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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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说：纯粹是误会。程峰当时头晕，砍错了；一枝花当时眼晕，看错了。

我颇感欣慰，说：师兄，不管怎样，没死就好。

公主她们却不依不饶，埋怨道：不死也不早说，浪费我们感情。以后不许这样了啊。

而一枝花还多了句：以后要死死远点。

师兄点头哈腰道：是，是。

突然，一枝花他们的门开了，一个喽啰指向一枝花说：刘公公要见你。

一枝花说：我不见。

喽啰说：不见就杀掉你相好的。

师兄顿时紧张起来，而一枝花望了我一眼，说：我还是见吧。

于是，一枝花被带走了。

师兄甩给自己一个耳光，懊恼道：我真不是东西，一枝花这样对我，我却想着其他女人。

公主忙问：你喜欢的其他女人是谁呀？

师兄看着她，不好意思回答。

公主一直对明星绯闻很有兴趣，加之塞上飞鹰又是她新近的偶像，于是不停缠着师兄回答，一连串撒娇似的“大侠，你说嘛”，直叫得师兄欲仙欲死。但师兄还是觉得现在道出的话在人家姑娘心里的形象就变质了，所以坚持不说。他们就这样纠缠着。

而我的心思全在一枝花身上，我想，刘公公是找她过去干什么呢？我担心着她，脑子里甚至浮现出刘公公咽着口水将邪恶的双手伸向她的画面。后来我意识到刘是一太监，于是画面就变成一帮喽啰咽着口水将邪恶的无数双手伸向一枝花。一枝花仰着头，双拳紧握，牙关紧咬。

我赶紧停止想象，我觉得自己有点像传说里的塞上飞鹰，像是他和一枝花在塞外的那一段，甚至比他还龌龊。我自责，师兄都不会这么龌龊的。

接下来，我发觉想象这东西，一旦开了头，是很难终止的。于是我无奈地看着一枝花挣扎，痛苦，呐喊；我甚至听到她喊着我的名字，让我救她。忽然，想象中的我竟化身一喽啰，隐身于猥亵一枝花的队伍中，却只能往后躲。我想，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想上不能上，想救救不了。再往下，只有一枝花绝望的嘶吼。而这些吼声像一个个的雷，在我脑袋里炸开了花，我顿时就停止了以上无耻的想象，同时没有了任何想象。

思想大概空白了一个时辰，渐渐又活跃起来。我在脑海中看到一枝花被绑在木桩上，刘公公以荣华富贵为诱饵，要她说出同谋的名单，一枝花不予理睬；刘公公恼羞成怒，令手下将一枝花吊起来打，然后还使用了钢鞭，烙铁，老虎凳，辣椒水。总之，一枝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因为我的幻象中的刘公公一时找不出更多的酷刑对付她，所以她得以苟延残喘。突然，气急败坏的刘公公宣布，将一枝花拖走杀掉。马上，我脑子里出现了最悲壮的一幅画面，夕阳落寞，枫树林间，晚秋风凉，一枝花在这样的背景中，目光如炬，她张了张口，想模仿书生说出一句生亦何哀，死亦何苦，最终没有出口，然后她英勇就义。

现实里的我，流下一滴泪。我想，我是被一枝花感动的，还是自己？

吱呀一声，牢门打开，一枝花被关了回来。此时我特别想冲过去摸摸她，看她是否受到什么伤害，无奈隔着一堵墙，窗子又小。我只能把头尽量探过去，看到一枝花似乎完好无损，方松了一口气。

一枝花看到我探过去的半个头，笑盈盈地说：我没事。

然后她又说：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我说：坏的吧。

公主把我头由窗子里扯出来，说：先说好的嘛。

师兄立即点头表示支持。

于是一枝花宣布好消息，她说：有人来救我们了。是秦王，他联合了十三路藩王，就在山脚。

大家随即欢呼雀跃。

然后是坏消息：刘公公打算杀掉我们，让秦王没得救。

公主说：可是他不需要人质么？

一枝花说：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有人质的，你们忘了。

公主哦了一声，回头望了望隔壁牢房里的皇上。

我们被土匪们押到刑场上，一字摆开，绑在木桩上。四周是红红的枫树叶子，公主仿佛是看到了自己血的颜色，有些晕眩。师兄是最从容的一个，因为他都计划好了，待会儿刘公公一喊“给我杀”他立马就投诚，当然只是缓兵之计。

刘公公出场了，师兄紧张起来，生怕机会没有把握好。我想，或许该由我拯救一切。于是我抢在师兄前面吼道：我有话说。

大家随即将目光集中到我身上。师兄恨得直咬牙，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又抢戏”来。

我悄悄告诉师兄，我是有原因的。

刘公公问：你要说什么？

我说：能不能先杀我？

除了两个姑娘，大家都有些诧异。我解释说：我不能看着他们死去，所以让我先吧。而且用火烧好点，省得你们收尸了。

刘公公都被感动到，对一帮手下说：看看人家这觉悟。

我问：那您是不是答应了？

刘公公说：小伙子，我不杀你。我膝下无子，你给我当儿子怎么样，这地盘以后都是你的。

我说：好啊。

于是我被松绑，被人推到刘公公面前。刘公公高兴极了，对手下说：我有儿子了，你们看，我们长得还是多像哈。

一帮喽啰纷纷点头道：对，对

我不禁悲伤，心想原来一枝花她们说我不像个男人都是真的。我甚至想到自己假如于十三年前的那场浩劫中被阉掉，将有多么悲惨。

刘公公说：儿子，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你就叫刘芒吧，刘家绽放的光芒。

我赶紧推辞说：这名字恐怕不合适吧。

刘公公说：不行啊，那就叫刘必芒，刘家必然绽放光芒。

我无奈，生怕刘公公把名字改得更加离谱，只得接受。隐隐中，我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却丝毫没有线索，仿佛是该有一个人物叫这样的名字。而我的印象中，最初给人起这名字的人不似刘公公是个文盲，他或许才华横溢，是个作家；他应该是别有用心，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禁想，除了上次那个王作家，还会有谁这么缺德呢？

刘公公其实当爹是完全合格的，因为自己不能生产，所以他更懂得珍惜。因此，除了长得不像个爹以外，他几乎就是一个爹。他指着木桩上的两个姑娘说：必芒啊，这里有两个女人，都给你当老婆，怎么样？

一枝花她们此时都是满脸的悲愤与鄙夷，我垂下头，不敢看她们。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或许是想要一个父亲，但不是这人；我是想过娶一枝花或公主的，但不是在这个场合。而且只余下师兄一个人去死，也不是我愿意的。

刘公公见我不回答，接着道：不够啊，还有。

他一招手，林霜被带了上来。

林霜看到我，有些惊讶，说：你也来了？

刘公公说：原来你们认识？

还没等解释，林霜就将我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赶紧揪起我胳膊一口吮上，完了说：让我搞定他们，你躲远点。

我说：他们那么多人，你行么？

林霜没有回答，只是说：以后你要记得我，一定。

我问：为什么？

林霜不再回答，跳进人堆就砍杀起来。我给师兄他们松了绑，大家立刻也加入林霜的阵容。这时的场面甚是壮观，只见胳膊和腿满天飞，惨叫声不绝于耳。乌云也飘过来几大朵对场景的悲壮进行渲染，阳光透过云洞像一盏盏探照灯照到每一处精彩的打斗画面上。我无意间看到一个太监装扮的土匪被师兄连砍几刀依旧屹立不倒，不禁感动，心想这人虽是太监，但是有种。其实很多没种的太监都是极有种的，历史有失公允，这是通过此番打斗我们总结的。

师兄打算擒贼先擒王，无奈刘公公已不知跑到了何处，他只有逮到程峰猛打。虽然程峰一再提醒他不是老大，可师兄就是不依不饶，打得程巨侠直后悔上山当了土匪，一面挨打，一面回忆自己的往日的江湖生活痛哭不止。由于场面没有经过编排，十分混乱，打着打着程峰就跑到了一枝花的剑下，师兄只好就近找来一个土匪先杀着，然后一点一点往程峰那里转移。

突然，与师兄搏斗的土匪停下来，说：兄弟，你不认得我了，你小时候买过我冰糖葫芦的。

师兄说：我没印象了。

土匪说：是这样的，我那年被人捉走阉了，所以你没再见过我。你忘了，我还多送过你一串冰糖葫芦呢。

师兄说：既然如此，你走吧。

其他土匪看此法有效，纷纷效仿。一时间，师兄面前就成了一农贸市场，有卖过他白菜的，土豆的，洋葱的，大蒜的，烧鹅的，这些人于是就被师兄放掉。有说重复或者说不上来的，师兄就将其一刀杀掉。这就像是行酒令，大家都很紧张，生怕出错，然后就不是饮酒，而是饮恨了。其实最紧张的莫过于师兄，因为要记住所有的商品以免重复，以免错放，虽然几乎前面的土匪都是错放。放走大概上百土匪后，师兄已经崩了几次溃，身心都疲惫了。

终于，几经周折，程峰又来到师兄刀下，二人缠斗起来，师兄暂时不去管那些小贩出身的土匪。土匪们也试图将那个方法用到其他人身上，就有人曾经对着一枝花说，我卖过你　，话出了口，一时却想不起该卖什么东西好，一枝花不等其想出来就一剑干掉了他，其他人便不敢再尝试，只能无奈去抵抗。

打杀一阵子，除了跑掉的，土匪已经所剩无几。大家都停下来，师兄面前躺着程峰，他长吁一口气，说：终于搞定了。

大家都像师兄一样喘着气，表示大功告成，只是脸上多少还保留一丝怀疑，觉得这事情解决得太过顺利，一点波折都没有出现。毕竟，一个完整的故事，总是要有波折的，总是要有遗憾。接下来，师兄不幸成为这个遗憾。

过程是这样的，师兄走向公主的时候，刚好路过一枝花。这时尚未真死的程峰发起反击，程峰也曾是一个大侠，所以他不搞偷袭这一套，他的目标是正面对他的一枝花。不料地上死尸过多，师兄行进时不小心踩到一装死的，听到一声哎呀传来，师兄一抖，倒在了一枝花身前。而程峰的剑已经过来了，收不回去了，而师兄是想躲却躲不开。于是悲剧的一幕发生。在旁观者公主眼里，这一幕是这样的，大侠飞鹰眼看程峰将要刺死一枝花，因此不顾个人安危，大喝一声（这一声算作配音），帮一枝花挡下了剑。这一剑刺穿师兄的后背，直插心脏。

其实师兄并未当场死亡，剑尖离他的心脏还有一公分的距离。只是一枝花情绪失控，过于激动，猛地扑到师兄身上，然后剑穿透师兄的心脏，师兄甚至连和一枝花再演绎一遍那段英雄对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口气。一枝花早已哭成泪人，貌似坚强的她，其实是我们之中最脆弱的，只是过多悲惨的经历让她学会掩饰。这时候，她卸下妆，做回真正的自己。

师兄一直向我使着眼神，意思是把公主叫过来。我因这突来的打击呆站着，不知所措。师兄很是无奈，感觉把临死的最后一句话留给公主是不可能了，只能在一枝花自责着师兄是如何的爱她而她却如何的无动于衷时点点头。师兄将最后一句话讲给一枝花，他说：要照顾好自己，要忘了我。

然后师兄含恨而终。

师兄说过，临死前，一定要找一个姑娘，在她心里留下点什么。

只是，一切都来得太快。

杀掉程峰，算是替师兄报了仇。我们暂时放下悲伤，兵分四路去寻找元凶刘公公。我找到一处峡谷，看到了林霜。正要问她为什么不去找人，她却先一步开了口，说：我死后，把我埋了。告诉父皇，我是他的女儿。

我说：不要耽误时间，回头你自己说。

林霜说：我的时间不多了。从我练七星唤月走火入魔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活不长的。

我说：有我的血，也不行么？

林霜说：别傻了，七星唤月本就不是女人练的功夫。

我想，为什么祸总是不单行。

林霜说：我的理想，是当一回公主，高高在上。

我想，高高在上，这何尝不是天下人的理想。

林霜说：可惜我是做不到了。

我想，这样的理想，又有几人能做得到。

林霜一笑，说：真遗憾，怎么能认识你。

我想，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给出答案，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这世界里需要留恋的一些物体。

林霜死后，我将其葬于峡谷一块朝阳的土地上，四周有野生的百合花。我给她竖了一块墓碑，却不知道写些什么好。后来突发奇想，我把师兄也葬到这里，两人合葬一处，墓碑上写互为夫妻。这一定不是林霜愿意的，师兄或许会很乐意。我想，这世界上人有多少，不可能满足每个人的愿望，只能让少部分人先高兴起来。师兄毕竟跟我关系亲密些，就让他先吧。而且师兄这样极其风趣的一个人，黄泉路上，林霜或许不再孤单。

天下太平以后，皇上就着这里的地势，给林霜建了一座巨大的墓，甚至削掉一半的山峰做墓碑，师兄都跟林霜公主睡了这么多年，皇上也不好将其丢掉，两人仍是合葬，换了一个宽大的石棺，再也不会挤着了。下葬的时候，皇上亲自过来，提前写好了“连城公主”四个字，让工匠刻于山崖的空白处。皇上口中念叨那四个字，老泪纵横，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我一个人知晓。

找到刘公公，是在一处山洞，但仿佛是公主先我一步找到的。我守在洞口听到刘公公说：公主，忘了小时候老奴怎么照顾你么。

公主没有回答。

刘公公接着说：公主，老奴去了。

一阵子沉寂，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竟是一枝花。

一枝花说：你都听到了么？

我说：你是公主？

一枝花说：不错，我就是十三年前失踪的连城公主。这件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讲，包括父皇。

我说：你不想做回公主了么？

一枝花说：连城这个名字我好久不用，都不习惯了。

我说：总之，你要干什么，都带上我。

一枝花说：好的。

后来是一枝花让我去救皇上，而她却独自消失。

像是烟雾，散到了天上。

此后的两年，皇上命我率领十三路藩王的军队，收复了所有的城池，顺便把疆土往北往西拉长了一段。少林武当率先觐见皇帝，表示不做土匪，愿当良民。其他帮派纷纷效法，官吏终于又比土匪多了许多。皇上封陈祖德一个四品官，命令他于短时间内将我炒红，让我超越夺命书生，成为天下第一的大侠。关于我们新老一代的交替，陈祖德编造出这样的一个故事。故事极其简短，讲的是书生被我杀死时，掏出那把火炬给我，说：你来，不要让它灭了。

公主问过我，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儿。

我想，哪有此事。那火炬，书生把它给了谁？

往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只是少了一枝花，这世界就好像少了一半。现在的我拥有半个京城大小的官邸，有一间装潢奢侈的卧室，我想一枝花应该住到里面。还有一张红木双人的大床，我想一枝花应该躺到上面，面若桃红，向我招手。

院里的一块空地上，种满了百合花。经过许多时日的风吹雨淋，最终只有一株存活。

只此一株，开花时却有着满院子的芬芳。

我想，只一枝花，香就满园，多好。

公主说：是远方，有人等着你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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