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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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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仇啊?”

蓝徽容右拳捶向他的肩头,孔瑄大笑着闪开,二人由室内追到屋外,踏起雪浪,摇动云杉,开心的笑声中,蓝徽容拽住孔瑄的衣襟:“孔瑄,你不用让我,我想真正抓着你一次。”孔瑄笑道:“我可没让你,你是威风凛凛的方校尉,怎么会要我让呢?”“那你的轻功可退步了,看来这段时间有些偷懒,得多练练才是。”蓝徽容松开他的衣襟,笑着向屋内走去。

孔瑄脚步顿住,眼神渐渐暗淡,听得蓝徽容在屋内唤他,叹了口气,满面笑容走了进去。

时光流逝,冬去春来,当翠姑峰顶的积雪慢慢融化,当屋前屋后的云杉脱掉素装,山间某些不知名的野花也悄然含苞待放,蓝徽容站在屋外,感到迎面扑来的山风都带上了丝丝春天的气息。是啊,严冬过去,春天已经来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呢?

见孔瑄脱掉灰氅,一身素袍,准备下山去买些米粮,蓝徽容忽然闪上一个念头,奔了过去:“孔瑄,我想和你一起下山!”

“你还是呆在家里吧,下山路途难走,要买的东西我一个人负得起,不用你再跑这一趟了。”蓝徽容神秘一笑:“我想去买些东西,只能由我亲自去买。”

孔瑄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一软:“好吧,不过这是去集市,不是去冰天雪地的雾海,你换上男装吧。”

翠姑峰下几十里外有一个较大的集市,方圆百里的人们每逢五、十便会在此集中进行货物交易,这一日,集市上人头攒集,十分热闹。

蓝徽容一身天青色长袍,帽檐压得较低,与孔瑄并肩走在集市上,见要买的东西差不多齐了,又实在是有些口渴,二人便寻到一处茶肆,在角落坐了下来。

正低头饮茶时,一大群人涌入茶肆,见人多眼杂,蓝徽容面里而坐,并不抬头。数人在二人身边桌子坐下,其中一人重重的将数包东西顿于桌上,另一人惊道:“老于,你胆子也是包天了,居然敢用官府的告示包东西。”

一个粗豪的声音满不在乎:“别的告示倒也罢了,这告示,一贴一个多月,天天换,到处贴,撕下来的满大街都是,个个都看腻了,管他的呢。”

另一人接口道:“老于说得是,除了这穷乡僻壤的,整个东朝,谁没见过这告示。”他压低声音道:“唉,你们说,皇上令全东朝都贴上这告示,一天一换,到底是啥意思?第一条我明白,也就是令小侯爷进京为质子,可这第二条,那容州蓝氏一族,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全族押解进京,还要这般日日昭告于天下?!”

“咚”的一声,蓝徽容面色煞白,手中茶杯跌于桌上,‘咕噜’滚了几圈,茶水沿桌面淌下,淋湿了她的青袍。

孔瑄的心也往下沉去,他看着蓝徽容失色的面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容儿,我们走吧。”蓝徽容心乱如麻,良久方摇头道:“孔瑄,我想看看那告示。”

夜色深深,翠姑峰顶,小屋内。

二人呆坐于桌前,眼神似悲凉似哀伤,望着桌上的那份官府告示。

良久,蓝徽容语调滞涩,苦笑道:“孔瑄,简南英定是查出来我并没有死,知我借死远遁,他想将我逼出来。”

“是。”

“他知王爷和侯爷于我有情有义,所以令侯爷入京为质子,引我出来,又可威胁王爷。”“是。”

“简璟辰知我是容州人,定是已将容州所有人都彻底调查了一遍,找到了蓝家。”“是。”

“他们都是我的族人,以前再对我不好,也还是我的亲人,是我的伯父、叔父、叔伯兄弟姐妹,纵有不成器的,可罪不至死,何况还有数个年幼的弟妹及侄儿,华容妹妹还有文容弟弟更是纯善之人。”

“容儿。”孔瑄见她语调哽咽,心中一阵难过,站起身来,将她的头拥入胸前:“容儿,不管你如何决定,我们都在一起。”

“我纵是不屑于蓝家大多数人的为人,不想呆在那个家里,可他们还是与我流着一样的血,都是我的族人,我怎能看着他们因为我的原因,而遭受这灭族之灾,如果蓝氏灭族,我怎有面目去见九泉下的父亲。”蓝徽容眼中渐渐落下泪来。

孔瑄一声长叹:“是,我们必须走这一趟,侯爷入京为质子,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我们怎能置他于不顾。”

蓝徽容紧紧攥住孔瑄的衣襟,失声痛哭:“可是孔瑄,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这里,我真的不想离开这翠姑峰,为什么我还是要去面对那一切,为什么?!”

孔瑄伸手抚上蓝徽容的青丝,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剧烈战栗,一股悲凉之意攫紧着他的心,难道,命运也要开始对她残酷起来了吗?为什么,自己已经愿意用一生来换取她的幸福,为什么老天爷还是这样的无情?!

蓝徽容哭得一阵,悲伤之意渐去,愤恨之情隐生,这一刻,她切齿地痛恨着那个高高皇座上的简南英,他毁掉了母亲的一生,难道,还要毁掉自己的一生吗?

她收住泪水,挣脱孔瑄的怀抱,只觉心头似有一股烈火要喷涌而出,她取下壁上长剑,奔出屋外,身躯在那股愤恨之情的驱动下凌空疾舞,剑气如奔雷闪电,如斧如斫,包着她青色的身影,如一片青云,夹着暴风雨轰然而至。

一股炽热的劲力随着她回旋之势从剑尖迸出,‘啪’声巨响,院中一根枯木断成数截,蓝徽容身形顿住,松开手中长剑,右手缓缓淌下血滴。

孔瑄默默走了过来,撕下袍襟,蹲下身子,轻轻替她将震裂的虎口包扎好,握住她的手,仰头望着她愤然的面容:“容儿,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蓝徽容缓缓点头,决然道:“是,于情于义,我们躲不过这一劫,我们就去会一会那简南英,看看他到底想要怎样!”

她眼中忽然闪烁着耀目的光彩,拉起孔瑄,凝望着他俊朗面容,轻咬下唇,仿佛在做着什么重大的决断。

孔瑄似感应到她所想,心怦然剧跳,迷蒙间,蓝徽容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他宽厚的胸膛,轻声道:“孔瑄,我们成亲吧!”

四二、出鞘

    孔瑄的手臂紧紧地将蓝徽容锁在怀里,他的眼睛正好望上天边的明月,这夜的月儿几近全圆,皎洁如玉。

清冷的风带着一丝春夜的气息,自孔瑄耳边掠过,他的心中有两个声音在竞相呼喊。“答应她吧,成亲吧,你还有何求?是生是死,你的心都是她的,她的心也都是你的,人生本就短暂,前路艰难,何不抓住这片刻的欢愉,偿她这一腔似海深情?!”

“不行,孔瑄,你不能误了她,她还有几十年的人生,她还要过着子孙满堂,举案齐眉的幸福生活,而这些,是你给不了她的,你要做的,只能是陪着她过完这最后的几个月,去化解这惊天的危难,你怎能让她在日后的几十年里背着一个空名,夜夜独守寒窗?!”

他的心在纠结中剧痛,又在剧痛中纠结,纵是这般相爱,却不能给她永恒。得她之爱是大喜,终要让她伤苦却是大悲;两人携手是大幸,命定之厄却又是大难。大喜大悲,大幸大难,为何,要让怀中这个纯善温柔的人儿经历这一切?

他长久地沉默着,欲哭无泪,欲诉无言,只能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紧紧地贴住她的如云秀发。

蓝徽容被他用力的抱住,良久不见他回答,他拥着她的力道让她感受到如火般的激情,但他的沉默又让她有一丝恐惧与不安。

“孔瑄。”她的话语有着轻微的颤抖,却也有着坚定的决心:“我怕,怕到了京城后被逼婚,怕入那深宫再也不得出来,怕终要以死去与他们抗争,今生今世,我只能,只能做你的妻子。”她最后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如烙铁般烫痛了孔瑄的心,击得他站立不稳,他痛苦地闭上双眼,良久方轻声道:“容儿,我也怕,怕这一去京城,万一我有什么不测,误了你的终身。”蓝徽容未听出他话中深意,仰起头来,他的唇正好贴上她清凉的额头,那馨柔的感觉让他伤痛难禁,忍不住松开蓝徽容,向后退了一步。

蓝徽容却攥住他的手,面容似焕发着火焰的热情:“那若是我有个不测呢?孔瑄,前面等着我们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危难,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中的一个就要离开,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去,也不想你带着遗憾离去,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这句话如巨雷般在孔瑄头顶炸响,在他耳边反复地轰鸣,她都这般说了,自己怎能,怎能再拒绝她,让她失望?自己怎能辜负这惊天的情意?!

他的呼吸渐渐沉重,这一刻,他只想放纵自己的欲望,释放心中的激情,象她这般敢爱敢恨,如她所说不要带着遗憾离去。

他心意激荡,剧烈的喘息着,终鼓起勇气,猛然上前再度抱紧蓝徽容:“好,容儿,我们………………”

可也就在这一刻,他的脑中却忽然闪过一张戴着面具的脸。他的心忍不住微微一抖,似在害怕着什么,又似在躲避着什么。

“记住,我可以放过她,但你别给我耍心机,这药吃下去以后,你如果想保自己的小命,就在一年之内,找齐寒山图和铁符,否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幼年的痛苦记忆接踵而至,残酷的训练,严森的教育,他视那人如父,再艰难,再痛苦,他也忍了下来,只想着艺成那日,就可以达成父亲的遗愿,也报那人的抚养之恩。

可他万万料想不到,原来,自己的人生就是在错误和谎言中浸淫的人生,当真相得到证实的那一刻,当玄亦大师告诉他铁符早已毁掉的那一刻,他颓然坐于禅房之中。

玄亦大师悲悯的眼光看着他:“可怜的孩子,不管他是你的仇人,还是你的恩人,你凭着你的一颗善心去行事吧。”

可不管那人是仇人,还是恩人,始终是抚养自己长大的人,自己再凭着一颗善心去行事,没有了铁符,更不可能从容儿那里去骗出寒山图,又怎能从那人手中拿到解药?自己武功不如那人,怎能逼他给出解药?即使武功胜过他,难道真要与抚养自己长大的人决一死战吗?

他在痛苦与绝望中挣扎,眼前只有她的笑容,她的双眸,罢罢罢,就与她一起走吧,躲开这一切是非恩怨,用这条残命陪她去苍山吧,陪她度过尽情欢笑的一年,偿她一片情意吧。军营的相处,点点滴滴,他的心中早已悄悄有了她的影子;安州城她恢复女装那一日,他的心就彻底的交给了她;西狄军营中的十日,他不愿见到她受半点伤害,才在那夜毅然地吞下了那颗毒药;得知真相后,他极力挣脱对那人的恐惧与负疚,设计将她从宁王手中救出,又被她深情所感,与她远遁苍山。

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这个冬天,带给他的是从未有过的幸福,他也更不愿意告诉她真相,怎能让她为自己再踏入那个肮脏的世界,再去经历危难与痛苦,更何况,要去面对的是对自己有抚育之恩、手狠手辣的那个人。

他只想,让她远离那些恩怨情仇,静静地陪她度过这一年,守护着她,仅此而已。孔瑄的心反反复复,挣扎彷徨,痛苦纠结,现在,该怎么办呢?难道真要误了她的终身吗?他反复地问着自己,反复地捶打着自己那颗痛苦的心。

蓝徽容被他紧紧抱住,听到他说出“好,容儿,我们………………”时,有一刹那的喜悦,可等了半天,都不再见他说话,心慢慢下沉,他,到底怎么了?

他对自己的情意,自己看得明白,感觉得到,分明是比海深,比山高,可为何,自己以女儿羞涩之心,讲出了那般惊世骇俗的话,他却还不答应呢?

蓝徽容正在心神疑惑之时,孔瑄忽然温柔地吻上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容儿,我的心,你自是知道的,我也想与你成亲,可我有些害怕。”

蓝徽容挣脱他的怀抱,抬头望着他明亮的眼睛:“你害怕什么?”

孔瑄迟疑了一下,再度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痛苦与不忍:“我们现在成亲,万一,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

蓝徽容身躯一僵,面上通红,但脑中却渐渐清醒,是啊,成了亲,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现在这个时候,难道要带着腹中的胎儿一起去赴那生死之难吗?难道要带着孩子一起拼杀、逃亡吗?若是被那些人逼至绝路,又该如何护得孩子的平安?!

孔瑄暗叹一声,抚上她的秀发,柔声道:“容儿,此去京城,若有命归来,我们再………”蓝徽容渐渐平定着心头的激情,柔柔地靠在他的胸前:“好,此去京城,若有命归来,我们,我们再成亲。”

见她这般温柔婉娈,孔瑄心中一阵难过,涌上如潮的愧疚,却也在这一片愧疚与自责之中,他忽有一股决然的豪情涌上心头,自己这般有愧于她,此去京城,不但要护住她的平安,更不能象以前那般逃避,总得想法子将身上之毒解了,陪她一生一世才好。

仇天行再可怕,再对自己有抚养之恩,可为了偿容儿这片深情,自己怎能这般轻视生命?!不管他愿不愿意给解药,待救出容儿的族人之后,自己总要去试一试,总要和他做一个了断。他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中有着阳光般凛冽的灿烂,更有着想通某事的喜悦,蓝徽容抬头望向他的面容,只觉此刻的他,脸上锋棱尽出,如一座青山般坚实,又如一把隐隐跳跃、即将出鞘的宝剑。

孔瑄握住蓝徽容的双肩,直望着她的双眸:“容儿,此去京城,我和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平安活着,等所有事情解决了,我,要堂堂正正,明媒正娶,娶你做我的妻子。”蓝徽容望着他慨然神情,心中无限喜悦和敬慕,轻声道:“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一定要平安地活着。”

两人不再说话,相依相偎,听着周遭的风声、虫鸣声、偶尔的鸟叫声,只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安喜乐,宁静祥和,浑然忘却了太阳再度升起后就要面对的危难。

三月二十,京城,宁王府。

当今皇四子,渐掌大权的宁王的府邸,自是壮丽华轩,飞檐斗拱,气派非凡。简璟辰一身便服,立于拾文斋窗前,窗侧案几的羊脂白玉瓶内插着数支淡白的栀子花,他望着窗外院内满眼的春色,执起一支栀子花到鼻前轻嗅了一下,那雅净的香,素淡的白,让他心头泛起一个倩影,自己为什么越来越忘不了她呢?

“王爷!”师爷左端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

简璟辰并不转身,看着院内数只雀儿在树上纵跃:“什么事?”

“禀王爷,孟豪飞鸽传书,蓝小姐露面了。”左端成恭声道。

“我?!”简璟辰手一紧,栀子花花瓣在他手中迸出数缕花汁,他缓缓将花掷回瓶中,闻着手中的那抹花香,转过身来:“她现在在哪里?”

“据孟豪上禀,蓝小姐于这个月初二出现在容州城蓝宅,未作任何掩饰,也未有躲避行踪,孟豪依王爷吩咐,并未惊动于她,蓝小姐在家中停留了半个时辰,其后一路往京城而来。孟豪他们一直跟着,传书时已到了卫阳府。”

“她是一个人还是另有人同行?”

“蓝小姐孤身一人,未见有人同行。”

简璟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容儿,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父皇说不用满天下找你,只要查到你的族人,将他们请来,你就一定会出现,玉清娘的女儿,又岂是贪生怕死、不顾情义之辈!容儿,我等着你,等着你回到我的身边!

他沉声道:“传令府内之人,按迎娶正妃之礼准备好一切!”

左端成应了一声,又轻声道:“王爷,还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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