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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三生·永劫之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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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音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是点点头,立刻飞奔而出,去找莲弦。
莲见一共写了三封信,一封是给莲弦的,一封是个燕莲华,还有一封,是给沉羽。
燕夫人并没有提防幼女,这三封信顺利送到了莲弦手里,给幼妹塞了点蜜饯,莲弦看完给自己的那一封,阅毕,玩味地轻轻在指尖转着这封信。
良久,她忽然一笑,与莲见极为相似的面容上浮起一线玩味的表情,随即命自己麾下的士兵上来。
于是,按照莲见的嘱咐,一骑向沉羽所在的别庄而去,一骑则是她自己飞身上马,亲自带了两个侍卫,便六百里加急,向京都近畿的奉山而去。
当时有人劝谏她,说派传令兵过去就够了,她千金之躯,犯得着冒险吗?莲弦没有回答,她的面孔上加深了那一丝玩味的笑容。
她很清楚,这些人不懂。
有些事情,有些态度,她需要亲自去见自己的兄长,当面看他怎么处置。
她就此悄然离开领地,而去到沉羽处的传令兵所带去的,除了莲见的一封信,还有一块可以在燕氏领地内通行无碍的通关令牌。
接到莲见的信,沉羽二话不说,连衣服都没换,就立刻飞身上马,打发走了本来要护送他的莲弦派来的士兵,把通关令牌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策马向和燕家交界的沉家的领地而去。
奔驰了接近三天的时间,在他进入沉家与燕家交界处,拐下官道,抄近路进入山中,远离人烟之后,无声无息自草丛里涌出了数十名轻装的士兵。
他们沉默着,一言不发,慢慢收紧包围沉羽。
就是这种场面,所以不愿意让莲弦的士兵保护他前来,这种自己人杀自己人,总是不太好。
金发的青年唇角含笑,慢慢地曳出腰间长剑。
啧啧,全杀了问题不大,但这是莲见的士兵,还是尽量不要流他们的血好了。
“哎,希望不要太伤脑筋啊。”有着端正奢华美貌的青年这么自言自语,在对方的射手张弓搭箭的一刹那,提马飞跃,马嘶长鸣之中,弓箭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刀光闪烁,他足尖点住马蹬,整个人在马上飞身而起,落地刹那,最后排的几名弓箭手缓缓倒地。
没有鲜血,是被他用剑背击昏。
麻烦的事情啊。沉羽在心里这么想着,手中长剑轻轻转了几道,用剑面面对对面的敌人。
“来吧。”希望可以快点结束。
沉家的家主口气平淡地说。
莲弦到达燕莲华别庄的时候,莲华正靠在内间的榻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着极苦的药汤。
从会盟那天后,他就持续高烧,此刻只能在侍从的扶持下勉强支撑起身体。
沉谧正和他隔帘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莲弦进来,把信交上去,莲华并没有立刻去看,他只是淡淡吩咐放在一边,令人扶了快脱力的莲弦到一旁歇息,给她含了一片参片压在舌底,莲华便自己端起碗,将残余的药汤慢慢喝尽。
莲弦毫无形象地瘫在榻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抖。
莲华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喝药。
过了好一会儿,莲弦终于有一点缓过来了,她侧头,看着自己兄长一张苍白秀丽的侧面,胸口起伏,脑子却无比清明。
她清楚地感觉到,莲华的身体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垮下去。
但是几乎与此同时,和衰弱的身体成反比的,他的精力异常旺盛。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疯狂地将所剩不多的生命毫不吝惜地全部挥霍而出一般。
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的哥哥莲弦甚至觉得恐惧。她真怕莲华下一瞬间就毫无预兆地倒下。
喝完药,莲华咳嗽着道了声抱歉,就懒散地靠在榻上,长长出一口气,按着胸口,过了片刻,看着终于有力气爬起来的妹妹,笑着对她说:“你猜这信上写的是什么?”
莲弦咕嘟咕嘟又灌了侍女送上的好大一碗汤,摇摇头:“我不猜。”
燕莲华也一笑,直接把信递给了她。莲弦轻轻挑了一下眉,沉吟了一下,慢慢拆开信函,也没有仔细看,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递还给莲华。
“姐姐送走了沉羽大人,而母亲大人则派出了刺客,兄长的意见呢?”
“死了也就死了吧。”燕莲华看都没看信,随手搁到一边,半合着眼睛道。
沉羽无足轻重,他死了莲见就能从这段感情里挣扎出来,嫁上一个最适合的名门子弟,生上三五个孩子,延续燕氏的血脉,然后以这些孩子,将其他世族更加牢固地与燕氏一族联结起来。
莲弦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低声道:“兄长大人要不要听听我的愚见?”
燕莲华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如果沉羽大人真的死了,那么得利最多的人是谁呢?”
燕莲华一愣,略一思忖,立刻坐起了身子!
他因为动作过猛,抓住榻上扶手大声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却一挥手让侍女退下,过了片刻,才扶着引枕,慢慢地抬起头。
秀丽端正的面容上,因为咳嗽而泛着病态的嫣红,他一双眼黑漆漆的望不到底,笔直地看向莲弦。
是的,沉羽若死在燕家的领地上,那么最大的得利益者,不是他燕莲华也不是莲见,而是沉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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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之十六 分飞
一旦当沉羽这个正牌的继承人死去,那么接替他族长之位,接过沉家所有权力的,便是沉羽的异母兄长沉谧。
他要和可以名正言顺领导沉家,同时左右朝廷意见的沉谧为敌?
燕莲华觉得自己头都开始疼了。
是的,沉谧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沉羽对现在的他而言,其实是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而当沉羽作为人质被抵押在燕家族的时候,他才“有用”。
若沉羽活着就没什么好说,若沉羽死了,那么沉谧立刻就会接掌沉家,并且有了讨伐的借口。
只要沉羽在燕家,那么,他生,是沉谧抵押给燕家的人质,他死,就会让沉谧获得更大的利益。
而且若沉羽死在了燕夫人的手里,依照莲见的性格,她和母亲之间就算是不会因此决裂,但至少也会刻下无法弥补的嫌隙,而使燕家被削弱。
无论如何,对沉谧而言,都没有任何损害。
对“沉谧”而言,“沉羽”是唯一的,值得用生命去保护和疼惜的弟弟。但是对“兰台令沉谧”而言,“沉羽”是他手上的政治筹码,一步走得又准又狠,深深刺入燕家族阵地的好棋。
政治不存在亲情,只存在捍卫利益的筹码。
这局以天下为赌注的棋里,现在对弈的数方,都很清楚,就连弈棋者自己也是棋子。
姑且不论别人,燕莲华将自己也当作棋子,必要的时候牺牲掉的觉悟,他很清楚,沉谧也有。
“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伏在榻上,燕莲华喘了口气,抓着胸口慢慢缓和情绪,过了片刻,他抬头,一张秀丽的容颜上挂着一种微妙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现在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莲弦?”
有着一张和莲见相似容颜的女子只是恭敬地向自己的兄长低头:“请您先恕我无罪,我在母亲大人于会盟之后离开起,就觉得会有如今这种事情的发生,我已经预先派了人手到沉羽大人身边。”
燕莲华没有说话,莲弦的头再度低了一些。
“如果您不能原谅的话,就请随意责罚。”
听到这句,燕莲华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嗽,连咳了几声,才边笑边说:“我责怪你做什么呢,想到了我的遗漏之处,并且补救,对我而言,乃是大幸。”
他取了旁边的水喝了一口,眼帘疲惫地合上,低声道:“你是怎么下令的?”
“我命令确定保护了沉羽大人的安全之后,立刻将之送去沉谧那里。”
很好,把烫手山芋抛回去。
燕莲华赞许地点点头:“那要怎么处理母亲派遣来的刺客?”
“杀光。”莲弦微笑,予以简洁地回答。
那些士兵是直属于燕夫人的,而她的这个嫡母,依她现在的表现来看,已经只顾虑自己的感受,而完全不考虑家族的利益了,那么,这些本来属于她的,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才存在,却被她用于私欲的士兵,就没有存在价值了。
燕家不需要不服从莲见命令的力量。
燕莲华没有说话,他慢慢睁开眼,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面前恭敬的莲弦,过了片刻,他忽然低低叹了口气:“王佐之才。”
莲弦却笑了:“兄长是在评价我才能的界限吗?”
燕莲华的眼神高深莫测:“我只是在思考要不要为此感到遗憾。”
“就我自身而言,我很满意于此。”
听到这淡淡的一句,燕莲华一笑,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莲弦也不说话,只悠悠看庭院里的风景,过了片刻,燕莲华慢慢开口:“这算是现世报吧。”
“嗯?这句话怎么说?”
“我之前嘲笑过沉谧,手里有沉夫人这步烂棋,现在就轮到我自己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似乎无限感叹,莲弦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没有接口,只是垂下眼帘。
燕莲华这丝毫不带烟火气的一句,其实暗含一种凌厉的意味。
莲弦很清楚自己的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能做到多心狠手辣,她也很清楚,所以,这一句就格外悚然。
莲华绝口不再提这件事,正巧侍女送来应季的干果,是炒熟的栗子,最是补气,莲华让莲弦坐在自己身边,便剥一颗一颗的栗子给她吃。
接过兄长递过来的剥好的金澄澄的栗子,莲弦忽然笑了一笑。
她说:我还那么那么小的时候,兄长大人还没离家,就经常带着我和姐姐偷了厨房的栗子,然后埋到灶灰里焐熟。其实能有多好吃呢?全因为是兄长大人剥给我们的罢了。
莲华听了抿唇一笑,他看着自己二妹的眼神柔和了一些,道:“那你也别叫什么兄长了,叫我哥哥不就好了?”
莲弦慢慢摇摇头,说,嫡庶有别。
莲华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才道:“在我心里,你们姐妹四个都是一样,没有高低。”
莲弦先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点点头,嗯了一声,就吃起莲华剥给她的栗子。
兄妹之间,一时无声,只能听到剥栗子的噼啪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莲华把一盘栗子都剥完,忽然问了莲弦一个问题:“若有人挡住你的路,你要怎么办?”
“自然是杀了。”
莲华大笑起来,说:若挡着你的路的是你兄弟亲人朋友呢?
莲弦咬着栗子想了想,轻描淡写道:“若是我的亲人兄弟,就压根不会挡住我的路,若他们挡路了,我觉得没有错,那就一路斩杀过去吧。”
燕莲华脸上的笑容忽然慢慢收敛。
“不惜踏着他们的鲜血?”他轻声问。
有着与莲见酷似容貌的女子仰高了一张脸,她说:“嗯,不惜。”
“为什么那么坚持呢?”
“因为我是燕家的孩子,而这是一个乱世。”这么一句,燕莲华笑了:
“若燕家由你继承,倒也不错。”。电子书下载
莲弦丝毫不为所动,她像是一点都没听清楚兄长话中暗含的意味,温和地笑了,她说:“创业之主,我做不到。”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界限所在。
守成她可以做得很好,开创局面,却是她力不能及了。
凝视着自己的二妹,燕莲华的笑容越发柔和,他展开扇子,眯起眼睛,悠悠然道:“是啊。”
是的,她说得对,最合适的,始终是莲见。
想起了与自己一母同胞的长妹,想起那永不曲折、笔直的脊背,和凛然的素色眼睛,莲华唇角就慢慢溢出一点温柔的神采。
但是那点温柔却一点一点凝结,最后,当他把扇子啪的一声合上刹那,莲弦悚然一惊,莲华脸上却浮现了一丝奇妙的笑意。
莲华什么都不再说了,而莲弦则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就在同一时间,本已被士兵们包围起来的沉羽,忽然就发现包围的外沿开始松动,然后另外一群士兵冲杀了过来。战斗结束,原先围攻他的士兵们全部被砍杀于地,几个人负责继续斩首,另外的人则聚集到了站在树下看热闹的金发青年旁边,向他施礼。
沉羽唇角一弯,敷衍地应了一声,就好整以暇地看他们意欲何为,于是,一群士兵向他恭敬低头,道:“我等会护送沉大人,直到进入沉氏领地。”
沉羽大笑,随手把散下来的头发向后一甩。
那就走吧,他说。
又过了四天,莲见接到了沉羽已经安全到达的消息,她松了一口气,然而要面对的,却是自己母亲已经毫不掩饰的充满疯狂的逼迫。
和恋人分开,嫁人,生子,她的母亲把这些枷锁堂而皇之,一层又一层挂在她的身上。
那种不被至亲理解的痛苦,让坚韧如此的女子,也越来越喘不过气。
九月初的时候,莲见以去北关神庙上香为名,趁机溜出去透一口气。
燕氏一族的族长上香,仪式盛大,到了神庙,进香完毕,一行人落宿在山脚下的别庄,中间有山上的神官特意下来为莲见祈福,其中有一位神官谈吐高雅风趣,莲见就在日间的祈福仪式之后请了这位神官来闲谈。
两个人谈着谈着,不知怎的,就谈到了前朝那个因爱妃之死,而抛弃帝位,最后遁入空门的皇帝。莲见听了,心里一动,只觉得若是沉羽忽然现在就死了,只怕她也比那位皇帝好不到哪里去。
当夜大家兴致都颇浓,秉烛夜谈,忽然就有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气急败坏地急报,说燕夫人忽然病倒了!
母亲!莲见立刻站了起来,她连跟旁边的人说一声都来不及,飞奔而出,拽过一匹马,就向荣城方向而去。母亲母亲母亲——狂奔的时候,莲见什么也没想,只想着母亲。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忤逆,母亲才会忽然病倒?
父亲已经去世了,保护母亲是她的义务和责任,而如今,她的母亲病倒了。
心底作为一个女儿的惶急纠缠着内疚自责翻涌而上,之前自己为了爱情而做的觉得理所当然的坚持,此刻想来,虽然依然觉得是对的,却不由得自责。
如果她态度柔软一些,好好和母亲说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她狂奔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中午到了荣城,看到的就是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屋子里,母亲那张苍白若死的面孔。
因为急病而一下病倒的母亲,身前身后都是异常华丽,五光十色的男装女服,她脸色苍白而泛着青色,却依旧指挥侍女,说这件薄红色的袍子拿去熏香,那条百褶裙的皱褶需要重打……看着确实病得不轻、随时都能倒下的母亲半靠在床上指挥,莲见愣了一下,立刻扑过去,刚要劝说,却被母亲冷漠地瞥了一眼。
燕夫人拉了一下肩上的衣衫,侧头咳嗽几声,才转过面孔,看向莲见。
她唇边慢慢地慢慢地浮起了一个近乎阴森的笑容。
莲见忽然就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母亲由下而上用长长的袖子掩住嘴唇,声音温和甜美地对她说:“燕公,成亲诸种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可否请您成全母亲死前的这个愿望呢?”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被一桶冷水兜头浇下。
她当时是跪坐着母亲身边,那个娇小的女子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地在她的肌肤上勒出了深深的印记。
她第二次开口的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我告诉你……只有他不行,只有沉羽不行!”
然后,她放手,疲惫而虚弱地躺倒在了床榻上,闭上眼睛,吩咐侍女送莲见离开。
年轻的燕家的家主,只觉得什么崩落下来,一层一层叠加在她的身上。
她没法挣脱。
之前可以那么轻易对母亲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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