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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传奇 飘灯-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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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顿时也明白过来,那竟是金壳线虫啃蚀脑骨的声音。
“杀了我……”男人一双血红的眼环视,见到兄弟们已经远远避开,就只得瞪着苏旷。
苏旷一咬牙,一掌切在他左颈动脉上,那男人顿时软软倒下。
只是几乎同一时刻,一道金光破骨而出,和门外的死马并无两样。
苏旷杀机已动,冷笑一声,一剑光寒,直刺而出。
“快退开!”黑衣人中有人喊道:“金壳线虫刀剑不入——”
“是么?”苏旷手中剑锋也是快如流星,正点在金线一端,剑锋正刺在线虫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嘴”里,苏旷内力顺着剑刃狂涌而出,“倏”的一动,一条发丝粗细的金线已经分为两条——莫说一只虫豸,就算当真是精铁,又哪里禁得起如此正面摧残?
落地的线虫虽然分为两段,却还是扭动着向女人所在的地方蠕动几步,这才死去。
女子面如寒霜:“还要挡我,这回就不是一条了!”
她大叫一声“让开”,向门外直冲而去,黑衣男子已经胆寒,又加上群龙无首,竟真的无人出手阻拦她。
苏旷望着那女人的背影,沉声问道:“金壳线虫,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明知眼前人深不可测,却分不清是敌是友。
“罢了,我等性命是你救下,告诉你也无妨。”一个年纪略大的男子开口道:“金壳线虫是难得的灵蛊,一旦挑中主人就誓死效忠,只是此虫必须养在鲜血里,一旦听到主人召唤,就逆着血流而上,钻入脑子,破骨而出。这线虫极是难寻,我家堂主找了十年才找到一条,却被这小贱人带走——没想到她已经养出分身来了!”
“分身?”苏旷一怔。
那人点头:“不错,金壳线虫有一条虫母,却是无论如何都死不了的,只要将身子一寸寸斩开,就能一条长出十余条,头所在的一条是本体,其余就是分身。若不是冯云矜这个贱人——”他看了眼苏旷,不再说下去。
苏旷立即明白过来——若不是冯云矜这个“贱人”,不消说,前日镇江一场血斗,他苏某人也别想活着回来了。
“上次的生意,是谁的主使?”苏旷回头,声音陡然加了几分严厉。
一众人手里齐齐握紧兵刃。
“不说也无妨,替我和你们的头儿约个时间,我要见他,如何?”苏旷微笑:“只是带句话而已,不会那么为难吧?”
男子咬牙:“若是不带呢?”
苏旷微笑:“我每月还领了朝廷一两二钱的俸禄,说不得只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了。”
男子犹豫着开口:“好……”
那一个“好”字还没说完,破空之声带着硫磺的气息自外打来,苏旷大喝一声“快闪”,只是已经来不及,无数火箭直奔众人招呼过来,箭头绿焰闪烁,火中显然有剧毒,苏旷避气直跃而出,手中剑直取树丛后一道黑影,那人举刀一挡,苏旷正要变招,手中长剑竟生生断了。
黑影呼哨一声,数人凌空而去,转眼就没入茫茫的浓黑中。
苏旷适才一剑几乎使出十成内力,金壳线虫又坚硬无比,这把寻常长剑早崩了刃口,哪里还能交手?
他略一迟疑,回头看时,祠堂中的黑衣杀手已经僵硬,竟是无一活口。
他撕下块衣襟包手,细细搜寻起众人的尸体来,寻常的黑袍,无论质地针脚都瞧不出端倪……苏旷又走到那被金壳线虫所杀的男人身边,鲜血已经变成黑紫色,看上去令人作呕——那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中等偏上身材,青色的布条齐齐束起长发,却因为额骨缺损,头发也软塌塌趴在一边。
这样一具惨死的尸体,实在没什么好看,苏旷却看得分外仔细——靴底并没有任何扬州城之外泥土,手掌只有长期握刀的痕迹,是的,这是一个老手的杰作,针脚,饮食的习俗,皮肤的粗细,习惯的动作……毫无瑕疵的完美。
即使是天下第一名捕铁敖站在这里,也瞧不出什么不对来。
苏旷的眼里,却有了越来越深的悲哀。
他站起身,忽然深深洗了口气,一手解下那男子束发的布条,大步离开。
脑中千头万绪,一时整理不清,只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却是要尽快找些银子,重新买匹马,买把刀。
说起来那杀手的弯刀,那真是上好的家伙,百炼精钢,合适的弧度,不轻不重的手感,只可惜苏旷并没有捡死人东西的习惯。
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曾经教导过他,做男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万万不能没有原则。苏旷一直很庆幸自己有个好师父,或许师父因为他的身世坎坷,怕他走上偏激的歧途,所以对他的训练或许不那么严格,却教会了他许多人生最重要的道理,让他在经历人生各式风雨之后,依然可以坦坦荡荡,开开心心的活着。
摸了摸怀里的青布条,苏旷决心去京城拜见一下师父。
天色已是微明,扬州城开始展现出特有的活力。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不过对于苏旷这样的穷人而言,这满眼的纸醉金迷就不啻是煎熬了。
只是……等一等,扬州城即便再繁华,这一大清早的,人是不是也多了一点?而且更重要的,是人流里,练家子也多了那么一点。
好像有什么热闹要发生了。
苏旷随手拉住一个青年,长揖道:“敢问兄台,今日莫非有什么好事不成?”
那青年上上下下看了苏旷两眼,见他一身装束文不文,武不武,灰头土脸,冷笑一声:“就是有好事也轮不到你,闪开!”
苏旷笑嘻嘻道:“都是江湖上混口饭吃,兄弟何必这样?”
那个青年仿佛受到极大侮辱,一手已经移向腰间:“我乃是放鹤门堂堂弟子,你胆敢说我是江湖上的混混?”
“是是是。”苏旷陪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放鹤门高弟,久仰久仰,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只是兄台一定见多识广,可否说来听听,让兄弟我也开开眼界?”
那青年高高仰起下巴:“也罢,就说于你听。江南七大镖局摆下七座联台,以武会友——”说到“武”字,青年着力强调一下,又接着道:“连七大镖局之首的威扬镖局总镖头吴二爷,也亲自下台出马,只要打到他一拳,便赏五两银子,踢到他一脚,便赏十两银子,若是能在他手下撑过一百招,威扬镖局就礼聘为镖师——”
青年忽然说不下去了,只见苏旷眉开眼笑,连连拱手,一溜烟的跑开了。
“嗤,世风日下,难不成这种穷酸鬼也要打擂不成?”
苏旷从事捕快职业多年,早已练就一身辨识追踪的绝技,几乎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威扬镖局的擂台之下。
若说当时天下,北国军觊觎中原已久,中原武林人人自危,也少有门户之见,但过了淮河,武学未见如何发达,开山立派自命宗师的倒是随处可见,尤其扬州苏州杭州一带,十步一门,五步一派,闲来无事,最爱以武会友,互相考证高下,又惹出无数事端,彼此合纵连横,不胜其烦。
这个威扬镖局的“吴二爷”,倒是真有些修为,那些上场讨教的年轻子弟,不出三五回合,便被打下台来。
苏旷本来看得笑嘻嘻颇有性质,但是脸色慢慢就沉下,眼中已有怒意——吴二爷武功明明胜过那些年轻人许多,但下手极是毒辣,一拳一掌,都少不得留下数十年病根,虽说擂台比武,死伤不忌,但做人有失宽厚至此,就不是习武之人的本份了。
“放鹤门林东痕,请二爷指教!”人群中,那适才指点过苏旷的青年人一个旱地拔葱跃上擂台,横剑当胸,满脸恭敬。
“愚不可及!”苏旷转眼也就明白过来,威扬镖局哪里是以武会友,只怕是拿着江南后起之秀的性命打自家招牌,是以也决不能让他们撑过百招,损了自家颜面。他一念及此,伸手到衣囊里,将最后一块碎银子也摸了出来,捏在指尖,心痛无比。
吴二爷年过五旬,连斗数人,也着实有些疲惫,这林东痕一不挂牌二不标号,大大咧咧窜上来就要动手,台下好事者顿时喝彩一片,老爷子脸上便有些不好看。
林东痕剑法竟然真非泛泛,三招一过,吴镖头一个失神,胡须竟然被割下一缕来。他目中神色一狠,右手刀架过林东痕长剑,左手已向他肩头拍了下去,口中大笑:“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
“住手!”
苏旷屈指一弹,一道银光直射吴镖头左腕,吴镖头挥刀一挡,只觉得那暗器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自虎口至手臂,自手臂至胸膛,一阵酸痛,掌中刀几乎落了下来。
苏旷冷冷道:“你这分筋错骨手一落下去,姓林的一辈子也别想拿剑了,吴二爷,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如此?”
吴镖头被当场喝破,满脸通红:“你不懂打擂的规矩就莫要乱说!”
“打擂的规矩?”苏旷嘿嘿一笑:“不就是一拳五两,一脚十两?可还有更值钱的?”
林东痕刚要插话,苏旷已低声道:“还不快走,等人家灭口不成?”
林东痕恍然大悟,纵身跳下台子,没入人群之中。
吴镖头怒道:“正是,有本事你就来拿吧!”
他五指之上,力道满蓄,已是动了杀机。
“嗯,一拳五两,一脚十两……果然是练腿法值钱些……”苏旷本来也不是什么刚毅木讷则仁的大侠,存心给他个教训,一脸坏笑又冒了出来。
吴镖头按捺不住,一刀已斜劈而至,苏旷肩不摇手不动,只随随便便一脚踢出,正踢在他腕上,钢刀凌空飞起,夺地射在擂台木柱上,刀柄兀自嗡嗡晃个不停。苏旷笑道:“十两了。”
他不待吴镖头再度动手,一跃而起,身形徊旋,奔日腿法展开,口中喃喃念道:“二十,三十,三十,三十,三十,四十,五十,五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十,一百两!”
念到一百,这一式才勘勘使完,他身子微微一转,凌空落下,衣襟不乱,笑道:“付钱!”
他存心给吴镖头一个难堪,腿上几乎不带什么内力,虽然踢得他狼狈无比,但却未曾受伤。只是吴镖头哪里受得了这个侮辱,脸色已是铁青,一掌当胸印来。
苏旷不闪不让,一掌也迎了过去。
吴镖头自忖招式虽然落了下风,内力总是多练了二十余年,存心要报仇雪恨。
苏旷心下微转,比拼内力非死即伤,他只想给这位大爷一个教训,却无意当真伤人。
只是台下众人却不依不饶起来,比拼内力虽然凶险,但看起来索然无味,远不如刚才刺激精彩,已经有好事的开始喊叫——
“打不打了!动手啊!”
“没意思啊,来点真功夫!”
“唬人啊?站着干吗?”
苏旷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右足一顿,将足下厚实之极的木板踏碎,左腿斜斜挥出:“闭嘴!”
那碎木纷落如雨,打得底下人大呼小叫,避之唯恐不及。
吴镖头却羞恼之极,苏旷与他对掌还能分心顾得台下气氛,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横心摧动内力,要趁着苏旷分心之时,伤他一伤。
毕竟年过五旬,气力总不如年轻人,这一全力出击,吴镖头满脸胀得通红,额头汗珠也涔涔落下。
苏旷叹了口气,“吴二爷,就算平手如何?”
吴镖头见毕生内力递过去,人家浑似无事一般,知道武学造诣实在差他太远,只得颓然点了点头。
苏旷也有些不忍:“我数一二三,你我一起放手。”
吴镖头又点点头,无奈之极。
苏旷数道:“一……二……三……”
数到三时,他生怕这位老爷子再出什么花招,身形猛然向后一退。
哪知吴镖头大吼一声,人已委顿在地上。
苏旷这回才真的傻眼,他手下分寸心里有数,但吴镖头的惨状明明也不像装出来的。
吴镖头用力捂着头部,身子已经在地上翻滚起来,一身团花锦缎的短打排襟,滚得乌黑一团。
他猛地惨叫一声,额头上一道金光破体而出。
“金壳线虫!”苏旷惊呼一声,原来那镖头适才摧动内力,浑身气血翻涌,那金壳线虫抵受不住,竟不待召唤,自行窜出。
苏旷见那线虫飞出的方向竟然是台下人群,一咬牙左手已斜斜劈去,挡住金壳线虫的横冲直撞。
那线虫一口啮在苏旷手指上,但好在沈南枝用料考究,那左手不知什么材质,一时竟然没有咬透,只将身子缠在苏旷食指上。
苏旷也是一身冷汗,知道这东西一触血肉,自己这条小命就算没了,不假思索,右手死死捏住左手手指,生生夹着那线虫不能动弹。
金壳线虫几次挣扎,吱吱有声,却无论如何不能脱困而出。
忽然有人喊道:“夫人,你来做什么?”
擂台一角,一个女子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肩头衣襟,还有血渍渗出。
苏旷冷冷望着她:“冯云矜?”
女人忽然反应过来,厉声叫:“还不拿下,这人施妖术害了二爷!”
苏旷双手不敢动弹,却依旧笑道:“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他右足一勾,踢在那女人腰间,人已飞掠起来,越过人群,只有一声晴朗长啸:“三日之后,我在老地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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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嘴里虽然叫嚣着“三日之后”,心里却没有一点定数,可以解决那条倒霉的金壳线虫。
他第一次庆幸自己的断手,若不是沈南枝的大作,恐怕自己也已经变成了额头多了个血洞的残尸。饶是如此,他手指上那层假的皮肉也已被捏到稀烂,两根精钢指骨夹着线虫,几乎深嵌在骨内。
深巷,小街。
当那个老眼昏花的铁匠终于听明白这个古怪客人的诡异要求时,苏旷几乎已经说得自己都要昏过去——他要铁匠将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焊在一处,并要小心翼翼地将铜汁浇进指缝里。
老爷子喉咙里咕弄一声,一手拉起风箱,顺带拉着家常:“客人,你真不用麻药?我在这扬州城里打了四十多年铁,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主顾。”
苏旷神色动了动:“老爷子,这么大年纪,怎的还自己做活?”
老爷子叹了口气:“左右街坊都晓得,我老头子带着个孙女儿过活,那丫头一会儿就来送饭,咳咳。”
苏旷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一丝厉色:“恐怕那小姑娘再也不会来了罢!”
老铁匠猛一抬头:“你说什么?”
苏旷冷笑:“孙老爷子在扬州城长了六十多年,居然能说如此一口流利官话,难得,难得!”
他左腿一屈一弹,已将左侧靠墙的柳条大筐踢开,只见一个小姑娘背缚双手,嘴里堵得严严实实,身边躺着个满头白发的伛偻老者,精瘦的胸膛已被利刃剖开,鲜血半干,显然还刚刚死去没有多久。
苏旷猛一回头,眼中已有了怒火。
他生平最容不得的事情,便是滥杀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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