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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天录-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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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天林性直,欺身上步,单掌连扬,竟然一口气又劈出两掌。
秦佑奋起全力,硬接了两掌,踉跄后退了七八步,每一脚踏在地上,都留下一寸深清晰的脚印。
两掌之后,再也按捺不住,喉头一阵甜。一股鲜血,汹涌而上。
但秦佑嘴唇紧闭,深深吸了一口气,竟强自将满口鲜血,又压抑了下去,峙然独立,怒目瞪视着飞云神君。
陶天林长长换了一口气,双掌缓缓提举平胸,冷声道:“你敢再接老夫一掌?”
秦佑木然应道:“有何不敢——”
蓦然,一个声音厉喝道:“秦兄弟,且慢——”
群雄闻声一怔,各自扬目望云,却见是个英俊儒雅的少年,出现在峰口小道上。
八大门振掌门人同声发出一片欢呼:“陶少侠到了!”
这一声欢呼,包含了无比欣喜和崇敬,群雄中许多未见过陶羽的高手,纷纷低语惊叹,他们竟没有想到,这位负责天下武林存亡重责的陶少侠,会是这么年轻。
“九指姥姥”尹婆婆忽然轻声讶道:“咦,少侠的脸色,怎的如此苍白?”
语声虽低,群雄却个个听得十分清楚,大家这才发觉,陶羽不但脸色苍白,神情之间,更有一层说不出的悲伤和迷惘。
他在道口略停,便举步缓缓向场中行来,每一举步,都是那么沉重而迟疑。
飞云山庄门下,适时爆发出一阵嘲笑之声。
秦佑迎上前去,低声问:“大哥,怎么到现在才来?”
陶羽黯然轻叹一声,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迳自缓步走到场中,当他一眼望见那座孤立峰顶的青石坟,眼中顿时映现出莹莹泪光,连忙扭过头去。
陶天林一直的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冷哼说道:“畜生,你还有脸来这儿见我?”
陶羽用力扬起头来,满脸悲愤之色,嘴角牵动了好几次,颤声道:“我……我娘呢?”
飞云神君嘿嘿冷笑两声,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在你心中,还有你娘的影子么?”
陶羽咬牙强忍胸中悲愤,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外公,你容许我活了十五年,养育之德,厚比天高,你能准许我在武会开始之前,再见我娘一面吗?”
飞云神君突然纵声大笑,说道:“既知养育之恩,厚比天高、今日你站在这儿,是要报答我陶天林十五年养育之恩?或是要图报你娘十月怀胎生身之德?”
接着,笑容一敛,又道:“老夫素知你天生孽种,养虎终必反噬,现在不必再装模做样假作忠孝,你的身份,既是十大门派公推盟主,老夫自与你以武论断,休得多说废话。”
陶羽含泪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以十五年生育教养,恩怨已经可以抵消,今日之会,是为了天下武林生存机运,并不再是我一己之私,可是,你竟狠心不让我们母子再见—面吗?”
陶天林冷冷叱断他的话头,道:“老夫乃应邀赴此武会,不是来听你假仁假义的虚伪言词,如何比试,希望你身为盟主,的划出道来,老夫定必奉陪。”
陶羽举袖拭泪,道:“也罢,既然外公……”
飞云神君叱道:“住口,从现在起,老夫不再是你的外公,你也不是我陶家的人。”
陶羽默然片刻,说道:“你既已恩断义绝,我也只好为天下武林同道争一争生机命运,飞云山庄统御武林三十年,欺压同道,倒行逆施,屠戮残忍,令人已达忍无可忍的地步。承各位前辈抬爱,推我出面邀约飞云山庄,欲求答允—件事……”
飞云神君冷笑道:“什么事,你说!”
陶羽神色一振,朗声道:“即日宣布解散飞云山庄和各地分堂,凡平时为恶有据的,交武林同道公决。”
飞云神君嘿嘿笑道:“要是老夫不肯同意呢?”
陶羽咬咬牙,一字一顿,道:“那么,我只有以武为赌,和庄主一决生死!”
这句话一出口,正道群雄登时爆起一片如雷掌声。
飞云神君陶天林仰天笑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你若胜得老夫,武林中从此没有飞云山庄这份名号,否则今日在观日峰头这些人,只怕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你亮兵刃吧!”
秦佑立即捧着短剑,递到陶羽面前。
然而,陶羽却摇摇头,道:“为了公平,我也赤手和他一较胜负。”
陶天林神色—动,脸上淡金之色,渐渐加浓,一双精芒激射的眼睛,注视着陶羽一瞬不瞬,许久才缓缓说道:“你不会后悔?”
陶羽道:“生死赌赛,焉有后悔的道理?”
陶天林点了点头,道:“看你不出,倒有一副愍不畏死的臭骨头。”
接着,脸色一沉,回头向身后招了招手,立刻有一名侍婢,高举着一柄满嵌珠宝的长剑,跪在面前。
陶天林轻轻拈住剑柄,一声龙吟,毫光顿现,已将长剑撤出鞘来。
峰顶群雄见突然亮出剑来,都不知他居心何在?大伙儿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场中祖孙二人,却见陶天林屈指轻弹剑身,冷笑说道:“你我今日以武为会,不分生死,势难罢休,所以,老夫的意思,还是彼此以剑论事,倒显得比徒手空拳,要爽快得多。”
群雄尽皆愕然,皆因陶天林武技通玄,拳掌剑招,可说无一不通,但他特意亮剑求战,分明是不分生死,不肯住手的意思。他跟陶羽情属祖孙,竟然非以命为赌不可,今日难免要发生—场惨烈的血战。
陶羽初时不愿用剑,心里其实暗存成全之心,见外公竟然如此相逼,不觉默然沉思,一时拿不定主意。
秦佑又擎出短剑,递到陶羽面前,低声叫道:“大哥!”
陶羽痛苦地摇摇头,喃喃道:“不!我不能杀他,你不要给我,不要给我……”
秦佑听得心头一酸,含泪道:“大哥,为了武林正义,为了千千万万被欺压的武林同道,你……你再看看身边那座孤坟,伯父饮恨了十五年,难道你都忘了么……”
陶羽突然厉声叫道:“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眼中热泪滚滚,望望秦佑,见秦佑坚毅不动地举着短剑,目中也闪露着泪光。
这时候的空气,好像尽被一种怆凉悲哀的气氛,凝结成一块,数百只焦急关注的目光,炯炯投注在陶羽身上,八大门派。掌门人更因切身祸福攸关,不期然暗暗激动得有些颤抖。
他们的生存或覆亡,几乎全系在陶羽是不是愿意从秦佑手中接受那柄短剑,因为取剑与否,也正表明他有没有和陶大林决一死战的意志。
陶羽凄迷地扫过那百余位武林豪雄,但觉他们目光之中,布满着恳切的光辉。
他不禁黯然长叹一声,用发抖的右手,从秦佑那里接过了短剑……
群雄不约而同发出一阵欢呼、秦佑疾退几步,站在灵空大师身侧,暗地拭去手心上溢出的冷汗。
飞云神君陶天林眼中凶光激射,提剑举步而出,鬼师董武连忙撤去软椅,飞云山庄门下,全退到三丈以外。
陶家祖孙二人,各提利剑,对面而立,整个观日峰上,鸦雀无声。
陶天林缓缓举剑平胸,双目注视着陶羽,嘴角暗含一丝狞笑,冷冷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陶羽没有回答,仅只点了点头……
蓦然问,陶天林一提右臂,寒光乍闪,长剑挟着一声锐啸,闪电般出手,低喝一声:“畜生,接招!”
他的功力何等深厚,此时遽尔发动,剑招快得难以形容,破空这声才起,长剑己到了陶羽面门。
陶羽突然发出一声大喝,挥剑而迎,双剑相交,银星四溅,两人一合即分,陶天林伟然峙立不动,陶羽却踉跄向后连退三步。
群雄一声惊呼,心念尚未转过来,忽见陶大林怒剑疾翻,身形一闪而上。唰唰两声,—连又劈出两剑。
这两剑一气呵成,每一剑出手,莫不挟石破天惊之力,陶羽一面挥剑格架,脚下竟连连倒退,直退到一丈以外,方才拿桩站稳。
群雄看得个个心惊肉跳,只见陶羽身形才住,脸上突然涌现一片痛苦神情,短剑的剑尖,也无力地低垂下来……
秦佑的一颗心,险些要从口腔里跳出来,紧握着拳头,高叫道:“大哥,振作些…”
陶羽含泪而望,脸上肌肉不住地抽搐,几次举起短剑。终于又无力地低垂下去。
灵空大师看在眼里,脑海中猛然出现十五年前罗伟惨死时的情形,忍不住机伶伶打个寒战,喃喃低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时,陶天林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笑,微微一晃肩头,人如鬼魅,三次掠身,又追到陶羽近前,毫未犹疑,手起剑一一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娇叱:“住手!”
随着叱声,一条其快无比的人影,从峰侧斜掠而上,宛如星丸飞射,直投场中。
但闻“叮”地一声震耳脆响,剑光人影一齐敛止,一个浑身绿衫的美艳女郎,横剑挡在陶羽和飞云神君之间。
她——正是方从百里外赶回来的凌茜。
凌茜一手握剑,一只手里,却紧紧捏着一个玉瓶,黛眉倒竖,娇声喝道:“陶天林,休要猖狂逞凶。”
陶天林惊容满面,叱道:“你是什么人?”
凌茜把手中玉瓶迅速塞给陶羽,一面挺剑答道:“别管我是谁,我曾见你偷学得好一手多罗神教的飞云袖功夫,特来跟你较量较量……”
话声方毕,忙又低声对陶羽道:“羽哥哥,快喝下去,提气试一试——”
陶天林见她握剑的右手,四指平靠,拇指却虚扣剑柄,竟是“太极虚位”之式,心中悚然省悟,冷声道:“原来你曾习过血气气功,桃花岛凌祖尧是你的什么人?”
凌茜看见陶羽已服下冰河河水,正垂目提气调息,这才松了一口气,接口道:“正是家父。”
陶天林轻哦一声,道:“难怪你竟敢插手武会,敢情就是仗恃凌祖尧那点虚名,老夫倒要试试你究有几分火候!”
声落人动招出,大袖一挥,直向凌茜卷袭而来。
凌茜奋起全力,翻拿一拨,“蓬”然一声,两人肩头都是一晃。
陶天林骇然,大喝一声,剑交左肘,右手大袖又是一记“怒赶群山”,疾拂而出。
凌茜向来做骨峥嵘,不肯退让,又是一掌硬封,不想却被陶天林袖上发出的内家功力。
震得倒退两步。
她一时羞恼交集,娇叱一声:“你也接我一掌试试!”
叱声中,气纳丹用,缓缓举起左掌。但见她掌心一片血红,徐而不疾,十分缓慢地向前推去。
别看她出掌悠缓,仿佛无甚力道,但陶天林却深知她掌心所发热力,足可溶化顽铁,心中惊忖道:“这女娃儿如此年轻,已将多罗神教血气气功练得这般精纯,看来教中传言,凌祖尧另创”冲穴御神“大法,助长功力,这话确是不假。”
心念及此,不敢轻怠,遥提右掌,也缓缓迎推过来。
两只手掌相隔七尺虚空一触,两人忽然同时一震,顿成胶着之状,手心上全是血红如火,灼人的热流,四散流转,地上积雪,登时溶化了一大片,两人实际等于立在雪水之中。
而奇怪的,却是陶羽所立之处,冰雪点滴不溶,他垂目提气行功,内腑清凉如冰,竟有说不出的舒畅,一些也没有感觉到凌茜和陶天林掌上散发的热力。
功行一周,真气顺畅无阻,他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来,但当他一眼看见凌茜正和飞云神君各以“血气气功”相拼,两人都是满头蒸雾腾腾,心里猛可一惊,沉声道:“茜妹退开!”
凌茜此时正全力与陶天林相拼,虽然听见,但如稍一分神,难免立被对方震伤,只好不应不理。陶羽见此情景,挺起短剑,振臂一送,硬生生插进两人掌间,默运神功,翻腕挑剑,大喝一声:“撤招!”
凌茜和陶天林同感有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从短剑之上横胀开来,各自—震,趁机撤掌跃退。
陶天林这才发现就在这一会工夫中,陶羽眼中神光竟然充沛得大异先前,暗惊忖道:这丫头武功已不可小视,不知她给了那畜生一瓶什么东西,竟使他瞬息之间,判若两人?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顿时杀机陡盛,一震腕时,长剑嗡的作响,沉声道:“畜生,最好你跟这丫头二人齐上,别让老夫多费工夫。”
凌茜冷笑道:“哼!吹什么,咱们两个任选一个人,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接着关切地问:“羽哥哥,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陶羽点点头,道:“己无大碍,茜妹放心吧!”
凌茜长吁一声,拍拍胸口,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昨天夜里,真把我吓——”说着,忽然脸上一红,倏忽住口,转换话题又道:“动手过招,可别太存忠厚了,须知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你。”
陶羽目送凌茜退出场外,心中忽然升起一阵莫名伪感触,暗中一叹,返身捧剑而立,抱元守一,尽量将脑海中那些烦恼的思虑,一齐沉静消滤澄澈,瞬息间,宝相庄严,蓄势而待。
飞云神君左袖斜垂,长剑半举半沉,一双精目,也是瞬也不瞬。 两人相持足有半盏热茶之久竟然谁也没有出手。
这时,满天雪花,又弥空飞舞起来,观日峰顶,彤云密布,朔风正烈。雪花飘过这祖孙二人身旁,竟然纷纷自动飞掠开去,强劲的西北风;刮得峰顶群雄衣衫猎猎作响,但是,陶天林和陶羽身上衣襟,却深垂不扬,显然他们已各将毕生功力,凝聚到了顶点。
积雪在他们四周堆嵌成一圈一尺多深的雪墙,两人就如两尊石像,峙立在雪坑之中。
陶羽面对养育自己十五年的外公,紧握着短剑,几次跃跃欲动,却终又不忍。他原已宁静的心潮,瞬息间又掀腾起来一一陶天林那威棱四射的跟光,那象征着坚毅的薄薄嘴唇……样样都和他的母亲相似。可是,这熟悉的容貌、熟悉的声音啊!十五年前杀了他生父,十五年后,又跟自己面对着面,将要展开生死存亡的决战。
他忽然觉得外公太愚蠢了,假如他果真狠一狠心,十五年前就连自己也杀掉,岂不省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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