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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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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困难时期老电业就在党委会上宣布说:“当前经济困难,抓好职工生活是件头等大事,我们要在东北设个农场,得派一个得力的干部去抓。这个人不但要工作能力强,而且责任心也要强,我考虑来考虑去,认为郭有槐同志比较合适。第一农民出身,第二对农活他比谁都有经验。他现在这一摊子呢,我看就交给超仁吧。”结果委员们一点头,就把老郭拱走了。

这些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是老电业还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内疚过。他怅然若失似乎失去了很多东西。从工地回家路段并不算长,却费了很大的力气,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好象使他变成了另一个人。爱人看到他这个神态都吓了一跳,还用手去摸他的额头:“有病了吗?”

“没有。”

“吃饭吧!”

他摇摇头:“不吃了,快把床铺上让我躺躺。”可是躺又躺不好,睡也睡不实。他似睡非睡,好象身子托在云朵上飘荡,又觉得在大海中沉浮,一会看见了郭有槐,一会又碰到了曹超仁,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刚一迷糊讨厌的大公鸡又叫了。是啊,这是条件反射在心灵上引起了悔恨的结果。他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情,如何去挽回呢,只求得良心上的慰籍,减轻一点描绘不出来的苦衷。他矇矇胧胧把月光当成了署色,当鸡再叫时他就偷偷地起了床,又冒着刺骨的寒风,骑车到十里路外的城里亲自去发电报,让原仓库主任郭有槐回来。一则让老工程师和他见见面;二则让他官复原职;三则也可以赎赎自己的过错。



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夜风吹来已经带着深深的寒意了。老电业专门找老工程师同往,来到了郭家。郭有槐住在平房二十排靠西一个一间半的屋子里。纸板顶棚,泥抹的墙面,小门小窗,门口连个雨罩也没有。由于内低外高,一下起雨来水就朝里流,里外一样湿,所以屋里既显得潮湿,而且还有霉味儿,要和老电业与二曹操的楼房比起来,那就逊色多了。老电业站在门口,用手拍了几下木板门,高兴地叫道:“老郭哇快出来,有远方客人找你来了。”

一听是王主任的声音,郭有槐急步开门走了出来。几年的农场生活,虽然看起来有些消瘦油黑,花白头发也增多了不少,可身子还是从前那样墩实,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脸被北国的劲风吹得更粗糙了。他穿着中式黑棉祅,狗皮帽子,大头鞋,风尘朴朴地站在那儿,伸长脖子看了王主任一眼,好奇地打量着站在老电业后面的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那老人把头偏了几下,又揉了揉长满皱折的眼窝,然后朝前跨了一步说:“有槐兄弟,不认识了么?”听到老人这一称呼,老郭愣住了,这声音似乎很远很远,又觉得很近很近,这到底是谁呢?从面目看来怎么这样熟啊。他又重新上下左右打量了对方一翻,疑思了好久才“啊”了一声,岁月流失把他的记忆似乎也带走了,可老人的出现又把久远的东西找了回来。是他,一定是他呀,他揉了揉多皱的眼皮又定睛了一回,一定不错,只不过二十多年前那付面黄肌瘦的脸换成了饱经沧桑而又坚忍不拔的内容。再则,岁月流失加上好事多磨,他已是两鬓斑白、满面皱折的老人了。他赶忙扭过头兴奋地招呼道:“小云他妈,快出来,快出来,你看这是谁来了。”

妻子一听也忙奔了出来,站在老人面前,有槐笑眯眯地故意不把秘密暴露出来。妻子对来访人也观察了很久,也似乎觉得在那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她走近了几步再一次打量着这位老同志――?她着急地说:“看我这记性真被狗吃了。”

老人眨巴着眼睛,看来他也在寻找过去的影子。虽然岁月摧人衰老,但久远的记忆还是犹存的。他跨上一步说:“有槐兄弟,良英弟妹,我就是你们从海里救起来的老沈呀。”

这么一说,四个刚才还是沉默的人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了。有槐两口子赶忙把客人请到屋里,良英不停地走去走来,又是敬烟,又是倒茶,似乎有很多事要做,但又不知做那一件好了。一听说是沈大哥,这个善良的女人到高兴得了不得。她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瘦里巴几的女人了,现在她的头发整整洁洁,身穿驼色毛衣,下着兰卡叽裤子,手上还戴了一块小巧玲珑的手表。生活一变,话也随着多了起来:“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沈大哥,这些年小云爸爸,不不。”她又忙改口道:“她叔叔到处打听罗,就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下好了,嗯,小云呢,那孩子到哪儿去了?”

有槐又接过话去说:“是啊,沈大哥,你还没有见吧,你那云儿已经长成人了。”他用手比划着:“老高个个子,起码比你高半个头。”

有槐夫妇的述说使老工程师十分激动,他说啥呢,已经把早想好了的肺腑之言全忘光了,只有泪光在眼中回旋。他有些梗咽地说:“见过了,我一到这儿春亮兄弟就跟我说了,开始我还不信,天下哪有这样的巧合,能再见到你们,又能在无意中找到我的云儿。兄弟,弟妹,多谢你们救了这个孩子。这些年我常在想,这孩子和她娘到底还在不在呢?就是没有淹死,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孤儿寡母也一定活不下来了。没想到你们收养了她,还送她上了大学,这,这叫我……”这个浪迹天涯,刚强多磨的汉子,尽管遇到多大的难处,受到多大的挫折,还从来没有伤心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可是现在泪水就如喷泉般地往外涌出,又如珍珠般地叭哒叭哒朝下滴落。有槐夫妇也陪着流下了同情的泪水。他俩反而抱歉起来:“嗨,说来也真对不起你哟。”接着有槐述说起来。



“你走后不到一个月,我卖鱼回来路遇一个逃难的妇女,还抱着一个小娃娃,一打听才知道是大嫂。她是在龙口被赶下船的,娘儿俩都面黄肌瘦,枯干如柴。可是就在这时候又遇到了日本鬼子的骑兵队,我刚把孩子接过来准备领她们回家时,那些鬼子兵冲过来了。我抱着孩子躲到棒子林里,只听得鬼子狂奔乱叫,等鬼子过后我回原地寻找时,连一个影子也没有了。我找了好几天,又到处打听你的下落,结果全落了空,所以……”

良英接过话说:“所以我们就把孩子收养了,或许长大点能找着她的爹娘。五零年我们向政府说了,求他们帮助找,领导告诉咱们,既然是个没爹妈的孩子,在没有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之前就算你们的孩子吧。就这样孩子长大了,真对不起,让你找了这么多年啊。”

“哪里话呢?”老工程师擦了一把泪水:“是我应向你们感恩!”

“言重了,沈大哥!”良英也说道:“我们一直还没有告诉她的真情啦。一来怕孩子伤心,二来等她成家立业之后再告诉也许就好得多了。”

“是呀,你们的心太善良了。”老工程师更伤心起来。“你们不但把她抚养成人,还节衣缩食送她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这养育之恩怎能不报呢。所以千万不能告诉孩子,你们就是她的亲生父母。”

“不成不成。”有槐直摇手说:“这都是我们应尽的义务,而且还觉着太少了,这几年我们丢下孩子去了农场,让她受了不少委屈,让我们实在过意不去,所以一定得让她认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不能,不能。”老工程师也直摇头:“万万不能啊,你们把她养大,费了不少心血,从小到这么大,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不容易,就是块石头也搂热了,我怎么能从你们手上拿走,我良心上受不了啊。”他掏出手绢擦着眼泪还在梗梗咽咽地说:“她,她永远是你们的孩子。”

“不,不能这么说,现在你年岁大了,又孤身一人,理所当然身边要有人照顾,这孩子当然归你哟。”

还是老电业打了圆场,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看这样吧,咱们都是共产党员,不应该有私有观念,小云是党和国家的孩子,同时又是你们共同的孩子,可以吗?”

老工程师和有槐夫妇都高兴地点着头。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启开处郭云出现在大家的面前,看到老工程师,她忙跨了两步问道:“沈工您来了,正好我爸爸也回来了,今晚就在我家吃饭。”

老工程师看着面前的姑娘使他十分兴奋,他嘴唇欲动,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见此情景有槐忙站起来,又走了几步,拉着郭云的手,一直领到老工程师的面前,说:“孩子,你知道沈工程师是谁吗?”他指着老人:“这才是你的亲爸爸呀!”他又摸着郭云的头和脸:“傻丫头,还愣着干啥?快叫爸爸呀。”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郭云发起呆来,她睁大双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这怎么是我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不相信吗孩子?”有槐说:“看你的长相,就跟你爸一模一样。”他把郭云推到老工程师的身旁坐下,接着讲起了他们父女之间的悲欢离合,听完了郭云才一头扎到了老爸爸的怀里:“爸爸!”泪水顺着老人的胸前流了下来。接着又问道:“这些年来您都在哪儿?”

“在南洋。”

“不走了吧?”

“落叶归根嘛,不走了,不走了。我现在回到了祖国,在北京电管局工作啊。”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父女俩抱头痛哭。这个生活了近六十年,而只身漂泊了整整差不多半个世纪的人,悲喜交加老泪纵横,父女重新团聚简直使他以泪洗面了。旧社会的悲苦流漓,新社会的甜蜜欢聚,似乎从两代人的心灵上迸发出了无穷的力量。这天晚上就在郭有槐的小坑桌上摆了一桌酒菜,老电业、老工程师、郭云和有槐夫妇相互举杯欢饮阔谈,今惜对比,一直度过通宵。

第四十章 忏悔


五彻底坦白了。是曹超仁为了嫁祸于方林,一方面让他在变电站里造成停电,另一方面又让刘三克造成停机,制造一个不小的事故,这样就可趁机把方林赶下台来。可他哪会想到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结果都没有成功,反而一切暴露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郝老五不但交待了作案的原因,同时也道出了久远的历史根源。

三、四十年代郝老五是另一种生活,这对他来说生活红似火,借着身披的黑色警官服作威作福,为了找架上爬的梯子不但巴结那些达官贵人,就是他们的夫人太太也要低下头去吻她们的脚尖。可是好景不长,自己的黄梁美梦还没有做完就解放了。一切都如美丽的光焰一闪,就是今后的生活也不会伸手钱到了。为了求得生存,于是他隐姓埋名,谁还能知道他郝老五,就是天津港水上巡官黄金宝呢。他悔恨四八年没有由天津登船飘洋过海去美国、台湾,反而象只鳄鱼隐伏下来。

记得解放前夕,他带了一小队警察流窜在古城,谁知刚到城郊就被打散了。他和他的勤务兵郝老五败阵下来,可是冤家路窄,还没有跑过泉河又遇到了解放军,在这无路可走的时候,为了解救自己,他想出了一条毒计。他看了看跟随他多年的勤务兵郝老五在心里说,现在只有来个鱼目混珠和金蝉脱壳之计了。于是逼着郝老五穿上他的官服,然后举起了手枪说道:“对不起了老五,为了生存我要借你一件东西用用。”老五明白了上司的用意,他一回头一支匕首朝对方投去,把黄金宝的额头划了一个大口子,正当此时枪响了,子弹从郝老五的后心射入倒了下去,他就这样顶了勤务兵郝老五的名起义投诚了。不久他这个起义战士就领着复员费回了乡。他很了解郝老五,从小离家,家里有一个瞎眼老娘,由于战乱锋烟和日寇铁蹄的践踏,同辈人大部分出走,老辈人多已死亡,这正好成了他的保护伞、护身符。那八十高龄的老娘已经双目失明,一听说混事了十多年的儿子回来高兴得泪流满面。她伸出一双皱皱巴巴的手扶摸着自己的儿子说:“儿啦,你真的回来了,娘看不见你也摸摸你呀。”老太太絮絮不休地说:“长高了,瘦了,你来信说可能要漂洋过海吗?怎么又回来了。唉呀,连嗓音儿都变了,是啊,你看我在说些啥呢,这么多年兵荒马乱,不是鬼子烧杀,就是遭秧军抢劫,房子烧的烧,人也死的死。你马大娘去世了,你李二叔走了,张大爹因儿子参加八路军被鬼子活埋了。儿哪,现在死的死,亡的亡,不死的也投奔外乡了,就剩下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孤老婆子啊。要不是解放救济,这把老骨头早被狗啃了。”老人越说越伤心,而他却越听心里越踏实,这才是一个很好的防身洞呀。他怕露出破绽没有多说话,只是“嗯嗯啊啊”地回答着,不久就把老太太毒死了。于是他放心大胆地成了郝老五的替身。他认为万无一失,就是刘伯温转世也无法查对。说是这么说,可是解放这些年来,他还是担心受怕,一有个运动,一有个整顿、清查总感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说不定啥时候一败露就玩儿完了。梦想有一天能恢复三四十年代的生活。这样的梦他做过不少,结果全都破灭,所以他只有做金钱梦了。于是他搞起投机买卖来,开始小打小闹,后来又给一些单位当推销员,拉关系牵线搭桥,从中捞点外块。

“二哥,吃了吗?没吃到我家吃去。”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闪光的手表来:“你啦托我的事儿办成了,你看进口的”劳力士“戴起来显得厚大,”罗马“呢,样子又老气,所以特意给您寻觅了一块花样翻新的”英纳格“,如果让弟妹那小巧玲珑的手戴起来,既美观又大方,嘿――那真是盖了冒啊。唉,就是价钱高了点,没办法,这种货不好找,又是人托人嘛。不过要我说,该吃的就吃,该喝的就喝,该穿的就穿,该戴的就戴,光阴一去不复返,人有几个三十三。”这些甜言蜜语迷住了多少人啊,不知不觉上了他的圈套,还认为脖子上戴的是串金项链舍不得拿下来。而他呢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捞了不少外块,塞满了自己的腰包。可是他的欲望没有尽头,如果月亮是一个肉丸子,他也要一把抓来塞到自己的肚子里,结果如何呢,人是人,鳖是鳖,喇叭是铜锅是铁,最后一切都败露出来。但他也看出了二曹操那杀人灭口的恶毒用心,把存放了二十多年由二曹操亲手交给他,崔经理要他杀死沈毅的那封信交了出来。同时又交待了由二曹操指使在变电站作案的始末,请求政府宽大处理。接着刘三克的凶杀又发生了,根据凶手交待,杀人和汽机事故也与二曹操有关,加上老工程师沈毅的证词和检察机关的调查,这个隐蔽了多年而又受到重用的曹超仁不但是一个制造恐怖、破坏生产的主使人,而且还是一个贪污受贿达百万元的腐败分子。这下原形毕露了,真是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见已化灰。



一连串的事件尤如一双双无情的手,把曹超仁身上一件件彩色外衣剥光了。接着一封封揭发信,一件件控告书,从外单位,本工地象雪片似的飞了过来,结果象一面面照妖镜,照出了原形。他从过去到现在都是一个投机商,伪道士,一个投靠敌人暗害好人的败类,而且还是一个借手上权力和自己合法身份,明拿暗盗国家资财,又暗中唆使搞破坏的现形反革命分子。唉,落花流水春去也,那火红的时刻转瞬之间已成为过眼云烟了。这个自命不凡,又自认为有权有势的风云人物,已经从第一次跌落之后的经验之谈“在马上也要想到马下”给忘得干干净净,又从高头大马上摔下来了。常言说得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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