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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皇图-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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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是铜钵,而是可以预测未来的神器。”李铉一微笑。

“怎么用它?”大萨满疑惑地问道。

李铉一伸了伸手,一位弟子上前,将一个装满水的葫芦恭敬地交给了他,李铉一请大萨满端好铜钵,他打开葫芦的盖子,将里面盛装的清水缓缓注入到了铜钵之中。

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只有潺潺的水声在人们的耳边回荡。

李昱紧盯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似乎明白了他在做什么。

“现在请国师看着水面,就看见过去和未来了。”李铉一将铜钵注满之后,微微地笑着,对大萨满说道。

大萨满疑惑地盯着铜钵里的水面,在里面看见了熟悉的面容,那是他自己。

“李先生到底要说什么?这是我的影子!”

他把话说出来才觉得有一点奇怪,好象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不,黄金家族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在你的手中。”大萨满觉得他的声音如此的虚无缥缈,他想把目光从铜钵里挪开,可是他忽然发现他已经做不到了。他的视线根本就是一片水波在荡漾,里面那张面孔是如此的熟悉,一丝一丝的皱纹和秃光的头,花白的眉毛下一对带着诡笑的眼睛。

他和那人的眼睛对上了,那人忽然对他轻轻的笑了。

无边的恐惧当头笼罩下来,他抛下了铜钵看着周围,可是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不在草原上,他在金帐里!

一切全部都错了,他头痛欲裂。

他冲出了金帐。他看不见东边雄伟的若兰大山,也看不见周围的栅栏和其它的帐篷,总是围绕帐篷的火盆也没有。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平如水面的草原和满天的星月。他喘着粗气奔跑了几步,可是没有用,什么都没有。

他猛地一回头,帐篷也没有了。只有那明亮的铜钵,放在草地上,水面反映着漫天的星光。

那个人缓缓的站了起来,他对着天空张开双臂。风吹起他白色的长袍,他胸前配着萨满教神圣的圣刀,对着天空祈祷。他就是黄金家族的大萨满,戎狄汗国的大国师塔塔尔不花,他在举行一个古老的礼仪,对着星空发出了呼喊。

星光明亮起来,它们的光变得火热炽烈,颜色转为耀眼的蓝白。周围热得像是沸水,全身的毛孔都紧紧的收缩起来。大萨满颤巍巍的看着天空,耀眼的光仿佛瞬间就把他的眼睛完全烧毁了,可是他偏偏能清楚的看见那些世间所没有的光芒后,满山遍野的草原戎族武士,挥舞着长刀,骑着战马,如同滚滚洪流,向前涌动着冲去,阻挡他们的一切都被吞没了。

大萨满似乎看到,铁骑组成的洪流席卷了整个世界。

漫天的光明流了下来,像是惩罚之火的大雨。每一滴雨落在大萨满的身上,都燃烧着他的身体,把他化为一团火。天压得越来越低,大地都在溶化了。那个从铜钵之中站起来的人,让塔塔尔不花也相信他就是真正的自己,他向着东南西北各走了十步,光芒的脚印步成了神圣的烙印,在熔岩般的大地上发出最炽烈的白光。

他忽然成为青色的影子成千上万倍的膨胀起来,猛地转身,大萨满才发现他的脸已经变成了李铉一。

“四方上下,天地玄黄,只有天帝之剑的大汗,才是世界之主!”李铉一把手按在大萨满的头顶,“你难道还有怀疑么?”

大萨满就要跪了下去,他的膝盖已经软了,完全被那种威严压服了。那简直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神的威严!

他咬着牙,也许他的牙已经不在了,被火焰烧毁了,他不知道。

牙上传来了感觉,他还有牙,还有嘴。

“幻境……这是幻境……”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咆哮起来,“这是幻境!”他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汗一次排了出去,他整个人像是崩溃一般背摔倒下。

有人扶住了他。

他还是坐在夜空下的草原上,面对着一堆篝火,手里捧着那个铜钵。大汗就坐在他身边,两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在他清醒之前,大汗分明在拼命的摇晃着他,可是他却全然没有感觉。

“幻术……”大萨满喘息着,“那是幻术!”

“不愧是草原上最聪明的人,”李铉一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从西方流传而来的观水幻术,被大萨满看穿了,我的幻术也就失败了。”

“国师!国师!你……你到底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大汗有些焦急的问道。

大萨满喘息着看着大汗的眼睛,沉默了很久,疲惫的摇了摇头。

李铉一在火堆里加了一根木枝,“大汗不必问了。大萨满看见的,和大汗上次的看见的,必然不是同样的情境。它本身虽然是个幻术,但是它映出的,却是每个人的本心,你心中最想要看到的事情会在镜中映出来。”

李昱似乎明白了李铉一的用意,目光瞬间变得冷厉起来。

“大萨满看到的是什么呢?”李铉一笑着问道。

大萨满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死死的盯着他:“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可以操纵麻痹人的五官六感,完全陷人于虚无的幻术。这是可怕的力量,你确实可以用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可是,你到底想从我们黄金家族要到什么?你用幻术欺骗了我们,想要我们臣服在你们中原人的脚下么?”

李铉一摇头:“我们顺应上苍的指引来到这里,把蛮族伟大的未来指点给大汗,绝没有任何的诡计。大萨满,虽然你刚才看穿了幻术的本相,但是如果我不终止施术,你能够自己从幻术中解脱出来么?”

第44章 结盟之议

大萨满沉思了一刻,摇了摇头:“我虽然看穿了,可是解脱不出来,你那时候完全可以在幻境之中杀了我。我还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即使看穿了,也还是被你的力量控制,我可以感觉到,是你自己解开了幻术。”

“世上无论什么幻术,只要被看穿了,或是被迷惑的人心智超过施术的人,立刻会自己崩溃,这是不变的术理,但是大萨满看穿了,却解不开我的幻术,这是因为我当时加在大萨满身上的,是两个重叠起来的幻境,大萨满只看穿了一个。”李铉一起身,退后几步,静静的凝视着大汗和大萨满。

他忽然举起了手臂,对着天空低低的喝了一声。

一切的星光忽然都消失,头顶还是乌云压着的天空。大萨满惊讶的站起来四顾,火堆、怯薛骑兵、大汗和自己的随从以及那些骑黑马的武士都在。可是黑马武士身上那种帝王般的威严此时都不见了,他们只是披着中原式样铁铠的护卫而已。

李铉一深深的鞠躬行礼:“其实当大汗带着人马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走进了我的幻境。天要下雨了,这样阴沉的天气,不适合我们重要的会面,所以我令星光照耀。我带的随从都是普通的武士,可是我以幻术使得他们看起来像是天兵天将一般。大萨满其实说得还不全,最伟大的幻术不是封闭一个人的五官六感,而是封闭整个世界的五官六感,也许这样,你才能感觉到真实的存在。”

“向大汗和大萨满告罪,我并没有欺骗的意思,只是希望以我的力量证明,我不是骗子,而是带着伟大力量和使命而来的,命运的使者。”李铉一竟然单膝跪下,郑重的行礼。

大萨满和大汗互相望着,大萨满轻轻咽了一口唾液,这才感觉浑身的汗都凉了,粘在身上,冻得他一哆嗦。他放下了铜钵,起身向李铉一行礼。李铉又回礼:“我们带着诚意从遥远的西越跨海而来,绝没有欺瞒之意,大汗可以回报我以相同的诚意么?”

“我已经明白了,李先生就在统万城等待我们的好消息吧。”

“天帝把神圣的威光加在大汗的头顶。大汗派出的使节,金书就是凭证,”李铉一从随从的手里接过了马缰,“这里不是我们应该久呆的地方,我这就告辞了。”

“李先生,等一等。”大萨满说道。

李铉一微微点头:“大萨满还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大萨满喘息了几下,压低了声音:“先生掌握着这样伟大的力量,又可以造出那样可敬可畏的幻境,难道还会为了权力和一个家族的存亡而努力么?是什么使得先生效忠于西越和黄金家族的呢?”

李铉一沉默了一会儿:“大萨满的目光有如鹰一样锐利啊!我们并非只是效忠一姓的皇族,鸟雀永远不明白大鹰的心,因为它飞得不够高,看得不够广。我们不臣服于任何人,只臣服在天帝之下,带着他赋予的伟大的使命。”

“伟大的使命?”

“直到有人看见这天地的归于一统,那时我们一切的信仰和牺牲才会被世人所明白,”李铉一在武士的搀扶下跨上骏马,回首看着大萨满,“一个平静的世界,天帝创造的极乐世界,没有战场的世界。”

大萨满呆了一呆,忽然追上几步:“极乐世界?……”

“够了,”李铉一并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和马蹄声一起远去,“在水中,你看见的,我也曾看见。大萨满是戎族最聪明的人,已经知道得太多了。没有谁能够阻止这一切,我们都不过是神明棋盘上的棋子。知道得太多,还不如蒙昧。”

李昱看见大萨满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完全的糊涂了,呆呆的眺望着远方,直到那支黑色的队伍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

西越国,白象城。

白皙的两指拈着一枚黑子静静地悬在棋盘上,许久,才“砰”地点落。

棋盘对面的人扫视局面,微微点头,坦然地推了棋盘:“臣输了。”

“上官卿还有半壁河山,难道不想涉险一搏?我听说麋鹿若是死斗,猛虎也畏惧啊。”

“臣倒是听说棋枰对弈是心战,本是治心之术,不在乎棋艺。臣在盘面上已经走到绝境,拼死一搏,只是搏陛下失手。上官是一介武夫,不懂士族的胸怀,却不愿做这样的事。”

“呵呵呵呵,”国王大笑起来,带着一分雍容的雅意,“不懂士族的胸怀?上官卿虽然生在草原,可是南下十多年,行止早已是公卿大家的风范了。”

臣子整肃衣甲,起身离席,右手一扯黑氅单膝跪下:“承陛下的知遇大恩,上官只望能够不辜负陛下的希望。”

对弈的两人装束全然不同。国王年过五旬,戴束发金冠,青袍博带,外面披了件织锦的中长衣,腰间的青绦上莹莹然是一枚青润的缅山翠玉。而臣子满头细细的发辫,以牛筋带束在脑后,身披一件油润的旧革甲,倒像是蛮族牧人的装束,惟有身上那件漆黑如墨的大氅上侧光显出层层的夔龙盘螭纹,是中原名家织匠才有的手工。

国王整了整袍袖,从容起身,自顾自地踱起步来。武士不敢怠慢,跟随在后。阔达九间的深静宫殿中静得生凉,窗外飞挑的屋檐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室内一片阴晦,看不清国王的神情。臣子微一低头,在平滑如镜的云石地面上看见了自己的面容,苍老的满是风霜的痕迹。

“已经老了么?”他在心中自问。

他又想起北方草原的风,不似这里的风暖软,像是爽利的刀锋,又像是蛮族呛喉的烈酒。牧人们赶着马群在那般的烈风中驰骋,老得也格外的快,苍老的面容像是干裂的木头人脸。这个年纪上,他的父亲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老人,每当抚摩他粗糙的大手,都觉得像是摸在剥落的片岩上。可是父亲依旧带着弓箭骑马,马鞍上悬着他的牛皮酒囊,里面是烈火烧喉的好酒。喝醉的时候,他会带着儿子走到附近最高的草坡上,拉那张祖传的马头琴,嘶哑的琴声在风中扭曲,像是化为鬼神的祖宗们一起唱和。

“阿爹……”他心底回响着这个称谓,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一个声音静静地说话。

“上官卿?”国王脚步一顿,忽然回头,“今天忽然召卿家进宫,并非仅仅为了赐袍,卿家猜到了吧?”

“是!”上官微微躬身,“内监急召,想必是有军国大事。”

“是,大事。”他们已经走到了窗口,国王伸出细白的手,拍了拍窗棂,遥遥地看着北边的天际。

“记得上官卿家初来西越的时候,曾经说起要建立一支骑兵,引种草原的健马,教习骑射,朕却没有应允。”国王淡淡地道,“可如今成国都以草原健马为坐骑,而南海国远在海滨,虽皆轻骑,亦骑射无双,我们西越的骑兵却默默无闻。上官卿是不是觉得朕错失了良机?”

“不敢,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是区区几支骑兵可以逆转的。”

国王笑了笑:“错便是错了,也不是不能承认。不过,我们就要有骑兵了。”

“骑兵?”

“一支不下五万人的骑兵,都骑最好的蛮族骏马,可以接连几天几夜奔驰不休,精通骑射。上官卿家以为如何?”

臣子动容:“五万人!?”

五万人的蛮族骑兵,这是一支可以横扫中原的力量。

“今天早晨,草原黄金家族的使者在烟波殿觐见,他带来了戎狄汗国大汗的手信,我们两国愿意互换人质,歃血为盟。黄金家族的金帐兵马、草原最强的骑兵,从此就是我们西越的朋友了!”

“与黄金家族订盟?”臣子完全愣住了。

“难怪卿家惊诧。中土夏族和草原蛮族,是世世代代的死敌,草原的门不对中原敞开,从成威烈皇帝开始算有五十年,从成武皇帝开始算有七百年。这个消息传到京师,真不知朝堂之上是个什么情景。”国王冷笑,“不过,朕可不管京师的衮衮诸公怎么想,就让他们眼红得睡不着觉好了!谁也毁不了这场南北之盟!一切都已经妥当,只差最后一步,打开中原草原的大门!杨家万世的功业,也该开始了。上官卿不为朕高兴么?”

上官一振战衣单膝跪下:“上官云逸恭喜陛下,愿为陛下……”国王挥手制止了他:“上官卿要为朕赴汤蹈火、出生入死么?朕可没有这个意思,朕要倚仗上官将军,成就万世的功业,怎么能让上官将军做那出生入死的勾当?朕所要的,只是上官将军奉朕仪仗旌旗,北上和戎狄大汗订盟。卿家,这可是南北之盟的第一功啊!”

听了国王的话,上官云逸却没有回答,他像是呆了一样。

第45章 上官云逸

国王皱了皱眉头:“怎么?上官卿莫非不愿意?”

上官云逸全身一震,像是从梦里醒来,急忙跪了下去:“上官不敢,上官为陛下效命,明知万死,也绝不推辞!”

“起来,起来。”国王恢复了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官卿家言重了。卿家出仕西越十年,宵旰勤政,朕当然清楚上官卿的心意。上官卿和申屠将军,都是朕的臂膀,缺一不可,还希望众卿尽弃前嫌,同心协力啊。最近常有些小人在朝堂上多嘴,上官卿不要心存疑虑,上官卿虽然出身草原,长于草原,但是朕从不以蛮夷相待。以上官卿之气度人品,即便中原世家,也不过如此……”国王挥着袍袖,侃侃而谈,却没有注意到上官云逸始终跪在那里没有起身,他的指甲抠在云石的石缝中,抠得发出细细的微响。

“诸事我都已经为你备齐,你还要什么,尽管向鸿胪寺开口。朕在都中日日北望,等上官卿归来的好消息!”国王终于想起要扶起上官云逸的时候,上官云逸已经在那里跪了许久。

“陛下,上官还有一言,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你我君臣一体,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

“大成朝铁律,私结草原蛮夷乃是叛国重罪。虽然我们西越领袖东南诸国,可是陛下要提防成朝朝堂有小人借机作祟,对我国不利。”

“呵呵呵呵,”国王笑了起来,“上官卿,你对中原的了解终究还是隔着一层啊。若说真是私通草原蛮夷,渤海,高俪,东瀛,哪一个不比我们西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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