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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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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那些给东虏骑兵杀破胆子的燕南镇军来说,赶到济南城,看到这里聚集大量的军队,心里便觉得安全许多,编制给打散,都已经成了残兵败将,也不怕给追究兵甲丢失的责任,眼下最紧要的是拿兵甲换些银子,到城里的酒楼妓寨里过几天醉生梦死的日子,便是死了也捞回些本来,哪个还记得守土卫国,保家护民的责任?
这些散兵游勇来,也不计较一柄好刀或者一件好甲能换多少银子。他们仓皇逃出来,身上缺的就是银子。即使打家劫舍,所行过的都是乡野地方,又能打劫到多少银钱?
兵甲留在身上是累赘,难不成有一把好刀,一件好甲还敢回过头跟东虏骑兵厮杀去?银子却是极好的东西,能吃酒,能玩姑娘,等东虏退出去,再回燕南军营,还愁没有兵甲补发?
往往一件优质组甲只需要七八两银子就能买下来;一柄精钢陌刀能给一粒银锞子,已经是十分的慷慨了;步弓,臂张弩能换一袋铜钱走,口外骏马也只能当作寻常耕马来卖;铁簇棱箭更是便宜到两三枚铜钱一羽,便是将铁箭头掰下来当铁块来卖,都不只这个价……
林缚陆续将江东勤王师左军五营都调到三榆庄附近,六七天的时间,就在三榆庄以及北边进济南的道路口子上搜罗了各式铠甲一千四百余件,步弓一千一百余张,军弩四百余张,箭袋两千余只,各类箭矢五万余支,精钢陌刀,棹刀,戟刀,斧锤从数十件到数百件不等,枪矛近两千支,军马三百余匹,驼马六百余匹,还有七张安装在独轮战车上的三弓床弩……
林缚不知道该为这样的结果感到欣喜是好,还是感到悲哀是好。
欣喜的是,这数日来他为这些军械花了约四万两现银,但是这批精良军械即使放在武备较充裕的江宁,也要值上二三十万两银子。
左军五营是民勇募兵性质,正常情况下,林缚就是绞尽脑汁,用尽手段,花再大的代价,也找不到渠道去获得这么多的优良武备。
悲哀的是,朝廷在燕南三府诸镇官兵身上每年所花费的粮饷折银数十万两之巨,每一件铠甲,每一柄枪矛上都凝结了那么多的民脂民膏,临到头来,却给这些官兵拿来换几两买酒狎妓的银子。
岳冷秋与陆敬严在是走还是留的问题意见分歧,矛盾激化到公然瞪眼拍桌子的地步了。岳冷秋正抓紧时间拉拢军中武官跟他走,他毕竟是堂堂正二品的总督,陆敬严连提督都不是,在岳冷秋软磨硬泡的工夫下,好些将领都变得摇摆不定。
宋博知道再闹下去,东闽勤王师多半会兵分两路,东虏前哨骑兵已经越过黄河进入济南府境内了,越来越明显的趋向表明东虏骑兵主力会南下山东;岳冷秋再不走就没有借口走了。
山东郡司也在德州,临清,济南等要地集结数万大军,想凭城坚固。在山东境内滞留的诸路勤王师兵马人数也超过五万人,只是朝廷的诏告迟迟未发来。诸路勤王师既没有协守地方的义务,山东地方更没有调动诸路勤王师的权限。
宋博作为总督府文职,只能跟岳冷秋移师西进,没有选择随陆敬严留下来的权利,再说陆敬严也不可能放心宋家子弟留下来。
过了今日,便是腊月了。
宋博牵了一匹瘦马,带着两名随从,告假到三榆庄来。
寒风萧瑟,济南府境内的河流都冻了严实,曾经能依仗的天险黄河,小清河,也变成利于骑兵通过的通途。
虽然济南城集结了近四万兵马,又能凭城而守,但是宋博对济南城的命运并不看好,他坐在马背上,看着江东勤王师左军五营的连绵营帐,貌似林缚这几日将人马从可依险而守的山地里都拉了出来,令人搞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
宋博带着随从牵马走到军营辕门前,投了拜帖求见林缚,心想:他今日总不该再躲着不见吧?
不断的有人拉着骡马大车进营寨,林缚在三榆庄半公开的从溃逃到济南的燕南官兵手里收购兵甲,差不多已经是济南城里半公开的秘密,只是没有人出面管他。
济南城哪个带兵的将军会自掏腰包给手下兵卒改善装备?手里有余财多为生性贪婪之辈,爱惜士卒,不克扣粮饷的将领手里又哪有余财?倒是地方上有不少寨豪也暗中收购兵甲好加强寨丁的战力。
唯有逃过来的燕南官兵是扶不起的阿斗,山东郡司这边甚至都不能训斥!
片刻之后,林缚就派一名亲卫过来领宋博及随从进营地。
这里是左军第一营,第二营及工辎营的驻地,宋博远远看见工辎营前好些个工匠正在场地上将十数支长矛截短后拿木板卡死,安装在独轮车上。
这种战车形式古怪,固定卡死在独轮车上的长矛整齐的分列成两排,一排斜指前方,一排正指前方,在车尾端还有两面燕尾盾牌并排固定在车架上。
场地那边已经改造好几十辆这种盾矛车,还有好些士卒正拿这种盾矛车在校场演练车阵。宋博借着走路的空当看了一会儿,转念间想明白过来:这种盾矛车,特别是几十辆,上百余辆联结成车阵,在野外能有效防止以弓箭与直脊刀为主要作战兵器的东虏骑兵的冲击。
在济南以北平坦的平原地形,以两名士卒推一辆盾矛车,数十辆车联结,甚至能反过来压制骑兵的阵形。
两辆车一合,就成为双轮车,驾上马,在济南以北的平坦平原上,拖着就走;车尾还有少许可以放置粮草或坐人的空间。
江东兵难道是在为野地与东虏骑兵接战做准备?宋博心里暗暗吃惊,真难以想象,这么一支临时招募的军队,林缚竟有与东虏骑兵在野外作战的勇气。
不过见这边大规模的造这种盾矛车,宋博心想林缚这几日来收购的兵甲不少。
一辆车差不多插满了十八九支短矛,两面大盾,就算造一百辆车,除了独轮车外,也要用掉近两千支矛,两百面大盾,手里没有充足的军械,还真是无法这么奢侈。
一般在守城时,会造几十辆来,当城门给撞破时可以拿来塞门防敌突击用。
宋博心想:林缚拿独轮车大规模改造成盾矛车,应该不是为守城门用。
林缚派来领宋博进来的亲卫也不介意宋博在营地里东张西望,看他走走停停,也不催促,明显是得了林缚的授意。
营地临河的空地上,百余名士卒正用臂张弩,蹶张弩练习射击;不足百步宽的玉符河对岸竖了许多靶垛子,横斜插满了无羽箭。
相比较步弓,弩箭操作简便,射击稳定性要强得多,虽说射速慢,但劲力足,穿透性强,也更适合新卒经过短期训练就能掌握使用。
斜穿过近半个营地,走到林缚的主帐前,在掀开帘子前,宋博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营地里诸兵种训练如此整齐有素,暗暗心惊:这果真都是招募不足两个月的新卒?
左军五营三千士卒当然不都是招募才两个月的新卒。
河口民勇,西沙岛民勇除了在招募入伍前有过半个月,一个月的基本军事训练外,最关键的是林缚及左军诸将在这些民勇心目的威望极高。
将领,武官要在士卒当中培养这么高的威望,不是短时间市恩或严苛的军纪就能做到的。训练时,士卒的配合与否,积极与否,对训练成果有着极大的影响;对敌作战,这更直接关系到一支军队的内部凝聚力。
河口之战后,林缚将河口一战中受伤的二三十名武卫留在河口负责编练民勇之事,还有随赵青山一同应募入伍的十多名林家乡勇老卒,他们都是河口募勇的骨干分子。
林缚先后将近五十名受伤武卫留在西沙岛,有一部分人编入乡营,还有二十余人负责民勇的编练事务,这次也一起编入军伍。
此外,林缚还从长沙岛调了百余精锐战力打散编入左军五营。
有河口民勇,西沙岛民勇为主力,有一百六七十名精锐老卒填入其中为骨干,又有一个半月的行军训练进行磨合;训练以及作战经验的提高,没有条件,没有足够的时间难以补足,但是林缚千方百计的提高左军五营装备,差不多也达到镇军主力军的水平。
左军五营虽然离天下强兵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也绝不是一触即溃,可以给随意欺负的软蛋兵。
林缚在营帐里正与曹子昂,吴齐看河济地形图,看到亲卫将宋博领进来,放下手里的炭笔,笑着说道:“我还打算找时间跟宋兄道别呢,没想到宋兄先赶过来了。怎么了,岳帅也做出移师的决定了?”
“岳帅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不过也快了,”宋博心知林缚也清楚东闽将帅不和的事情,但也没有必要说太细,只问道,“林大人这是要移师往哪里去?”
“我们,北上,去燕南!”林缚手指张开,压在地图上,正压在东虏主力正集结的燕南地区。
“……”宋博愣怔的看着林缚,谁能想到林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既不留在济南协守,也不避战去晋中,竟然要直接穿插到燕南三府地区去。
卷五燕云劫第七章城门观战
寒冬腊月,即使晴好天气,站在廓城北城门楼子上,给寒风吹在脸上,也跟给刀子刮过似的。
远天之际,给冰封的黄河仿佛一条素白的布带蜿蜒嵌在褐黄色的广袤原野间,满眼阴凉之色,一点绿意都没有。十几拨从北面退过来的难民稀稀拉拉的,远远看着他们蹒跚而行的模样,便知道他们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在他们蝼蚁般蠕行的队伍中,也感觉不到多少生机。
战事越紧,随着东虏前哨游骑进入济南府的侦察频率越高,众人心头的阴云越大越沉重,偶尔不晓得从何处窜飞出来的几只飞鸟仿佛这原野天地之间仅存的活物,
突兀的,一队骑兵从正北上临河丘陵的侧后绕出来,在原野快速奔驰。那些如蝼蚁般蠕行的难民仿佛给浇了沸水,顿时搅动起来,顾不上收拾家什,惊慌失措的四散逃开。
那队骑兵才六十多人,一人两马或三马,背弓胯刀,褐色甲衣,是东虏前哨游骑。
“贼娘的!”陆敬严骂了一句,东虏前哨游骑仗着马多,脚力好且骑术精湛,两三百里的纵深,数十骑,百余骑也敢随意穿插如入无人之地,偏偏这边没有好的应对之策。
东闽兵多为步卒,只有数百骑护卫,也不能放出去追逐东虏前哨,关键他们从南方带过来的马,一时适应不了北方的严寒,都蔫不拉叽的。
济南府当地的驻军里有两千余骑卒,但都是一人一马,十里二十里的短距离追出去还能咬住,路程再长,就会给轻易的甩开。马力减弱,骑术又不如东虏精湛,三四倍于敌的骑兵追出去,追出一段路后,又经常给东虏前哨游骑反过来追着打;要是附近有两三股东虏游骑合拢,伤亡会更令人胆寒。
东虏前哨游骑刚来济南府境内骚扰,侦察时,驻军还派骑兵出去驱赶,吃了几次伤亡较大的亏后,看着东虏哨骑过来在城外逐杀难民,也无动于衷,只闭城不出。
东闽兵还没有最终决定走或不走,陆敬严便擅自主张揽下协守北城的差事,这会儿看见东虏哨骑出现,也不敢有用没用,便打算派一队步卒出城去:怎么也不能坐看东虏哨骑就在城外如此猖狂的逐杀难民,这对守城士卒的士气伤害太大了……
陆敬严正要下令派兵出城之际,西北玉符河汊子口方向又驰来一队骑兵,约有一百七八十人,先呈两队线性并列急驰,距东虏哨骑约两里许,呈扇形散开包抄东虏哨骑后路,这时候从城西北也驰出一队百余骑兵往东虏哨骑当面迎去。
“江东左军!”
听着这一声惊呼,陆敬严回头看了一眼,是他麾下的一名都卒长在大惊小怪。
陆敬严没有吭声,西城外驻军只有林缚所统率的江东勤王师左军五营,眼下出兵迎敌的这两支骑队虽然没有竖起旗帜来,但是他知道,除了林缚之外,没人能这么快速的派出骑马来,玉符河汊子口的那支骑队,应该是早就埋伏下的。
陆敬严便放弃出兵的打算,站在城门楼子下看着北面寒风如刀的原野。
闯入济南城北原野的那股东虏哨骑并没有因为有近三百骑兵赶来合围就有多少惊慌,反而先将大道上的难民冲溃,也不管后路,集结着往济南城西北驰出的这股骑兵迎来,打算将分开的三股骑兵各个击溃。
“太托大了!”
陆敬严回头看了一眼,隔着济南城北门守军诸将官,不知道何时岳冷秋从另一侧的登城道上城门楼子来,他也神情凝重的看着北面的原野,低声评价,不知道他是对林缚将近三百骑兵分成三股有意包围东虏哨骑的战术安排有所不满,还是对林缚欲率江东左军独进燕南的决定不满。
东虏派出来纵深穿插的哨骑都是精锐,即使江东左军也有一些精锐,陆敬严心想林缚将三百骑兵在野地分成三股合围跟东虏骑兵精锐的战术安排多少托大了。即使江东兵每队骑兵有百骑对七十骑的人数优势,兵员素质差距却较大,而且三队骑兵拉开的空距太大,给敌骑各个击破留下足够的时间。
陆敬严对身为楚党后起之秀的林缚也无太多好感,前些天公然在城西收购南逃残兵的兵甲,摆明了是挖济南府的墙脚——这些残兵本来就应由山东提督府收编。不过从林缚宣称要领兵独入燕南,此时又派兵迎敌,陆敬严对林缚的感观就稍好一些,这时候在济南府内主战又能积极迎战的官员将领不多见,他也不知道林缚对眼前穿插进来的小股流敌能否取得好的战果。
骑兵冲突,四五里地不过眨眼间的工夫,陆敬严便看到从城西北驰出迎敌的那队江东左军骑兵手持大弩在与敌骑相接之前,便离开大道,转往左翼的原野,侧翼相接之时,弩槽中百余支弩箭一齐射出。
不管东虏哨骑多精锐,但是在接战的第一轮对射中,弩比骑弓要便捷太多。虽说臂张弩在马背上重新装箭很困难,但是陆敬严看到这队江东左军骑兵根本就没有与敌缠战的意思,射空箭之后便挂起大弩打马北窜,也不顾阵形混不混乱。
“这倒是一策……”陆敬严心里暗道,有北面两队骑兵策应,给打乱阵形的东虏哨骑也不敢放肆的放马去追击,再说侧面给百余支弩箭打了个正,连人带马伤亡不少。
这时候陆敬严果然又看到有数队步卒从城西北角缓缓行出,数十辆“飞矛盾车”横行于前,每行百余米便稍作停顿整饬队形,压迫停滞在大道上的东虏哨骑。
北面的包抄骑兵增加到三百骑以上,除了最初从玉符河汊子口包抄出来的那两队骑兵仍坐在马背上外,从侧翼斜插过去的那百余骑都下马来,给臂张弩重新装箭上弦,也没有再上马,而是在两队骑兵之间结阵。
在快速奔驰的马背上,弩箭的准确性要大打折扣,但是下马结阵,东虏哨骑能骑马的都不足七十人,自然不敢从正面对弩阵发动冲锋,但是弩阵的侧翼又给两队骑兵护住,不给他们迂回的空隙。
虽说在整个北面战场的侧面还有较大的空隙可供东虏哨骑穿插突出包围圈,但是这队东虏哨骑显然没有给打痛,停留在大道上犹豫不决,看情形还是想冲击当前的步卒车阵。
东虏骑兵破边以来,特别是杨照麒所率的晋中兵给全歼之后,他们就没有遇到像模像样的敌手,有这样的心态也很正常。
陆敬严这时候也知道林缚是利用敌人骄横轻敌的心态诱敌冒进到内线来,他好从容的布下包围圈……
东虏哨骑三度尝试从侧翼突进江东左军兵卒的阵列,但都给枪矛,刀盾,陌刀及弓弩混编飞矛盾车的步卒阵列击退。待这伙东虏哨骑浑身裹伤想突围时,江东左军的一营兵马已经完成对他们的合围,留下来的空隙也就一箭射距。
这伙东虏生蛮也当真是彪勇,决心要突围时,硬是先不顾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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