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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皇图-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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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钢面罩武士不再看他,双手脱开剑柄负到身后,指缝间余留的粉屑纷纷滑落:“合作结束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马家人之间的低语掩在暮色中,伴映着摇摇晃晃的人影与铁器摩擦声,魏厚春想了许多。他一直对着灯火上的霞彩出神,萦萦绕绕的思绪渐渐明晰。他明白了对面那只队伍在出场时给予自己的刹那惊奇。有些陌生的面孔混杂在铁甲武士与刀盾手中间,虽然额铁遮蔽了面目,却带着猎人的味道。他们使这样一只队伍开始变得有序,甚至有了军阵的雏形。那不是习惯一哄而上的土匪野兵所能做到的,很可能是些职业军人。他们的领袖就是那个负着双手大剑的武士。这样的力量,不会发动于仓促间,马琪大概准备了许久吧?

头顶滚动的霞彩飘去,另一层殷红现身,层叠的云海没有边际。

这一天更晚的时候,王云相坐在砺锋号那间小屋顶上,细细聆听夜风送来的声音。镇子里许多大屋的檐头,都盘踞着镇宅石兽,而兽口内就挂着一串串的风铃。轻风徐来,碎碎的铃声漫过心头,像旧时孩子们纯洁的微笑。王云相摩挲着手中的古剑。岁月磨砺后的剑鞘上,有两朵褪色的牡丹花,那是女孩用胭脂画上去的。这么多年的风尘,早已失去鲜艳,依然不可思议的存留。就像某些记忆,存心遗失在角落,却会在深深的暮色里回到故人眼前。

他抬头,眼光迷茫,夜风吹乱了一头长发,原本束住那些不羁的青玉簪子握在手里。他和那个画牡丹花的女孩子相隔咫尺,是许多年前出走的时候不曾预料的。不曾预料的还有忧伤,当年携一柄剑去天涯的尽头破除诅咒,他原以为这镇里留下的欢笑与泪痕都将飘散。到头来孑然一身,不曾怀疑过梦想,歉疚与悔意却越来越深。王云相仰头望向南方,那座寂寞的高楼依然如故,只是当年相爱的人伤得太深。这样的夜晚,她是否独自停在楼头,看那凉风里晚月如勾?

“王先生。”卓西来站在远处,手中拿着一领白狐皮裘,“夜里风大,请披上这个吧。”

王云相重新用玉簪绾好乱发,走到卓西来面前:“我记得七年前,你还是位墨家修会的夫子吧。”

卓西来欠身道:“王先生好记性,那时我在砺锋号传道,七年之后,连自己的心也迷失了。”

王云相侧身看着篝火:“这个乱世里,又有几人能始终清醒?你也不必太在意了。”

卓西来看着王云相侧面刀削的轮廓,在他飞起的长眉与眼窝间,有无法名状的萧瑟。他将皮裘递给王云相,再次欠着身搭上楼梯,缓缓下行。

卓西来弯腰的时候,王云相看到他胸腹间的长袍在风里空空荡荡,王云相摇了摇头:“西来,我随你下去吧。”

卓西来愕然相视。

“魏当家的走的时候交代过你什么吗?”

“有的。”

“那就是了。这样的夜,太安静了。”

两盏灯笼挑在檐头,卓西来领着王云相穿过层层回廊,来到魏厚春夫人的别院前。四个精悍的卫士握刀相迎,并不多话。

卓西来照着王云相的指示,让他们守到夫人房门前,这才问道:“马琪会如此卑鄙?”

王云相瞧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十年前马家的主人马步菁暴毙,地点恰好是马琪二十八岁生辰的酒宴。侄子登上了叔叔的宝座,那个人曾经代死去的父母照顾他二十四年。”王云相握着长剑拉开了三分,剑光夺目:“他不是卑鄙,是做得太绝。”

卓西来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道刺客什么时候会来。”

王云相微微的笑道:“他们已经来了。”

那领皮裘被甩了出去,在夜色中完全打开。王云相的身子像幽灵般掠过青草,一记无比迅猛的奔刺。

一蓬怒血喷洒在雪白的狐裘上,黑暗中有人冷哼了一声,却看不到影子。王云相收住剑,斜持着退到院门前。

“是东瀛的幻影武士(忍者)。”卓西来左右手交叉,从袍袖内舒展出无数伸屈不定的利刃。

“刚刚是试探,现在明白我们的实力,就要全力进攻了。”王云相低声极快的说着,“刺客交给我,你能对付那个东瀛忍者吗?”

卓西来坚定的点头。他双手的关节陡然伸直,怪异的利刃在月光下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前方的回廊里猛扑出四条影子,锋利的飞刀脱手而出,划着长长的弧线奔袭王卓二人。刺客身材瘦小,奔跑起来的速度比飞刀不遑多让,王云相刚避过暗器,人已到了跟前。几道细细的光线交错着割裂了空气,刺客用的是匕首,狭窄阴毒的武器。

王云相的长剑点在匕首刃上,堪堪闪过三个人的合击。他瞟到卓西来手里的藤枪已被挑落了一柄。敌人配合得相当娴熟,下手很准,第一轮冲锋就找准了两人中更难对付的下手。他挡开左侧刺客贴身的冲刺,左手忽然挡到眼前,提剑的右手陡向上翻,宽刃剑旋转着掠向天空,剑光刹那间倏爆裂分开。黑暗里裂开的剑光刺到三名暗杀者眼上,令他们顿了片刻。就是这个片刻,王云相施出了他最得意的剑法——“连环刺”。

宽厚的剑刃在翻转中随着王云相前冲的身体朝右斜挑,割开第一个刺客颈上的血脉。随即沉落,抢在第二个刺客的匕首之前,利用剑身较长的优势,王云相再次提剑向左斜掠。他的身体在施展这次连击时显得灵活至极,所有关节都在这个时刻放松以配合身姿摆动,是一次如同舞者般优美的甩剑割裂,左掠的剑刃直接将对手的脑袋斜劈成两截。然而刚刚被放过的第三个人回身掷出了匕首。

没人看清王云相是如何躲避的,他像羚羊般险到极致的伏低身体,一次不看对手的回身撞击。刺客被狠狠撞上了肋骨,随着身体飞出去,剑刃带着血离开了他的肚子。撞击的片刻,王云相从腋下出剑,背身的直刺。连续疾速出剑需要闭气才能做到,耗费的精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王云相就这样蹲着身子,呼出一口浊气。

在他换气的同时,一道飞鸟状的白光带着呼啸猛然穿透他的身体,那是东瀛的忍者利用同伴缠住卓西来,又抓住王云相露出的唯一破绽,用飞镖命中了他。

黑暗里,王云相身后忽然有一个人形出现了,这是一名高大的巨人。他一直屏住呼吸,静静的立在影子中,只等待这一刻到来。

巨人举起暗金色的大剑,竖着狠狠斩劈下来,夜风乍起,吹得王云相满头的黑发乱拂,遮蔽了他的双眼。

“小心!”卓西来只来得及提醒一声,他猛然将袖中利刃抛出,无数的利刃飞散开来,象是有生命一样,追着对手攻击。像蟒蛇般死死缠住活人。卓西来的利刃在刺客额头旋转,那人顿时血肉横飞,只剩下骨头被利刃缠得裂成了数截,散落在地上。

一长一短双剑碰撞,火星在暮色中如花盛开。王云相在大剑垂落的同时,双手提剑过顶,纯以力量挡住了那记劈杀。巨大的撞击过后,两个武士脸上都留下了火星擦出的狭长血口。那个巨人运力猛向下压,剑刃只差一分就要劈落到王云相头顶。

这个时候,几个黑影突然出现在长廊远方。

他们进行的可以说是一次没有瑕疵的伏击。他们原本要暗算砺锋号领袖的夫人,令这个团体陷入混乱,却在遭遇抵抗时迅速做出了调整。王云相正运力抵抗巨人,毫无分身的方法。而卓西来也不能瞬间阻止对方的攻击。一切都被对方算计在内了。

卓西来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迅速靠近王云相,边跑边从怀内取出一枚枚弹子扔到地上,大团的烟雾升起,挡在自己面前。可是距离相当有限,他不得不冒着被巨人攻击的危险跑向王云相。

王云相没有回头,可他发出了今晚第一次高喊:“不要离开大门!”

卓西来回头的时候已经晚了,屋檐上灯笼的光彩投在地面,几条影子迅速的抹了进去。而随后守在魏夫人门前的武士便纷纷惨呼着倒下。

第122章 幻影武士

王云相居然有时间摇头,他像是在做一个异常艰难的抉择,而抉择的结果是放弃了手中的武器!

长剑在月光中缓缓的掉落,王云相如同鬼魅般伸出双手,在那柄大剑上一托,那口巨大无比的双手剑竟被生生弹向上方,然后他闪电般抄住长剑回身反扑那些冲进去的影子。剑刃被他反手握着,带过了巨人的右腿,像一张薄纸切过骨肉,巨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一条用作支撑的脚,横着便倒了下去。东瀛的幻影武士的飞镖割开一层又一层的云雾,终归没能及时截住王云相。

王云相扑到门边时右腿蹬地,身子拔起一丈弹到空中,借着门框再次拔高,左腿蹭蹭两下将灯笼踢向魏夫人房间那扇正被启开的门。

幻影武士才是这次暗杀真正的执行者,他们的水准明显高于其他人。王云相发起的反击虽然凌厉,还来不及阻挡他们进去。只要能进那扇门,魏厚春的夫人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王云相的厉害在行动前已经被反复强调,果然他出现在这里,但这仍然是在计划内,可惜他们忽略掉了另一个人。一直默默无语,在整个刺杀过程中近乎旁观者的卓西来。

幻影武士进门的瞬间忽然发觉脚被缠住了,从那些死去的砺锋号武士身体里弹出了可怕的链刃。他们挥舞长刀斩开链刃只是一个瞬间,这个瞬间过后灯笼恰好飞到,红色的火光中王云相发出第二声怒吼。那显然不是一般的怒吼,声音直钻入心扉,麻痹了整个躯体。幻影武士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个穿暗黄色长袍的男人携剑横挥,他用上了刀的战法来发动最后一击。

三颗头颅飞上夜空,月光洒满了庭院。

刺杀开始时迅疾,结束得同样诡异。卓西来冲向长廊时,那个一直躲在远处的杀手指挥者挥手以斗篷挡住面目,消失在空气里。而当王云相去到失去一足的巨人身边时,他已经服毒自尽。药物的毒性使他整个口腔溃烂,面目变得无法识别。

死去的刺杀者身上没有任何物件,兵器也是平常能够见到的东瀛武士刀,只是被磨得极其锋利。王云相检查过后,又恢复了寂然,“失败也不留下一点破绽,很厉害的对手。”

卓西来正要说话,那扇被推了一半的门被人打开。魏厚春的夫人披着一件白色长衣走了出来。

这是王云相第一次看到魏厚春选择的女人,她瘦削干净的脸上,有一双坚毅的眼睛。

魏厚春的夫人瞧了瞧满地尸首,对王云相点头:“王兄弟,常听厚春提起你。”

她说话的时候依然是坚毅而不带感情的神色,仿佛这样的血腥不过是一幅着墨稍重了点的画卷。这让王云相想起一个人,他接着话说:“大嫂,让你受惊了。”

卓西来适时的退了出去,夫人目送他离开,才说:“不需要这么客气,厚春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了吗?”

王云相摇摇头:“还没来得及。”

夫人淡淡的笑了笑:“我叫谢春萍。”

王云相也笑了笑:“我叫王云相。”

谢春萍只是点点头就走回房去,到了门口,她回身道:“你有一把好剑。”

王云相苦笑着提起长剑,剑的护手是两片花卉构成的铁叶,血槽将剑面分做两面,半面白如凝脂,半面蓝似海潮。这天晚上舞动长剑,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他在想,也许是这把剑指引他回来了梦开始的地方吧。

再抬头时谢春萍已失去了踪影,王云相收剑穿过回廊,卓西来依然等在廊外。手里拿着新的狐裘,笑起来依然拘谨。

“你的忍术修为,在我认识的忍者中可不多见。”王云相的声音里透着真诚。

“比起王先生的剑术来,就差得太远了。”卓西来仍是那副拘谨的样子,可他心中,对那柄神奇的长剑,却生起由衷的敬服。

王云相附手看着天空,他记得年轻时杀戮结束后,喜欢用天的辽阔来抚平激动。后来看天,只是去无穷星野里找一个答案,这些年似乎感慨越来越萧索,再找不回当初了。今夜遇见的谢春玲,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对给王云相和魏厚春留下铭心记忆的故人。

他说:“我刚回来,魏厚春就迫不及待的提起你们。他说莫鲁主攻,西来主守,攻如急火燎原,守似群山不动。姜喜良则是没有痕迹的风。有了你们这样金子一样的伙伴,才有砺锋号现在的辉煌。”

卓西来脸色平静,眼里却还是飘过一丝喜悦:“我不算什么,可莫鲁和姜喜良的确是让人敬佩的好武士。”

“好武士,究竟怎样算一个好武士呢?”王云相自言自语,“好武士当能人所不能吧。莫鲁似乎没有和魏厚春一同去找马家算帐。”

“是的,他是柄利器,主人从来都将他用去进攻,这回也不例外吧。他不与主人一起,必定有其他的打算。”卓西来胸有成竹的说。

王云相点了点头,那是个更大的计谋吧。他没有把话说完,另半句藏在了心中,好武士也当忍人所不忍。夜空里飘过一片云彩,刚刚明亮起来的庭院又落入黑暗,两个人的身子也被埋入影翳。

叶家,地下宫殿。

偏殿之中,一个人正在抚摸着自己的兵器。

这是一柄造型奇异的兵器,约有六尺长,柄杆是银色的,把手用精钢打成,顺着银灿灿的柄杆望上去,是一个银色的骷髅头,骷髅头的顶端,伸出蛇形的尖刺,尖刺的两边,又分开成弯月形的利刃。

这柄兵器的外形便是如此,只要一个懂得什么叫“死亡”的人,他便会明白这件东西正是送他到那个世界去的可怕工具。它极象天竺国的婆罗门教祭司们手中的法杵,只是样式要长一些,造型也更凶恶一些。

现在,这柄兵器正在轻轻舞动着,一双修长而白晰的手,用一块棉布蘸着油,珍惜地细细擦拭着它。

这双修长而白晰的手,是属于这个叫王孙禹的年轻人的。

眉毛是浓黑而微微斜耸向鬃角,鼻子端正而挺拔,唇红齿白,每当唇角撇动,便带有一股似笑非笑的阴冷意味。眉毛那双冰冷的眼睛,正审视着这件名叫“蛇刃”的兵器。

梁猛看着摘下面具的王孙禹,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王孙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假如,他能在双瞳中少露出些森冷的光芒,多漾出些迷朦,嘲弄,或挑逗的神情,那么他给人的印象一定便是和谐而可亲的了。

他身上是一袭白袍,袍袖各绣着一朵金色的牡丹花。

“一切都安排妥了?”王孙禹问道。

“公子放心,一切俱已妥善,只待公子启程了。”梁猛忙道。

王孙禹用手揉揉面颊,有些感喟的道:“近年来,道上的规矩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们‘龙骧阁’帮着朝廷支撑着偌大的局面,大小事情凭我们的‘赤龙令’也能解决;可是,自去年立秋以来,连出了四次大纰漏,‘赤龙令’竟也有些朋友不肯买帐了,非得劳动我们的人,或我自己亲自出马不可。梁猛,你知道,这里面除了显示江湖中仍有一干不开眼的角色外,还有什么其他含义么?”

梁猛沉吟了一下,谨慎的道:“这个……还请公子明示。”

王孙禹冷笑一声,道:“很简单,这显示着可能已有一股我们尚未察觉的暗流在形成。一股反对我们,打击我们,阻挠我们的暗流已在形成!”

梁猛惊愕地道:“反对我们?打击我们?阻挠我们?公子,你老是说,呃,有些人想和我们龙骧阁过不去?是在白龙镇这方圆万儿八千里的地盘内?”

王孙禹点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梁猛咽了口唾液,呐呐的道:“那些人,可是吃错了药?要不,便是有些迷糊了……他们也该晓得,龙骧阁的声威震动半边天,没有人能摇动得了!”

王孙禹笑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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