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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龙之首-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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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惊涛别无所好,就好歌舞古乐,喜欢看美女和美丽的事物,龙八送他古箫,正是投其所好。
而今,他的箫一掏出来,放在唇边,蹑吹了一二声,那披发独臂人便又恢复了镇定,口里仍喃喃自语,一面向他行去:
“人……命……天……定……”
箫声一起,那两名蒙面人眼里一露惶色,另一则凶光大现。
两个人都忽然同时变了声。
修长个子忽尔发出尖啸,锐声割耳。
精悍个子则发出低沉的怒吼,如同兽王咆哮。
一啸一吼,古箫之音便眼看要给夺下去了,而那披发狂人,又双目发出惨绿色的厉芒,陡然止步单手指天,大呼。
“不由我——啊——不由我——不由己啊不由已——!”
惊涛书生吴其荣脸色一变,箫声突变,又尖又锐,又急又阴,夹杂在啸声怒吼中,依然跌宕有致、清晰刺茸。
他不但吹箫,而且还在月下舞蹈了起来,他的人虽然体胖,但姿态仍是曼妙好看,如痴如醉。
如痴如醉的不止是舞蹈者自己,还有那披发狂人。
那披发狂人口里胡胡做声,但在月色里看去,原来他容貌予人一种清而且俊、沧桑里自有神采的味道,由于他披发断臂。于思满脸,加上眼神显突,如像失去了太多的感情,连他的生命也给抽空了,他的身躯也只是残烬废躯,所以一般人根本死不敢看他,更妄论与之对视了。
只是,当惊涛书生载歌载舞于檐上下,箫声与啸吼相争,那散发人仿佛听(看)的如醉如痴,才使得戚少商、孙青霞、詹别野之人都看清了他:
好一副令人震撼的脸容。
那不只是沧桑,而是看透了世情而仍不放弃。
那不只是凶悍,而是一种大无畏生死无惧的勇色。
那不只是悲哀,而是一切都得到过又全失去了的无奈和慈悲。
那也不只是愤怒,而是一种像两头都点燃的蜡烛一般的自焚。
那亦不只是萧条,而是一种跟天有不世深仇的狷狂和跋扈。
那更不只是白痴,而是一种不要世间相怜与同情的我行我素、舍我忘我。
在清貌俊容的戚少商看去:只觉得是好一副令人醉心的面孔。
在颀长潇洒的孙青霞眼里:这披发狂人身形虽然甚实并不高大,但看去却令人有一种高山仰止,无论谁也得仰其鼻息的感觉。
在沉着森冷的詹别野心里,却在盘算着。
一一按照道理,传说中那个狂魔,决不是这个年纪,到底是他,还是不是他?是那狂魔本来就没那么老?还是这战神本来就长得这么年轻?
——怎么这狂人不老!?
——用什么方法才可以不老!?
——要是能够不老,是不是就可以不死!?
黑光上人最怕就是死。
他修佛,是希望能成佛,成了佛就可以肉身不死。可是他到最后发现佛陀到头来总是要死的,兔不了要升天的,他就马上弃了佛、改而修道。
他修道,也是为了长生不老,道教有很多养生、导引之术,能延年益寿、保命全精。
可惜到后来他也发现:修道到了家,还是得要升天的。就算修密宗成了金刚上师,还是得轮回转世,谁也不能永生。
是人就得死,就会老。
他除了怕死,还怕老。
他到头来发现最能保住不死的,便是武功。
练好武功,甚至能使自己不致那么快老化、老去。为了阻止自己迅速老去。他每天还花了不少时间来为自己美容,用各种香贵药草来为自己养颜保青春。
是以,他乍见这独臂狂人的神容。心里就不禁激动:
——他练的是什么功,怎么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好看!
所以,对黑光上师而言,乍见这狂魔战神,不但有武艺修为上的震粟,更加发生了美颜养生领域里的震撼。
然而,在箫声、吼声和呼声里的独臂人,却从全然的迷茫中,慢慢全身抽搐了起来,震颤得像是触了电,遭了雷殛,仿佛全身给那三种激裂的锐响,像刀片一般的割裂成碎块,到最后,他仍一手朝天。嘶声狂吼:
“听天——由命——”
只是他已摇摇欲坠,就要完全崩溃了、彻底的毁了。
戚少商、孙青霞、詹黑光三人不禁更为大惑不解:
——要是这战神便是武林中传说的那独战天下的顶尖高手,他怎会窝在这儿?他怎会变成这模样?他怎么整个人就像给人操纵了似的,完全失去了神智,连几声长啸、狂吼和古远古怪的箫声都足以将之击倒!?
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事。
一种声响。
“卜卜——将将——卜卜——将——”
那是梆声。
还有锣声。
——这声响毫不特别,只是更夫在下面的民街打响了更:
其时正好是二更三点。
第十一章公敌
1.我命由天不由人
二更三点。
长街深巷的梆声传来,专人感觉到一种天下太平、万民同梦的安定。
然而天下并不太平。
至少今夜皇城绝不能算是安定。
那古旧的大宅屋顶一塌,轰然一响,已把许多熟睡酣眠中的人们吵醒。
他们正惺松着眼,家里的男人,正披衣出来看个究竟就算自身不愿出来“涉险”的,也着家丁仆人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哪一家出了事?
这时,惊动的人还不算多。
受到惊吓的人多还是一些反应较快的人,或是住在这儿附近一带的人家,当然,其中还包括了一些戍守王城保卫京师的禁军高手、大内好手。
对这种异动,他们自是比谁的反应都快都急都着紧。
——盖因此际天下民心早已浮躁不安,群情易愤,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人群一旦汇聚,很容易就会发生事情,甚至聚合为反抗和造反的力量。
作为禁军、公差,当然要保护皇城安定繁荣,是以他们的天肌他们是要安定。
不要乱。
——可是天下为何要乱?民心为何会不要安定?
这些,他们可管不到了,也管不了了。
他们只能执行上面的指令,只求保住此际的安稳。
可是如果上面贪污腐败,官吏在法搜刮、鱼肉万民,百姓又如何不思变革,人心又怎么不思乱?
——要变才有乱。
——乱而后变。
这是自古皆然的定律。
这时候,人心是浮躁的。
安稳的倒是那夜深入静长街里的梆声:
二长三短:
——二更三点。
每天晚上,都有二更三点,正如每天都有子时午时一样。
每天晚上都有这时候,就争于你有没有觉察到有这样的时刻,每天都会有这样的时际,只盖你有没有听到梆响更声,只看你有没有把更声梆响听进耳里去,心里边去。
每一个晚上,都有二更三点,只不知你那时已睡了没有?在想些什么?
——已经有家了吗?
——家还温馨吗?
——夫人美吗?温柔吗?儿子都乖吗?
——还是你仍独眠,正怀念远方的她或他?
二更三点。
梆声自深巷里传来。
打更的人仍在长街那楼头,亮着一盏半明半灭的灯笼,接踵行来。
世道安稳,和乐升平,才会有更夫、清道夫、乃至倒夜香的人,在众人皆睡他独醒为这静息了的大都会抹去一分沉溺、尽一分微力。
梆声寻常,自寻常百姓家的院落里响起。
然而这更响却不寻常。
——不但不寻常,而且还十分的不寻常。
因为更声一响,屋顶上的局面忽然大变。
原先,那胖书生手舞足蹈,口里念咒,但已是可轻易敌住那一修长一精悍和蒙面人指手划脚的狂啸与低吼。
不但能敌,还绰绰有余,甚至通体还放着异彩、妙乐以及香风。
可是,一俟那披发狂人当月盘坐,月光当头照,便又明显的疯狂了起来,之后,那惊涛书生念咒已显然制不住这狂人,于是便掏出那管箫来。
箫声一起,局势才算勉强稳住了。
那披发狂人一度指天大呼之后,才算稍为安静了下来。
且而今梆声一响,披发人全身又是一震,突然目光遽变为深寒色的惨绿,又突然而立,居然咧咀桀桀笑说了一句断了又续的话:
“我——命——由——天,但还是不由人——也决由不得你们!”
惊涛书生脸上的汗涔涔而下。
两名蒙面人眼露惊惶、畏怖之色。
——仿佛他们都知道:只要这狂人一旦恢复了说话,回复了神智,他们就断断制之不住,身陷险境似的。
于是吴惊涛急吹响了萧声。
箫声大急。
急若星火,旦充溢着杀气。
两名蒙面人也立即发出更怪异、奇特的吼声与啸声,在这一刻里,仿佛这两路人马,已不再互斗,而是联手一起合制住这头号大敌狂魔再说了。
这箫声、啸声与哮声,使戚少商、孙青霞、詹别野也觉得晕眩、刺耳、心悸。
但三种特异的锐响却不是针对他们而起的——虽则如此,这三大高手依然为这三种蕴揉了极高深功力的奇响而神为之夺。
他们本也想出手、发话、乃至阻止这啸声。哮声和箫声,但在这三种异音复杂下,竟出不了手、发不了话、更妄论去阻止中断这样怪异的声响了。
就在这时,那狂魔突然伸出了手。
他的手一动,就听到串箍在他身上的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怪响。
他伸手就像一个与人拉拉手的动作,至少是一样的友善温和。
只不过,他不是真的跟人拉手——即不是跟吴其荣和两蒙面人,也不是与孙青霞、詹黑光和戚少商。
他是向天。
向天伸出了他的手。
中天有月。
月色非常苍青。
他的手仰向了天,他的手非常苍白。
一下子,他的手仿佛感染了月色,从手指开始,变得发青,顷刻间,已传达主身,变成浑身铺上了一层烟霞迷漫般的惨青。
然而,月色仿佛也受到感染,变得非常苍凉惨白,像一张失去了五官的死人的脸。
月色仿佛已与他结为一体。
一样的惨青。
一样的苍白。
一般的孤寂,以及怨、和凄。
月色好像遭水浸透似的,模糊了起来,好像还有点发胀、膨胀了开来。
他的身体也似散发的月色,开始缓缓的浮胀了开来,整个人都有点不真实了起来,就像一个神灵还是什么似的,就降临在这一角飞格上。
也许他本身并没有发胀,只是身上的气势增加了、增强了,同时也扩大了、拓大了。以致令人肉眼望去,他有点飘飘欲恤,同时也狰狞可怖。
这时候,他双踝之间缠绕着的铁链,原本是斑剥灰褐色的,现在忽然像通了电似的,炸放流通着一种湛银色的异光来,并且不住的抖动急颤了起来,原来它发出令人牙龈酸软的声响,也忽尔改变了:
铁链的每一个环扣和环扣之间,因颤动轻碰互击之下发出的声音,竟似有调子的,有节拍的,十分清脆好听,就像——
——就像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蓝色的美人,又似是跳踊着一个白色的精灵,然而,她的水袖却是红色的,而且还是绯红的。
奇怪的是,就只是链环之间互相碰的响声,却都使人想起这些。
蓝色的梦。
梦中的美女。
白色的精灵。
水彩色的袖子。
——以及即将远去淡青色的人影。
戚少商是这样想。孙青霞也是这样想。詹别野也是这样揣想,就连网在屋檐下大街上的雷念滚,也一样得升起这样的联
这般怪异而奇特的联想。
然而他们都不认得关七,也不曾与关七交过手,交过朋友,甚至还不能肯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关七!
——既然他们并不说话,又未见过,又何来这种无缘无故但又似有因有果的想法?
莫不是这披发狂人身上的铁链,正联系了什么绝世的机密,表达了什么高深的契机?还是声音到头来可以演变为一幅画,而每一幅画到头来就是诗,诗到底还原为音乐?
这里边揭示了什么秘密?抑或是世所无匹的功法内力?
这究竟蕴含了什么莫大法力,就连修过佛、密、道的黑光上人,一时也无法体悟理解。
可是其结果却立罕见影,马上见到。
因为啸声、吼声、萧声,不管再大、再锐、再利的声音,都给这好听的乐声压下去了。
一时,天地间只剩这奇异的乐音。
以及这狂人的那一句:
“我命由天不由人——啊——不由人,”
2.我命由我不由人
“听天由命,那还罢了——”只听那披发狂人对着中天青月喃喃自语:“由人?不!任人鱼肉,那就生不如死,不如死了好了……我命在我,岂可由人!”
他的狂态渐成,眼神愈渐明晰,语音也渐清晰。
——原来他的语音并不尖锐跋扈,其实还是温柔动听,他说每一个字都像在朗诵,每一个字组成的句子就成了歌诵了。
只是他不以为意。
也不为己甚。
只自以为是。
只不过他这样一自说自话时,脚踝、臂腋间的锁链交击之声便低落了下去,只见惊涛书生吴其荣,腹部突然鼓胀了起来,还起伏不已,犹如蟾蜍吐息,手中的萧声,夹如裂吊、银瓶乍裂,割耳而至!
同一时间,那修长个子似忽然长高了,像面条一样,全身形更长更窄更狭更瘦。
也更伶仔。
同时,另一短小精悍个子,却似更扁平了,甚至蓦然肥了起来,胖了开来,迅速发胀,更加扭曲古怪。做了一件事:
他这回不再抖动铁链。他一旦察觉这三人再次联“手”以“声”来钳制他,他就他苍白的手。
他只有一只手。
他的手很小,很秀气。
——尽管他的身体、须发乃至衣袂有点肮脏、相当邋遢,还沾有许多灰尘、泥垢,但他的手依然白净、相当干净。
他的指骨很有力。
指头很尖,像女子的纤指。
他的腕骨很瘦,像孩子的手。
——就这样的一只手,仲向中天,但是跟苍穹求救,要与皓月拉手。
月只有光。
没有手。
只不过,当他的手一伸、就弹出了手指:
三只手指。
——中、食和无名指。
他的手指一旦弹出,局面就变了:
月亮的光华,仿佛全都吸取漫经在他的指尖上,而且迅速蔓延贯注到他的手臂上。
他三指朝天。
弹天。
天若有情天亦老。
只惜,天往往是无情的:
甚至也是无知无党的。
——苍天无情,大地无义,连大道也是无名的。
人呢?
他的手指才一弹了出去,就听到两种很特殊的声音:
一,遥远的天际,忽尔传来一种声音。
一种相当“古怪”的声音。
一一所谓“古怪”,是因为满城的人,包括各行各业各色的人等,连睿智如诸葛先生在内,都肯定没有听过这种声音,所以,也无法联想或推断,那到底是什么事物?
那是“嗡嗡”,也是“胡胡”,甚至也是“隆隆”的声响,像磨坊飞到了半空,就像水车、风车在星际旋转,又或是九百九十九万只人还大的蜜蜂,快要从夭而降。又或是一点比耗子更大的蚊子,一针刺进了人的耳膜,且潜入了脑门里去。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
只有声音。
没有形状。
一一甚至连痕迹也没有。
只知“它”由远而近,又似只在中天徘徊翱翔,不远不近,若即若离,不生不灭,如色如空。
二,那是一个人的大叫。
叫的人是在长街口。
瓦子巷的巷口。
那人叫的是四个字。
那是一记招式的名称。
——可是当这招式给唤起的时候,人们(至少武林中人)。自然而然的就会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白愁飞。
——这人大叫的四个字正是:“三指弹天!”
不只叫了一声。
也不止是叫了一次。
那人一连叫了三声,喊了三次:“三指弹天!天!三指弹天!天哪!三指弹天!天啊!”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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