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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罪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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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笑着躲避。三十几年的老夫妻闹作一团,引得向春晖从卧室里探出头来。
“姥姥、姥爷,你们干吗呢?”
“没事,我们闹着玩呢。”骆少华虎起脸,却挡不住一脸的笑意,“赶紧写作业去,否则小心你妈回来收拾你。”
向春晖吐吐舌头,缩回卧室。
骆少华转身冲金凤笑道:“你个老太太,没个正形儿。看,让外孙子笑话了吧?”
金凤笑而不语,面色却渐渐庄重起来。
“你正在做的事儿,能跟我说说吗?”
骆少华的笑容一下子收敛,片刻,摇摇头:“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金凤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准备,脸上丝毫看不出失望的表情:“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骆少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非常重要。”
“有危险吗?”
“没有。”骆少华笑笑,“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嗯,我知道了。”金凤坐直身体,双手拄在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去吧。”
骆少华抬起头:“嗯?”
“去吧。对你重要的事情就去做,否则你心里不会安生。”金凤拿过车钥匙,递到骆少华手里,“我会跟骆莹解释,你放心,晖晖我来带,没问题的。”
骆少华握着车钥匙,怔怔地看着妻子,半晌,讷讷说道:“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嗯。”金凤的脸上依旧是平静的笑,“我等着。”
在这段日子里,C市风平浪静,除了因为饮酒过量或者暴饮暴食被送医的倒霉蛋之外,就是被鞭炮炸伤的几个孩子。没有人被谋杀。魔鬼也在过年。
骆少华只能通过报纸来了解这几天来的C市,最令他关注的案件没有发生,多少让他感到一些安慰。因此,在走进绿竹苑小区的时候,他的脚步不像往日那般沉重,甚至还显得悠闲自在。
走到22栋楼前,他抬头向4单元501室的窗口看看。因为是白天,没法确定室内是否有人。骆少华想了想,转身向对面的楼房走去。
爬到六层,骆少华站在楼道里,拿出望远镜向林国栋家里窥视着。室内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只是凌乱了一些。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呈闭合的状态。骆少华左右移动着望远镜,看不出室内有人活动的迹象。
他出门了?
骆少华放下望远镜,眉头紧蹙,刚才还略显轻松的心情已经消失了大半。无论如何,这家伙不在自己的监控范围内,仍是让人不够安心的。
他靠在墙壁上,点燃了一支烟。从林国栋近期的活动规律来看,他应该仅仅是去买菜而已。那么,他在一小时内就会返回。不过,骆少华不知道他何时出门,所以,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吸烟。在楼道里小范围地活动身体。偶尔喝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每隔二十分钟就用望远镜看看林国栋家里的动静。听到楼下有人声传来,骆少华也会躲在窗户后面,小心地窥视一番。然而,足足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林国栋家里仍旧是一片寂静。
骆少华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这王八蛋难道睡着了—或者死在了家里?
那可太他妈好了。骆少华不无恶意地想到。他活动着早已酸麻不已的双腿,想了想,决定去对面探个虚实。
骆少华戴好羽绒服的帽子,又用围巾扎紧,只把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他背起挎包,悄无声息地下楼,慢慢地穿过楼间的空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快步闪进22栋4单元的楼道里。
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5楼,骆少华已经感到微微的气喘。他在缓台上站了一会儿,待心跳稍微平稳后,小心翼翼地走近501室的铁门,掀开帽子,把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
室内一片寂静,半点儿声响都没有。骆少华直起身子,默默地看着面前的铁门。想了想,他决定冒一个险—抬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几乎是同时,骆少华半转过身子,做好了迅速跑下楼去的准备。然而,几秒钟过去,室内仍然毫无反应。
骆少华长出一口气—林国栋确实不在家。不过,这口气很快就在他喉咙里憋住。
在他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不可遏制的冲动:在门的那边,是怎样的?
林国栋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骆少华意识到,除了那扇小小的窗户里的景象,他对林国栋的日常几乎一无所知。他吃什么,睡在哪里,看什么样的书,浏览过哪些网站,在那些漫漫长夜里,他是安然熟睡,还是辗转难眠?
答案就在铁门的里面。
骆少华的呼吸急促起来。如果能了解这一切,也许就可以对他做一个最可靠的判断—二十多年的禁闭,究竟把林国栋驯化成一个温顺的老人,还是仅仅让他藏起獠牙和利爪?
如果证明是前者,那么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骆少华再也按捺不住,从肩膀上摘下背包,蹲在地上打开来,从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里取出两根铁丝。
他四处看看,麻利地把两根铁丝插入锁孔中。然而,仅仅捅了几下,他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骆少华停下动作,留意倾听着。很快,脚步声越来越近,看来并不是4楼以下的住户。他暗骂一声,把铁丝捏在手里,拎起背包,打算先离开再说。
保险起见,骆少华决定下楼,否则来人住在6楼的话,自己就非常可疑了。刚刚走下半层,就看见一个拎着大塑料袋的男人,正哼着歌,一步步走上来。
刹那间,骆少华的大脑一片空白。
林国栋穿着一件灰色的羽绒服,黑色灯芯绒长裤,棉皮鞋,在楼道里和骆少华擦肩而过。他似乎抬起头看了骆少华一眼,又似乎没有。
他嘴里哼唱的不成调的小曲没有中断,夹杂在塑料袋的哗啦声响中,瞬间就灌满了骆少华的耳朵。
这二十三年来,两个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骆少华甚至能感到对方的肩膀传来的力度。穿过衣物,那股力量带着弥散的黑气和甜腥的味道,仿佛还带有黏稠的质感,清晰地拉拽着骆少华的身体。
不足半秒钟之后,两个人台阶上交错而过,一个向上,一个向下。骆少华目不斜视,全身僵直地走到4楼,听到头顶传来抖动钥匙的声音。他竭力保持着机械的行走姿势,直至面前出现了楼道外的空地,忽然就全身瘫软下来。
“就是他……”骆少华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道,感到嘴里已经干得沙沙作响,“不会错……”
等到腿不再发抖之后,他几乎用一种逃跑的姿态冲进了对面的那栋楼。快步来到6楼的监视点,骆少华气喘吁吁地拿出望远镜,动也不动地看着林国栋的家。
林国栋神色如常,行为也如常。挂好衣物,泡茶,坐在电脑前,吸烟,打开电脑。与平时稍有不同的是,他带回的塑料袋里似乎并不是日常用品,而是一大摞打印纸,看上去似乎是某种文稿。
林国栋把文稿放在电脑旁,先是研读一番,随即就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偶尔,他会停下来,翻开旁边一本厚厚的英汉字典,查阅后,继续重复同样的动作。
窥视了半个多小时后,骆少华意识到,林国栋在翻译文件。
也就是说,他找到了工作。
林国栋的表现似乎说明了两件事:其一,他并没有发现骆少华的跟踪,至少没有在楼道里认出对方;其二,他已经适应并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而且开始谋求维持这种生活。
这些迹象表明,林国栋现在只是一个想平静地度过余生的老人。
然而,骆少华已经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刚才在楼道里的遭遇给了他过分强烈的刺激,他无从辨别自己究竟是沉浸在往昔的印象中难以自拔,还是他仍然保有对犯罪气息的敏感嗅觉。无论如何,骆少华都决定要继续对林国栋监视下去。因为,任何侥幸和误判,都可能让悲剧再次无法挽回。
于是,骆少华在22栋楼对面的监视点里守到夕阳西下,直至骆莹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此时,林国栋已经吃过了简单的晚饭,在这段时间里,他除了倒茶、如厕之外,几乎一直守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翻译那份文件。也许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骆少华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此外,他也不想让骆莹再次对他产生过分的猜疑,于是,再三考虑后,骆少华决定结束今天的监视。
对面楼道里那个暗影终于消失,望远镜片的反光也看不见了。林国栋缓缓侧过头来,望着那扇黑洞洞的窗户。空无一人。
他站起身来,迅速走到厨房。透过那扇小小的气窗,可以看到小区外的一条马路。他躲在置物架后,注视着骆少华一摇三晃地从小区中走出,坐上路边的一辆深蓝色的桑塔纳轿车,发动,离开。暗红色的尾灯一路飘摇,最后彻底融入夜色中。
林国栋忽然开始大口喘息,紧绷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靠在置物架上,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片刻之后,他擦擦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水,蹒跚着走回房间。
室内灯光柔和,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方便面的味道。那是他刚刚吃下去的晚餐。想起自己吃面时一本正经、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林国栋暗暗觉得好笑。随后,就是深深的怨恨。
他重新坐在电脑前,怔怔地看着显示器上的文档,杂乱无章的字符排列其中,既有英文,也有中文。
“Whatthefuck!”
“王八蛋!王八蛋!”
“你要逼我到什么时候?!”
……这就是林国栋在电脑上“工作”了整整一个下午和晚上的结果,他竭力保持面色平和,动作舒缓,却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去翻译这份文稿。在胸中喷薄而出的怨毒都化作一个个凶狠的词句,被他敲击在这份文档上。
他叹了口气,未保存就关闭了这个页面,重新开启一个新的空白文档。
这是他出院后获得的第一份工作。在上午的面试中,那家翻译公司的老板曾反复打量着头发斑白、衣着寒酸的他,眼睛里写满了嘲讽与质疑。名牌大学的本科学历还是有用的,尽管只换来“先译一份试试,明天上午十点前交给我”的试用合同。
看来今晚要熬夜了,否则完不成工作。薪水虽然很低,但是林国栋需要这份工作。不仅是为了维持现有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在1992年10月27日晚上,那个游荡在C市夜色中的幽灵,是谁?
林国栋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捻起一张文稿,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那是一家小企业的竞标书,充斥着华而不实的词句和空洞乏味的服务承诺。他竭力把那些方块字转换成英文单词,直到一个完整的句子呈现在脑海中……突然,他操起手边厚厚的英汉词典,狠狠地向玻璃窗上掷去!
随着“哗啦”一声脆响,玻璃窗上出现几条横纵交错的裂缝,最后,碎成几片。
冷风立刻倒灌进来,灰色的厚布窗帘被卷起。在飞舞的灰色中间,林国栋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破碎的玻璃窗中,面容扭曲,目眦欲裂。
第十七章黄昏中的女孩
岳筱慧坐在床边,摆弄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动着。
“老纪,你这随身Wi…Fi的网速不错嘛。就是名字太逗了—‘六十岁的老纪头’,哈哈。”
“还凑合,你玩吧。”纪乾坤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面前厚厚一摞资料上。
魏炯在网上搜索了大量有关当年连环杀人案的资料,下载之后打印出来,装订成册,以方便老纪查阅。
现在有了张海生的帮助,魏炯在敬老院里来去自如。尽管张海生常常面色不善,但是对纪乾坤的要求,他都乖乖地照做。个中缘由,只有魏炯知道。
这已经是第二次带资料给老纪。他看得很认真,不时用红色签字笔在资料上标注,偶尔停下来,和魏炯讨论几句。
“有些资料不翔实。”纪乾坤看看埋头玩手机的岳筱慧,压低了声音,“可能是网民的主观推测,甚至是胡思乱想。”
“是的,我筛选了一部分,太过离谱的就直接排除了。”魏炯忽然有些尴尬地笑笑,“你不用这样,岳筱慧知道我们的事儿。”
“哦?”纪乾坤吃惊地扬起眉毛,“你告诉她了?”
“是啊。”魏炯难为情地搔搔脑袋,“我去学校图书馆找案例汇编的时候碰到她了,你知道……我不会说谎的。”
“原来如此。”老纪撇撇嘴,“我还奇怪呢,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别躲在一旁说我坏话啊。”岳筱慧冷不丁开口,眼睛却始终盯着手机的屏幕,“我可听着呢。”
纪乾坤和魏炯都笑起来。
“哪敢。”纪乾坤笑眯眯地摘下眼镜,“多个人就多份力量。”
“她挺能干的。”魏炯指指那摞资料,“有不少东西是她找到的。”
“那就谢喽。”纪乾坤转向岳筱慧,“那么,筱慧同学有什么高见?”
岳筱慧放下手机,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严肃的神色。
“老纪,你真的认为当年抓错人了?”
纪乾坤看了她几秒钟,确定岳筱慧不是在说笑,点了点头:“是的。”
“嗯。”岳筱慧也点点头,“那么,你确定凶手还在人世吗?”
纪乾坤愣住了,先是看看魏炯,后者也用同样疑惑的目光回望着他。想了想,老纪说道:“我看过不少有关连环杀手的书—国内和国外的都有—这种人犯案的年龄,大概都在四十岁之前,按这个推算,凶手现在应该也就是六十岁左右的人,不至于死掉吧?”
“好,我们假定凶手还在人世。”岳筱慧再次抛出一个问题,“那么,你确定他还生活在本市吗?”
纪乾坤一时语塞,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全中国,23个省,5个自治区,4个直辖市,县市无数。”岳筱慧摊开双手,“我们怎么去找一个人?”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魏炯连连向岳筱慧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过分刺激纪乾坤。然而,女孩看也不看他,始终把视线落在纪乾坤的脸上。良久,老纪轻轻地笑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这么说,我在做一件完全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老纪。”岳筱慧上身前倾,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我只是觉得,除了知道凶手是个男性之外,其实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老纪想了想,艰难地承认:“是的。”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杀死那些女人—包括你的妻子?”
老纪已经完全被岳筱慧的思路吸引住:“你的意思是?”
“她们身上一定有一些特别吸引凶手的东西。”岳筱慧的眼睛突然变得炯炯有神,“如果我们知道了这些,也许就能反推出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说……”魏炯插嘴道,“共同的特质?”
“对。”岳筱慧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们,“我也搜集了一些连环杀手的资料,比方说杰瑞·布鲁多斯,他选择的被害人,多数是穿着漂亮鞋子的女性;再比如泰德·邦迪,他比较偏爱长发、穿牛仔裤或者短裤的女性。”
魏炯转身看看纪乾坤,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老纪?”
纪乾坤的身体抖动了一下,眼神变得迷离:“我妻子是长发,出事那天穿着蓝白碎花连衣裙,银色高跟鞋。”
岳筱慧把视线转向魏炯,示意他把纪乾坤膝盖上的资料册递过来。魏炯照做。岳筱慧拆下资料册上的燕尾夹,翻动一番之后,挑出冯楠被害一案的资料,然后把其他的部分分成三份。
“分工合作吧。”她把其中两份递给纪乾坤和魏炯,“我们来看看,这些可怜的女人究竟有哪些共同点。”
三起案件的资料,三人各看一份,岳筱慧还准备了笔记本,以便随时记录。然而,研究了半天,笔记本上只有几行字:女性,27~35岁。
身形娇好。
在夜间失踪。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儿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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