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有个独孤郎-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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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荣忽然意识到不对，扭过头去，见众官围城的人圈外，一匹红似火焰般的骏马，左冲右突，奔至祭台下方。

正是烈风，烈风人立而起，背上的子龙竟然不顾危险翻身落下，高声喊道：“尔朱叔叔，不要……”

话只喊道了一半，子龙看到一蓬血花飞溅，胡灵太后尖叫一声，仰面躺倒，一柄长刀，朝天而立，尚有血迹。

二话不说，皱着眉头瞪着眼睛，子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祭台，众官被这情况吓得瑟瑟发抖，唯恐遭池鱼之殃，性命不保。

元子攸见到胡灵太后竟然被长刀透腹而过，心头一震，眼眶竟然湿润了，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尔朱荣没有料到胡灵太后临死也要拉上自己一把，让子龙误会自己下手杀了她，可是他知道，现在任何解释都只能称之为掩饰，子龙不会听的。

终于冲到祭台之上，子龙跪倒在地，抱起奄奄一息的胡灵太后，声嘶力竭地喊道：“真儿，真儿，你等等，我马上找人救你，我答应过你的，护你周全，你不要死！”

一直沉默的大祭司，忽然双眼爆睁，盯着跪在地上的子龙，身后祭坛的神火，仿佛被什么激发一般，熊熊火焰，仿若直冲云际。

惠生大和尚此时也睁开双眼，停止了诵经，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个伤心欲绝的男人，摇了摇头，叹息不已。

尔朱荣反而最是淡定，长身而立，任由忽如其来的寒风，拍打着他，凝立不动，仿佛将自己站成了一柄利剑。

“子龙，你不要误会，没人伤我，是我自己的选择！”胡灵太后眼神里满是悲伤，说出的话，却让尔朱荣一愣，随即眉头紧皱。

胡灵太后果然心思深沉，这个时候，如果她指责尔朱荣动手杀了自己，子龙反而会认为胡灵太后有其他目的。

可是这招以退为进，让胡灵太后的形象，在子龙眼中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而且还是一个顾全大局的受害者。

这话一说，就好像胡灵太后为了让子龙不再多出尔朱荣这么一个强敌，所以连杀身之仇都可以放下，这套路简直太深了。

“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想做什么，我都能帮你的，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子龙的声音，几近撕裂，比他的心，还要粉碎。

而胡灵太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弥留之际，仿佛想做一次纯粹的自己，伸出手，抚摸着子龙僵硬的脸，一道血红的掌印留下。

胡灵太后一惊，看了看自己的手，满脸的哀伤，几乎凝结成了液体，从眼眶中喷薄而出，哽咽着，留恋着，懊悔着。

“如果有下辈子，愿上天不要让我再进帝王家，只要在你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我也心满意足了，别记着我，我是在利用你的，知道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胡灵太后明显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达。

狠狠地摇了摇头，声音依然失去了控制，好像在强忍着什么，费力地呼吸，艰难地发声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不要下辈子，这辈子就够了，我会一直记着你，将你铭刻进我的心里，一生一世也不忘记。”

“子龙，可怜的子龙，如果有下辈子，请老天爷再也不要让你遇见我，只要让我看到你的存在，就好了，你这么单纯，这么善良，这样的乱世，你要怎么才能生存下去啊？”

胡灵太后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声音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浓浓的遗憾，努力地伸出手来，想再碰碰子龙的脸颊。

却好像担心再在子龙脸上流下血污，也或者是生命的流逝，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手一停，无力的垂下，眼神也变空洞，抬头望着天，最后一滴泪水滑落。

“若有来生，不要让我成为这样的自己，我只要陪着……”

低声的喃喃，清晰地传进了子龙的耳朵里，子龙不知道胡灵太后下辈子想陪着谁，走到生命的终结，他只知道，一个和自己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女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低着头，肩膀剧烈的颤抖，子龙伸手慢慢拂过胡灵太后的双眼，胡灵太后终于瞑目，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痛苦，反而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带着一丝笑意。

“子龙，她……”尔朱荣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可是却见子龙伸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不由一愣。

子龙没有发怒，没有发狂，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表情，肩膀的剧颤，也已经停止，猛地发力，抱起了还有最后一丝余温的胡灵太后，扭头看了尔朱荣一眼。

眼神中没有恨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失去了很重要东西的失落与遗憾，缓步向祭台下走去，祭台的神火，一丝丝开始收敛，渐渐归于平静。

大祭司双眼精光爆闪，看了看跌坐在一边的惠生大和尚，惠生大和尚口宣佛号，摇头不已，大祭司也凝重地举起了手中的法杖，说着一串古怪的没有人听得懂的咒语。

在经过元子攸身边的时候，子龙停了一下，转过头去，看元子攸惊恐地盯着自己，身体都要蜷缩成一团了，没有说话，子龙走下了祭台，这里的一切，与子龙无关了。

至少是暂时无关了……

杀戮已然停息，两千多官员，看着子龙抱着当朝太后离开祭天大典，议论纷纷，指手画脚，可是子龙却充耳不闻。

烈风紧紧跟在子龙身后，前面挡路的人们，哪怕是还在对峙的士兵，都纷纷让开了一条路，给子龙通行。

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尔朱荣长声叹气，不知道究竟是在遗憾什么，身后杀声又起，惨叫传来，浓重的血腥味，笼罩着整个祭台，子龙没有回头，就那么静静地走着，走了。

“什么？尔朱荣屠尽满朝文武两千多人？”

“嗯，元子攸得到了大魏皇室先祖的认可，准备继位了。”

“诶，那个翻云弄雨的独孤子龙呢？他不是为尔朱荣出力很多吗？现在怎么样了？”

“……”

……

时光飞逝，远在千里之外的独孤家，虽境况日下，但一家人都很开心，因为他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我回来了

两个月后，武川镇云中城独孤府上，子龙推开了后门，看里面一片萧条，再没有往日的喧嚣，很多地方，还遗留着北镇风暴时被破坏的痕迹。

烈风好像到家了一样，随意地寻找着能吃的东西，目标瞄向了刚刚盛开的花朵，花园现在变成了他的口粮产地。

偌大的一个院子里，竟然好像一个人都没有，让子龙不得不感喟不已，想当初他刚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这才过去了一年多而已，竟然就破百至此，世事变迁，何其无情，都说物是人非，可现在看来，人已非，物也不再是了。

忽然，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从后园拱门处冒了个头，立刻消失，远处传来了慌乱奔走的脚步声，子龙没有理会。

这里他太熟悉了，当初碰到师傅陶弘景，就是在这个小茅屋里，而茅屋边上的空地，就是当初费连氏下令给自己三十杖责的地方。

可那时候的人都哪儿去了呢？琅都和费南陀，追随如风投入尔朱荣麾下已久，护院们也纷纷散去，不知从了哪路人马，什么势力。

同为奴隶的兄弟们，也不知道如今是生是死，自己的命运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所有事情都是不能控制的，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简直是笑话。

“子龙哥哥！”忽然一声清脆的喊声，夹杂着惊喜与意外，还带着微微的喘息，从不远处拱门外传来，子龙抬头一看，果然是如双。

微微一笑，子龙的神情，就好像终于找到了依托一样，瞬间放松了下来，可是一只手却仅仅抓着腰带上垂下来的一只香囊，咯吱咯吱作响。

“子龙，你回来啦！”库者精神依然矍铄，可惜已经大不如前，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我回来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子龙的心有些不平静，回来了吗？只是一具躯壳回来了吧，一年多以来，子龙的灵魂，似乎已经散落在每一个他去过的地方，再也难以聚首。

“我去准备饭菜，你们聊吧！”费连氏忽然出现，看到子龙眼神异样，夹杂着错综复杂的情绪，子龙却没有在意。

“走吧，可惜如风没有回来，不然我们就一家团聚了！”如愿从子龙身后走出，更让库者和如双惊喜，他们虽然早已得知如愿尚在人世的消息，可惜这才是大难之后第一次重聚。

“大哥！”如双的眼泪有点儿止不住了，嘴角微微地颤抖着，库者却神色复杂，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嗯”，就不再言语。

看了看如愿，子龙笑着点了点头，如愿意会，虽然跟随惠生大和尚有一阵子了，心境修为也大进，可是当看到老父那双浑浊的眼睛，如愿的心还是乱了。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如愿满脸懊悔，对着库者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库者神色动容，一只手轻轻抬起，却又悄悄放下，还是一言不发。

“爹，儿子知错了！”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如愿竟然再找不到什么言语来表达，可这也足够了。

他身上的变化，很明显，从表情就能看得出来，涤净了曾经的纨绔，剩下了一丝觉悟般的沉稳，库者看得到，也知道这一切变化，都是谁造成的。

“嗯，回来就好！起来吧！”库者声音有些不稳，说完就赶紧转过身去，当先走了，可走出没多远，子龙如双和如愿就都看出来，库者的肩膀在颤抖。

没有什么比儿子死而复生失而复得更值得老人掉眼泪了，不是吗？库者浑浊的眼睛，流出滚烫的泪水，这么多年，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泪水的滋味。

长出了一口气，带着三个小的，回到了正厅。

家仆只剩几个人而已，护院更是早就四散而去各奔前程，但独孤家却好像比以前富足的时候，更有幸福的味道，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满足的笑意。

饭菜很简单，费连氏亲手做的，看到如愿的时候，她那已经花白许久的鬓角，似乎恢复了一丝光泽，嘴角的笑容，一刻都没有停止。

“子龙，当初我……唉，谢谢你！”费连氏欲言又止，脸上都是懊悔和自责，她那样对待子龙，可是子龙不光救了他们独孤家一家，甚至连如愿都一并救下。

以德报怨，在如今这个世道，简直是凤毛麟角，就算时有发生，也会被人称作傻子，议论与指指点点也大多都是嘲笑，（哪怕写小说写成这样，也会让人不齿，谁的悲哀？）。

气氛很融洽，大家吃得都很少，更多的时间，都是用来互相打量和微笑，间杂着一些自别后的经历的述说。

子龙无疑是焦点，在如双那双期待的眼神中，和费连氏热络的追问下，将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徐徐道来。

子龙收拢了义军，将大权交给了卫可孤，他是和自己理念最相似的，交给他子龙放心。

祭天大典后，两千多官员，没有逃过历史的宿命，全部被尔朱荣乱箭射杀，理由没人知道，元子攸如愿以偿登上帝位，可惜好像并不开心。

李崇在李虎和尉景的夹攻下，苦苦支撑着，战事焦灼，贺拔岳与贺拔允的大军，驻扎在朔州城外，竟然没了动静，柔然选择了袖手旁观，一时间形势纷乱。

元琛得知大魏宫廷巨变，放弃了对左人城的进攻，调头转向洛阳，看样子是对元子攸承继大统十分不满，准备挥师南下，抢回自认为属于他的帝位。

宇文泰带兵围攻左人城，却迟迟不动，跟他同路的女将，被如风换下，随后便再无消息，子龙虽然断定那是敏莹，却也不能判断她到底去做什么，身在何处。

虽然骂声阵阵，但是尔朱荣还是成了大魏一手遮天的权臣，正在重整魏廷，做了诸多人员的调整和调动，可惜子龙并不关心。

“子龙哥哥，你呢，有什么打算？”如双糯糯地问道，子龙的手，又抓上了那只锦囊，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未完待续。）

地三百零五章　淡然的心

沉默了一阵，子龙淡淡笑了。

“我想四处游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实在太累了，顺便看看能不能寻访到师傅的遗迹，他老人家……”子龙说不下去了，他其实一直坚信着，陶弘景还活着。

可是，在旁人看来，这是何其渺茫的希望啊！

库者似乎对子龙的决定有些不满，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如愿反倒一脸的羡慕，费连氏像是有话要讲，却终究没说什么。

“子龙哥哥，让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也想……”如双不假思索地，就说了出来。

身子前倾着，凑向子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全是期待和乞求的神情，话刚说完，如愿就做出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可惜片刻便神色暗淡下去。

看着如愿和如双的样子，库者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子龙，当今社稷倾颓，我鲜卑一族的江山岌岌可危，你身负绝世之才，怎能如此自误？”

看得出来，库者家国情怀之重，也许如愿那暗淡的神色，正是因为抵挡不住父亲的这种情怀，没办法只好听从父命吧！

想通了这一点，子龙觉得很安慰，拍了拍如愿的肩膀，笑着对库者说道：“义父，有如愿已经足以了，你还不满足吗？”

库者哑然，没想到子龙看出了如愿已经准备从父命，为国效力，想想也是，子龙一直都慧眼如炬，可越是这样，库者越感到可惜。

还要说话，却被子龙打断，库者有些憋屈地看着子龙，见他珍而重之的将怀中的武安君李牧遗留的未名刀谱塞到了如愿手中。

又解下腰上挂着的卸甲刀，递到如愿手上，严肃地说道：“离开云中城时，遭遇杀手组织魔疆的追杀，半路上幸好得遇李三、慕容婧夫妇相救。

结果却害了他们一家性命，李三哥临终前托付我此刀谱，乃其祖上武安君李牧的未名刀法，威力十足，让我为其寻找有缘人将此刀法传下去。

今日子龙代李三哥正式将此刀法交给独孤如愿，若李三哥在天有灵，能够原谅子龙的武断，我相信如愿一定能将此刀法发扬光大！”

库者看子龙竟然将如此珍贵的刀谱送给如愿，满脸的不可置信，如愿却一脸的愧疚，这么久了，他还是不能释怀当初对子龙的种种伤害。

可子龙光风霁月，对此事不但丝毫不追究，且先有救命之恩，后有授艺之德，这样的人，到底是傻子，还是……

“子龙，这刀谱我可是万不敢收下，我之前品行不端，配不上这武安君的刀谱。”独孤如愿推辞着。

“你也说了，那是之前，我现在就感觉你是个好样的，行了，我说你受得起，快收起来吧！”说着，硬是将刀谱塞了过去。

还开始讲解刀谱中暗含兵法，兵法中可见刀谱的秘密，如愿也算天资聪颖，只不过之前实在没有用到正途上，此时心性一改，倍加用心，刀谱中的秘密，不一会儿就了然于胸。

子龙指着卸甲刀，又讲述此兵器中的种种因缘来历和妙用好处，听得如愿更是心惊不已，这样的神兵利器，该有多珍贵啊，可子龙就这么云淡风轻地交给了自己，这……

“子龙，卸甲刀给了我，你用什么？江湖险恶，你没有个防身的武器，实在危险啊！”如愿还是想要推却，子龙却笑了。

扭头看了看门外戳着的木箱和一个木匣，子龙说道：“那木匣中所装的正是一柄长戈，此次游历，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办法修复，放心我的长戈更厉害哦！”

修复长戈，多简单的事儿，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子龙连这个还要作为游历的目的之一，随便找家兵器铺，不就搞定了？

然而子龙没说他们也没问，如愿总算将这些东西都收下了，可是如双还在一边期待着子龙的回答，子龙知道，但是子龙又攥了下腰上的锦囊。

“如双，此去前途未卜，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