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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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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瑄半晌低声一叹:“这潭州城,慕王府,都不是适合你呆的地方,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还是早些离开吧。”

蓝徽容心中一痛,立住脚步,温柔的目光看向孔瑄,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清冷:“郎……将……大……人,你就这么盼着我离开吗?”

孔瑄眼中有些慌乱:“不是,容儿,我………”

蓝徽容微微仰头,傲然道:“我还欠着你一件事情没做,还欠着你数顿东道,总得还清了才能走,我蓝容可不是欠债不还之人。还请郎将大人早日吩咐下来,要我做何事吧。”说着猛然转身追向慕世琮等人。

众人行至湖边,早有随从准备好了一艘画舫,雕栏画窗,彩帷碧帘,富丽气派。

蓝徽容倚于画舫甲板的花梨木栏杆之上,任湖风吹过面颊,秋天的夜风已有些寒意,她借此平息着心中的纷乱。自登上画舫之后,她便未再看向孔瑄,望着迷蒙的湖面,静静地体会着“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美好意境。

慕世琮坐于舱中,眼角却不停看向蓝徽容的背影,正待提步过去,聂蕤却伸手将他拉住,今日她着一身杏黄长裙,腰束月白色绢带,乌发挽成垂马髻,益发显得她仪态万千、翩若惊鸿,她如水秀眸似含情脉脉望着慕世琮,柔声道:“侯爷,您此次出征前可是答应了蕤儿,回来后要与蕤儿一起谱完那曲《如梦令》的。”说着也不等慕世琮回答,将他拉到琴前坐下。

蓝徽容听着身后传来的清越琴音,心渐渐平静,脚步声由远而近,孔瑄倚于她身边,探头过来看了看她的神色,微微一笑,背靠栏杆,悠悠长叹了一声。

蓝徽容将头扭向另一边,也不搭理他,孔瑄又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蓝徽容知他素日性情,后面必是调侃自己的话,轻哼一声,并不搭腔,可过得半天,都不见孔瑄道出后话,终忍不住扭过头来,嗔道:“怎么,吃了哑药了?”

孔瑄见引得她与自己说话,心中得意,正待开口,一艘画舫徐徐驶来,一人立于船头,大声呼道:“侯爷,孔兄,可逮着你们了!”

两艘画舫靠拢,四人跃过船来,皆是世家公子装扮,或文雅,或俊秀,或英挺,与慕世琮、孔瑄笑着打闹在了一起,一名身形较高、容颜俊秀的公子笑道:“知道侯爷与孔兄回来了,兄弟们就说要请二位和蕤儿妹妹来这碧沙湖泛舟,可温老二说二位刚征战回来,定要多休息几日,才未能过府相邀,这可好,倒是相请不如偶遇。”

他眼睛四下溜了一圈,凑到慕世琮面前贼笑道:“侯爷,听说那蓝霞仙子也随您回了潭州,住进了王府,可否代兄弟们引荐一下,也好让我们一睹仙子风采。”

慕世琮望向静静立于船舷一侧的蓝徽容的背影,唤她过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微笑道:“容儿素喜清静,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吧。”

那些世家公子微感讶异,从未见过一向眼高于顶、孤傲绝尘的小侯爷这般为一个女子着想,愈发感到好奇,那俊秀公子更是按捺不住,轻摇折扇,以一种极为潇洒的姿态步至蓝徽容身侧,长揖道:“蓝霞仙子在上,在下乃潭州四大公子排行第三的贺知秋,这厢有礼了!”说着抬起眼来望向蓝徽容。

蓝徽容早已将他们的对答收在耳中,她不欲与这些世家公子打交道,此时更是对此次潭州之行有了一些懊悔,她微微退后一步,将面目隐于船壁阴影之中,平静道:“贺公子多礼了,只是我观公子并非知秋之人,可有些名不符实。”

孔瑄忍不住笑出声来,慕世琮也是闷头而笑,那贺知秋愣得片刻,方才醒悟过来,尴尬万分地将手中折扇隐于身后,干笑两声,走了回来,其余公子见他吃了个瘪,哄堂大笑,却也不敢再来惊扰蓝徽容,又均将目光转向聂蕤,拥在她身边,步入船舱中去,不多时,船舱中便传来他们喝酒行令的笑闹之声。

蓝徽容愈发觉得气闷,直欲下船而去,奈何船在湖心,一时不得靠岸,正在有些烦忧之时,孔瑄步到她身边,望着迷蒙的碧沙湖,默然片刻,轻声道:“我说了,你不适合这里,这小小的碧沙湖岂能与广阔的雾海相比,这小寒山又岂能与巍峨的苍山相比,你的天地在那里,而不是在这潭州。”

蓝徽容觉他这话直讲到自己的心灵深处,忍不住微微而笑,转头凝望着孔瑄,见他眼中满是疼怜之意,心头一阵激动,憋了多日的话终冲口而出:“那你呢?只怕这小寒山、碧沙湖也不是你所想要的吧?我若去苍山雾海,你、你可愿意与我同行?”说到后面,蓝徽容的语声几不可闻,晕红双颊。

 

                  三二、落水

她这句话说得极轻,话一说完,觉得周遭一切声音慢慢淡去,自己的心似船下碧波一般,光影迷离,在天地之间悠悠荡荡,眼晴却定定看着孔瑄,一刻都不能移开。

孔瑄嘴角仍是挂着一抹浅笑,但那笑容却有些僵硬,蓝徽容的双眸就象磁石一般,将他的目光牢牢地吸住,再也挪动不开,但他的嘴唇却似被针线缝住了一般,心底的话到了喉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眼前这泛着红晕的面容透着勇敢炽热的光芒,如一首醉人的曲子,醉了唱歌者,也醉了倾听者,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这般静美如星辰,洒脱如长风,勇敢如飞鹰,她的身躯内似有无穷的魅力与力量,吸引着人不顾一切地向她飞翔,让人忍不住要去了解、疼惜和爱护那颗勇敢而又温柔的心,心甘情愿地为她挡住世间一切风雨。

舱外,两人默默地对望着,舱内,聂蕤略带疑惑的眼神不停扫过二人,笑闹声、行令声、船橹的‘唉矣’声、湖心隐隐传来的笙歌曼舞声,都似在九天云外般飘摇。

良久的沉默过后,蓝徽容面上红霞退去,嘴角涌上一抹浅嘲的微笑,缓缓退后两步,淡淡道:“三日之后,蓝容便会离开,郎将大人的救命之恩,蓝容没齿难忘,就此谢过。”说着垂下头来,手横腰间,盈盈行礼。

孔瑄有些慌乱,手未及伸出相扶,蓝徽容已转过身去,走至船头,傲然而立,湖风卷起她的裙裾,体态娇怯,却又让人不敢直视。

孔瑄仰头向天,深深呼吸,仿佛要自这夜风中找到以往的信心与勇气,要寻回那个洒脱自信的自己,蓝徽容所问之话给他带来的震撼依旧在他心中不停撞击轰鸣。

原来,她也了解自己的心,原来,她也愿意交出她的心。只是,真的可以吗?自己现在不知多想放下这一切,陪她去那苍山雾海一起遨游,去过那简单而又幸福的生活,可一年之后呢?接受了这颗美丽的心,但若不能陪她一生一世,岂不是徒令她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伤心难过?

可此刻,自己的沉默无言,只怕也在她的心头狠狠地划了一刀吧,不然,她的身躯怎会在微微的颤抖,她的头怎会这样昂扬?她的心,为何自己一想到她受伤的心,就会这般疼痛难言?那夜,自己心甘情愿选择了用生命去守护她,就是不愿看到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为何此刻,却又是自己重重地伤了她的心呢?

舱内传来一阵轰笑声,他才悚然惊醒,万分沉重地提动脚步,走至蓝徽容身侧。船头并无栏杆,他长久低头注视着船下的湖水,艰难开口:“容儿,不是我不愿,是我不能。”

“为何不能?!”蓝徽容猛然转身盯着他,语气激动中带着些许伤心:“你为了救我受那么重的伤,可以说是不顾性命,难道,那些放不下的东西就比你的性命更珍贵吗?!”

“不。”孔瑄急急否认,可接下来的话他却无法说出,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默默地铭刻,容儿,我放不下的,不是别的,而是你,是眼前这个敢爱敢恨、热烈至令人眩目的你。

蓝徽容直望入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她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明白的告诉我,既非不愿,为何不能?!”

孔瑄听她言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决然,偏又是深情无限,心头热血激涌,激动道:“容儿,我………………”

“阿瑄哥,容姐姐。”聂蕤笑容灿若春花,盈盈步了过来。

孔瑄话语顿住,僵硬着转身望向湖心,蓝徽容暗叹一声,神色渐转平静,看向聂蕤。

聂蕤体态轻盈,笑靥如花,红唇娇艳欲滴,腮旁酒窝似盛满了甜蜜,蓝徽容纵是心事满怀,也不由感叹上天如此珍爱于她,赐她这般倾国倾城之色。

聂蕤娇柔笑道:“容姐姐,蕤儿输了酒令,必须和这舫上各位一一对饮一杯,不知容姐姐可愿赏蕤儿一个面子?”

蓝徽容见她言语谦和亲近,笑意可人,只得伸手取过她手中酒盏,正待仰头一饮而尽,船身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晃,聂蕤站立不稳,直扑向蓝徽容的胸前,蓝徽容猝不及防,左手还握着酒杯,只得伸出右手将她扶住,却觉她撞来之力极为迅猛,心中隐隐一动,不及卸掉这股力道,船身又是一阵摇晃,蓝徽容只得向后退了两步,却忘记身处船头,一个踏空,掉落下去。

聂蕤稳住身形,一声惊呼:“唉呀,容姐姐掉水里了!”

孔瑄本是侧身望向另一边,船身摇晃之时正运力稳住身形,听得聂蕤呼叫,心中一惊,便欲跳下船头,聂蕤伸手急将他拉住:“阿瑄哥,你身上有伤,不能下水。”说着回转头大声娇呼:“快来人,容姐姐掉水里了!”

她正呼叫间,孔瑄却忽然省起并未听到有水花溅起的声音,蹲下身去,探头看向船下,只见蓝徽容正双手扳住船侧横木,身子悬挂在船外,望着他眨了一下眼睛,微微而笑,孔瑄心中渐渐明白,面上渐涌笑意,柔声道:“别调皮了,快上来,吊久了手会酸的。”说着伸出手来。

蓝徽容听他这话中怜惜、疼爱、宠溺之意甚浓,心尖隐有一股蜜意涌上,这一瞬间,先前孔瑄沉默给她带来的伤痛慢慢消失,她似乎看到了孔瑄的心,他的心定也如自己的心,只是,他有什么苦衷吧。她望向孔瑄柔和的笑容,终将右手递入孔瑄手中,两人相视一笑,先前的激烈与不快似消失不见。

正在这时,一人由孔瑄身边如鱼跃龙门,快似疾风,‘扑嗵’一声跳入湖中。

慕世琮与四公子在舱内猜拳行令,正有了几分醉意,船身剧烈摇晃之时,手中之酒洒在身上,不免有些不悦,正待开口说话,忽然听到船头传来聂蕤的呼叫之声:“快来人,容姐姐掉水里了!”

他脑中轰的一声,将手中酒杯一扔,猛然跳将起来,直冲向船头,纵身跃入湖中。

湖水寒冷,他心头却如有一团烈火炙烤,这一刻,他甚至都不能正常思考,就想不到容儿身具上乘武功,内力深厚,纵是落水,也必然无恙。他只是茫然在水中寻找数圈,不见那时刻萦绕于心的身影,心中焦虑万分,钻出水面,放声大呼:“容儿,容儿!”

四周一片迷蒙,黑夜与灯光交汇的迷蒙,他眼光扫过湖面,呼叫的声音隐隐带上了一缕悲伤:“容儿,容儿!”

清澈的声音从船头上方传来,蓝徽容略带讶异俯视着水中的慕世琮:“侯爷,我在这里。”

船头,孔瑄若有所思,聂蕤俏脸惨白,崔放张嘴结舌,四公子面露讶色,齐齐呆望着水中一脸焦虑之色的慕世琮。

慕世琮愣得片刻,猛然一声大叫,钻入水中,半天才重新浮了上来,伸手抓住崔放递过来的竹篙,飞身上船,带起一大串银白色的水花,也带上一股冷冽至极的寒风。

他面上如数九寒天,全身的水滴也如结成了冰棱,眼中却似要喷出火来,他大步逼近蓝徽容,咬牙切齿道:“很好玩是吧?!有种你就真的跳下去啊!”

蓝徽容见他凌厉逼人,退后两步,却只是平静地凝望着他,也不说话,慕世琮将欲上前说话的孔瑄一把推开,胸膛剧烈起伏,似有冲天怒火,偏在蓝徽容宁静目光的注视下,悉数憋回体内,终冷哼一声,将身上外袍迅速除下,狠狠摔落在地,冲回舱内。

慕世琮怒气冲冲坐于内舱之中,随从们赶紧递上干净衣物,他不发一言,感觉全身都在剧烈颤栗,只是究竟是为被戏弄的愤怒还是为刚才那一瞬间隐隐察觉到的真心,他也说不清楚。

四公子挤眉弄眼的步入内舱,贺知秋贼笑嘻嘻,凑近慕世琮:“侯爷,怎么了?!你竟喜欢上这蓝霞仙子不成?”

另一人嘻笑着接口:“就是,侯爷可从未这般紧张过一个女子的。”

慕世琮‘腾’地站了起来,将四人用力推出内舱,怒道:“胡说八道!你们若敢造谣生事,毁人家清誉,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呯’地一声关上舱门,却觉好象全身气力泄尽,颓然坐于椅中,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论美貌,她不及蕤儿,甚至还不如这潭州城中的某些世家小姐,论性情,她哪有恭谨温柔,彪悍勇猛倒是不差,论亲厚,她才与自己相识三个月而已,恢复女儿身才不过短短二十来天,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传出去岂不是会让全天下的人笑坏了大牙?!

可为何?自己竟会时时刻刻想见到她?为何看到她与孔瑄那般亲密会莫名的不舒服?为何听到她落水会这般焦虑这般冲动?究竟是为什么呢?

自出生以来,他从未象此刻这般心乱,从来,他都是那个眼高于顶,以文才武功傲视东朝,除却蕤儿,不愿多看其他女人一眼的小侯爷,何曾这般怕一个年轻女子宁静的眼神,这般时时记挂着她,时时想见到她微笑的面容,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舱外再度传来一阵惊呼,舱门被震天拍响,崔放急呼:“侯爷,不好了,容姐姐真的跳下去了!”

慕世琮‘啊’的跳了起来,拉开舱门,冲到船头,眼见前方水中蓝徽容正沉沉浮浮,不及思考,腾身而起,再度跳落湖中。

冰凉的湖水中,慕世琮奋力游到蓝徽容身边,正待一吐胸中怒火,蓝徽容喜道:“侯爷,快来帮忙。”

他凝目细看,这才发现蓝徽容身边还有一年轻女子,似是因溺水而昏迷,被她拖住右臂往画舫游回,他忙游近,拖住那年轻女子左臂,两人齐齐游回画舫旁,早有随从跳落水中,接过那溺水女子,又将二人拉上船来。

上得船来,蓝徽容抱过那溺水女子,将她平放于船板上,不停挤压她的胸口,那女子却面色惨白,毫无反应。众人这才看清这落水女子歌妓装扮,显是从刚才擦舟而过的那艘风月画舫上跌落水中的。

蓝徽容正焦虑间,孔瑄步将过来,两人配合,一人压其前胸,一人拍其后背,齐齐运力,数下之后,那女子‘哇’的一声吐出数口浑水,呻吟一声,四肢微微颤动。

蓝徽容放下心头大石,吁出一口长气,这时方觉湿衣沾身,有些凉意。孔瑄忙握住她的右手,输过一股真气,轻声道:“快运气,别冻坏了。”

蓝徽容朝他微微一笑,坐于船板之上,运气驱散身上寒意。慕世琮披上随从递过来的披风,静静地凝望着蓝徽容,目中怒火不再,渐渐涌上的是无尽的温柔。

聂蕤见孔瑄和慕世琮面上神色,心中一酸,低声道:“这等烟花女子,救她上来,脏了侯爷的手!”

听她此言,蓝徽容想起远在容州的月姨,心中一痛,猛然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冷冽的目光望向聂蕤:“聂小姐,烟花女子也是人,青楼里也有许多世家小姐,因家道败落,或父兄获罪,而被迫沦落风尘,还望聂小姐莫忘记了这一点。”

聂蕤被她这话呛得花容失色,欲待反驳,却被她清冷目光望来,张嘴结舌,呐呐无言。

这时,蓝徽容立于船板中央,湿衣粘在身上,曲线毕露,玲珑有致,眼见那四位世家公子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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