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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三生·永劫之花-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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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并没有召见容与,也确实没有什么会让容与这个时候来荣城的命令,那么此刻,这个男人出现在荣城、燕宅、她的面前,就一定跟她母亲脱不了关系。

莲见只觉得头疼欲裂。

因了这层微妙关系,她并不愿意和容与多言,但是容与的身份又决定了他若开口,她必须得奉陪。

五月的夜,暑气到了夜间就薄凉下来,两人寒暄几句,莲见觉得有些冷,容与看她微微瑟缩,道了一声得罪,轻轻取下肩上的外衣,披在她的肩膀。

强烈的男性气息与残存的体温一起覆盖过来,莲见眉峰一凛,微微退后,把肩上的外衣拿在手里,才对容与轻轻一笑。

“我并不冷,反倒是容与你要小心身体。”说完,便把衣服递还给了容与。

容与眉峰轻挑,倒也把衣服接了过来,也没重新穿上,只是拿在手里,语声轻柔:“大人真是守礼自持。”

莲见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看他,用全身所有的意志力向他暗示:赶紧走赶紧走赶紧走!

容与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看不出来,风度翩翩地对她一笑,道:“今宵月色美好,不知大人可否与在下共赏?”

这是搭讪吧?

莲见处理起这种事儿来,脑子总是慢了半拍,她脑子有些转不过地看向容与,对方含笑向她微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可……可以逃跑吗?谁……谁要和他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聊理想啊?

于是,她就嘴巴不过脑子地说了一句:“抱歉,我今天很累,可以改天再叙吗?”

然后,她拒绝了对方赏月的邀请,却把另外一个软肋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容与当然从善如流,先是大大地自忏了一番自己真是各种不识相,就没想到她今天刚刚抵达荣城,奔波劳累,实在是大大地该死,真个是舌灿莲花,把她三分疲劳活生生渲染成了十二万分的累死边缘。

莲见是个实在人,就某个意义上,她是个比绝大多数人还实在的老实人,她就老老实实地听着,不知道容与在打什么主意。

结果,容与话锋一转,到了结局,就是既然大人您这么累,请务必让我送大人您回屋休息。

而直到此时,莲见才非常迟钝地发现,她身旁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经全部退下了。

看着男人笑吟吟递到自己面前的手,莲见觉得,这就是所谓的挖坑自己跳吧……

就在这生死存亡一刹那,她听到从院门口传来了一个活泼的童音:“姐姐……”

本来已经思考能力停止的莲见被这一声唤醒了一切功能,她立刻转身,大步地走向了声音来源。

跑过来的,是她最小的妹妹莲音。

莲音今年十二岁,快到及笄的年纪,但是母亲娇惯,分外娇憨,看到姐姐走过来,就撒娇一样一头撞过去,在她怀里蹭蹭蹭,大姐大姐不停地叫着,而莲见抚摸着她的头顶,露出了逃出生天如释重负的表情。

“音儿……”她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幼妹如此感激涕零。

看她们姐妹抱成一团,再不识相的男人都明白自己这时候只能摸摸鼻子走人,容与何等高超的手段,先是和莲音说了一会儿话,拿袖子里一包看起来早预备好的糖速度收买了小家伙,又拉钩上吊,约好过几天带她们姐妹一起去玩,也不管莲见答应没答应,便施施然拍拍屁股走人了。

你妹!莲见愤愤然地对着他的背影在心里暗骂。

当天夜里,完全不知道自己破坏了母亲预谋好事的莲音,因为好久没有见到的长姐终于回来的缘故,而非要撒娇缠着莲见和她一起睡,被容与惊吓到的莲见当然求之不得,立刻命人把莲音的寝具移到自己这里来,不仅是这一天,以后都要在一起睡了——别开玩笑了,她娘那边一看就知道是要玩持久战的,没点准备怎么成。

第二天一早,莲见就去拜见母亲,郑重对自己母亲表示,她并不喜欢昨天晚上的余兴,一点都不喜欢,所以请不要安排了。

对此,燕夫人的态度也特别棒,说燕公年纪也不小了,这个岁数的女子,哪个不是已经当了母亲?就算是大局为重,也要注重自己的婚事,一个母亲为女儿安排婚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莲见听完母亲的话,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跟面前这个笑吟吟的温和女人沟通,最后她慢慢吐出一句话:“这些事情还希望母亲大人交给我自己处理。”

对方只轻而甜美地微笑,用广而长的袖口轻轻掩住嘴唇:“燕公乃是家主,外事交给燕公处理正是应当应分,内事交由妾身处理,也没什么不对吧?燕公请记,即便是位高权重如燕公者,这婚姻事上,也须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威胁,莲见沉默下来。有着秀丽容颜的女子轻轻垂下眼,凝视着自己一双纤白素手。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该跟自己的母亲说什么。

看着女儿不再说话,于燕氏这样家族里掌家二十余年的女子很清楚再强硬下去,就会适得其反,也随即放软了语气,低声道:“你也要知道,宁家从你及笄开始,就在催你的婚事,楚王早把小儿子的生辰八字都送来,难道燕公还真要嫁入宁家去?”

她怎么可能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呢?莲见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说完这句,燕夫人顿了顿,看向面前秀丽的长女:“还是说,燕公有意中人呢?”

“意中人”三个字入耳的一瞬间,莲见直觉地想说出沉羽的名字,但是一想到母亲对沉羽的憎恨,便沉默了。

她直觉她的母亲一定察觉了什么,关于她和沉羽之间。

不过,这其实也没有什么被好察觉的吧?

莲见在心里苦笑,当时少年心性,只觉得她爱着一个人,就不该遮掩,她和沉羽从未避人,别人不知道才比较奇怪。

她没回答母亲的问题,对面的女子淡淡看她,说道:“却原来是连说也不能说的人啊。”

说罢这句,这个燕氏的女主人便拖曳着衣裾,礼貌地向莲见道别,转身离开。

于是,从那天之后,莲见的受难形式就从被帅哥围追堵截转换成了大密度相亲。

按着一日三餐标准来的帅哥军团纷纷涌来,即便如莲见这样定力,到了第十五天头上也实在忍无可忍了,便借口要带着莲弦和莲音去巡查水利,狼狈逃出了荣城。

结果是莲见出了城也因为顾及母亲,也不能去山庄找沉羽,只好沿着河岸郁闷地绕圈子,除了巡视河工之外,还得三五不时帮帮农民赶赶野猪、驱驱狼,中间有一次姐妹三人带着侍从巡视到了一个小村,村里壮劳力都去修桥,侍卫也被派去,三姐妹摸摸鼻子,挽起袖子做饭,充了一把厨娘。

莲弦是打过仗行过军的人,比这还苦还累的尚且不在话下,一样一样都扎实干来,唯独莲音娇生惯养。一开始还觉得有趣,两三天一过,这个本就被母亲娇惯的孩子就开始叫苦不迭。

按照莲弦的意思,莲音不愿意在外面晃荡就赶紧扔回去,省得在耳边乱叫。莲见却摇摇头,单膝跪在因为失足跌到田埂里,而哭得稀里哗啦的莲音面前,把她抱上去。她的脚被水蛭吸附住,因而又是血泡又是伤口,将她的脚放在了自己膝盖上,小心翼翼地包扎,边低低对她说话,要她记得,这个乱世的国家,为了供应莲音这样贵族子弟的一针一饭,那些年纪比她还要幼小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兄弟,就这样日复一日劳作,但是这样辛勤劳动,也依然不能让他们食果腹、衣保暖,那些孩子中有三分之一没有办法活到成年,而侥幸成年的孩子,如果没有遭遇战火、天灾和疾病,过于艰苦的生活和繁重的劳役,他们通常也活不过三十岁。

她告诉莲音,身为燕家的嫡女,她以后一定会身居高位,居上位者,应知民情疾苦。

听着很少说话的长姐用着一种沉郁的声音在耳边低低说着,莲音睁着一双大而闪亮的眼睛,噙着泪,吸吸鼻子,慢慢地点头。旁边的莲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过来一卷绷带。

包扎完毕,莲见轻轻拍了拍莲音,哄了她几句,小孩子就又兴高采烈起来,开心地去找村子里的小孩去玩耍。莲见慢慢扶着膝盖站起来,她一双明媚的眸子看向莲弦,两个长相极其相似,生日也只差了三天的女子就这么彼此对视。

“你不赞同我的话。”莲见低声说道,莲弦愣了一下,默默垂眸,过了片刻,才道:“这个世道,弱肉强食。生而为人,无论高低贵贱,没有人有义务去为别人做什么,如果不能拿起刀保护自己,那么被如何对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想被别人主宰,那就去反抗好了。“就比如今天帮这个村子驱逐了山贼,他们对我们感激涕零,但如果不是之前这些村民一味姑息,那么山贼也不会壮大到这样地步,牺牲了最弱小的羊去饲养狼的结果,就是狼下一次更疯狂的侵略。”

她这么说的时候,莲音刚好跑回来喝水,她年纪还小,两个姐姐之间的对话让她晕乎乎的,听不太懂,她只能悄悄拉了拉莲见的袖子,小声问:“你和二姐谁说得对?”莲见想了想,摇摇头,说:“也许都不对呢。”

这个时候,如果是自己的恋人呢?他会有什么样的意见?他会怎么说?

想到金发的恋人骄傲又俊美的面孔,莲见按着胸口,几乎是甜蜜地微笑了起来。

就这样,莲见带着两个妹妹巡视燕家的领地,一方面是为了让娇养在城里的莲音知道生民之艰,同时也视察军备和士兵们的训练。自从成功放逐了永顺帝开始,宁氏楚王这个本就昏庸无能的人,就认为天下已安,为了他自己的享乐,加重税赋,这一下,不仅民不聊生,甚至直接让一些小地主也宣告破产,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和房屋。

于是,那些被逼无法生存下去的百姓就逃入深山,在每一个领地之间潜伏出没,啸聚山林。

而这一切,宁氏的楚王,统统看不见。

这个男人沉溺在早已消散,不复存在的虚假荣光之中,还以为此时盛世承平。

在莲华和莲见的通信中,这两个人一个以敏锐的政治嗅觉,一个以对民间的观察,同时做出了举事就在一两年间这个判断。

战争,又要开始了。

且说莲见因为忍耐不住相亲的大杀伤力,而不得不悲惨得有家不能回,满领地溜达的消息传到永安京的时候,燕莲华因为忽发心疾而搬到京郊靠近奉山的山庄里修养,正跟偷偷溜回来打探消息的沉谧两个人下棋。

听了沉谧把这个消息当笑话一样说来听,莲华莞尔一笑,淡淡说自己加冠的时候,没有一家贵族上门提亲,就因为天生病体和宁家这档子破事儿,大家生怕自己女儿嫁过去就守寡。

沉谧一脸淡定,说谁家都一样。

听了,燕莲华看着棋盘,一手拈着棋罐里的棋子,轻轻脆响之间,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沉谧一眼。兰台令深黑地眼底泛起一线幽蓝的光芒,同时,回报他以一个同样似笑非笑的表情。

燕莲华淡淡一弯唇角,说:“沉羽公子那头婚事,原尚仪可在催呢。”

沉谧轻轻吁出一口气,说:“孩子大了,父母的话都可不听,何况是兄长呢。”

燕莲华本是支着一边膝盖斜靠在榻上的,听了这句,他忽然一笑,手中泥金的扇子在膝头一点,笑道:“有苦各自知吧。”

确实是有苦各自知呢。

徐徐展开手中的扇子,沉谧掩面轻笑之余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如果说莲见拒绝容与,好歹好算是家族内部纠纷,折腾不出来什么乱子的话,他和纤映定下的这个婚事,现在麻烦才大呢。

如果说现在永顺帝和纤映没有被放逐,这桩婚事还有可以计较的地方,但就是因为这两口子都被放逐了,这门婚事才避无可避——这种时刻,这门婚事的意义在于,将沉氏家族与纤映所代表的宫廷的势力,更加切实地捆绑在一起。

这与其说是同盟,不如说是宣誓效忠,以这桩婚事告知皇家,沉氏不会背叛——就目前局势而言,这门婚事势在必行而沉羽那个小浑蛋以自己身为人质,跑到莲见的地盘避风头,就算原纤映肯把自己的妹妹打包送到燕家领地去,宁家再蠢也不会允许这门婚事达成的。

就这么想起了沉羽写给他的信上那简单明了的“你娶吧”三个字,兰台令大人扇子后面淡定从容的唇角就忍不住小小抽搐,在心底百转千回,柔软多情地念了一句:他xxxx的。

念完这一句,觉得自己整个心态立刻平和了,沉谧神清气爽地放下扇子,拂乱这一局未竟之局,笑道:“不过目前当务之急却还是些别的。”

燕莲华手里扇子一压,看沉谧起身,笑道:“有多急呢?”

“大概也就这一年之间了。”

问了一句语焉不详的问题,得到了一句语焉不详的回答,燕莲华却眉眼一细,陡然一瞬就有了一种凛人的压迫,而那个起身时随意把扇子插到后领的沉家主人,却无所谓地双手一笼,似笑非笑地看他,浑然不在意。

“那这么说,最近可能需要在下的帮助喽?”莲华那种刹那的凌厉转瞬即逝,随即就言笑晏晏,他本就姿容秀美,这一笑越发显得色若春花。

沉谧想了想,点头称是,双手笼在袖子里,喟叹一般笑道:“说到这里,原尚仪已经很大方地送了嫁妆过来,所以我这边也很伤脑筋呢。”

“啧啧,到底是什么样的稀世之物能让兰令也觉得伤脑筋呢?”

看着燕莲华和颜悦色一张脸,沉谧想想,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了燕莲华。

那是一张空白的,加了永顺帝御玺的圣旨。

拿到这张空白圣旨的一瞬间,即便是燕莲华,也为之一怔,随即,有着纤细秀丽美貌的男子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苦笑。

啧,既然已经到了这份儿上,看起来,确实如沉谧所说,他最近真的大概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才行了。

想到这里,燕莲华慢慢漾出一个微笑来:“兰令在诗词和乐器方面的造诣都相当杰出,近来可能需要您有所指点。”

这仿佛是和上一句话完全没有任何干系的一句话,却让沉谧听了一笑:“当世在管弦和诗词上有所造诣的,也只有您和大司祭长、原尚仪了,我赧忝而已。于是……”

“如近期有所机会,还请兰令指教。”

看着面前端正了姿态,向自己低头邀请的青年,沉谧笑出声来,点点头,曼声吟着或喜或悲之句,踏月而去。

六月初,莲华放出消息,说自己要在七月的奉山山庄举办诗会,隆重邀请各地著名文人以及擅长管弦的文人墨客,时人谓之末世风流,有一部分冷眼旁观之人却道,这根本就是为了燕家未婚的家主召集名流,一场异常规模盛大的相亲大会而已。

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这场诗会的真正意义——于这次诗会之中,燕氏、沉家、神庙以及宫廷,将要达成盟约。

当这个打着诗会和相亲会名头的会盟通知送到莲见手中的时候,正在帮助农民挖水渠的莲见心底唯一的想法很是阴暗:果然就连会盟也要陷害她一次吗?

抱着这样近乎悲愤的念头,该做的事情却还是得去做,但是一想到也会在这次见面见到沉羽,莲见心里就慢慢地又有一丝暖意渗出来。

先行把莲弦遣走,让她去奉山帮助燕莲华处理事务和负责安全事宜,莲见随即带了莲音回到荣城,向母亲禀明自己要去奉山一趟,参加奉山诗会。

燕夫人早已收到了燕莲华的来信,自然是点头应允,但是随即提出要求,要和她一起前往。理由很充足,如果按照燕莲华信上所写的,是为莲见挑选合适的成亲对象,那么母亲跟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燕莲华并没有打算把结盟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过多的人,即便是主掌燕家内务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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