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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残卷·禁恋之殇-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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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繁妤匍匐在他脚边,抓着她精致的旗袍下摆,伴着清凉的泪,道:“太后开恩,繁妤愿代丽妃嫂嫂与乐儿受过!”
慈禧俯首望她:“你是六爷的心尖子,我哪里敢动你一分一毫。”
繁妤突然站起,望着众人渐渐散去的背影,听着门外一声声刺耳的掌掴声以及丽妃母女凄厉的叫喊,繁妤语调淡淡说道:“太后,我真希望我可以恨你少一点。”
慈禧看着面无血色、满脸泪渍的她,冰冷道:“我的好妹妹,不要哭花了这精致的令男人见之无法自拔的妆容。明日还要为你设家宴呢,你这个鬼样子,吓跑了满座的男人,那可就不好了。”
“太后,妆容花了可以重描,可是感情一旦碎裂,便再也无法修补。繁妤不敢刻意修饰,怕夺了太后的光。繁妤粗鄙拙劣见人,不是正好衬托太后倾国倾城么?”繁妤目中迸闪出一道愤恨的幽光。
慈禧并不惊慌,只淡淡道:“你应该知道你如此犯上作乱,本宫早该让你人头落地,但你知道为何本宫原谅了你一次又一次么?”见繁妤默不做声,慈禧冰冷一笑:“因为我答应过六爷,给你一辈子的高枕无忧、荣华富贵。而交换的条件就是——六爷。”
“太后,在你心中我与六哥究竟是什么?”繁妤漠然问道。
“你们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那就是奴隶。”慈禧斜眼望她,似在向她展示自己无尚高贵。
繁妤不畏不惧,亦不失落,只是仰首望着她,充满怨气与戾气:“太后,你真是太可悲了,因为你永远都无法明白什么是感情,也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是感情!”
慈禧怒极扬手,一道金光幽冷的闪过,那是她精湛华贵,不知掴过多少碍眼女人的指甲套所散发出的光。但她陡然忆起了奕䜣,于是强压怒火道:“明天打扮漂亮点,景寿和六爷都会来。”
慈禧撂下此话后转身便在众人拥簇下走了,容不得繁妤再道片言,甚至连她应叩首向请安也一并省略了。
翌日,天朗气清,春风和畅,艳阳如血光般洒向大地。繁妤今日确实美艳绝伦,一袭缕金百蝶穿花旗装,粉黛微重,梳同心髻配梅英采胜簪,红珊瑚珠的精致耳环,叮当作响。她飘然而至乾清宫,众人皆叹其惊艳。
她向光绪及两宫请安,旋即以她素来冷漠的姿态粗略地扫视众人,然后目光凝聚在其中一桌,发现了凝望自己的奕䜣,以及一直未看自己,只顾不停饮酒的景寿。
她笑了笑,徐徐走至景寿身后,问道:“大家都在看我,唯有额驸从未正眼看我。是繁妤粗鄙丑陋,污了额驸高贵的眼么?”
景寿亦笑,他转首望着令人心醉的繁妤,道:“公主说笑了,是公主太过光艳逼人,臣不敢直视公主之美。”
繁妤望着依旧俊美潇洒的景寿,他蓄了淡淡的青色胡子,愈发显得沉稳,却始终不与自己决绝的美丽相撞。她猜想他定是恨她在天牢的承诺,他恨她柔嫩唇瓣间散出的柔言絮语,是那般的令人神往,却又令人黯然神伤。
“额驸恨我罢?”她的声调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景寿与他身旁的奕䜣听到。她以眼角余光扫到奕䜣惊慌的面容,觉得有种淡淡的满足。
而景寿却重扶残酒,不再望她,只漠然道:“恨也罢爱也罢,终究落得相忘天涯。”
繁妤见他怅然若失,难以猜测他身为“败寇”这十几年来几多风雨心酸。繁妤亦无多言,她与景寿,已然彻底结束。
繁妤转身欲走,却被眼前兀然出现的男子挡住去路。男子双手持酒杯,抬至胸前,夹着笑意说道:“臣素闻固伦端仪公主天香国色,今人一见令臣惊诧不已。不知公主能否纡尊降贵与臣共饮一杯,如若公主同意,臣虽死无憾。”
繁妤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似与奕譞同岁,玉树临风,英姿勃发,繁妤一时觉得眼熟,却又忆不起来,便问道:“你是谁?”
男子道:“微臣刑部尚书、御前大臣荣禄。”
繁妤一愣,随即吩咐身旁一宫女为她斟酒。就在此时,听得李莲英一声高唱:“皇上与两宫太后有赏,请固伦端仪公主上前领赏!”
繁妤赶紧放下酒杯,轻移莲步,端然朝两宫及光绪一福。
慈禧赐她平身,如一切都未发生一般,慈笑道:“繁妤,上前来。”
繁妤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迈上玉阶,垂首立于慈禧面前。慈禧吩咐李莲英取来一只精致无双的雕花檀木盒,对着繁妤道:“繁妤,打开看看。”
繁妤恭敬接过,打开盒子,只见一只珠玉步摇安然躺在里面,尾部呈叉形,好似飞燕直奔云空。繁妤谢恩,慈禧继续道:“这乃汉朝赵飞燕皇后的玉燕钗,价值连城,千金亦难买。固伦端仪公主与赵皇后一样有倾城之色,这玉钗配美人,真是千古佳话。”
繁妤手突然一抖,终于知晓慈禧深意,她是借赵飞燕之荒淫影射自己。但她仍表现得如获珍宝,恭谨再拜,使慈禧挑不出半丝毛病。
缓步走下玉阶,荣禄还在原地等待,他双目含笑,作揖道:“臣未曾身在汉朝一睹飞燕芳容,但臣今日有幸见到公主,想来那飞燕与公主相比,亦不知要逊色几分。”
“荣禄大人过奖了。赵皇后是多少文人墨客笔下的神话,而繁妤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普通女子罢了。”
荣禄摇头,亦不愿与她纠结此话题。只恭敬指着圆桌上放置的美酒,道:“公主请。”
繁妤执起酒杯,引袖遮住自己娇容,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繁妤突觉思绪飘浮,眼前的荣禄逐渐分离成幻影。她双颊艳红如桃花,微醉的娇态更令人沉沦。慈禧见她如此不胜酒力,便吩咐荣禄送她回寝宫。
荣禄扶着繁妤回到寝宫,将她搁置在贵妃软榻上。繁妤尚存一丝意识,明白那杯酒存在问题,便问荣禄道:“你在酒里下了药是不是?你好大的胆子。”
“你很聪明,这样真不好。”此时荣禄已拔下了她插于髻中的梅英采胜簪,她满头青丝如黑缎般散落,一时满室芳香。
“乾清宫有众多亲王大臣,你是如何避人耳目,借机下药?”因药力发作,繁妤不住娇喘连连,但还是艰难启口道。
“太后赏公主赵飞燕之遗物,众人眼睛自然离不开你。”荣禄边说边解开了她脖颈间的盘扣,让自己充满柔情的大手在她细长脆弱的脖颈间流连。
“滚……”她想推开荣禄,无奈她实在是娇弱,又因药物暂时夺去她的思绪,因此她的反抗在他眼中是如此微不足道。
荣禄并不理会她,只是回首一望,透过半掩的宫门瞥见默然立于屋外的男子。虽是匆匆一瞥,男人的萧索之意却已尽渗全身。他踟蹰半晌,最后决然一拂袖,背身离去。
荣禄满意一笑,走至一旁圆桌,执起桌上早已冷却的茶水,毫无怜惜地泼向繁妤。
冰凉的茶水浇息了繁妤的灼热,她不解荣禄之意,侧首望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荣禄若无其事应道:“你以为我对你有兴趣么?我给你下的药分量不足,只能导致你暂时思绪迷乱。”见繁妤仍狐疑看他,他继续说道:“只要恭王爷看见先前一幕,便足矣。”
繁妤香肩狠狠一颤,恍然大悟:“是西太后要你这样做的?”
荣禄目光骤然转冷:“与太后斗法,你太嫩了!”他说完后决绝转身便走,徒留繁妤厚重的泪光在微红的眼眶里泛起心碎的波澜。
繁妤毫无气力倚着软榻,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斜射入室,将她光鲜华丽的旗袍映衬的更加夺目。她心中无限凄楚,(奇*书*网。整*理*提*供)深长一叹,叹她与奕䜣终究是宫门如海,萧郎陌路。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啦,荣禄登场~~
空照秦淮
“七姑姑,七姑姑……”门外女子清亮的嗓音惊醒了此时心神俱疲的繁妤,她艰难开启柔唇,道:“进来罢。”女子小心推门而至,繁妤才发现原是奕䜣的长女——已被慈禧太后收养宫中的固伦荣寿公主白灵。
只见白灵柳眉微蹙,神色慌张,且没带一名婢女,她捡了个离繁妤最近的圆凳坐下,气喘吁吁道:“方才恭王府来报,说弟弟……”她双眼噙泪,痛心说道:“说弟弟怕是撑不过今天了……”
繁妤并未惊讶,她早已知晓载澂结局,只是清苦一笑:“难怪今日不见载澂,六哥回府了罢?”
繁妤的淡然令白灵心头一痛,她引袖抹泪,垂首低声道:“阿玛,不,六叔已经回去了。府里人还说弟弟希望见你……”
“我却不想见他。”繁妤的目光有着彻骨寒意,她此时脂粉已散,亦无任何装饰之物,惟身上一袭艳丽旗装方显出些许生机。白灵一直觉得她犹如废池中傲然挺立的素莲,无意争春,伶仃孤苦却冷漠至极。
“七姑姑,你一直明白载澂的心,也明白载澂渴望见你的原因。但你明白载澂得的是什么病么?”白灵眼眶泪花难以抑制地坠落:“是与先帝一样的病!”见繁妤微微一愣,白灵继续说道:“他终日郁郁寡欢,只能在八大胡同的花街柳巷找到心灵的归宿。阿玛发现后将他锁了起来,但是已无法抵御病毒的侵入了。我与志端婚礼那天见到了他,他那时已面容枯瘦,憔悴不堪了。”
繁妤纵然再无情,看到白灵如此动容,又想起初次见载澂时他粗笨解开自己手上布条的稚嫩模样,心中有些微微撼动。思索再三,她道:“好,我跟你去恭王府。”
繁妤唤了婢女前来,重新替她盘起了精妙高贵的同心髻,她未重施脂粉,只描了淡淡的峨眉,转身欲走时突然觉着自己这身衣物过于鲜艳,便吩咐婢女取了一件粉色水烟旗装。繁妤已许久未着素服,现又重着旧装,依旧清新脱俗,淡雅飘香。
白灵瞬间窒息,她觉得繁妤实在是美得足矣令天下女人侧目。繁妤娉婷走至她身边,执起她的手,与她一同跨出了高耸的门槛。
繁妤在白灵引领之下来到了载澂的房间,她微微推门,只见奕䜣与画蘅皆在此,奕䜣眉头深锁,不停在房内踱步,而画蘅则是泪眼茫茫守在载澂床边。二人见繁妤前来,亦不惊讶,只是奕䜣始终烦躁不安地来回走着,未正眼瞧她。
载澂闻道了自繁妤身上散发的幽香,他艰难地撑起脆弱的身躯,望着美丽如初的繁妤:“七姑姑终于来了,载澂有礼物送给七姑姑。”
繁妤勉强一笑,亦不多言。
载澂又转向画蘅道:“额娘,能否把载澂的琵琶取来,载澂想为七姑姑弹一曲。”
画蘅不解其意,但仍替载澂去内室取来了红木制的琵琶,上面有雕刻着精致的海棠花瓣,甚是素雅。繁妤一眼便认出了那支琵琶,那是她在醉歆楼当花魁时从未离身的琵琶。
载澂艰难翻身下床,小心翼翼接过画蘅手中的琵琶,斜抱入怀,转轴拨弦后又清了清嗓子,方才虚弱唱道:“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 晚凉天净月华开。 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他唱功了得,只是往日清亮的嗓子已被病魔折去几分,却也是如闻仙乐,令人听之落泪。尤其是待他竭力嘶哑出“秦淮”二字时,更是倍增凄凉之感。
繁妤眼中似有红泪淌出,她不愿被人瞧见,于是引袖掩面道:“载澂唱的真好,姑姑谢谢你。”
她的赞扬明显是敷衍,可是仍引得病魔缠身的载澂扬起幸福的微笑,他正欲再弹一曲,却被一旁沉默已久的奕䜣打碎了他的秦淮遗梦。
奕䜣将琵琶抢入自己手中,对着载澂斥道:“你这兔崽子唱这亡国之音究竟是何居心?”
载澂两眼无神望他:“洋人又蠢蠢欲动了,大清气数将近。载澂有幸得以逃脱面临国破家亡的悲剧,真乃上天垂爱。”
奕䜣怒极,扬起巴掌朝载澂掴去:“当下正值洋务盛行,同光中兴已然不是梦想,国富兵强指日可待。可你却在此含沙射影,就你这副不思进取贪图享乐的模样,也早该死了!”
载澂幽冷一笑:“同光中兴,简直是自欺欺人,西太后骄奢淫逸挥金如土,拿北洋水师的军费大修颐和园。况且又冷血无情逼死先帝与孝哲皇后,只怕载湉亦难以幸免。再说了,洋匠唯利是图,根本不希望大清富强,又哪里会传给我们真正的科学技术,最多是在同文馆教些毫无实际用处的鸟语,使我大清臣民鹦鹉学舌。”
见他分析面面俱到,条条在理,奕䜣亦有些震撼,难道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繁妤轻轻拍着手,带来一阵清脆的声响。她走至载澂身旁,弯下腰来扶起因奕䜣掌掴而跌坐在地的载澂,由衷赞道:“载澂,你真的长大了。”
他又与她如此贴近,他又能欣赏她娇俏的面容,他又能闻到她唇齿间流溢出的淡淡芬芳。他此时觉得幸福无比,朝着奕䜣、画蘅与白灵深深鞠上一躬:“阿玛额娘姐姐,载澂先谢过你们对载澂的关爱,但是载澂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想在与七姑姑一起渡过这最后深刻,求你们成全。”
画蘅涕泪涟涟,几乎不能自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怜她诞育载澂,抚养载澂,却始终抵不过他与繁妤陌生而温暖的姑侄情分。而奕䜣亦未发一言,只狠狠拂袖而去。
望着奕䜣日渐佝偻的背影,繁妤心有些凉,她叹时光如水,却从未将他们的误会洗涤;亦叹深宫锁情,却从未锁住过他们单薄的爱。他们的爱就如同玉石一般碎倾,唯留残迹。
画蘅与白灵相望一眼,默契地背身离去,并轻轻将门掩上。
“姑姑,再听我弹一曲吧。”载澂突然兴致高昂,快步走至桌边将琵琶重揽入怀,似乎是回光返照。
繁妤默默坐下,认真端望着他。
“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云深绣户,来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载澂又吟唱一曲,依旧是李后主之词。
“李后主之词确是细腻柔媚,婉转动人。载澂喜欢李后主之作吧?”繁妤问道。
载澂摇头道:“本来毫无兴趣,是因为你喜欢我才喜欢。”
繁妤浅笑道:“其实我更欣赏纳兰性德。”
“反正都一样,大家都说纳兰是后主转世。”载澂毫无顾忌地执起繁妤的酥手,问道:“七姑姑,我能唤一声你的名字么?”
繁妤微微颔首,载澂捧起她略带泪痕的小脸,爱怜望她,轻柔唤道:“繁儿。”
听到这熟悉至极的呼唤,繁妤香肩狠狠一抖,她深望载澂,一时语塞。刹那间仿佛时空逆转, 他是三十年前意气风发的六阿哥,而她是纯洁如晨露的七公主。二人两小无猜,穿梭于皇宫树影婆娑的林间,看初春的阳光五彩斑斓地映在他们欢笑奔跑的身躯上。而他跟在她身后,柔和地唤她:“繁儿,繁儿……”
繁妤深深沉迷,已然游离世界。直至眼前陡然掠过一丝血光,她才回归现实,任奕䜣俊朗飘逸的身影幻化在透明的梦中。
当她意识到眼前的血光是自载澂口中喷出时,她惊慌失措。正欲唤人前来,却被载澂死死拽住,他虚弱道:“七姑姑,我真的不行了。你能不能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让我……死在你……怀里。”
繁妤顿时泪如雨下,载澂正欲引袖替她揩拭,却被她温柔地揽入怀中,让自己冰凉的泪一点一滴打在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上。繁妤无意间触到了他背部扎手的脓疮,但她却丝毫不嫌弃,只将他搂得更紧,柔声说道:“载澂,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你生错了时代。姑姑从未怪你流连花街之事,因为在这样一个倍受压力的环境之下,在这样一个残破不堪的国家之中,太多的人失去了寄托失去了依靠。而你,只是寻找到了一个心灵的慰藉,因此姑姑不怪你。”
“姑姑,”载澂连咳数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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