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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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没有回答，将我打量了一番，说：她没有打你么？

我说：当然没有。

一枝花把我拉到一边，问：你们认识啊？

还没等我回答，她忽然就蹲到地上，捂着肚子龇牙咧嘴着，同时汗如雨下。一枝花不断叫道：我肚子好疼。

公主说：你中毒了。你打他一巴掌，毒就会解的。

我想，一枝花是不会这样做的。按我的想象，一枝花应该忍着疼痛，死活不肯给我那一掌，而我却苦苦哀求着，我拽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蹭。我们两个脸上都是泪水，都是一脸生离死别的表情。这时候，黎明也要适当晚一点来，让黑暗再多停留一会儿，持续烘托这情景的悲伤。一枝花最好再面色苍白地说一句“我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则会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背后最好还要有人缓慢地拉着二胡，声音凄凉，悠悠如断肠。然后是一枝花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最后，这当然不是剧终，事情立刻出现了转机，一枝花缓缓睁开双眼，像是重生了。然后是公主出现在画面里，泪流满面，垂着头说，我好感动，你们都不应该死，死的应该是我。你们要好好活着，世界的和平还需要你们呢。接着公主就消失了，而一枝花迅速恢复过来。时间直接跳过黎明，来到朝霞满天的清晨。我和一枝花相互依偎着，做出一副侠侣的样子，还有一只大雕不失时机在画面里盘旋。这个故事至此才算结束。

不料现实中的情况却是这样的，一枝花立即起来甩给我一巴掌，然后和公主一块儿笑逐颜开。一枝花高兴地说：嗯，我的毒果然解了。

我活动了一会儿嘴，感觉牙齿都松了。我问她：你为什么着急打我，我们怎么也要先对白一段，交流一下感情。

一枝花说：只是打你一掌，我的毒就解了，多划算嘛。

我无奈，说：你要这么想，也没办法，反正都打了。

公主显然更兴奋，笑道：你看，实现了吧，你可以跟我了吧。

一枝花有些疑惑，问：怎么，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么？

我说：她要我跟她去救皇上。

一枝花说：好好，我一直想救皇上的。

公主说：你看，她也说好，那就这样定了。

我说：可是，我要找师兄的。

公主说：没办法，这是上天安排的，最大嘛。我们只有先救我父皇，如果路上顺便找到了你师兄，当然最好。

我说：好吧。

我想，只能先用缓兵之计，等到公主疏忽的时候再逃就是。而一枝花在整个事情的发展中一直很兴奋，好似终于找到了理想，人生不再茫然。看着欢畅交谈的一枝花和公主，我突然觉得她们眉宇间有许多相似之处，甚至一举手一投足都有若雷同。她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是我们不知道的？我感觉，这故事不断发展，是谜团总会解开。

黑虎崖先大地一步看到朝阳，天算是亮了。

耗了一夜，我说通公主，决定休息到中午才出发。锁龙岗据此三百里，地势类似黑虎崖，如果要了解其形貌，完全可以参照前文有关黑虎崖的描写。盘踞锁龙岗的土匪据说是当年的太监军和一部分六大门派高手组成的混编部队，总数有十万，而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总之一句话，没有人可以上山后活着下来的。

我们准备出发了，公主正犹豫要不要带上一帮弟兄时，黑虎崖的土匪们都自告奋勇说，公主的母亲救过他们的命，他们发誓要一生追随，所以去锁龙岗是义不容辞的。公主显得很感动，在如今的乱世，能有一干重情义的追随者，出门在外得多牛逼啊。

公主面对一个土匪中的头目，激动地说：你们已想好，要随我一同去么？

头目义正词严，说：我们都已经想好了，公主，出发吧。

公主满意地点点头，说：好，此去一行，你们十有八九是不能活着回来的。不过你们放心，我会争取把你们的尸体拉回来，葬在黑虎崖。

头目和一干土匪随即面露窘态，艰难回答道：好，好的。

我们一块儿往山下去，在临近路口时，突然一阵刀光剑影，加上一片惨叫嘶吼，然后我们回头，看到身后的土匪们倒了一地。公主查看了一番他们的伤势，发现全是一剑封喉或者一箭穿心。一枝花也立刻凑上去，惊叹道：这是谁干的，好快的身手。

土匪头目奄奄一息，说：我们只感觉一道白光闪过，就中招了。公主，我们时候不多了，恐怕不能陪你去锁龙岗了，你多保重。

公主此时泪眼婆娑，说：你们放心去吧，我会好好安葬你们的。

头目说：不用，我们自己挖个坑，埋了就是了。你还要做大事的，不要耽误时间。

公主此时泪流满面，说：不行的，我一定要埋掉你们。你们有情，我不能无义。

头目说：真的不用了，公主快走，小心待会儿凶手杀回来。

公主此时泪如雨下，说：那倒是，要不我就把你们丢到幽冥村，反正那里都是野鬼，你们也不孤单。

说着，公主走到后排，看着一个纹丝不动的小土匪说：小明，你怎么就死了。还没目睹过人间繁华，小小年纪就离开了人世，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送你一程。

马上，小明被公主丢到了山下，随即传来一声巨响。

其他土匪赶紧活动身体，至少也要吼两嗓子，以证明自己尚在人间。公主看着土匪们做的这一切，突然情绪激动，她掩面痛哭，过后说：你们都想尽快离开人世么，你们一个个争先恐后，跃跃欲试，太辛苦了。你们不要动，由我来就是了。

接着，又是一个土匪落入悬崖。

立刻，土匪们都不知道是该动还是该静。一个个愣着，表情僵硬，似乎是对新生的渴望，又似是对死亡的畏惧。公主默默注视他们，时间似乎也停止了。忽然间，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公主不解，扭头寻找声源，只见一枝花拍了拍手，说：来，我帮你。

公主点点头，将土匪头目拽了起来，正要往山下丢。头目突然就挣脱出来，然后活蹦乱跳一阵子，兴奋地说：公主，你看，我没事了。

公主也高兴了一下子，然后眼神重新恢复黯淡。她弯下腰，准备揪起一个土匪。突然间，所有的土匪都活蹦乱跳着，他们纷纷表示自己好了。公主一脸茫然，当然更多的是喜悦。头目说：我们都好了，这真是奇迹，一定是公主的真诚感动了上天。我们可以继续跟着公主了。

公主说：你们没死太好了，我们走吧。

一枝花放掉手中的一个土匪，显得有些郁闷。然后我们开始下山。

走到山下的河边，突然，我们听到一声声巨响，然后看到土匪们统统在河里挣扎着，一副副垂死的模样。只见头目大喊道：又是下山时那个凶手暗算我们，我们都不会游泳，我们都不行了。公主，你自己多保重啊。

公主转身问我们：有没有谁会游泳，救救他们吧。

我和一枝花同时摇头。

公主顿时流下两行伤心泪，心想，他们一帮弟兄此次下山可谓困难重重，终究还是因为他们功夫尚浅，被奸人一次次得逞，且毫无还手之力。虽然老天丢给她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可是目前看来，这英雄甚至还不如之前被她扔下山崖的土匪小明。于是，公主就暂时失去了信仰，看不到属于自己的明天，不觉泪如雨下。无奈骄阳高照，在我看来，公主更像是汗如雨下，她擦泪的动作怎么看都和我身旁擦汗的一枝花一模一样。

过去一刻钟，公主看着土匪们一个个渴望生存地挣扎，她弯下腰，抹去眼角的泪，要将一瓶药粉撒到河水里。一枝花拦住她，说：你是不是要往水里放毒，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蚀骨粉？

公主摇头，说：不是，这比那个更厉害，这是化尸粉。我的兄弟们，我总不能让他们被鱼虾吃掉，只能用这个了。

一枝花也感动了，说：好，我来帮你。

在她拿过公主手中毒药的那一瞬间，水面上突然波涛汹涌。随后，土匪们都站到了岸上。头目激动地说：公主，我们经过奋力的反抗，最终战胜了死亡。你看，我们都活着。

公主抹去满脸的泪，说：真的呀。走，我们继续赶路。

一枝花把药还给公主，显得更加郁闷。我们走上驿道，向着锁龙岗的方向走去。

天空是被白云分割开的一片片蔚蓝，身后渐远的山仿佛是泼过了墨，透过一层薄雾呈现出清幽的色泽。一行大雁提前向南方飞去，不过时间也快临近秋季了。

走着走着，一枝花突然停下来，说：是不是有谁告诉过我们，走到驿道的哪一段要绕行的？

我说：我记得，是郎中说的，离黑虎崖十里的地方，因为有武当。

一枝花说：你看看，这大概是几里？

我说：我估计，有八里吧。

公主说：我们有一个小兄弟，最擅长目测的。我叫他来。

说完，公主由人群中拉出一个小土匪，问道：小阳，你看看我们走了多远？

小阳说：十里。

公主说：这个数据，相当于政府公布的，是最正确的。哪怕其他一些是真的对的，也要否掉，要以这个为标准。

我说：原来如此。那么，小阳，你看一下我有多高？

小阳说：两米。

于是，我经过换算，确定我们是走了九里。然后告诉公主她们，其实是我记错了，武当是在距黑虎崖十一里的地方，我们再走一里才绕行。然后我们继续走，大约走出去两百米，一堆土匪出现在眼前。我不禁懊悔，之前计算时真不该四舍五入的。

公主说：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要走一里么？

一枝花也表示疑惑。

我说：可能这些土匪来散步，刚好散到了我们面前。

一枝花说：不管了，打。

突然，我身后传来一声“保护公主”，然后我们背后的土匪们推倒我们三个抢先一步冲到敌人面前。一片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后，他们同时倒在地上，场景类似下山之前。只见敌方的土匪们剑只出鞘一半，他们一个个僵直了身体，大眼瞪小眼，仿佛是被刚才那一阵叫声惊呆了。

一枝花问：你们看到他们出招了么？

公主说：我没有。他们好快，我们打得过么？

我说：估计是打不过，怎么办，是投降还是逃跑？

公主说：他们杀了我这么多弟兄，我要报仇。

一枝花鼓励她，说：好的，我帮你。

我说：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先逃命吧。再说报仇这个事，其实不用急的，如果我们能忍，过个六七十年，等他们老得要死，阎王爷就会替我们报仇的。

公主说：报仇这个事，一定要亲自来，才痛快。

一枝花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她们咬牙切齿，抽刀拔剑，向那堆土匪扑去。几个眨眼的工夫，土匪们被杀的只剩一个了。她们欣喜的同时，都有些疑惑，觉得这么厉害的土匪怎么突然就不堪一击。于是她们问剩下的那个土匪，这是怎么回事？

土匪说，他们是武当刚收的弟子，学艺不精，不想第一次出来抢劫就遇到这么大的打击。同时他透露了一条重要信息，武当土匪的驻地据此三百米，此时他们一定正往这里赶来。隐隐约约，我们已经听到马蹄声。

一枝花她们杀掉最后一个土匪，本来公主是准备将死去的弟兄们埋掉的，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她只能看着一地的死尸无奈哭泣。然后我们骑上那帮土匪留下的马，决定往驿道边上的草丛里跑。这些草有一人多高，可以掩盖我们的踪迹。

我们跳进草里，绝草而去。突然间，我感觉背后有厮杀的声音传来，然后悄悄地转过头，看到刚刚死掉的土匪头目重新死了一次，正在往地上倒，杀他的一群人已经没有了踪影，只看到一路扬起的尘埃往黑虎崖的方向蔓延去。

一枝花问：你看什么呢？

我说：你看，我们背后天是蓝的。

一枝花没有回头，懒懒地说：哦。

突然，我们背后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这声音由远及近，雄浑有力，似乎快要追上我们。公主问：是不是他们杀过来了？

我和一枝花还未确定答案，立刻一人骑马在一处弯道内侧超越我们，瞬间将我们卡在身后。这人回头冲我们叫喊道，喂：骑过汗血宝马么？

然后就绝尘而去，消失不见。

一枝花说：骑个汗血宝马有什么了不起，这人太嚣张了。

公主说：嗯，我们超他。

于是我们奋力直追，终于过去一刻钟，我们追到了汗血宝马的尾巴。立刻，那人又回头叫道，而且声音更大了一些，还加有一些手势：骑过汗血宝马么？

马上，他再一次绝尘而去，消失不见。如此你追我赶，反复五六次，虽然我们都万分气愤，可是骑的毕竟是国产马，马力首先就比不上人家进口的，极速也不行，这样追赶下去恐怕随时就要报废掉。而且不得不承认，那人的骑术一看也不是国内的水平，都可以漂移过弯，还从不刹马。于是我们只能服输，面对现实，骑着自己的马慢慢推移，看着两侧的风景，逐渐让心态平稳下来。

走过一段路程，我们不经意看到路边躺着一个人。一枝花定睛一看，原来是骑汗血宝马的那家伙。她和公主立刻吼道：揍他。

然后她们翻身下马，跃至那人面前，我紧随其后。只见那人微微睁开眼，气若游丝，呻吟道：骑过汗血宝马么，知道怎么让它停下来么？

接着，这句话成为他的临终遗言，他就此死掉。

公主第一个明白过来，说：原来我们误会了，他是不会骑马。

我说：是啊。可是，他的宝马呢？

突然，我们身边的草丛颤动着，汗血宝马呼的一下子钻了出来。一枝花绕着这马看了半天，马头马尾底盘都看了一遍，称赞道：真是宝马，现在归谁呢？

公主说：我们还是先骑自己的马，一会儿谁的累了就骑它。

一枝花和我都同意。

我把汗血宝马拴在身后，跟着她俩悄悄奔跑着。据我的估计，武当的地盘应该就在前方一两百米处，极有可能风吹草低就现武当。我们这时都很谨慎，生怕马儿一失蹄，行踪就全暴露了。公主扭头给我打了个手势→文·冇·人·冇·书·冇·屋←，意思是看好身后的汗血宝马，因为就属它最不安生，别人都是马失前蹄，我们不能是失了后蹄。

然后我回头，发现宝马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根缰绳在我的马身上晃悠。一枝花也扭头看到了，她使了一个眼神，意思是马丢就丢了，不要影响我们赶路。

公主接着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这马还得找到，万一落到武当一干土匪手里，他们一定会让宝马带路找到我们的。

一枝花还是使了一个眼神，意思是宝马如此随性，没个三五年驾龄，不是谁都能骑的。再说，要是马儿撒起欢来把他们带到更远的地方，岂不更好。

＇文＇公主又是一个手势，意思是这样有些赌博，不太靠谱。

＇人＇一枝花还以一个眼神，意思是找马要浪费很多时间，时不我待。

＇书＇然后一枝花多给出一个气势汹汹的眼神，我还没有解读出来，只见公主就妥协了，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怜惜，挥一挥手，示意我跟上了赶紧离开这片土地。我想，一枝花到底是表达了怎样的一个意思，居然能唬得住公主。后来我分别问了她们答案，一枝花告诉我，我是向公主示意，如果要找马，就先杀掉我。

＇屋＇而公主，还显得心有余悸，喃喃地说：她说，如果要找马，就先杀掉你。我怎么舍得，你是我的英雄呢。

这次问答发生在很久之后，大概是故事的结尾部分。由于中间发生了许多事，使得公主这些话在当时的氛围里，显得不浪漫不做作，只透着一股子真诚。这些当然是后话。

走着，我们背后又是一串马蹄声传来。我们一齐调头，同时看到一人骑着汗血宝马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