跳,什么时候跳,什么地点跳,这全都是未知数,会被那个愚蠢到极点的女人给逼得用了这一招,不知道算是他的运气,还是那个女人的倒霉?

想到那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的情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裙下之臣多了,脑袋智商也会降低啊,到最后下药不成被他抓了个现行的时候,竟然还敢要挟他?

“色鬼!”

突然听到这么个声音,汪孚林顿时回过神来,却只见一身男装的小北已经闪了进来,就连头发也是干爽的,和他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没好气地冷哼道:“我要真是色鬼,那时候就把人吃干净了,用得着跳水自救?”

“我可都听到了,那女人一口一个奴家,叫得凄然悱恻,天知道那时候和你在楼上干什么!”小北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掩不住。不论如何,能够在这种烟花之地还把持住自己,甚至最后来了那么一招,汪孚林还是挺厉害的。她往外头瞧了瞧,随即才低声说道,“你好好捂着,千万别冻病了,我去偷听看看那边都说了什么,要是放过那个该死的女人,我可不依!刚刚那块帕子,我都已经给朱主事了!”

汪孚林还来不及说话,小北就已经嗞溜闪了出去,他不禁哂然一笑。要说陈老爷必定会捏着鼻子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而且那块地的主意也甭想再打了,可真正伤筋动骨却难能,只不过,那个叫做柳如钰的浮香坊头牌,却一定会付出最大的代价。兴许是肉体,兴许是性命,可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要是那时候她能够诚实一点,说出那些话后,老实一点,别来那种鬼动作,他也许会怜香惜玉一点,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汪孚林落水的同时,对面却有船开来,还是北新关户部分司主事朱擢的船,这如果要说是巧合,陈老爷绝对不会相信。可是,他就算说汪孚林早有预谋又如何?汪孚林那前后两声实在是太大,舱室之中那些杭州府学的秀才也好,许二老爷也好,全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他们出来的时候,柳如钰那心虚瘫坐的样子也同样一目了然,就算柳如钰反应过来之后大叫人是自己跳下去的,可谁信?

因此,见汪孚林避而不见,却是朱擢亲自出来和自己谈,陈老爷只觉得憋屈极了。他正想色厉内荏给自己找点台阶下,却不想朱擢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翠色绣鸳鸯合欢的丝帕,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陈老爷,孚林今晚说是赴你的约,但之后还有我的约,所以我才跟了过来,想着一会儿接了他上船,也省得两次奔波,谁让你这浮香坊目标太大,又那么好找?可我真的没想到,这种青楼之中下三滥的手段,竟然被人用到了他身上来!”

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竟然把这种东西落在了人手里!

如果说刚刚两船照面,一大堆人下水救人的时候,陈老爷看到双颊肿起老高的柳如钰苦苦磕头哀求时,想到这女人在浮香坊上给他笼络到的人,以及赚到的那些钱,他还动过最后那么一丝恻隐之心,那么此时此刻他就完全只有杀人的心了。耍赖说着帕子不是柳如钰的?谁不知道那个贱人最爱用绿色,这种鸳鸯合欢的丝帕也不知道送出去多少给入幕之宾,而汪孚林刚到杭州没两天,此前又不知道浮香坊,哪会临时弄到的这种东西?

于是,他只能一面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一面陪笑道:“朱主事,那个贱人我一定会好好处置了给汪公子赔罪,而且今夜之事,我定当另行补偿。”

“哦?”朱擢挑了挑眉,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和孚林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我只告诉你,孚林呢,算是我大半个救命恩人,而且他的性子也对我脾气。不但是我,北新关那个死太监也这么看,这条船就是他出面雇下的。我们只管北新关,能耐有限,可今晚的事情要是传到凃府尊耳朵里,你觉得他会是怎么个反应?凃府尊这个人,刚正,硬气,但还有两个字,护短!”

如果只是平常相争,陈老爷知道凃渊就算给汪孚林撑腰,也一定会小心谨慎一些,可事情闹得这么大,他如果再继续咄咄逼人,那后果就绝对不一样了。于是,他只能低声说道:“多谢朱主事提醒,我今夜请汪公子过来,也只是因为许二老爷提到,故而有意请来一会,并没有其他意思。”

“没有其他意思就好。”朱擢顿时笑着站起身来,用仿佛是极其大度的口气说,“那就这样吧,你掏五百两银子来,这事就算了结了。我有言在先,二百两是给那死太监封口外加雇船的开销,一百两我拿去给刚刚下水救人的弟兄们分润,剩下二百两就算给孚林的汤药费。这已经很便宜你了!”

陈老爷顿时气得想吐血。银子是小事,可这简直是……太无赖了!堂堂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竟然还能这样无赖,他真的是见识了!

第二九八章 哥被人欺负了!

阿嚏——

看着半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喷嚏不断的汪孚林,尽管汪二娘和汪小妹满脸担心,金宝和秋枫叶小胖亦是在那儿窃窃私语,颇有些愁眉不展的架势,但叶明月心底就是觉得有些滑稽。不止是汪孚林,这会儿就连小北也被她勒令留在屋子里灌姜汤驱寒,后者到底症状轻些,只是稍有些流鼻水,毕竟不像汪孚林那样爬上船时浑身湿透。而且她还狠狠把小丫头给训斥了一顿,毕竟男女有别,怎么能随随便便往水里跳?

幸好小北发育得晚,否则娘不在这里,若是真的惹出什么事情来,真要急死人了!

“明月姐姐!”汪小妹转身之后直接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叶明月,竟是哭出声来,“哥被人欺负了!”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叶明月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轻轻拍着汪小妹的肩膀和后背,低声哄道:“没事的,大夫也说了,你哥哥底子好,这点小风寒发一身汗,再歇息两天就能好,汤药都没开,喝两天姜汤就行了。至于害人的那位,赔钱之外,回头少不得还要再亲自登门赔礼。”

汪二娘也一样心火高涨,可到底不好意思像汪小妹那样把叶明月当成自家姐姐一样撒娇,只能干咳了一声问道:“明月姐姐,小北姐怎么样了?”

“她是瞎逞能,其实比你们哥哥症状还轻,这会儿正老老实实捂在那发汗呢。”叶明月说到这里,就对叶小胖说道,“明兆,孚林这边人太多了,闹腾腾的反而不利于他安养,你回去看着你小北姐,她最不爱喝姜汤,回头送进去你监督她一口不剩给我喝完,否则就不许她下床!”

“好嘞!”尽管母亲给自己生了个弟弟,但对于叶小胖来说,等人叫自己一声哥那还是很遥远的事,平日里被叶明月和小北管得死死的。所以,他很乐意接下这么一个监管姐姐的光荣任务,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而支使走了弟弟,叶明月就招手把金宝和秋枫叫上前来,笑着说道:“不是我说空头话安慰你们,大夫那儿我仔仔细细问过,肯定不要紧。你们两个守在这里,他反而不能安稳养病。方先生柯先生让人问了好几次了,说是今天要带你们去本地几家书院,你们如今都是童生了,明年就有院试,既然难得来杭州,赶紧陪二位先生去吧。”

“那叶大哥不去?”

“他就不去了。”叶明月想起叶明兆那模样,随即会心一笑,“以后我会让他和你们一块去的。”

金宝想到刚刚汪孚林喝姜汤时那极度不情愿的样子,忍不住又偷瞥了一眼,见其对自己挥了挥手,分明示意不用留着,一切听叶明月的,他只得怏怏应是。而秋枫则探头说道:“那小官人有什么爱吃的,我们带回来?”

汪孚林暗道秋枫有心,正打算报上一连串杭州名点,却不想叶明月抢在他前头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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