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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果-第4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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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来村镇做活,虽然突然,可从昨日到现在,也有风声自几名随来的直讲口中流出,所以监生们都已经知道,正是邱言在背后推动,方有今日事,是以这监生路含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的话声音不小,田间正在忙碌的监生闻之,都是心有戚戚,生出同病相怜的感受,又听到其人要以死明志,胸中也就涌出了敌忾之气。

而那路含在叫喊之后,气头之上,立刻就左右看看,似是想要寻树一头撞上,但最近一棵树也在十步开外,便又急了,把心一横,不管不顾的朝着两个士兵撞了过去,口中兀自叫着:“你们砍死我吧!砍死我吧!杀了国朝之士,看你们如何交代!”

两名士兵眉头一皱,心生不耐,过来看管监生,本就不怎么情愿,碰上这么个无理取闹的,又怎么能有好脸?

眼看着路含就要撞在两个士兵身上,突然之间,却有股无形的柔和之力蔓延过来,隔在两者之间,将路含的冲击力尽数卸去,又将他的身子定住。

“你觉得让你做农活,是在侮辱你?”随后,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

听得此声,路含身子抖了一下,循声看去,见到邱言缓步走来。

此时,邱言的打扮却和平时不同,不再是干净、整洁的儒衫,而是一身粗布麻衣,裤脚还被卷起到了膝盖,脚上都是泥巴,模样一如老农。

实际上,领监生们来到村镇、踏入田中后,邱言就身先士卒,主动下地干活,连他带着的两名嫡传弟子郑云和孟三移,也是一般模样。

也是因为如此,其他监生才能忍受这么长的时间,可看这路含的样子,这耐性也快到了极限了。

被邱言一问,路含略显慌乱,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冲撞了这位帝前红人、学术新贵,却也不愿意轻易低头,只能硬着头皮道:“怎么不是侮辱?所谓术业有专攻,当各司其职,我读书为学,走的是斯文一道,日后为朝廷栋梁,却被逼着硬是要下地干活,忍受酷暑、污秽,这谁能受得了?那些个农人,风吹日晒,早就习惯,与我不同,在场的诸位,当与我一般心思。”

“酷暑、污秽?这说的可是天时和大地?”

邱言走到跟前,摇头道:“若无天时和这厚土,哪来的粮食?没有粮食,你活着都难,还说读书?”

说到这里,他仔细打量对方面庞,然后道:“我记得你,邱某初入国子监时,你曾与陈非凡一同发难,口称为国为民,百姓黎民男耕女织,支撑一片江山,可到了你来做这农活,却说是被侮辱了,莫非觉得这百姓的生活,配不上你的身份?”

“这……”

路含本还打算理论一番,觉得自己“术业有专攻”的说法,是占着理的,可一听邱言此言,心里便“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对面,邱言收回目光,环视周围倾听着的众多监生,扬声道:“口中为国为民,若连民众的生活是什么都不知道,未免有些可笑,还记得那日,邱某说过两个问题么?其中一个问题,是当时对话的内容,而另外一个,则是你们的行为体验!”

他指了指路含,继续道:“他觉得做农活乃是侮辱,比不上自己读书高贵,但正是这样的人,口口声声的要代表天下黎民去爱国、去为民,邱某就要问一句了,他到底是替百姓去爱国,还是以百姓为口号,抒发自己的主张?”

众监生听到这里,不由面面相觑。

人群中的陈非凡更是面色阴沉,他在看到路含的举动、听到“术业有专攻”一话后,还打算借势而为,可看如今这局面,却是落入了邱言的陷阱,已然不能出头。

“可知,为何你等的言行举止间,有这么大的反差和漏洞?”邱言还在说着,“就是因为你们只用想的,只是心里知道,但没有行过,没有亲身体验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自己的想象,一碰到现实,立刻就要溃散,到时你们要怎么走?死不承认?”

说到这,他摇了摇头:“说实话,以你们现在的手腕、见识,轻易就被流言左右,不要说日后官场青云,就算是想做个贪官,都未必够格,轻易就会被拆穿!”

轰隆!

邱言话音落下,远处的兴京城中,突有一道漆黑闪电凭空而生,劈在皇宫之上!

登时,地面微微一颤。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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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六章宫中急信召邱言!

“居然这么快就来了,只是几天功夫!”

心中暗叹一声,邱言的脸上却不动声色,但却顺势收声,眼底闪过一道寒芒。

轰隆!

地面只是一颤,就不复异动,而那雷霆之声则从皇宫处席卷开来,荡漾起一阵风浪,以兴京为中心,朝四方吹动。

就算是邱言等人所在的这片村镇也被波及。

田中,诸监生被风吹动了衣衫,循声朝着城中看去,都露出疑惑之色,有些人刚才看到了一闪而没的漆黑雷霆,但眼下城中已无半点迹象,便当是错觉,只是看到身边人的动作,又觉得有些蹊跷。

不过,这样的异样,到底比不上面前遭遇来的重要,再加上,身在田中,地面震颤本就不怎么明显,所以监生们只是稍微分心,注意力就重回邱言和路含身上。

那路含被邱言寥寥几句,说的面红耳赤,坐在不远处低头的两名直讲便要过来,打个圆场。

但邱言不等两人开口,就摇摇头走回地间,要继续劳作。

路含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才想起邱言说话的时候,并非只对自己诉说,而是环视众人的,这下子也就有了台阶下了。

“这些事情,确实是我欠考虑了,可这两个兵卒未免太不讲理了,站在这里看我们劳作,我们有所体验了,却让他们觉得高人一等不成。”

嘀嘀咕咕中,路含转身就要返回田中,他被邱言的几句话,已经锐气尽失,哪里还说的下去,只能虎头蛇尾。

未料就是这句近似于抱怨的话,却招来了拦住的他的士兵话语。

“呸!什么人啊这是,说我们看着他们做农活。轻松自在?笑话!真是够想当然的,难怪旁人都说,书生以为事事皆知,但多数是自以为是,以为了解了,其实根本不通!咱们操练的时候,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和打熬气力相比,田间农活可是轻松多了,这人只是干了农活。就以为是天下最累不成?”

那士兵说着,注意到路含的神色,眉头一皱,冷笑道:“怎么?你若不服气,大可以随我回营,好生尝试一番操练!”

路含看了看对方粗壮的臂膀,只能低头忍住,周围听到他的抱怨和士兵回话的监生,也只是对两名士兵怒目而视。就继续低头干活了。

自始至终,无论是路含、陈非凡,又或是其他监生,都没有因邱言的嘲讽而露出不满。反倒将矛盾的焦点,落在士兵身上。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如此,随着地位提升,对人的态度也有番道理在里面。比如现在,邱言用尖锐话语,评判监生们的行为、念头。换成从前,他还没有成就典籍、被大儒们承认之时,这么说话,无疑就是得罪的人的事,说不定监生中有权有势的,就要将他列为敌人、对手,不死不休,用种种手段去对付他。

如今,即便邱言说出了那样的话,监生们不仅没有记恨,反倒在反思自己的行为,他们也在试着摆脱邱言对他们的指责,但不是靠着消灭邱言,而是想着完善自己。

这就是权威。

“位格、气运、身份,这些东西标注着一个人的价值,决定旁人对这个人的态度,与丛林中野兽间的领地划分、武力威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人道的重要构成部分。”

毫无疑问,邱言对这种变化有着深刻的体验,这也是血肉身一路走来,带给他的感悟,是单靠着信民反馈、神通感知,无法深刻感悟的体验。

与此同时,邱言也察觉到,经过自己的一席话,监生中不少人的心思沉凝下来,显是因路含的一番举动,意识到了知行相合的重要性,不说未来能否有着成就,单是言语中轻易留下破绽,就难免让人心生顾忌。

随着这些人的心思变化,他们头顶生出一丝一丝的文思气运,就和虚空中知行之道的学派气运结合一处。

不过,这些文思气运还很微薄,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对整个学派气运的壮大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这也是可以想见的。

一家学派,不是几个人就能够支撑起来的,而要经历一代代人的经营和完善,经受住时间长河的洗涤和冲刷,方能成型。

不过,在学派建立之初,往往需要一点运道和后台,否则就是欠缺根基,立足不稳,在这其中,朝廷的行政手段、国子监在士林中的风向标志,就是不错的选择。

现在的邱言就是从这两方着手,双管齐下。

眼下,监生们心念变化,邱言立刻就感到一股莫名感触从心底升起,这感触源于那团学派气运,遥遥感应,就像是承载气运的地面,突然凹了下去,气运随着落下,四周生出斜坡,有了个斜度,周围离散的气运顺势就滚落下来。

“这就是势了,高势下落,充盈我运,可以事半功倍。”

这样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笃笃”的急促马蹄声,就见一名骑手策马疾奔过来,不住挥动马鞭,不计后果的抽打马身,催它提速,可见心急。

待得来到跟前,其人猛地一拽,那拉缰绳的手臂豁然膨胀,一下子就勒住了奔驰骏马的脖子,生生止住了冲势,随后一个翻身,就从马背上翻身落下,跟着脚下不停,直接来到邱言跟前,拱手作揖。

“邱学士,宫中急信,让您赶紧过去!”

“知道了。”邱言听了此人一眼,感受到其人体内澎湃气血,没有露出半点意外之色,只是点头。

那位骑手颇为意外,他原本打算,若邱言追问,就拿准备好的说辞应对,这次事情牵扯不小,不能随意透露,他在得令的时候被反复交代的,为此组织了些语言,都没有派上用场。

邱言应下之后。就给两位直讲吩咐道:“宫中传信,不可为拒,但监生务农是陛下点头的事,有分了批大内羽林过来护持周全,就算邱某离去,也不可废,还望两位直讲能够多多费心。”

“这个自然,博士尽管放心去。”两名直讲还有话说,但一听邱言祭出皇帝,只好偃旗息鼓。

“有劳了。邱某的两个弟子也拜托两位了,严格要求,切不可让他们懈怠。”邱言说着说着,环视众人,“诸位,邱某之前说了许多,你们若能记在心中,那是最好,但也不要盲从。我让你们来体验这些,并非是为了证明民众的一切就都是对的,其中分别,须得自己分辨。待邱某回归之时,好和各位印证所学,告辞!”

言落,连身上泥污都顾不上收拾。便此离去。

这下来的颇为突然,众监生都有种反应不及的感觉,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邱言已经走得远了,众人只能对视几眼,不情不愿的劳作,只是这心思也有了一点变化。

其中一部分人,在咀嚼着邱言离去时所留下的话,而更多人,则是在思索另外一个问题——

宫中这么急着召见邱言,所为何来?

很快,就有人想起来,之前那一道,好似幻觉般的漆黑雷霆。

“难道是宫里出事了?”

“怎的这邱博士离去时所说的话,像是交托嘱咐,难道他知道此去要用很多时间?”

“我等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

人心思动,但繁重的农务活很快就把他们的其他心思给磨灭了,唯一还留下来的,就是身上的疲惫。

………………

另一边,邱言随着那名骑手一路疾驰,来到了宫门前。

那骑手从宫中带信过来,本就带着另外一匹快马,待得邱言应下,回到村镇,就上了马,随同而去。

如果邱言放开脚步,以修为疾驰,必然快过骏马,但他却知道,眼下这个时候,自己一个人,还真就未必能入得宫中。

“来了!”

远远的,宫门处有小黄门候着,一见邱言,立刻大叫一声,等邱言下马,已然围过来几人,给他说明了情况,就引着其人往宫中去。

这一去,不是去往金銮殿和御书房,而是径直来到后宫寝宫。

李坤的宫殿外面,几位宰执各自皱眉,等在门外,脸上满是愁容,不时交谈,都显得有些不安,说话间,那张链一转头,看到了从远方走来的邱言,立刻皱起眉来。

“这个时候,不去招些大臣,将这邱言叫来是做什么?”张链摇了摇头,正要阻拦,那白面老人魏公公已然从宫中走出,当先迎了出来。

他是刚刚得到消息,知道邱言过来,立刻就有所行动。

二人也不废话,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往宫中走去。

但在将要入宫之际,却被张链拦下。

“魏公公,你这是何意?陛下昏厥,龙体不安,太医进去也就罢了,但却说不好打扰,我等宰执尚且要在这里等候,他邱言为何能够入内?这般,未免乱了礼仪。”

不只是张链,就算是王甫等人也都围了上来,虽然没有出声,但看他们的目光,这心里的话也和张链一般。

“好叫张相得之,”那魏公公则是从容回应,“此事是陛下吩咐,老奴只是领命而行,这其中的缘由,还是等陛下醒来之后,再行探究吧。”

话说到此处,几位宰执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看着邱言走入宫中,随后,那张链心里闪过一点念头。

“皇帝命不久矣,此事主人已有吩咐,各方都在等待,必然各有落子,难道这邱言也是哪个人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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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七章皇帝魂出窍

直到邱言走进宫中,王甫、马阳等人还未从忧愁中恢复,心里更多了一点疑惑。

“连太医都不让进去,却让这邱言入内,里面绝对有着古怪。”张链却已然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低语一声,声音刚好能让其他人听个分明。

他们这些宰辅,在这个时间,本应在各自岗位上处理公务,之所以齐聚此处,就是因为皇帝出了意外。

不久之前,那道漆黑雷霆轰然炸响,在皇宫之上闪烁,着实惊到了不少人,监生们身处城外,还没有多少切身体验,可对身在城内、尤其是在皇城周围的人来说,却着实被那雷霆之音,给震得耳朵发麻。

紧接着,没有多久,就有内侍陆续而出,找到一名名宰执,将皇帝昏厥的消息,转告给了他们,当然,这个消息其实被封锁了,只是有限的大臣能够得知。

如此一来,宰辅们哪还有心思继续办公,立刻放下手头工作,赶了过来。

谁知到了这寝宫之外,却被告知皇帝苏醒,但身子太过虚弱,不能见人,这个理由一出,匆匆赶来的老臣都被拒之门外。

这还不算,他们又从周围侍卫口中得到了消息,这才知道连太医都还未来,宫中只有太后、皇后等嫔妃。

这一下算是触动了几位宰执的神经,越发忧愁的同时,也感事有蹊跷,尤其联想到刚才的雷霆轰响,隐约有种不祥之感。

就在这个时候,邱言姗姗来迟,不仅没有吃闭门羹,更被那魏公公领入宫中,其中的深意,颇值得让人玩味。

“皇帝昏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想来身子必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就算有个万一,想要托孤,也不该找邱言啊,邱言有才有能,但职位尚低,行事也颇为不计后果,还需要个十几年磨砺,怎么都不可能成为托孤众臣的。”

这样的念头,在几位宰执心中一转。引得他们对视几眼,都从各自眼中看出了疑惑和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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