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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亡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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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尸体。
“你朋友?”苏舒这样问。
“我……朋友。”张谨最后一份酒劲也没了。
“张谨,你妹妹们的尸体在你家院子里被发现了,发现者是江南,他涉嫌四年前发生在你家的抢劫杀人案,原本应该抓捕归案,不过他却自杀了,和他之前的同伙楚柔、叶臻一样自杀了。”一个名叫杜衡的员警长官这样对张谨说。
“我妹妹没有死!她们一直活著!”低著头,张谨只是如是说。
“法医刚才已经验尸,确定那三具骸骨是你妹妹的没错,那些尸体埋葬姿势还不错,只不过因为血蛭,所以尸体基本上已经……”
“我妹妹没有死,她们这四年间一直陪著我。”张谨还是低著头。
“早点火化,让她们干干净净的转世吧。”那个员警最后说了一句。
作为受害者的同事,苏舒被迫听完了整件事情的由来。
“楚柔死的时候口里有她自己四年前丢失的珠子,叶臻死的时候脸上盖的白衣服……后来经过一些照片,我们确认那是张谨二妹曾经穿过的衣物,至此,事情就有了一个连接点。”
名叫杜衡的员警说到这里,问苏舒是否介意他吸烟,苏舒摇头之后他拿起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半晌,“然后,顺著当年的资讯,自然就怀疑到了张谨身上,可是,我发现当时和这三个人关系很好的还有一个人……”
杜衡又愣了愣。
“是我下面的江南。四年前没头没尾的案子,四年前忽然开始疏远的朋友,有些事情不注意的话就过去了,一旦注意起来……其实什么都有线索的。你说对不对,邮差先生?”
“所以,你就让江南出马负责监视张谨,然后你们在后面监视江南?”没有回答,苏舒反问了一句。
杜衡笑了,他的笑容疲惫中有无法掩盖的坚定。
“血蛭什么的……其实本来是圈套,他身上的血蛭也是我放的,我一开始怀疑的犯人其实是张谨,毕竟他的动机最明确,我想让陷入紧张状态的江南刺激他,然后督促破案,谁知……”
江南自杀了。
“原来真的有血蛭。”杜衡叹了口气。
看著这样的警官,苏舒没说话,他只是看著院子里员警们的动作,他们正在挖最后一棵树,为了收集线索和尸体,他们将院子里的全部植物都掘出,苏舒注意到,中间三棵树的根断掉了,确切的说像是腐烂掉了。
苏舒忽然没头没脑的开口了:“杜警官,其实血蛭不是吸死人血肉的虫子,它们是吃死掉植物腐根的虫子,你知道么?”
“啊?”听到这话,杜衡猛地抬头,却看到刚才和自己说话的邮差,已经转身向屋内走去。
“奇怪的邮差。”杜衡耸了耸肩。
警方的效率很快,一个小时之后就全部撤离,苏舒留了下来,第一次来别人家做客就遇上这种事,苏舒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甚至没有安慰张谨。
将浴室里一直打开的水龙头关上,苏舒盯著电视萤幕上的卡通片,坐在了沙发上,张谨坐在他旁边,低著头。
“其实你全部记得吧?你什么都记得吧?”面对张谨,苏舒忽然说。
“你说什么?你说我记得什么?”古怪的看著苏舒,张谨脸上一脸莫名其妙。
“‘过度悲伤以至于窜改自己的记忆’……是假的,真正的你什么都记得吧?”苏舒忽然笑了,“记得妹妹们早已死亡的事情,记得自己家里发生的一切,你其实什么都记得吧?”
“苏舒你……”张谨抬起来的脸上眼圈通红,他皱著眉抱住自己的头,像是拼命回想什么似的,他的嘴巴张大,然后慢慢合拢。
张谨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归于平淡。
抬起头,张谨轻轻道:“你猜对了。”
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下一秒,张谨竟笑了,抬起头的张谨完全不再是那个啰唆、老实有点窝囊的公务员,黑色的眸子沉如死水,张谨现在是个让人完全看不出情绪起伏的危险男人。
“张谨的妹妹们在四年前因为事故去世了,张谨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刺激,想要否认不想承认的事情的最终结果,就是他忘记了那天的事,更加确切的说法不如说……他窜改了自己的记忆。
“就像用修正带,将不想要的字划掉,然后写上新的一样,他把自己不想要的记忆用‘修正带’贴住,然后写上了自己希望的记忆:那天他的妹妹正好不在家,被临走前歹徒弄伤的人只有他,然后他被救,家里除了钱财之外没有其他损失。
“他那样告诉自己,然后他相信了。于是那就成了张谨的记忆。
“一个大难不死之后,大家更加相亲相爱的、幸福美满的记忆。”
医生对张谨这样说过,张谨心里的回答:“放屁。”
“你怎么知道的?你应该什么也不知道才是。”面无表情的转向苏舒,张谨问他。
“……因为我眼睛很好。”推了推眼镜,苏舒垂下眸子。
“啊?我觉得我演的很像啊!”张谨哈哈大笑,眼圈明明通红的像刚刚大哭一场,可是张谨的表情却是大笑****,有点轻微的不协调感。
“你真的是邮差么?”张谨轻轻问。
“如你所见,我们可是几乎天天见面的。”苏舒平板的回答。
张谨看了看苏舒坦率迎向自己的视线,半晌转过头看向电视萤幕。
“妹妹们被他们埋在那里,我不久之后就知道了,本来长得很好的树忽然开始掉叶子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些笨蛋做得一点都不够好,那些员警都是陌生人,他们自然看不出。可我一眼就知道了……”
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张谨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小叶子手里死死捏著的珠子是楚柔腕上戴著的,她们身上有江南身上的烟味,还有最重要的,小楠身上穿著外出服,是她说要和叶臻约会时候才买的,那天是她第一次穿那件衣服。
“这些可都是只有熟人才知道的细节,有点讽刺是么?事后,我立刻就猜到凶手可能是他们了,还装疯卖傻,把那些可能寻找出蛛丝马迹的东西藏了起来,他们杀了我妹妹,我还帮他们隐藏,你说我可笑不可笑?
“我给了他们四年时间,我要的不是他们的自杀,我想要的其实只是他们承认而已!做出来的事情至少承认好不好?做错了事情要说对不起,小叶子都知道的事情,他们竟然不知道!”
张谨笑了,讽刺的笑了,“他们杀了人,杀了朋友最重要的家人,不对死者说一句道歉,不对生者说一句道歉,甚至对朋友避而远之,甚至……
想要杀我灭口。”
看到苏舒愣了愣,张谨继续笑著,“难得见你惊讶,四年里我遇上多少次大难不死,你以为我每次,当真以为自己只是大难不死么?”垂下眸子,“有人想要杀我才是真的吧……我买了巨额保险,四年里,我早就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可是……我不甘心。
“二月二十九日对我来说不是生日,那是妹妹们的忌日,我希望他们能在妹妹忌日之前承认自己的错误,至少向她们道歉,这样想的我……果然是个傻瓜么?哈!我把他们想得太好了么?我以为他们可以明白的,谁知他们竟然死掉了……”
干笑了几声,张谨低下头。
“他们表现得太纯良,我甚至以为是自己错怪了他们,我当邮差是为了找寻当年看过凶手的邮差,请他证明看到的凶手不是我的好友,我当邮差不是为了抓出杀害妹妹的凶手,反而是想给杀害妹妹的凶手找人脱嫌,这点你没猜到吧,苏舒?”
看到苏舒忽然皱眉的表情,张谨咳了咳。
“四年前我被歹徒绑起来的时候,有个邮差过来送信,因为一直按门铃,那个歹徒怕被发现所以出去应门了,为了表现得自然,他当时不会变装,所以……那名邮差是唯一知道凶手长相的人。我当邮差,就是为了找当时那名邮差。”
所以才换了那么多家邮局,至此,苏舒忽然明白了。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张谨却只是说著自己的事情,“不过,我没傻到底,也没有那么高尚,好几个夜里忽然醒过来的时候,我都做了自己杀了他们的梦,搞不好我心里……其实是想杀了他们的。
“我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再不承认的话……搞不好我会真的杀了他们,给了他们最后的机会,也是给我自己最后的机会,我把妹妹当年的遗物偷偷拿给了他们。”
张谨表情麻木的看著远方。
他跟踪楚柔回家,看著楚柔毫无防备睡在地铁上,睡在自己身边,周围没有人,那瞬间,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的,不过他没有,他最后只是把小叶子死时紧紧攥在手里的珠子,扔进了楚柔放满糖果的口袋。
他等待楚柔看到那颗珠子之后有所反应,然而很快的,他知道了那个反应:楚柔自杀了。一枚珠子卡住了她的气管,她就那么死掉了。
后来他和叶臻见面了,叶臻像对待普通老友那样对待自己,他是温柔的骗子,所有人里,只有他一直在配合自己演戏,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们,已经被他们杀掉,可是却像自己一样,假装她们都在。
但是张谨知道那个人心里一直在愧疚,他的眼神闪烁,充满祈求。
叶臻是个胆小的骗子。
可是骗子终究是骗子。
云霄飞车上,张谨把小楠的白色裙子扔了出去,他不强求了,叶臻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他不强求了,他知道叶臻过得不好,这么多年来一直过得不好,那是一辈子的谴责么?
妹妹白色的裙子落下去,就像妹妹小小的身子落下去一般,张谨那时候哭了。
为自己的无能哭泣。
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定自己什么也不管了,妹妹们那边自己会给她们赔罪,他不再强求什么道歉,人都不在了,道歉又有什么用?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末了,站在原地,张谨脸上没了任何表情。慢慢的,他往外走去,没有看苏舒一眼,就像累极了一样,张谨低著头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苏舒盯著他颓然的背影,忽然道:“张谨,你真的以为他们是自杀么?”
盯著这样的张谨,苏舒忽然说:“你真的不相信你妹妹还活著么?你自己都不相信她们的存在么?”
连你都不相信她们的存在的话……我要相信么?
看著院子里站著的三个淡色影子,苏舒又推了推眼镜。
“我说自己的眼睛好,不是那个眼睛好啊……”喃喃的自言自语了几句,半晌,苏舒耸耸肩,叹了口气。
“都是一帮任性的人。”
第十章truth
这里原本就是抢劫后的现场,两人被歹徒所伤,如果他现在……他现在杀死张谨的话,一切看起来都会很自然。
于是,他真的那样做了。
第二天张谨没有来上班,也没有请假,打电话过去他家的时候也一直提示占线,无奈之下,局长把他的工作等分给其他人。
“回来扣工资。”局长咬牙切齿。
“出了那种事情没办法啊。”田里抓头。
“越来越想去他家参观了。”何珍意图不明。
“……”苏舒无语。
他不知道张谨什么时候能重新站起来,但他想张谨有一天会站起来,他是个坚强的男人,比谁都坚强的人****,所以早晚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行走。
“不过……”下班的时候,苏舒一如既往留下来加班,反正他也闲著没事,不如晚点回去。
还有一件事情说不清,他心想著。
就是那个“邮差”。
张谨说在他被歹徒袭击后,曾经听到过有邮差送包裹的声音,然后歹徒出去收了包裹。这是一个事实,无法改变的事实,那样的话,当年那个邮差为什么不出面?
去别的地方工作?可是张谨四年前就开始寻找了。
被歹徒杀害?可是歹徒已经死了,他找杜衡询问过,也没发现类似邮差莫名遇害的案件。
“想不透。”扶了扶眼镜,苏舒开始检查邮包——不止信件,他们也送包裹的,包裹比较沉,其实苏舒不太喜欢送包裹的工作。
不过不喜欢并不代表可以逃避,叹口气,他开始整理今天的包裹。整理到第十二个的时候,苏舒一向缺少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松动。
“难道……”
他看著手里的包裹,看著包裹指定的收件人——张谨。
“难道那个邮差是我?”
核对了一下下面的收件位址,确认无误之后,苏舒笑了,他将这个包裹扔进了自己的随身包。
然后他继续检查剩下的包裹,像往常一样将自己的事情做完之后,苏舒在下班时分拎起了自己的包。
“哦!叔叔难得按时下班哦!”田里大呼小叫。
“嗯,很奇怪么?”苏舒笑了笑,“再见。”
希望能再见吧?
苏舒知道自己一旦出去,迎接他的将是怎样的事情,还是未知数。
“不喜欢的并不代表可以逃避呢。”苏舒对自己说。
“贞子,你觉不觉得叔叔今天很高兴呢?”办公室里,田里和何珍道。“他居然在笑!很高兴的在笑!不是嘲笑耶!”
“嘲笑只是针对你吧?”何珍却是难得慢动作的准备下班,想起刚才最后看到苏舒的情景,何珍微微皱起了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舒刚才……看起来好像是消失在那扇门后的……
宛如掉进了什么裂缝,人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她忽然想到了不久前和苏舒讨论过得那个“裂缝”——
没人知道那个裂缝会在哪里出现,然后在哪里消失,走过那个裂缝就是现实?或者……只是另一个裂缝。
像往常一样穿行在大街上,苏舒骑著他的绿色邮差用摩托车,这是上班时间,所以他是标准的邮差装备,张谨家他已经去过一次,所以他大概知道过去的方法。
那条路好像昨天没有出现过……昨天的时候那里似乎没有房子……
那个花园看起来也有点不对劲……
最不对劲的地方,下雪了。
苏舒记得张谨说妹妹们遇害的那天正是一个雪天。
苏舒稳稳的骑著摩托车,平时的速度,平时的表情,只是他知道自己的心里并不平静。不是恐惧,其实有一点兴奋,因为他是喜欢追逐事情本质的人。
路上包裹响过一次,旋律是让人些许诧异的生日歌。苏舒忽然想起来今天除了遇害日以外,还是张谨的生日。
铃声很久才停止,苏舒忽然意识到那个好像是手机的铃声。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应该打开,还是不应该打开?
苏舒的选择是不打开。
他是送信的人,本来就没有看信的资格。
不要紧,即使不看他也会马上知道答案。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给张谨一个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给张谨一个答案。
他马上就要碰触到答案了……
站在张谨家大门前,看到那只有一道锁的大门,苏舒按下了门铃。他按了很久,一直没有人回应,如果是一般的邮差早就走了吧?可是张谨说那名邮差一直没走,直到把歹徒逼出来开门。
原来是这个原因么?
因为那时候的邮差,是想要知道歹徒面目的自己,所以才会坚定的一直按下去。
苏舒盯著自己放在门铃按钮上的手指,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然后,对讲机通了。
“喂?哪位?我在休息了。”年轻男子的声音,不太熟悉,声音堵堵的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不过苏舒却知道,那大概是他用什么东西隔离变音的结果。
“抱歉,我是邮差,这里有一个需要收信人亲自签收的包裹……”
一字一字,平稳的,苏舒说出张谨对他说过的,那名邮差当时说的话。
那人推辞了一阵子,最终同意出门签收,苏舒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打开,然后迅速的被关闭,那个人向他走来,那个人就在苏舒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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