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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皇图-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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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大瀚奋武六年,太祖武皇帝高坐在紫光阁的临风处宴饮,对“瀚初十二柱国”说了这段往事。

武帝端着杯盏眺望远处,“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知道这个茫茫的世界上,竟然可以有什么东西只属于我,而不属于别人。那一夜我都没有睡着,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下了决心。我不要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和原来的时代一样,做一个庸庸碌碌的人,我要做自己的事。如果她会和我站在一起,那么便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我要这天下属于我的东西越来越多,我再也不要追随在别人的屁股后面。我再也不要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十二柱国上将军静静的聆听着武帝之言,皆抚掌大赞,为之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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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高原上,沉默的一队骑军打着金雕的旗帜迤逦前进。

一泓圆月在旗帜间隐现,十六岁的少年揭开车上挡风的皮帘子,默默地看着月色。一个年轻的女奴急忙上来抢着合上了帘子,“世子啊,天气还凉,你身体这一阵子也不好,可不要被寒气吹到了。”

第63章 荐书

“不会的,”吉达笑了笑,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原来中原的月亮,和我们草原的,是一样的。真的是一样的呢。”

女奴陪着笑,“唉,月亮还能不一样?长生天神只造了一个月亮给我们啊。”

“一样的就好,”吉达低低地说,“这样就能和阿爸阿妈,永远都看一样的月亮了。”

车轮碾压地面的吱呀吱呀声吞掉了他的话,驿路烟尘,戎狄汗国的新立世子正踏着千里的长路,不是从海路,而是从草原之国去向西越的白象城。

海都汗面对爱女的选择终于还是无能为力。

海都汗尽管和女儿谈了好多次,但换来的是女儿足足半个月不理他。每次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王府的旁边时,每次仆人前来通报,明月无论在做什么事,都会飞跳起来迎出去。

起初海都汗还想过要用父亲的威严来威吓女儿,可是女儿仍是不买帐,这样的情形总是以海都汗长叹一声摔门而去告终。

海都汗悄悄地盯了女儿的梢,这才稍稍放心。李昱和明月两个人就只是在一起闲谈,闲逛,很偶尔的,李昱会教明月作画,这是明月最安静的时候。海都汗想都不敢想,女儿竟然能够安心地坐几个时辰,听别人说那么多的话。

不过,只要李昱没有逾矩的行为,海都汗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虽然女儿不是儿子,可是在海都汗的心里,女儿的地位是儿子无可替代的。

此外,他还有更关心的事情不能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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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城外,南阳酒肆。

南阳在西京的西面,是个乡下镇子,起这个名字的酒肆也不大,在城郊的一片桦林外,是进出林子打猎的猎人晚上回城喝一口粗酒的地方。不到落日的时候就总是空荡荡的,往往一个人也没有。

一身黑透的长衣,一条白色的腰带,唯一的客人坐在向阳最好的一个位置上饮酒,就着一碟卤汁豆干和一碟盐水花生。

掌柜端上一碟粗盐腌菜,堆了点笑容,“先生再坐一坐,家传的腌菜,下酒最好,不收钱。”

黑衣的客人看了一眼,“都是大盐粒子,难不成被咸死?”

掌柜笑笑,“还有碟子水呢,白水洗了吃,不咸。”

他转身退了下去,客人在下午绵软的阳光中好奇地夹了一条腌菜,在水碟里涮了涮放进嘴里,嚼着嚼着,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笑意。他扬了扬手,“再来一瓶冰沁的葫芦酒,下这个好腌菜。”

掌柜笑得更欢,捧了一只白瓷的瓶子上去,任客人自己斟饮。他退下来的时候,正碰见帘子一扬,帮佣的伙计匆匆地冲了进来。

“教过你做事要有个小心,赶着下葬么?”掌柜猛一瞪眼。

“大主顾,可是富贵的大家,”伙计把窗户上的竹帘掀起一线,“可是人家不进来,却叫我把这张名刺呈进来。我们这小店,哪能接人家的名刺啊?”

酒肆门外只是一条简单的乡间黄土道,这时候道上却停了一顶精致的竹坐辇,一个青色华服的儒士带着四个家奴,一动不动地长揖,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家奴手中的精致匣子似乎是礼物,烫着真金的花纹。

“一边儿去,”掌柜推了伙计一把,“这是送给我们的名刺么?白长那么大的个子,却不知道长眼。”

他把名刺放在一只木盘里,捧到了黑衣客人的桌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奉上。客人嚼着一条腌菜,嚼了许久,低低地叹息一声,接了名刺打开,低声读了出来:“故帝都大鸿胪卿李昭轩之子,前帝都少府副使李庭瑞,谨拜御殿羽将军韦先生阁下安康……”

他摇摇头,自己揭开旁边窗户的竹帘,“李先生?请进来说话。”

李庭瑞步伐轻捷,站在客人的桌边,恭恭敬敬地整理袍袖,正要拜见。客人却递过了一条长凳,“李先生不必多礼了,乡野店铺,没有什么好桌椅,招待本就不周到,礼节也免了吧。如果不觉得野酒太粗劣,就喝一杯,这里的腌菜,倒是一绝。”

李庭瑞不敢怠慢,侧身坐下,清了清嗓子,“后学李庭瑞,久闻韦将军威名,惜无缘拜会。今天能在这里遇见韦将军,不胜之喜。”

被称为将军的客人随意地摆摆手,“李先生年纪和出仕的资历都远远胜过我,御殿羽将军只是一个虚衔,既然我和李先生是在野店相遇,那么不必拘礼。有什么事情,还请李先生直说吧,李家历朝栋梁,我能力所及,不会推托。”

李庭瑞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大喜,他来之前,远没有想到这个身份尊贵的人物这样好说话。

“在下是听说圣上又要甄选少年良将的事情……”

韦将军自斟自饮,“是。这次是为了蛮族汗王到访,为了扬我大成的国威,圣上准备以少年武士七人和蛮族汗王的随从比武。作为奖励,彩头是宫用的九两黄金牡丹花一朵,最后胜出的还奖一个副将的头衔。”

“不知道七名少年武士可有人选?”

“江州王自己有一封荐书送到我这里,推荐的是名皇室的孩子,名叫成文武。太子东宫也有几个少年都有人送了荐书,此外我韦明宇有个不成材的侄儿韦云潇,学过一些剑术和兵学,他倒是自荐。”

“正是这件事拜求,”李庭瑞忽然起身,恭恭敬敬地大礼长拜下去,“我李氏历朝世家,可惜颠覆于乱世,只存李庭瑞一脉。可为国征战之心不曾片刻或忘。李庭瑞有个不成器的儿子李斌,学的是剑术,也通文理,极有报国的志向,可惜一直没有门路,恳请韦将军施以臂助!”

韦将军点点头,“李氏凤凰材,在西京城,我也有听说。这次也确实还缺两个武士,我这些日子收到不少拜帖,多半也是为这件事。李先生来这个简陋的小店找我,想必期望很大。那么这封荐信,我可以自己写。不过李先生可要想好,蛮族乃化外之族,嗜血好杀,对手虽然是孩子,也不能轻忽。比武中有什么损伤,难以预料,李家凤凰之材,不怕受伤么?”

“为了报国,虽死也不退却,何况受伤?”

“那好,”韦将军点头,“那么这封荐书我为李先生写。”

李庭瑞呆了,又要大拜下去,却被韦将军一手托住了。

“不必了,李先生太多礼,”他微微摇头,“李先生喜欢喝酒么?”

李庭瑞迟疑了一刻,摇了摇头,“父亲在世的时候,一直劝诫说酒要少饮,书要多读,庭瑞成年以来,就不再饮酒了。”

韦将军笑笑,“那么也只好算了。本来我还想请李先生坐下一起喝一杯这里的粗酒,不过李先生不饮酒,也只好遗憾了。”

李庭瑞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对方婉转送客的意思,急忙向着身后招了招手。李家的仆役低头捧着匣子上来,李庭瑞的手一按上锁扣,另一只手也按住了他的手。韦将军微微笑着,眯着眼睛看了李庭瑞一会儿。

“这个,就不必打开了,”他摇摇头,“我敬重李氏祖上的威名,这份敬重,就算这里堆满了箱子也买不来。”

李庭瑞不敢造次,捧回了箱子。

“那么我就不送了。”韦将军安然坐回了椅子上。

李庭瑞的脸上微有些红。他世家之后,三十岁以前一直是帝都的贵胄,从来没有以礼物奉承巴结人的经验。虽然现在落魄了,可是韦将军拒绝礼物的时候,话里的冷漠还是让他心里难过。他不敢再说什么,长揖之后小步倒退了出去。

一转身揭开了酒肆门口的帘子。

“李先生,”韦将军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

李庭瑞急忙转身,“将军请问。”

“李先生的名刺上写明是帝都大鸿胪卿李昭轩之子,可是李氏祖上,官位最高的却不是令尊,而是令祖李志宏啊。前武英殿三军都指挥使,曾在武皇帝率军北征时,带三千步卒深入草原,在金帐汗国五万大军追击下一直打到蛮族的圣地若兰大山,铸铁为碑,烧山祭天。连武皇帝、王凤洲和赵琛两位将军都不曾深入草原这么远,为什么却没有写上他的名字呢?”

李庭瑞犹豫了一下,“因为……因为……”

“是因为他后来以乱党之名在南京城被杀么?”

“是。其实祖父并没有背叛帝朝,只是……”

“鬼谷,令祖是出自鬼谷的门下。”

“是的。”

韦将军低低地叹息一声,低头从腰间摸出一只小小的皮囊,从里面掏了些烟丝出来,实实地塞满了细长的乌木烟杆。他就着一旁的灯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微笑,“看来人一生真是不能错的,错了一次,连子孙后代都要蒙羞。不过……令祖李志宏的暴雨梨花枪法号称中原第一名枪,曾在帝都紫光阁下演武,劈断过三十六把长刀,不知道能否有幸在比武中见到?”

第64章 李氏兄弟

李庭瑞踌躇片刻,“将军,李斌却是以剑为武器。若是说暴雨梨花枪,在在下的长子李猛手中,可惜他枪术虽强,但是性格顽劣,我也不敢贸然……”

“枪术虽强?”韦将军考虑了一会儿,“那么我也为李猛公子写一封荐信,补足七人的名额。”

“将军……”

“传说中曾经一枪击杀巨人的神枪啊,”韦将军淡淡地说,“我是想看一看的。”

李庭瑞一行人去得很远了,天色也渐渐有些阴了。酒肆的掌柜小心地上去张了一眼,黑衣的客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喝酒,指间的烟杆上一点红火一亮一暗。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这个老客虽然还是在喝酒,不过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客人忽地起身,把几枚金铢抛在桌上。他跟掌柜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背,“从今往后,我不来了,这个月喝酒的账,一次都清了吧。”

“客……客……客人……”掌柜结结巴巴的,“是酒不好么?窖里还有……还有……”

“算了,”客人摇头,“你的酒从来都不好,就那咸菜,还有一点味道……是你出卖我的。否则,一般人又怎么会知道我每天下午在这里喝一点酒?”

掌柜的呆呆地站在那里,再不敢说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客人腰间那柄修长凝重的古剑,黝黑的,毫无装饰。就是从这剑上他猜出了这个客人的身份,十个金铢卖了这个消息给刚才来的中年文士。

客人走到门口,伸手在外面探了探,“下起雨了……”

伙计捧了一把伞上去,他赏了一个银铢,把伞打了起来。

“这世界虽大,可还有多少地方是留给我们这种人的呢?”临出门的时候,掌柜的听见低低的一声喟叹。

他想起来追到门口的时候,客人一袭黑衣的身影已经远在去向西京城里的小道尽头了。他有点懊悔,知道自己也许一生都再见不到这个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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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猛把左手从金枪的枪杆上撤了回来,高高地举起,“我只用一只手,你攻过来。”

“受伤了你可别后悔!”李斌握着剑柄的手法缓缓地变化着,他绕着李猛慢慢地转动,极力不让他看出自己进攻的方位。

“我可没你吃的后悔药多。”李猛冷冷地看着他。

李斌看着哥哥那双令人讨厌的眼睛,不知怎么,突然想念起那个已经被他们抛弃了的弟弟李昱来。

当然,他不会想到,这个弟弟现在身在何方。

李斌微微低头去看李猛握枪的右手,避开了和他对视。梨花枪指向天空,李猛一手握住它中段偏下的地方,稳稳的,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但是李斌知道那柄金枪的分量极重,一个人力气再大,这么握枪时间长了也支持不住。他并不急于进攻。

“这样比也没有意思,我们打个赌。谁输了,就输掉这个月的月例钱。”李斌说着,还是缓步移动着,到了李猛的背后。

李猛并没有转身,“你也不缺钱,赌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虽说每个月兄弟两人都有父亲给的两个银铢的月例钱,可是李斌还有从母亲屋里拿的钱,远远不只两个银铢那么一点。

李斌笑了,“你这个白痴,懂不懂什么叫赌啊?不过是个彩头,要赌个东西,输不起,我到时候还给你就是了。”

李猛的声音冷冷的,“我不懂,不过你要想等我的手酸了,还得再等好久。你来不来?不来就算了。”

李斌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心思被看穿了。他有些恼怒,却还不敢直冲上去,哥哥虽然是背对他的,但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的颤动,稳固得像块石头。

兄弟两人沉默起来,天越来越阴沉了,李斌几次想扔了剑回屋了,可是哥哥不动,他也不敢动。这些日子跟哥哥试手他别说取胜,往往连一击都抵挡不住。哥哥背对着他,他却觉得自己的剑鞘上有条蛇一样,静静地窥伺着,拔剑斩蛇自然是不敢,可是弃剑,也不敢。他觉得浑身的关节渐渐地有些虚软了,可是他想迈开步子移动,却又不敢打破对峙中的安静。

乌金色的长枪依然稳稳地指向天空,一动不动。

天空中隐隐的有一声轰响,沙沙地下起雨来。冰冷的雨泼打在李斌的头顶,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似乎觉得哥哥的身子也颤了一下。

他忽然踏前一步,半侧身子,带着旋腰的力量拔剑了。一旦冲出去,他全身的酸软瞬间全都消失了,他在旋转中滑步,一剑拦腰劈斩出去。李猛在几乎同一瞬间转身,亮金色的枪刺带着呼啸的风声劈斩下去。他只用了一只手,枪刺在剑刃上一弹,却抵不住李斌双手正面攻击的力道。李猛在退步中把弹起的枪锋压住,刺出,李斌在大惊中撤回了剑,横封在胸前。枪尖嵌入了重剑的血槽中。

一进一退的局面忽然间重新变为静止。李斌要发力,可是发不出,他看见哥哥单手托枪,枪杆夹在腋下。李猛像一只高踞在岩石上等待扑击的虎,微微地沉下身形。

随着他大吼,排山倒海的力量爆发出去。李斌的双臂根本抵挡不了这样可怕的冲刺,剑面沉重地撞击在他的胸口上。他还想吸一口气稳住,可是更大的力量还是肆无忌惮地推了过来,他横封着重剑,被推着不断地后退。他的全身都被冷汗布满了,所有力气和胆量都和冷汗一起流走了,他只能咬着牙狠狠地推着自己的剑,全靠剑上那条浅浅的血槽封住了枪锋,否则被洞穿的,就是李斌的胸口。

李猛在剧烈推进的势头中猛地转身,侧腿飞起。李斌感觉到一股自下而上的力量加在自己的剑上,剑尖啸着飞起来,被李猛一把抄住,李斌倒在泥泞的地上。

“说好的!两个银铢,输了不要赖账!”

“哼!”李斌愤怒地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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