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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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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妖怪和石榴馆主重合之后,似乎变得陡然间变得强大了,原本狂暴的行动也似乎渐渐有了章法。再这样下去,它就要挣脱醍醐的禁锢逃之夭夭!
在这念头浮现出我脑海之前,姑获鸟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蓦地挣脱掌控飞身而起。那不可思议的大力带得醍醐都站立不稳,豪勇的少年愤怒地咆哮着,不假思索地挥手擒拿,可那青灰的肉翼却从他指缝间倏地滑脱。
眼看着着妖鸟就要飞扬远遁,这个刹那,侵略性的强光像离弦之箭,追逐异类张皇的身影激射而出,我清晰地看到一头光明的猛兽从醍醐的身体里一跃而起,那猛兽有着白金的皮毛利爪,火焰似的瞳孔獠牙,其首如熊,雄健威武,其身如狮,剽悍迅捷,其尾如狐,轻灵张扬。这不属于人间的幻兽以追风逐电的速度扑向挣扎逃逸的姑获鸟。
在若藻的执念所化的假想之庭里,因为过度的冲击而一时来不及分辨的幻象,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霎时间,有翼的妖物就被轻而易举地攫在幻兽的利爪之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如锐利的刀锋般划过我耳膜,一片蓝得发黑的诡异液体瞬间播撒开来——姑获鸟的半边肉翅竟被醍醐生生的撕扯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无法控制的震动掠过醍醐的肩头,似乎被某种从身体内部传来的剧痛袭击一样,他刚毅的眉心瞬间拧紧,动作霎时间像被束缚住似的僵硬起来。呼应着这变化,白金猛兽的形象骤然黯淡。
瞅准了这个间隙,剧烈挣扎的妖物趁机挣脱束缚,随着砰然轰响,落地窗页被无形的大力猛地撞开,姑获鸟拼命挥动着受伤的翅膀,洒下一片妖异的蓝血,裹挟着青风歪歪斜斜的夺路而出……
我和冰鳍下意识的追向窗口——有着苍灰形体的强风排开嫩叶初生的树梢奔向石榴馆大门外,而在那稀疏新枝掩映的盘花铁门边,正踯躅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看不清面目,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洋溢的青涩氛围,以及在这份青涩中蕴藏着的无限可能……
这样纤弱的身影,一定会被那妖异的风吞噬的!我正要大喊“小心”,那人影却优雅的抬起了左臂,稳稳的截住了飞扑而下的姑获鸟。肩头承载着那悲啼的恐怖妖物,可他的身姿看起来却是如此从容飒爽,简直像古长安的游侠少年傲岸的展示着心爱的猎鹰。
难道……来者是姑获鸟的帮凶!
咬牙切齿的发出指向不明的咒骂,醍醐反射性的捂住胸口,他颈上兽牙吊坠从领口滑出,闪烁着漠然的微光。握紧那兽牙的吊坠,砂想寺的悍勇少年露出近乎嗜血的微笑,朝向窗口低吼着:“这下终于……让我给逮到了!”
一瞬间,原本稍显淡薄的白金猛兽身躯骤然暴涨,不仅仅是这个狭窄的楼梯间,连整个石榴馆都被那百倍膨胀开来的煊赫光芒淹没,隐樵庐假想之庭内那吞噬天地的侵略性光明再度降临了——看得出醍醐已放开加在这光之兽身上的约束,这一次,他志在必得!
硕大无朋的白金幻兽长啸着扑向大门口少年,在我看来,要摧毁那纤细的身影简直就像碾碎尘芥般易如反掌,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幻兽猛扑的趋势突然间不自然的停滞,那是因为一层薄锐的绯红光壁正从这片霸道的光明中心隐约升起,如同赤红的伤口,一点点地直嵌入白金幻兽的肌体,随即以一种无动于衷的残酷耐心,缓缓撕开它那光芒凝结成的表皮…
只是转瞬间,那无坚不摧的辉煌猛兽,竟从中央被切成两半!
“想捉我吗?那就来试试看啊,‘白先生’的走狗!”某个陌生的语声直接共鸣在耳际,音质明明沉静清越,却如生锈的剃刀般切割着人的听觉神经。我反射性的捂住耳朵,转眼向冰鳍看去,听觉比我敏锐很多的他果然紧紧拧起眉头,脸色一片苍白。
“醍醐,快收拾他!”看到冰鳍这么难过的样子,我慌忙喊道。
这话却只换来少年一阵低沉的冷笑:“他制裁我?别做梦了,他和他的主子都没有这个资格——明明背负同样的罪孽,却还妄想审判我?”
似乎再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坚定自己必胜的信心,醍醐发出狂暴而愤怒的咆哮,他的吼声和白金猛兽的吼声混合在一起,霎时间有种镇人心魄的威慑力。
但这虚张声势的威胁却像徒劳的回声渐渐湮灭在幽谷——眼前所见让我有种错觉,就好像这一切的背后存在着看不见的精确钟摆,一味朝醍醐那边荡去的振子在此刻达到极限,开始朝相反的方向摆动过去……
光之庞然巨兽的影像正在慢慢收缩,同时弥缝着绯色光刃带来的巨大伤痕——持续对抗着不明的痛苦,醍醐力量在渐渐松懈,我第一次看见攻无不克的他这么辛苦地对抗某个敌手……
只是转瞬间,那无坚不摧的辉煌猛兽,竟从中央被切成两半!
“想捉我吗?那就来试试看啊,‘白先生’的走狗!”某个陌生的语声直接共鸣在耳际,音质明明沉静清越,却如生锈的剃刀般切割着人的听觉神经。我反射性的捂住耳朵,转眼向冰鳍看去,听觉比我敏锐很多的他果然紧紧拧起眉头,脸色一片苍白。
“醍醐,快收拾他!”看到冰鳍这么难过的样子,我慌忙喊道。
这话却只换来少年一阵低沉的冷笑:“他制裁我?别做梦了,他和他的主子都没有这个资格——明明背负同样的罪孽,却还妄想审判我?”
似乎再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坚定自己必胜的信心,醍醐发出狂暴而愤怒的咆哮,他的吼声和白金猛兽的吼声混合在一起,霎时间有种镇人心魄的威慑力。
但这虚张声势的威胁却像徒劳的回声渐渐湮灭在幽谷——眼前所见让我有种错觉,就好像这一切的背后存在着看不见的精确钟摆,一味朝醍醐那边荡去的振子在此刻达到极限,开始朝相反的方向摆动过去……
光之庞然巨兽的影像正在慢慢收缩,同时弥缝着绯色光刃带来的巨大伤痕——持续对抗着不明的痛苦,醍醐力量在渐渐松懈,我第一次看见攻无不克的他这么辛苦地对抗某个敌手……
“天网恢恢,你们和我一样,谁都别想逃脱!”伴着对方意义不明的语句。青灰色的疾风趁着绯火之势陡然翻卷而起,瞬间编织起的烟尘之柱腾腾上升,缭绕在少年和姑获鸟的身影周围,眼看就要将其掩盖。几乎与此同时,那人蓦地朝我和冰鳍的方向转过头来。
某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倏地爬过脊背,令我反射性的想弄明白究竟是谁带来这种前所未有的恐怖。然而对方的动作似乎打破了交错的时空之间某种微妙的平衡,不等我看清,他的身影就如同海市蜃楼般蓦地淡去。惟有姑获鸟单翼掀起的势不可挡的气流裹挟着笼罩于石榴馆周遭的混浊灰雾,飞升驰向辽远的天际……
嫩叶花纹的薄青窗帘犹自上下飞舞,似乎在告诉我和冰鳍刚刚的一切不只是幻觉,耳中只听见楼梯上一阵急促远去的脚步声,我们连忙凭着落地窗棂俯身看去,片刻后醍醐的身影就从门廊下疾走而出,急切朝大门口追去,可是在奔过枝叶交错的石榴丛时,却最终放弃似的停下了脚步。因为无论是神秘出现的人影还是遭受重创的姑获鸟,都已经在暮春甜蜜的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起姑获鸟和她强到可怕的帮凶,此刻更令我在意的是醍醐。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我不由自主地捂住嘴角:“冰鳍,你说醍醐是‘燃犀’……不,是人类吗?”
“他当然是人类。”眺望着石榴树下那道剽悍的身影,冰鳍发出沉着的低语,“因为只有人类才会有‘魂象’。”
“魂象”……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词汇像是一点星光,默默悬挂在我记忆天穹的尽头,模糊而遥远,但却散发着无可取代的晶莹光辉。所以当我眺望向它,往事的轮廓便再自然不过地渐渐清晰……
我听过这个词汇,也亲身见证过它的存在,回忆中最初的画面便是它的光明刻下的印记——辉煌的卍字型巨臂犁开无边的黑暗,昂然地扬起,每一条都是纵生两眼的金色人面龙蛇。这就是“四首烛阴”,祖父的“魂象”,它曾经展现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从更加不可思议的存在手中保护了我们。
“你是说——像爷爷那样的‘四首烛阴’魂象?”我脱口而出。
“的确都是灵魂的本相。”冰鳍沉吟着,似乎在字斟句酌,“可是醍醐的‘魂象’,那形象显然不是‘烛阴’……”
此刻醍醐当然听不见我们的疑问,他徘徊在石榴丛下的强悍身影看起来透着失望,他缓缓踯躅到一棵榴树边,沉默片刻后突然像记起什么一样拍了拍后脑勺。我和冰鳍疑惑地望过去,只见他抬起手臂摊开五指——一粒小小的光珠从那掌心闪烁着飘出,即使距离遥远,那点微光也看得特别清晰。
那不是一度消失在他掌心中的,红衣女孩的魂魄之火的光芒吗?如果没有猜错,在二十年前,因为她父亲本能地投出了斧头,才意外地阻止了她的魂魄被姑获鸟将掠走,可是离开身体的灵体却迷失在此岸和彼岸的夹缝里,徘徊在那狭小的阁楼间内,变成了在沉睡中等待的生魂。
所以那时醍醐并非毫不通融的将那小姑娘的魂火送去了彼岸,而是在击退姑获鸟之前,一直小心保护着这点微明,以免她再度落进那贪婪妖物的手中。看不出这性格暴烈一往无前的家伙,竟还有这意外的温柔细心的一面。
好像特别留恋似的,这魂火在榴丛间徘徊良久,转而飞向一望无际的青空,初来时遮蔽着石榴馆的混浊青雾早已被强风荡涤得消散无迹,那小小的光点迎着黄昏最后一抹霞光,融入那布满清新嫩叶的绮丽夕空中……
“那昏睡的小女孩应该醒来了。”冰鳍倚靠着窗帘,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过在睡眠中流逝的这数十年时间空隙,不知道该怎么填补……”
我迷惑的转头看着冰鳍的侧脸,却见夕晖沿着那细致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冷漠的浅金色,他的声音同样没有温度:“所以最讨厌了,那些自我中心的彼岸异类,全部消失了才好!”
怎么能这样说呢?虽然我也觉得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又麻烦又可怕,可是不能够因为这样就诅咒他们全部消失啊……
我不由得嗫嚅起来:“冰鳍你……”
“别叫我的名字!”冰鳍的语气罕见的激烈,他转过头直视着我,颜色淡薄的眸子里衔着残阳的星火,“别叫我的名字……这名字只会让我想起,身为‘燃犀’的自己是最接近那些家伙们的存在,我永远、永远都不要和它们同流合污!”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最平庸的安慰,我嗫嚅着:“你……你想太多了啊……”
“如果可以,我真想再见祖父一面。”冰鳍缓缓合上了眼睑,纤长的睫毛在他面孔上落下与合欢花瓣似的阴影,“我想亲口问问他,我们究竟是什么,他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
我何尝不想知道其中原委?因为有人曾经说过:燃犀是最接近异类的族群,跨过此岸和彼岸的界限,对我们而言,只是小小的一步……
可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说出这句话的人,究竟是谁……
青指甲
麒麟送子灯:一般是送给男孩子的礼物。我们家乡过去也有这种风俗,上元那天男孩子给没有生养的陌生人家送麒麟送子灯,如果那户人家碰巧后来得了儿子,随后就会有很多人打听了找上门来,拜托那个男孩继续送灯的。
姑获鸟:姑获鸟,又叫做天帝女、隐飞鸟、夜行游女什么的,喜欢偷人家的小孩子当作自己的来养。夜里巡行时,她看见人家晒在外面的小孩衣服,就拿血点在上面做标记,所以有小孩的人家,可不能在晚上晒孩子的衣服。
间奏
火翼:
不知道这封信能否到达你的手中。今年的春天非常的短促,虽然想在寒海棠开谢之前归来,可只是转眼之间就已经是这个时节了。
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看看香川最后的春色,所以回来了一趟,可惜真正想见的却没有见到。
远离人群喧嚣的休养生活,让我妈妈的身体稍稍有了起色,却又因为某些意外的打击使得病情再度恶化,所以一时羁留了。这段时间虽说不算很长,却令我看尽了世态炎凉。
每个人都会犯错吧,有的错可能还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那么坦率地承认就好了,为什么有些人一定要故意掩饰,然后还冠冕堂皇地指责别人呢?
或者是因为在别人身上看到与自己相同的缺点过错,觉得无地自容,欲除之而后快吧。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过错吗?
所以非常羡慕你,有着可以坦诚相见的亲人。即使犯错,你们之间也会彼此关切地责备,然后笑着安慰和原谅。
拥有这种亲人的梦想,对我来说可能太过奢侈了。
所以这样的你做出来的寒海棠会有怎样的花色呢,这也许便是今夏最深切的遥想吧。
雪之下
即日
梅雨来临之前的潮湿傍晚,在双狮桥头意外的看到了缚在已经枯萎的紫阳花上的信笺。因为水汽的关系,字迹已经微微有些糊掉了。
从二月间收到他说要陪母亲去邻镇休养的书信开始,到现在六月,已经让我觉得渡过了太漫长的时间了。每天每天都想着是不是会收到来信呢,每天每天都发现不会有消息,所以把信笺拿在手里的一瞬间,忽然有种不真切的恍感觉。
——雪之下回来过,他回来过了!
一度置身在相同的天空下,甚至也许就近在咫尺,我们却彼此都不曾察觉对方的存在。这令我不得不感叹,世界对于渺小卑微的人类而言实在是过于深邃辽阔了,即使拥有可以看见彼岸的燃犀之眼,我也无法看见隐藏在表象背后的本相,无法看见隐藏在时间背后的未来……
失之交臂的遗憾和长久分离的失落,让我一时竟没有注意到雪之下信中努力传达的孤独、无奈和委屈,以至于屡屡踯躅于双狮桥头,却连一个字的回信也写不出来。
第五章曼珠沙华的黄昏
残暑渐渐消退的农历七月,那正是夏天恋恋不舍的合上眼睛的时候,仿佛一夜之间,从残留着盛夏燠热与潮湿的落叶里,无数纤细光洁的柔茎优雅的斜挑起凝固的火焰之冠冕——那就是曼珠沙华开放的样子。
每到这个时节家里总是有些忙碌——不久就会到我和冰鳍的生日,前面却先是追奠先人的中元。于是生与死的维系忽然间微妙起来,因为在祝贺我们两个的生辰之前,不得不先超度冰鳍那位胎死腹中的孪生兄长,就如同只有挣扎出绝望的死之黑土,曼珠沙华才能绚烂绽放……
我看得出虽然很少表达出来,但冰鳍一直对此无法释怀——他本来应当是孪生的次子,可他的兄长却没能活着被生下来。不知出于怎样的想法,冰鳍至今都固执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夺取了兄长的生命才平安降生的。
因为清楚他的性情,那夭折的孩子在我家便成了禁语,祖母也好,爸爸妈妈也好,叔叔婶婶也好,大家刻意避开任何会令冰鳍联想起兄长的话题,因为在这个家里,唯一不能用平常心对待事过境迁的人也许就是他了。整个七月,随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曼珠沙华一起,他寂寥的情绪便会像暗火一般,默默燃烧在家中的每个角落。
醍醐初次造访我家,是以砂想寺侍者的身份来送七月半中元用具的。
我清楚地记得,门口传来他低沉淳厚的通报声时,除了窝在书斋的爸爸和还没有从医院下班的重华叔叔之外,全家人正坐在前庭的百日红树下摇着扇子乘凉。听见那报出自己名字的沉着声音,妈妈和婶婶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微微凑近交换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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