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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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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雪海!?
这里分明是公子兰埋酒的梨林,怎会是连慧口中所说的柔兰阁禁地!?
“你又笑!定是笑我不会起名字,对不对?”
我低头看着颤抖的双手,爬起来想要跑,腿却不听使唤,僵在原地。
“和我走,和我走吧……”
心念甫转,笑声消弭,变成一声漫过一声轻柔的召唤,仿佛魔音蛊惑着我的心神,无形中一双手拖住我的脚步,将我拽入了梨海深处。
日华自枝叶间倾泻而下,在我的身上投下细碎的翦影,脚下分明没有道路可行,却在我跌跌撞撞中显出一条幽径。
花香浓炽得令人透不过气,笑声时隐时现,勾取着我的全副心魂。意识渐次模糊,我隐约地知道不能再继续向前走,但心里一片空茫,越挣扎越觉无力。
梨枝簌簌而动,抖落了无数英华,洒在我的肩头身畔。这片香雪梨海似具有某种魔力,花叶微颤,欲语欲诉。
眼前骤然明亮,视线仿佛被雪刃一瞬割断,我茫然向前看去,一座七宝玲珑塔矗立在林海重芳中。
塔身流转水晶折光,强光刺入眼中,我下意识侧目躲避,走马灯似的画面在脑海中蓦然交叠闪现。
妖冶的血雾漫天弥散,我的眉心剧烈灼痛起来。
一滴血飞溅上我的额头,谁的血烙印在我的咫尺眉间?
撕心裂肺的痛,彻入心髓,我疼得无法承受,控制不住地痉挛,疼得弯下身子。
疼……好疼!
谁在流泪?
透胸而过的利刃,反射着刺目的雪芒……
一切光影快如电闪雷鸣,铺天盖地袭来,又在瞬息湮灭。
这是谁的记忆?
为什么让我看到?
为什么让我感同身受!?
意识恢复清醒时,我正站在塔下,探手向前,指尖即将碰触到塔壁。心里激灵灵一抖,我退后半步,仰头望向塔顶。
塔高数丈,七重宝转,水晶雕壁,壁身时刻有流光闪烁。塔檐上的冰晶角铃随风而动,铃声清脆迭越。从外向内看去,塔中飞纱帷幕翩坠,团团包裹着一座石壁。
这等禁闱重地,必定藏着含章宫里不可告人的隐秘,我不想多作逗留惹祸上身。转过身正要迈步开溜,蓦地胸口如被重锤砸落,呼吸瞬间闭塞,倒退着被撞入了水晶塔中。
身子摔落时,脑袋重重地磕在砖面上,鼻梁一阵酸涩,这一下摔得我七荤八素,身上无处不疼,龇牙咧嘴地翻身趴在地上。缓了半晌,直到脑子里不再嗡嗡作响,我方才撑起身子。
脸刚抬起半分,忽感微凉,冰丝月帘曳地朔起飞弧。我挥手拨开乱旋的绡帐,纱幕如波荡漾掀起层层涟漪,露出不远处一道石壁。
白玉石壁上浮雕着缠丝雪莲,莲瓣凸出,兰花为基,雪莲玉蕊,正中悬着一卷立轴。
一道流光闪过轴面,立轴镶嵌在整块水精墙中,远看就如凌空孤悬,轴面上绘有一位宫装丽人,踏莲而立,驭风姿态仿若谪仙。
水精壁内隐隐有波光流淌,氲气浮动,画中女子衣袂飞舞,墨发翩翩,乍看去仿佛是活了般,随时会破画而出。
白莲之上,宫裙摇曳生姿,女子蠕首高昂,美艳绝伦,浑身散发的气度高华凛冽,竟是不容逼视。
“……呀!?”
待我看清了画中人的眉目,难以自抑地发出惊呼。女子双眉正中一点朱砂痣,五官与小谢依稀有几分神似。
这画中人……是谁?
为何她与小谢如此神似?
香雪海既为柔兰阁禁地,难道只是为了隐藏这副挂像!?
无数念头划过心扉,如潮水纷至沓来,分不清心中的感觉是惊怕亦或怅然。只觉视线投注在画中人的容颜上,须臾工夫,便再难移开,只想生生世世地看着她,念着她。
我呆怔地望着挂画,那双眼眸似曾相识,眼波流转间点点愁绪,和公子兰偶尔闪现眼底的神情极是相似。
她……?
“她被世人称作迦兰,是醒月国的护国神女。”
背后响起清冷的声音,一瞬间头皮发麻,全身如被冷水浇透,我扭过僵硬的脖颈,战战兢兢地向后看去。
公子兰斜倚在水晶壁上,双手抱胸,一副悠哉闲散的样子,唇边挑起似笑而非的弧度,冷眼盯着我。
“你趴了这么久,不觉得累吗?”
被他一说,我才发觉臂肘处异常酸疼,脸上灼烧,原来他早就知道我闯入了禁地,却在背后冷眼旁观。
我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地蹭到他的身边,他默默看我一眼,走到石壁前站定。
“这面水精墙是座画冢,里面葬着千年前流传下来的神女画像。你猜猜,作画的人叫什么?”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凌雪生。”
公子兰眼神冷窒,唇边的笑却越发深邃:“聪明,一猜即中。”
我很想仰天翻个白眼,那画轴上清清楚楚落款写着三个字——凌雪生。公子兰明夸暗讽,我极度无语。
擅闯禁地实属死罪,不知他等下会用什么法子整治我,最怕是被他整得半死不活,还不如给一刀干脆。
“既然你如此聪明,猜猜我会用什么法子整治你?”
他笑若狡狐,我抖如落叶,连我心里想了什么他都能立刻觉察,这人简直成精了!
“不,不敢!我怎敢妄言公子心中所想……”
我敛容垂首,躲避他炽人的目光,头顶传来几声轻笑,下颌被纤指捉住,强迫我抬头正对上他的眸光。
“这整个含章宫里,若说谁都没这个胆量,只你一人,可是什么都敢想都敢做呢。”
他的指尖施力,我疼得皱紧眉,却不敢将脸撇开,怕当场就被他喀嚓了。
“公子饶我这次吧,我,我不知这里不能来的。”
也不是我想来的……将下半句吞进肚里,我哀恳地望着他。
“烟雨湖上溯即若耶花溪,溪畔是柔兰阁的禁地香雪海。饶你容易,你再猜猜,这作画之人和迦兰是什么关系?”他顿了下,松开锢住我的手指,“猜对了,就饶你,错了的话……”
我将视线调回画上,没有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画中女子莲衣翩跹,眉眼盈愁,似乎是落笔之人透过她的形貌,将心中所念所想全部淋漓抒发。
凌雪生,凌雪生……
想起梨海中蓦生的幻觉,再细心揣摩眼前画中女子的丰姿,作画之人能够把迦兰描绘得如此灵动潋滟,必定心中有她,时刻念她,甚至是痴恋着她!
咬牙赌一把,就当是香雪海中神灵有知,预先给出提示。
我试探着回了句:“是……恋人?”
“错!是仇人。”
公子兰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我的答案,我心里不服,是黑是白都由他说,谁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你心里不服气,觉得凌雪生既然能将迦兰画得如此传神,必定心中有她,我说的可对?”
我点头承认,在他面前,坦白比伪装更实际些。
他抬手指向迦兰的眉心,正色说道:“她千年前的名字不叫迦兰,眉心也没有那一滴朱砂,凌雪生被她所杀的那天,心头血溅在她的额上,烙下了泪印。那是凌雪生对她的恨,为了千百年的转世之后,找到她,杀了她。”
“可这画……”我不由问了句,凌雪生活着时,迦兰额前并没有朱砂泪,为什么这幅画上,却又多了那一点殷红胜血?
“冠雪书生画完这副踏莲图后,被迦兰一剑穿心而死,迦兰临死时用自己的血抹在画中人的眉心上。这画冢中埋了醒月神女的精魄,虽是座空冢,却也保得这副画千年不朽。”
公子兰说着,睇我一眼,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为自己辩驳。
既然猜错了,他要罚要杀,我悉听尊便,也只求他给句痛快。但他此刻脸上那副猫捉到鼠儿想要恣意戏弄的神情,着实让我胆战心惊。
“现在,你可服气了?是否认罚?”
我无奈点头:“认罚。”
低头不敢看他,静静地站了片刻,月白冰纱扫过身畔,带起凉凉的薄风,裹着梨花香染。
“哧——”近在咫尺的笑声,惊得我浑身一颤,公子兰偏着头,俊美容颜上满是讥笑,“小丫头,怕了?我便罚你……将这满院子落花扫干净,如何?”
我愕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他被我脸上的呆样逗得浅笑连连,见我不说话,笑道:“怎么?嫌罚得轻了?再换个法儿如何?”
我忙不迭地回说不用,千恩万谢之余,庆幸他还没让我再挖个坑把这些梨花全埋了,我就好一顺手把自己也埋进去算了。
暮风逆扬,公子兰弹指间,夹住风中一片落梨,拈到面前。
“流年春易老,情爱就如这梨花,辗转指端,留香四溢,可惜落入尘土后,终会凋落化泥。”
他转身走出塔去,我在飞纱缭乱中望着他的背影,竟觉分外寂寥。
清冷光辉的公子兰,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醒月神女?
流年春暮,红尘一醉,最难的,却是醉过一世。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修文比写文难一百倍,修到瓶子了|||
让大家久等,真的非常抱歉,后面应该会越来越顺,修改的部分增加了女主的前世和传说的呼应,避免看到后面时显得突兀不自然,边修边考虑前后呼应,因为害怕到后面大家忘了前面的内容,所以才修整前面的步调,把迦兰传说贯穿全文,但是不影响全文走向和结局。
大家劳动节快乐,美人们越劳动越漂亮,俺爬下网继续劳动去了……
锦瑟闲争音
第十章
芙蓉帐暖翻红浪,
晓风月寒理新妆。
天上方十日,人间已百年。
我在柔兰阁的飞纱锦蔟中,看向玉栏旁坐倚的公子兰,他的黑发披垂在身畔,翩跹于夜色中,脸上间或一个蹙眉,一个回眸,都美得极致清丽。
他喜欢看着玉廊外的一弯弧月,我躺在牙床上偷眼望着他。他的黑眸莹润光华,映着天上的月色,单薄的白衫总是被夜风挽得翻飞,整个人看去就像是被谪入凡尘渴望超脱的天人。
我安静地躺着,他安静地坐着,他望着月,我看着他,十日来夜夜如此。
有时候我想,公子兰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每当我满含探究的目光转到他的脸上,就被他眸光中的点点寒星吓得避开。偶尔我会看着他的脸庞入迷,直到被他戏谑的笑声唤回神志。
含章宫诡秘难测,柔兰阁如梦似幻,可说到底这里只是他的家。有时他喝酒赏花,有时他舞文弄墨,有时又对着香雪海发呆,怔怔地望着漫天飞花,眉间盈满了浅愁别绪,一坐就是整日光景。
他在想什么?
想起了谁?
他的脸上流露出的那抹凄清神色,让人看得心尖微颤,不由自主地跟着疼起来。
他在极力地寻找着某个人,某个能助他完成毕生夙愿的人。世人口中的迦兰神女,就是他要找的人吗?
化身为树的女子,是传说?是真实?
一个被人恨了生生世世,却又被世人歌颂的传奇女子。
千年前的冠雪书生,千年后的公子兰,一样的执着,一样的清冷孤寂。
传说背后的真实,又是什么?
每每在午夜梦回时,我会从梦中惊醒,睁开眼正对上他凌厉审视的目光,背后的衣衫刹时冰凉透骨。
若一湾静水的公子兰,即便是笑时,眼底眉梢也会透出沁心的薄凉,他的目光宛如一丝一丝的冰线,将旁人渴求的倾慕冷却。待到看清想要拂袖离开,却发现心早被缠得紧密,越挣动越觉得欲罢不能。
他仿佛是个毒药般存在的男人,潋滟的外表下,隐藏着噬心刻骨的深沉难懂。
十日后,天下第一香天心兰制成,一夕之间名动含章宫。
桐楼画堂菱花镜前,连真纤指翻转在我的发间,将我的满头青丝梳成了极为繁复的流云髻。揭开梅花双纹盒,她拣出几支蝴蝶穿叶钗别在我的发髻上,又挑起指甲大小的芙蓉花钿,遮去了我额前的朱砂痣。她转身从床榻上捧起一套霓裳彩衣,展手抖开,衣料迎上日光,灼灼泛彩中甚显华贵。
“这套衣服是公子特意吩咐预备下的,还请姑娘换上吧。”连真的口气出奇地恭敬,让我摸不着头脑,又觉得惶恐不安。
自香雪海脱身那日,我将做好的梨香荷包送给连真,她接过时神色微怔,随即不动声色地将荷包纳入袖中。看着她脸上那副恍然的神情,我的心里疑窦丛生。
乖乖换好彩衣,双腕各戴上三只镯子,碧玉、玛瑙、缠丝点金,项上挂一串东珠,随着光线转动流溢光华。
对镜而立,我抬起衣袖遮面,镜中人也抬起霓裳彩衣,面泛桃色,双目含春,笑如蒸霞艳李。
“姑娘真美,难怪公子近日来寸步不离地陪伴左右。”连真站在我的身后,由衷赞叹。
我抿唇而笑,从镜中端详连真的神色:“不语承公子厚爱,自不敢忘了姑姑的恩德。”
“姑娘如今是公子心尖上的人物,该是我们奉承才对,哪里敢说什么恩德呢?”连真笑得高深莫测,就连笑容也同公子兰一样,眼中冷意淋漓。
点点晨曦映瑞下,公子兰亲手在我的鬓边簪了朵玉带兰,兰瓣丝缕垂过我的侧靥。
他的动作轻柔和缓,仿佛是怕碰疼了我,面对面伫立,他的眼眸中柔情满溢,竟将我视如珍宝。所非亲见,我实在难信这人能流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
心莫名地鼓动起来,怦怦乱跳,他的眸光愈发深邃,我的大脑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花窗前,俊美男子柔情蜜意地低头看着心上人,花窗下,满身珠玉贵气冲天的女童,极力仰着脖子垫起脚跟回望上去,嘴角不自禁地垂下谗羡美色的口水……
画面孑然而止,我的形象实在煞风景,想起他往日里的恶形恶状,荡漾的春心立刻化作清风过境。不能被此人的皮相蒙蔽,他整人的手段比起当年花家寨里的混世魔王,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世间有一种毒,是男人或女人皆沾不得的,如果身染此毒,除非本人无药可解。狠心薄幸之人,或可自愈,但自身终究是被伤得淋漓破碎,惟有斩断痴念,才可得解脱。丫头,你如此聪明,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我不觉接口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许。”
公子兰茫然若失,喃喃重复了两遍情是何物,看我的眼神冷漠幽暗,搀进几许探究。
“女人就如花,虽美,却轻易碰不得。即便时刻爱护,仍会被花刺而伤,何况是那些被暴风骤雨摧残过,看透了世间炎凉。”
“女子总也不须像男子一样,即便手中无刀,也能杀人于无形。这正是女子令人可怖的地方。”
“天香阁中,小谢被禁锢已历十载。月圆之夜你出现在镜月湖畔,我就知道这是她故意引你见我。”
“小丫头,你可愿作旁人手中杀人的刀?”
“既然有人布了局,我们何不将这出戏演得圆满。”
镜月湖畔,丰莲润水,华阳初上,湖水涟漪。
回首相望,再也窥不见柔兰阁的飞檐鎏瓦,我的耳边兀自回响着公子兰和连真的话语。
“你这就去吧,一切自有天意。”
“不语丫头配上这些兰花,就是比旁人好看,真真是个清丽佳人。”
戏,要开幕了吗?
断情草,天心兰,小谢,连汀,公子兰,全都凑到了一起,该热闹的时刻总不会太过冷清。
我恭敬拜身退出柔兰阁,淡影皓衣,公子兰的身影逐渐迷离在飞纱烂漫中,再难寻觅。
连真将十指伸到面前,遮去了灼灼日华,她仰头望着自己的指甲,十根豆蔻红的纤纤长甲,在她的脸上投下淡影。
“重回天香阁,你需事事小心谨慎,十年前连碧获罪贬出柔兰阁,心中必怀怨怼。我言尽于此,剩下的路,你自己掂量着走好。”
截一段吹拂而过的清风,不知清风是否也醉心于如斯佳景。
我郑重点头,上前挽住姑姑的手臂,她的指甲轻轻扫过我的额头,流连在那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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