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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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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样子别扭,婶婶今天连说话都颠三倒四的!我和冰鳍相握的手指无意识地加大了力量,视线也不由自主地住追着那陌生的青指甲,看着它们停在婶婶脸颊边,慢慢遮住她的眼睛……
片刻间一绺靛色丝线从婶婶下颌垂落,逐渐坠落到她胸前的衣服上,渐渐晕成点点深蓝水渍,不断蔓延开来。原来我错怪冰鳍了——因为这些水迹就和溅脏那两件团狮子纹新衣的蓝颜料一模一样!
难道那就是婶婶自己弄上去的吗,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责骂冰鳍呢?
“婶婶,那是什么啊?”我伸出手去试探那蓝色的水滴,婶婶却猛地撤开捂住面孔的手,眼前所见惊得我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被冰鳍搀住早就跌倒——因为婶婶的脸上沾满了粘稠的靛蓝液体,糊得她半个面孔都成了青色,从她眼眶里,那深蓝水滴还在源源不断的涌流出来。她目光灼灼的逼视着我,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我是妈妈!为什么不叫我妈妈,为什么!”
这不是婶婶!看着她伸向我们的惨青手指,我突然想起了祖父那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他要我们留心那个麻烦客人的手指……
难道祖父是要告诉我们,今天的客人生着与众不同的青指甲!
我拔腿就要跑,可冰鳍好像完全吓懵了,他一脸傻笑抓紧我的手愣在原地!看着那个“青指甲”越逼越近,我急得返身一把抱住冰鳍号啕大哭:“不要过来,你才不是妈妈!”
“我是妈妈!跟妈妈走……”一听这话“青指甲”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四周瞬间就昏暗下来,靛蓝的气流从她的脚下凭空出现,围绕着身形缓缓攀升,随即旋转着轰然铺展开来,堂屋里的家具摆设在这无形的冲撞下,同时向四面仰倒,房间里七零八落乱作一团。
唯独冰鳍在这片混乱中岿然不动,若不是紧紧拉住他的手,恐怕我早就被着诡异的风暴给卷走了。似乎“青指甲”也看出了这一点,她从流窜的苍风中陡然伸出手臂,一下子揪住冰鳍的前襟。
我边哭边拼命抱紧冰鳍——不可以放开手的!祖父说过他不会来帮忙的,这次只能靠我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度过难关。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老老实实倾听他的教诲了,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到,所能做的一切就是按照祖父吩咐的那样,紧紧拉住冰鳍的手,不论遇上什么都绝对不可以放开!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青指甲”竟然又一次丢下了冰鳍,青着一张脸发狂似的团团打转,眼中蓝色的水渍溅得到处都是:“怎么办?没法一起带走,有三个……有三个宝宝啊!”
“这里没有你的宝宝。”混乱的沙尘里,一直憨笑着的冰鳍突然开口了,“你的宝宝已经不在了。”
“胡说,你们就是我的宝宝,我是你们的妈妈!”“青指甲”蓝血斑驳的脸扭曲了。
镇定地仰望着狂暴的怪物,冰鳍依旧平静地微笑着:“我们的妈妈是有名字的,那么你的名字呢?”
错愕和慌乱一瞬间掠过“青指甲”的脸庞:“名……名字?我就是‘妈妈’啊?”
“没法说出自己的名字吗?那我来告诉你吧——”这一刻,冰鳍以似曾相识的和缓声音,一字一字地从容说道,“你是‘姑获鸟’。”
狂乱的表情一下子冻在“青指甲”的脸上,随即便是一声巨伞撑开那样的砰然轰响,排浪似的强劲气流扑面袭来。被灰沙迷住眼睛的我好不容易才看清——这扮成婶婶的模样的家伙已经完全显现出怪物的本相了,一双巨大青色肉翼在她背后展开,遮天蔽日的灰蒙蒙的翅膀扇出的一阵阵罡风。
顾不得擦脸上的眼泪,我惊讶得连嘴也合不拢了——为什么一听见这“姑获鸟”这几个字,“青指甲”就突然变了样呢?冰鳍似乎看穿了我的疑问,他还是傻笑着,慢条斯理地说:“姑获鸟是她真正的‘名字’。既然她的真面目已经被揭穿,那么我曾经施加的咒缚就会启动。”
这不是冰鳍的声音!刚刚喊出“姑获鸟”的时候也是,那似曾相识的内敛和缓声音,分明就是祖父的语调!
“你是‘姑获鸟’,我们不跟你走!”我条件反射地跟着他大喊起来,与此同时,冰鳍的叫嚷竟也一同响起。这一刻三个声音同时在呼唤着这异类的真名。
被揭穿真面目的姑获鸟发出不像人间所有的凄厉长鸣,鼓动双翼猛扑向冰鳍,却被一道喷薄而出的金色火光迎面阻挡,远远弹开。
我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手中冰鳍的指尖突然改变了,温热的骨肉肌肤蓦地变成了坚硬冰冷的光滑表皮,就和我在书房中第一次拉住他手时的触感一模一样。我慌忙转过头去——身边的那里是朝夕相处的堂弟,那分明是五色琉璃角片扎成彩灯啊!灯样是个坐在麒麟上的胖男孩,笑得憨憨的,跟刚刚“冰鳍”的表情一模一样!
只是电光石火间,姑获鸟已卷土重来再度反扑,然而熊熊的炎流却在赶她之前汹涌涨起,划成一道屏障包围在我四周——麒麟童子琉璃灯的形象陡然扭曲膨胀,无拘无束却又雄浑炽烈地跃动起来,彻底化为一团粲然的火焰。虽然我的手依然握紧着什么直接探入火中,但这和煦温暖像是在保护着什么的烈炎,却根本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烧灼感……
琉璃灯的烈火反卷向猛冲过来姑获鸟,霎时间和苍风正面相撞,变化成婶婶的有翼怪物顿时泄了气似的急遽缩小,眨眼间化成一只靛青指爪的大鸟,从同色的短喙中不断发出哭泣般的凄厉的啼叫。
这一刻,煊赫的金炎和污浊的青黑扭曲缠绕着,彼此难舍难分地纠结在一起。姑获鸟发出骇人的锐利啼鸣,挣扎着震动双翼想要摆脱这火之锁链的捆缚,这徒劳的努力却换来加倍的压制:烨烨火光伴随着低沉的爆裂声腾起,一下子吞没了那怪物的身影,紧接着也像用尽了全部力量一样暗淡下去。却见麒麟童子灯上的琉璃片早已被烧得融化不见,只剩下黑黝黝的铁灯骨。
“咦?火翼你怎么在那边啊?不是我手拉手的嘛!”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看见被灯影遮挡的另一侧,冰鳍满脸眼泪泥灰,嘴里还吃惊地嚷个不停——难怪跟着祖父揭露姑获鸟的时候,我听到过他的声音,原来我们正分别拉住琉璃灯的左右手呢。
难怪祖父让我紧紧握住“冰鳍”不要放手,难怪“青指甲”一会儿抱起我和冰鳍一会儿又丢下,狼狈周章,并且始终说一共有“三个”宝宝;那是因为被我们拉住的这盏彩灯幻化成了人的模样,迷惑住了固执地想要带走全部小孩的姑获鸟,并籍此封印了这贪婪的妖怪。
丢开那空空的灯骨,我和冰鳍连忙跑到一起再度拉紧双手——一定要快点去书房把刚刚的事告诉祖父:我们真的碰上那个又麻烦又可怕的客人了,而且我们两个人还一起把她赶出去呢!
这一刻,煊赫的金炎和污浊的青黑扭曲缠绕着,彼此难舍难分地纠结在一起。姑获鸟发出骇人的锐利啼鸣,挣扎着震动双翼想要摆脱这火之锁链的捆缚,这徒劳的努力却换来加倍的压制:烨烨火光伴随着低沉的爆裂声腾起,一下子吞没了那怪物的身影,紧接着也像用尽了全部力量一样暗淡下去。却见麒麟童子灯上的琉璃片早已被烧得融化不见,只剩下黑黝黝的铁灯骨。
“咦?火翼你怎么在那边啊?不是我手拉手的嘛!”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看见被灯影遮挡的另一侧,冰鳍满脸眼泪泥灰,嘴里还吃惊地嚷个不停——难怪跟着祖父揭露姑获鸟的时候,我听到过他的声音,原来我们正分别拉住琉璃灯的左右手呢。
难怪祖父让我紧紧握住“冰鳍”不要放手,难怪“青指甲”一会儿抱起我和冰鳍一会儿又丢下,狼狈周章,并且始终说一共有“三个”宝宝;那是因为被我们拉住的这盏彩灯幻化成了人的模样,迷惑住了固执地想要带走全部小孩的姑获鸟,并籍此封印了这贪婪的妖怪。
丢开那空空的灯骨,我和冰鳍连忙跑到一起再度拉紧双手——一定要快点去书房把刚刚的事告诉祖父:我们真的碰上那个又麻烦又可怕的客人了,而且我们两个人还一起把她赶出去呢!
午后的阳光斜斜的铺着,空气里弥漫着新草的芬芳,妈妈正收回那两件团狮子花纹的新衣服,穿过檐廊下准备拿去熨烫,一看见我她就皱起眉头。
“你怎么可以说谎啊?”妈妈走过来点责备的瞪着我,“明明衣服干干净净的,干嘛向婶婶告状说被冰鳍弄脏了?再欺负冰鳍的话妈妈可就不喜欢你了!”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婶婶的呵斥声:“冰鳍你过来!看看把房间弄成什么样子了,居然还把送子灯给烧了,居然玩火,你小命不想要了吗!”
是在说刚刚那个男孩的琉璃灯吧!我有些不满:“为什么不是我的送子灯嘛?”
“你是荷花莲藕灯,麒麟送子灯是发吉兆生男孩的。”妈妈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快步向屋里走,随口回答我,虽然看见一团糟的堂屋自己也差点脚软,不过妈妈还是努力的劝慰婶婶:“常夏,小孩子淘气点……”
“饶不了他们!连收在书房里的送子灯也能翻出来,离上房揭瓦也不远了!”
“或者是孩子们思念刚去世的爷爷呢……”
“这么放任他们是不行的,阿薰!”婶婶可没妈妈那么好说话,“两个小癞猴儿懂什么,爷爷去世的时候连眼泪都没掉一滴!”
“可是爷爷刚刚还跟我们说……”冰鳍拉着我跑到堂屋门口,不服气的申辩着。
“阿薰你看,这小孩子说话多犯嫌!”婶婶说着,走过来一巴掌就拍在冰鳍头上,外表柔弱的她却是个火爆脾气。可是冰鳍却隔着堂屋门槛,抱住她的手傻笑起来——我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这么高兴,因为婶婶的指甲漂漂亮亮,不是青色的呢!
可是这样一来婶婶更来火了:“胡说八道的小孩,让猫头鹰把你抓去!”
“抓小孩的不是猫头鹰,是姑获鸟!青指甲的姑获鸟!”我在背后大声提醒,看着妈妈和婶婶又惊讶又恼火的样子,我和冰鳍相视一笑,手拉手就朝后院跑去。
像我们离开时那样,祖父依然坐在南窗花影下的书案前,看到我们两个兴冲冲的跑过来表功的样子,他微微一笑,远远地朝我们赞许地点了点头。然而紧接着,眉间却沁出了淡淡的忧虑暗影……
是在夸我们做得很好,可是又在担心什么吗?然而我和冰鳍却没有能够得到更加确定的答案,因为只是一瞬间,那安详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沉丁花缭乱的枝叶间,只余下一阵柑橘似的清爽熏风……
或许祖父担心的就是此刻吧——虽然一度将他封印,可是多年过去,当姑获鸟恢复元气卷土重来,这个危险的妖怪可能已经变得更加凶残暴虐,可是我和冰鳍却完全有可能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而毫无防备……
这担心绝不是多余的——十多年后的今天,祖父不希望发生的一切终于还是发生了。
如果没有弄错,早在上元夜的四鲤桥头我就已经和姑获鸟狭路相逢:鼓荡起污秽的靛青旋风,满口呼唤着“宝宝”穷追不舍的妖怪,恰恰是看到我的手袋才开始发难的,而这个手袋,正是用被姑获鸟的血泪染过的团狮子纹童衣改作的啊!
传说姑获鸟是伤心的母亲化成的妖怪,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夭折,总认为有谁抢走了他,于是始终疯狂的到处寻找。每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长夜,这鸣声凄惨的鬼物就会展开青灰的肉翼翱翔巡行,因为只有在这样的夜里她才能看见孩童纯净灵魂发出的光亮,并将蓝色的血泪洒在别人家晾晒的儿童衣物上面做标记,藉此盗走这小孩,所以早些时候,一直有不能让童衣挂在屋外过夜的忌讳。
可是姑获鸟不知道,异类是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人类的慈母的——被带走的孩童几乎无一例外都会死去,她却执着的认为还有人在破坏她们母子团聚,于是在月黑风高的暗夜,再度呼啸着飞上苍穹……
如今,这睽违多年的妖怪,正以“石榴馆主”的面目再度出现在我和冰鳍的面前,并且在已在我们身边,洒下蓝血的标记……
站在石榴馆狭窄幽暗的阁楼间中,面对着僵持不下的醍醐和“馆主”,收回思绪的我忽然间恍然大悟,指向眼前化作人形的妖物:“我明白了,浩幸说夜光杯是在保护他不被‘蓝指甲阿姨’带走,这个‘蓝指甲’一定也是姑获鸟!”
数月前在安宅庭院中,我们都以为山茶精灵夜光杯禁锢这一家的次子浩幸的灵魂,是为了占据他身体并取而代之,但事实上那并不是这花妖真正的想法——身为彼岸眷族的夜光杯早已发现在浩幸身边出没的“蓝指甲阿姨”,因此伪装成为那孩子的样子守护他躲过姑获鸟的纠缠。而多年前,他就曾这样尾随我们直至家中,想以同样的方式保护冰鳍,却因此而被祖父误以为是想要捉走孩童的妖物。
“别忘了,还有松风。”冰鳍仰起头,从眼角俯视着姑获鸟那不停痉挛着的蓝色指尖,语声中满是露骨的嫌恶。
没错的,松风就是为了搭救莫名其妙行动失控的小女孩才丧生的——当时的目击者若藻看见了卷起铁青灰尘的罡风,听到了凄厉的鸟啼,而我则清晰地看到松风的灵体上,洒满靛青的水痕……
被青雾笼罩的真相已经渐渐揭晓了,唯独“石榴馆主”本人没有意识到自身明显的变化,她的青指甲几乎嵌进醍醐的手背里,那被蓝泪濡湿的嘴唇依然焦躁的翕动着:“让我去见那个孩子,我真的是她妈妈啊!如果不是她的妈妈,那我还能是谁呢?”
“还不明白吗——你幻化成的人,并不是‘妈妈’,而是‘姐姐’。”醍醐冷笑着,“毕竟那孩子陷入昏睡……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难道姑获鸟作祟带走石榴馆次女,并非发生在近在眉睫的如今,而是发生在久已远去的二十年前?
没错的!回想刚到石榴馆,隐樵庐老板娘在看到这个“馆主”时,就曾经问她:二老可安好;还曾宽慰她:不要再为了二十年前的旧事耿耿于怀!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应该是长大成年的石榴馆长女,根本不可能是红衣女孩已经上了年纪的母亲!
可是“石榴馆主”妩媚的容颜上,笼罩着青色烟霭一样的困惑:“我是宝宝的妈妈啊……我比任何人都爱她,别任何人都担心她……”
“你只是习惯于将自己装扮得比谁都悲惨而已。”醍醐不动声色地俯视着这近乎妖艳的狂女,一字一字的说,“你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亲人,因为……你是‘姑获鸟’!”
就在这一刻,馆主那安静的狂乱表情突然被一阵苍青色的烟幕掩盖,暮春黄昏时分那无垠的恬静突然被嘶哑的鸟鸣撕裂了!
模糊而动荡的视野里,石榴馆主背后浊重的空气骤然扭曲,青灰色巨鸟的轮廓像穿越时空一样凭空出现,随即便凝结成触手可及的实体,这一刹那,石榴馆主的身影像水波一样动荡起来,只是眨眼间,她竟已和这异类之形体合二为一——被醍醐钳制住的再也不是楚楚可怜的妇人,而是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有翼妖物!
馆主那染着青指甲的纤指变成了锋利的靛色钩爪,牢牢扣住醍醐的手腕和臂膀。伴随着好像撕裂皮肤般的令人毛骨悚然声响,从这怪鸟脊背上猛地蓬开折伞样苍灰的肉翼,这沉重的翅膀以一种阴郁的狂躁节奏缓缓扇动,强劲的气流卷着尘埃霎时间鼓荡满室内,我和冰鳍不约而同的举起手遮住眼睛,不知从何而来的沙砾呼啸着打在脸上,狠狠的刺痛了皮肤。
这妖怪和石榴馆主重合之后,似乎变得陡然间变得强大了,原本狂暴的行动也似乎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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