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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人只合江南老-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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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落下泪来,仍是强笑着道:“真地很好。”

她脸上浮现一丝微笑,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

若离低低一声惊呼。伏地大哭。我只觉得心中剧痛。又是伤心、又是愤恨。眼前直直发黑,身子软软地垂了下去。

赵衡已从屋中冲了出来,看到我们,急叫道:“怎么还不走?”一把拉起了我,道:“王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扶住了我,即朝山上冲去。朱高爔亦是抹去了泪。拉起若离,和无休一起随后跟来。

山路陡峭湿滑,五人一路又是尽拣荒草丛生之地,颠簸而行。我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起先仍勉力支撑,到最后剧痛攻心,眼前火星直冒,不由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赵衡急道:“王妃!”朱高爔和若离冲上前来。道:“怎么了?”

我笑道:“不碍事。”想要坐起来。身子虚软,竟是全无一丝力气。

若离蹙着眉头,握住我手腕脉门。沉吟良久。低声道:“王妃……”朱高爔道:“是什么?”

她道:“王妃有喜了。”声音虽轻,然而我心中却不亚于起了一阵惊雷,喜道:“真的么?”

她秀眉蹙起,道:“只是你身子太虚,这个孩子恐怕……”低声道:“保不住。”

我骇然望住她,轻声道:“不。”拉住她手,道:“若离,你一定要帮我。”

朱高爔低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若离道:“王妃心悸之症近日发作越加频繁了罢?”我道:“是。”她面有忧色,道:“湿气太过,寒毒攻心,加之忧虑太甚,你的身子原本就不该有孕。如今这孩子留也留不得、去也去不得。”

我低声道:“我要这孩子。”泪慢慢流了下来,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凄苦。低声道:“你一定要帮我。”心中纠葛如麻,疼痛加剧,胸口涨到极致,便似要崩裂开来一般。冷汗大颗大颗地了出来,气血翻滚,朱高爔扶住了我,惊道:“小七!”

竭力忍住喉咙那将要喷薄而出的鲜血,强笑道:“你放心。”这一开口,却再也忍耐不住,血如箭一般凄厉而出,顿时晕厥过去。

屋外的风飒飒地吹着,正是春光正好的时候啊,花园里满地的花,盛放的是多么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月色柔白皎洁,淡雅如霜,满地清辉中奇书网,他地身影修长明亮,正缓缓回过头来朝我灿然微笑。

疼痛,那样地疼痛。全身似乎被撕裂开来一般,心口突突地跳着,骨节也裂开了吧?是谁在耳边对我柔声呼唤,忽然就那么想念那个怀抱……那张笑颜……

他说:“要怎样才能让你快乐?小七,倘若能用全天下来换你一丝笑颜,我倒甘愿。”

他说:“我想要个孩子,咱们地孩子。”

孩子……孩子……二哥,你知道吗?我们终于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就算耗尽我的生命,我也要保护着他。因为他,是比我的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

——是一个怎样冗长而美丽的梦,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耳旁是簌簌地轰鸣声,眼前仍是晕眩的,房中昏暗低沉,一灯如豆。我茫然轻声道:“二哥。”

然而完全清醒过来了,并没有他,并不是他。

朱高爔正半跪在床边看着我,他的容颜憔悴,他的眼里有凄凉和沉痛的神色。

他道:“你终于醒了。”

二人凝望着彼此,心中是悲、是喜、是愁、是欣然、是忧伤。

——连空气都凝滞了下来。

我低声道:“我的孩子呢?”

他道:“孩子还在。你放心。”他宽慰地微笑起来,“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我们现在在哪里?”

“赵将军的府上。”他地语气温和,“我们已派人快马去北京找二哥,他很快就会来了。”

他含笑低语,然而脸上却满是怜惜和怅然。我看着他,脑子里逐渐空白,二人相互凝视,唇边都带着一丝笑颜,心里,却已是沧海桑田。

第六卷 六十三、阴谋(下)

终于开了口:“四哥,对不起。”

他微笑:“为什么总跟别人说对不起?”他的手指轻抚过我的鬓发,“明明是别人对不起你,你原谅了别人,却还要跟人家说对不起。小七,你真是个傻孩子。”他的声音里有轻微的叹息,他在微笑,可眼里的神色却是伤痛的。

真象做梦一般。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已经二十年了。

二十年,这么漫长又短暂的二十年。二十年前,我与他仍携手相望,心中柔情满溢,二十年后的今天,却是如此的恍如隔世。

他的声音迷茫而遥远:“原来,真的再回不到从前了,对不对?”

月夜之下,谁的箫声悠悠扬扬,我觉得冷。这样冷。

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幽寂。乱蛩吟壁。动信、清愁似织。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

我低声道:“四哥,替我吹一曲箫,好么?”

他安静地看着我,眼中渐渐浮现一丝笑意,“好。”

箫声呜呜咽咽,清冷袅袅,隐隐淡薄。这样明净的身影。我听着听着,眼中不知不觉已蓄满了泪。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便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的、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尘满面,鬓如霜。

相见不如长相忆。

——————————————————————————————

夜里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地只是焦躁。心口闷得发慌。若离进来看了好几次,到后来索性就将被卧卷起。铺在我床边的地上睡下。

辗转反侧中。迷迷糊糊之际。忽听得房外有轻微的动静。原本心中就一直不踏实,此刻忽然惊醒过来,正欲开口询问,一个轻巧的人影闪了进来,寒光烁动间,一把剑已架在我的颈旁。

那人轻声道:“别出声,否则要了你的命。”

随后又有二人紧跟了进来。若离翻身坐了起来,随后一人挥手击去,未等她叫唤出声,已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低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在我身旁的那人道:“在下几人并无恶意,只是想请王妃过去一叙。”

我冷冷道:“你们地主子是谁?”

为首那人道:“王妃去了自然知道。”一摔头,低声朝正跪在地上地另一人道:“这人留不得,杀了她!”那人应了一声,我惊道:“不许!”

那几人微一发愣。我低声道:“你们倘若将她杀了。我宁死也不会跟你们去。”

地上那人迟疑道:“大人……”为首那人道:“好,那就将她一并带走。”伸手点了我身上穴道,轻声道:“得罪!”

我全身不得动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我和若离掠出了赵府,府外小道上已停着一辆马车,有二名丫鬟从车上下来,将我和若离扶上了车。未等坐稳,马车已向前直冲而去。

我心中纷乱异常,睁眼看着若离,若离亦回望住我。黑暗中,只剩二人地目光清凉,彼此互望。

一路向北而行,那几人虽是冷

,然对我却极为尊敬。那二名丫鬟也是服侍周到,程,不几日已到了山东境内。

若离对我照顾也极为周全,每次送来食物,她总是自己先尝试过方才递了给我。我笑道:“他们不会在这里加害我们的。”她忧心道:“小心些总是没有坏处。”

她的声音低微,我不由得看了看她。她正低着头,下颚的曲线柔美至极,她的微笑淡雅,眉若远黛,肤若凝脂,实在是一个出色的美人。

我低声道:“若离,其实你很美。”

她微笑了起来,道:“若离只是一个乡野女子,又哪里比得过王妃的倾城国色?”

我微凝了笑意,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正色看着我,道:“王妃请问。”

我道:“当日在宫中,是谁帮你拿到了那些药,让你可以瞒天过海?”

她一愣,昂起头来看我。我温然而视,她地神色渐渐松缓,轻言道:“原来王妃早已猜到。”

我但笑不语,她叹了口气,道:“是大皇子,也就是现如今的太子。”

真的是他。

——竟真的是他。原已料到这个答案,此刻亲耳听闻,却还是不禁心中战栗。我静静看着若离,神色渐渐凝重。她接着道:“当日那些药,是太子送进来给我的。皇上本来要将王妃许给太子,若离也是早就知道了的。因此四公子出走,若离便也随后跟了过来。”

我低声道:“四哥知道么?”

她怅然一笑,道:“知道。”

我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道:“是后来在杭州,四公子出家之日。若离伤心绝望之下,将一切都说了出来,然而……”她的声音渐低,眼里盈起了泪光,道:“却已来不及了。王妃已经另嫁他人,四公子也……我枉费了这许多心机,枉做了小人,原来得不到地,终究还是得不到。”

她低声道:“王妃,我对你们不起。”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切地缘由,都不是如表面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朱高炽……他仁和坦然的面容下,究竟掩藏着怎样暗沉地心计?

而他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我么?

我静默良久,方缓缓浅笑了起来,道:“这不怪你。”慢慢道:“即便没有你,这一切或许也会发生。有些人,总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而这念想,原来是这么可怕。”

她讶然看着我,道:“难道……”

我打断了她,轻声道:“我们很快就会见到他了。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对她微微一笑:“若离,对不起,我将你也拉入了这场漩涡之中。”

她含泪微笑道:“若离做了那么多错事,如今只有替四公子好好照顾王妃,才能一解心中愧疚,王妃又何必如此?”

我嫣然微笑道:“谢谢你,若离。”

春日里,阳光特别好。明媚灿烂,天边一群燕子扑扇着翅膀惬意地飞过。我微笑地看着这湛蓝的天空,眼中渐渐泛起凝重凌厉的神色。

这一生,从来没有过的坚定与沉静。

前路漫漫,阴森莫测,然而我却不再恐惧。

心里知道,这——将会是最后的决战了。

第六卷 六十四、谜底(上)

后的门被推了开来,殿里没有举烛,阴沉沉的一片。前,凝望着这漫天月色,月色如水,泄入殿中满地光华。

朱高炽静静地走到我的身旁,我不回头,他亦是沉默无语。天气闷热得没有一丝丝的风,蝉声低鸣,窗户上那镂空的精巧花样,透着一股子绿莹莹的光。朱红窗棱,描金的龙凤,诡谲而低沉。

半晌,他方道:“你就要这样站下去了么?”

我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多谢殿下关心。”

他蹙眉:“小七,何必?”

何必。是啊,何必。

我们如今站的这样近,却离的这样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又何必?

原来时光的流逝,早已将从前的一切都如浪淘沙,淘得干干净净,一点一滴都不曾剩下。

那么近,却那么远。

这个人,我看不清楚,也从来都不曾看清楚过。

我微笑起来,眼波如水流动,巧笑倩兮:“那殿下想我怎样?殿下能让我当这皇宫的主人么?能给我想要的任何东西么?”

他眼底慢慢浮现自嘲的笑意,道:“你越是生气的时候,就越是假装笑得开心。你在恨我。”他的声音很低,“可是,你怎么知道你要的东西我就给不了?你要当这皇宫的主人,并不是不可以做到。假以时日,只要我当上了皇帝,你就是皇后,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他微笑着。“——任何东西。”

我微微摇头,淡漠地笑,声音却是一个个字地铿锵有力:“我要你地命。”我转身看着他,他亦看着我,二人彼此对望。心还是痛的,痛的那样刻骨,然而咬着牙,绝不让泪落下。

——我要你的命。

黑沉沉的夜。这便是我此刻心中唯一的念想。却也是最深的疼痛。心底深处的悲伤。直入骨髓。我年少时最明亮地一场梦,原来竟是如此不堪。

他苦笑起来:“你竟这么恨我。”

他地声音低沉,然而平静安和:“不错,那些事情地确是我做的。可是那又怎样?”他的目光绝不退缩,从未有过的冷厉和坚定,“为了得到这一切,我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牺牲了这么多心力,如今我终于成功在望。”

他微微扬眉,道:“为什么你就不肯跟我一起分享?”

一起分享?

我失声笑了起来。吸一口气,看住他。这张清俊的面容,深邃的眼睛,高挺地鼻子,还是这么熟悉的人,然而。感觉却再也不能相同了。

再也不同了。

多可笑。

“你要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么?”我微笑地看着他,缓缓道。

他道:“你以为不是?”

我轻声而凄凉地笑:“你是怕——他们成为你登上皇位的绊脚石。”心中冰凉一片,四周的空气中。漂浮着让人绝望而迷惘的气息,“靖难时,二哥、三哥、四哥都立了大功,父皇素来偏爱二哥,对四哥也是心下怜惜。他们彼此之间又互相交好,你出此计策,是为了要一个一个除去你的眼中钉。”

他脸上原本清雅而洒脱的笑意渐渐僵硬,我黯然一笑,接着道:“永乐二十一年,三哥因为谋逆之罪而被父皇猜疑,是你力保他的清白,以致世人皆以为太子仁爱,然而却不知道,这一切原本就是你设下地计谋。”

他淡漠地微笑:“说下去。”

一弯残月在天边升起,照在他地面容上,更显出他的素白安和,温雅清俊。我微微一笑,转身与他直面相对:“当年在猎场的那一箭,也是你布局所为。”

他沉默地看着我,倒笑了起来,道:“不错,你说地都对。”

他轻叹:“原来你都猜到了,那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依旧是这样的谦和有礼,这么多年以来,他永远是以这样一副模样去对待世人,如今,他也依然要以这样一副模样微笑着去坐上他梦寐以求的宝座。而那心底深处所隐藏的诡秘心计,从此以后,或许再无人能够知晓。

我笑一笑:“你做了这许多恶事,梦里可曾安寝?”语气中不无讥诮之意。他忽然纵声大笑了起来:“安寝?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未安寝过一刻!”

眼光如一泓秋水,明亮而冰冷:“父皇偏爱二弟四弟,三弟虽卤莽,却也与他二人交好,实在不可小视。我孤身作战,又有谁能帮我?假若不这么做,如今恐怕我早已是朱允汶的下场!”他咬牙道:“我亲见朱允汶是如何被父皇逼下皇位的,我不能步他的后尘,也绝不能步他的后尘!”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整个人显得严肃而凌厉:“四弟虽不觊皇位,但终是我心头大患,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安心。而你——”他温柔地微笑起来,语气却冰冷刺骨,“就是他唯一致命的弱点。”

他冷笑:“只是我未曾料想到的是,日后,你竟也成为二弟最大的弱点。这倒帮了我不少忙。”

我轻声地笑:“你将我监禁在这里,是害怕二哥在父皇离京之时会有所行动么?”我的微笑凄楚而森冷,一双眸子如千年冰雪,寒如澄水。“你就这么怕他。”

他脸色微变,笑容凝滞:“我是怕他,那又怎样?我怕他,我也恨他。他夺去了你,还要夺去皇位!他凭什么?现今我要把我想要的东西全都夺回来!”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里挤出这句话来:“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眼中的神色,是脆弱而愤怒的,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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