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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愿咒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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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

“咦?”

他点头,表示她刚刚听到的没有错,双手已经开始洗桌面上的纸牌。

决定?什么决定?看他的样子,显然已经觉得自己的解释很清楚了,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但她还是一头雾水。

带着一丝困惑,她叹口气,模仿他刚刚的手法,从堆迭好的纸牌中抽出三张,依序放置。

““倒吊的男人”,正位。”她翻开纸牌,心里有点忐忑。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帮别人算牌,而且对象还是“他”。“意义是牺牲、顺从,缺乏自我意志。“审判”,逆位,代表迟疑、怯懦、无法下定决心。”

很糟糕的两张牌。

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对桌的男孩。他没有反应,目光一个劲地低垂,仿佛一下子陷入沉睡。

“倒吊的男人”、“审判”、决定。

那一个瞬间,她明白了。王书伟并不像她一直以为的那样,没有自己的情绪,她喜欢的这个人,不是机器。人,都是容易不安的。他也在犹疑、思考,摸索着属于他的选择。

心里的紧张平息下来。这不只是一场占卜学习的成果测验,这个人是真的有他的困扰,而她可以帮助他。

“书──”她心虚地摸着太阳穴旁边的金属镜架,祈祷他不会发现异样。“书伟,你在烦恼社长叫你接社团的事吗?”

他睁开眼,看向她,看不出情绪的眼没有一丝波动,然后点头。

“你不想接?”

“……我不适合。”

“不适合?”“倒吊的男人”映入眼角,她安静地问:“你怎么知道你不适合?你是社团里对占卜了解最多的人。”

“当社长不需要这些。”

“但是学姐认为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学姐只是觉得好玩。”

呃,这一点,她倒是没有办法否认。进社团不到一个学期,她已经了解到:占卜研究社现任社长朱明欣做任何事,一定有她的理由,而通常最明显的理由就是:她觉得高兴。

在女王陛下随心所欲的领导之下,占卜研究社能够平安撑过这一年,其实是一个奇迹。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撇开刚刚的话题,她指向第一张展开的纸牌。“这是“倒吊的男人”,问题的根源。所以,真正重要的是:书伟,你的想法是什么?你想不想接这个社团?这才是你应该优先考虑的,而不是先去顾虑其他人的想法。”

他没有作声,目光望着那两张已经摊开的纸牌。

“……书伟,你为什么加入占卜社?”

他抬起眼,看向她。

“你喜欢这些东西吧?”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这样说,毕竟她和他的交情并不深。但是比起她来,王书伟对于社团的投入程度显然高出许多。“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呢?”

他微微攒起眉头,还是没有答腔。

“这两张牌的意思,我想你比我清楚。”她咬咬嘴唇,试探地说:“……学姐也不可能完全是出自好玩,就要你接下一任社长,一定还有别的理由。而且,我觉得你很适合当社长。”

他抬起头,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努力控制住脸红,急忙翻开第三张纸牌。“第三张牌。”

“……“死神”。”

“逆位的“死神”。”她补充说,终于松了口气。这是好的结果。“下定决心,你可以得到新的开始。”

他安静地看着桌面上的三张塔罗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很清楚,这三张纸牌刚好点明了他眼前的困境。

老实说,她也有点讶异。

太奇妙了。

或许,这是他们说的“塔罗牌的魔力”。也或许,是因为她这个解牌者,早就知道他可能面临的问题,所以顺水推舟,将纸牌往贴近事实的方向解释,但她第一次发现,其实占卜并不是真的那么怪力乱神的东西──有时候,它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考的起点,让她藉由另外一种方式,来诠释、进而了解这个世界。

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更正确一点说,换作以前的她,根本对占卜或星座这类的东西不屑一顾,认为那只是无聊的流行,甚至迷信。

连摩羯座指的就是山羊座都不知道的人,会参加这个占卜研究社、甚至主动说要学塔罗牌,都只是因为她想接近他──完全不纯正的动机,但是这个不纯的动机却意外地为她开启了另一个思考的门扉。

她知道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真正相信这些东西,但是相不相信是一回事,问题在于:她是不是把太多东西都视为理所当然了?

长发女孩皱起眉头,跟着陷入自己的思绪。

“……刘余音。”

她抬起头,发现那个男孩正严肃地看着自己。“嗯?”

他点头。“谢谢你。”

她急忙低下头,有点不知所措地扶扶眼镜,脸上的温度烫得惊人。整颗心在愉快和羞怯交互作用下,已经完全失去控制。

“没、没什么,我才要说谢谢……你花了这么多时间教我塔罗牌。”

他没说什么,将一直放在桌上的一块钱推到她眼前。“给你。”

她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占卜费。”

……这个人,真的很小气。她瞪着桌上那枚崭新的硬币,说不出一句话。

没有注意她的反应,他自顾自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牌。

“这是最后一次上课。”

她惊讶地抬起头。“最后一次?”他们才上了两次课而已。

他点头,面无表情。“基本的,你都已经会了。剩下的,可以看书。”

她楞楞地看着他,原本高昂的情绪一下子消失。

原来,他根本不喜欢跟自己在一起。她这么期待的课程,对他来说,只是必须赶快结束的琐事一件。

她低下头,目光又回到桌上那一枚铜币,清楚地察觉到两个人情感上的落差。眼眶涌起淡淡的酸楚,胸口的情绪绞成一团,觉得自作多情的自己很悲惨。

“……刘余音。”

她不抬头,害怕自己会泄漏太多情绪。“什么事?”

他沉默半晌,然后开口:“这个给你。”

她低下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物件,轻抽口气。

推到她面前的,是那副已经整理好,收进盒子里的塔罗牌,他的塔罗牌。

边缘有些磨损、质地却还很精良的古老卡片,上面是华丽精致的手绘图样,加上典雅的浮雕银盒外装,王书伟惯用的占卜纸牌并不是在市面上流通贩售的制式化商品,光是看外表,就知道这副塔罗牌的价值不斐。

“给我?”她急忙抬起头,摇了摇。“不行,这太贵了。”

他不为所动,摇一下头,重复一次刚刚的话:“给你。”

她迟疑着,不明白他的用意。

更糟糕的是:尽管明知道不应该,她其实一点也不想拒绝──因为,毕竟这是“他要给她的”东西啊……

“……谢谢。”

他没再多说话,目光又移到桌子旁边那堆零食。

尾随他的视线,她这才想起这些被遗忘许久的“钓饵”,叹口气。“对了──”

同一个时间,应该被钓的那条鱼终于针对“钓饵”发表了意见。

没有特色的声音,一贯地缺乏高低起伏。“刘余音,你很饿吗?”

……她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跟这个人说话了。

三、“小畜”……有时候,所谓的时机,也不

考验友情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结伴去购物。

周末的下午,人来人往的百货公司里,绑着长马尾的美貌女孩笔直站立在柜台旁边,看着好友拿起一件刚刚看过的衣服,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战──如果她没算错,这是今天的第二十八次,而她们的购物之旅,据说才开始不到两个小时。

“映红,”刘余音摇头,严肃地告诉好友:“不要再看了。你没有钱买那件。”

孙映红抬起头,看看她,又看回手上漂亮的鹅黄色长裤,微微湿润的目光充满挣扎。“可是……”

她完全不为所动,无视专柜小姐投射过来的杀人目光,直接点明事实:“你没有钱。记得吗?你今天只带了两千块出门,说好不要乱花的。”

“……我可以去提……”

“映红!”

“好嘛好嘛!”孙映红垂头丧气,依依不舍地将长裤放回柜上。“我不买就是了嘛,这么严肃……可是,余音,你不觉得那件真的好漂亮吗?”

“我记得你的柜子里有好多件跟它一样漂亮的裤子。”

“那、那不一样啦!”

刘余音冷冷地看好友一眼,不予置评。

她不了解映红。

俏丽的短发、灵活清澈的眼睛,孙映红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出现在少女杂志上的漂亮模特儿。喜欢打扮自己、喜欢流行的事物,她这个室友似乎应该是那种生活非常多采多姿的大学生。

某种程度上,也确实是的。

三份家教、两间泡沫红茶的轮班工读、偶尔出现的翻译打字case,加上前一阵子开始的早餐店工作,上课以外的时间,完全被各种的打工占据,孙映红的大学生活的确比一般大学生来得“多采多姿”。

而这么辛苦打工赚来的钱,却常常一古脑地全部丢进血拼里。

周而复始,看起来非常缺乏积极意义的一种循环,本人却似乎乐此不疲。

这是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行为模式。

“我记得你今天出来是要买口红的。”看到好友的脚步又快要往另一个服饰专柜飘去,她终于不得不指出:“为什么我们一直在逛衣服?”

孙映红顿下脚步,眨眨眼睛,似乎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真正目的,缩起脖子,姣好的脸上露出心虚的表情。“呃,那个,余音……”

她看着她,叹气。“既然你想起来了,我们现在可以去买了吗?”

短发女孩看看好友脸上不容分说的表情,跟着叹气,乖巧地点头。

离开了四楼的罪恶深渊,位于百货公司一楼的化妆品专柜,是一个更教人头昏脑胀的资本主义陷阱。

明亮的装潢、华丽的广告看板、能言善道的专柜小姐、包装精致而价格高昂的名牌化妆品,就连从来不觉得自己适合这些东西的她,也差点要陷进这片惑人的镜像迷宫。

“……你看,上了这种粉底液以后,你的肤色是不是看起来更明亮了?有一种嫩嫩的、很透明的感觉。”

她接过专柜小姐递过来的镜子,认真观察销售员口中的差别。

确实,上过粉底之后,她的肤色看起来明亮很多。虽然比不上映红那样白晰,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黯淡……

“可是……”

“同学,你看,”似乎发觉她的迟疑,专柜小姐连忙拉过在一边挑选口红颜色的好友相助。“上过粉底以后,这个小姐的气色看起来是不是比刚刚更好了?”

刘余音瞥向好友,有些不太确定现在是什么状况,今天出来买东西的主角明明不是自己。

孙映红眨眨眼睛,露出微笑。“对啊,余音,我也觉得这种颜色的粉底很适合你,很自然呢!”

听到赞美,她的脸开始发热,转头看向手上的镜子,不太能适应这样的自己。

“小姐,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我们这款最新的粉底液不容易脱妆,而且因为自然增色的关系,像小姐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就算不上妆,每天就照我刚刚说的那样,。coM电子书稍微修饰一下,也可以出门,这里面还有添加特殊的草本保湿配方……”

舌灿莲花的专柜小姐说了什么,她没有仔细听,被镜片遮盖的深邃眼睛只望着镜子里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孔,脑海中浮现的,是另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

如果……如果……

她咬紧红润的唇。第一次学会爱情的心,在不确定的感觉里摇晃。

“结果,你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买啊。”坐在寝室的地板上,孙映红一边翻着今天刚出的服装杂志,一边咬着微温的苹果派,口齿不清地说。

刘余音瞥了好友一眼,想起下午的场景,有点羞愧。

那一个瞬间,她其实认真考虑过,要把专柜小姐极力推荐的那一整套化妆品全部带回家──如果,能够因为这样,让那个人看见自己的话,几千块钱的化妆品,似乎也不是太昂贵的代价。

但是,到最后,那个保守的刘余音还是占了上风。

她不觉得自己适合化妆,更重要的是:从来不喜欢打扮的自己,如果因为那个人,突然开始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起来,就觉得是一件很没志气的行为。

话说回来,从喜欢上那个人开始,她也不知道做过多少件没志气的事了,似乎也不差这么一件。

压下叹息的冲动,她用汉堡埋葬矛盾的自己。

“而且,说到化妆,”孙映红抬起头,眨动那双清澈的眼睛,一脸好奇。“余音,我好像没看过你化妆的样子。”

她看一眼好友,直接指出:“映红,你不觉得吗?我如果化妆,看起来一定很像在酒店上班的小姐。”

她的五官跟映红不一样,鼻梁太长、颧骨太明显,深色的肌肤,加上略宽的唇形,是那种偏向老气的长相,平常不化妆的时候,轮廓已经深得吓人,如果上妆,效果一定更为惊人。

“才不会呢,你很漂亮。上次有一个学长也是这样说。”

她皱眉头。“学长?什么学长?”

“好像……叫什么杓的吧?”孙映红歪一下头,模糊地说:“他说是社团的学长,有看过我。”

“杓──”她搜索着脑中可能的名字。“韶明学长?占卜社的韶明学长?”

吴韶明是大三的学长,属于社上的易学组,和王书伟一样,在易学老师临时有事的时候,代为带领易学课的社员进行讨论和卦象的讲解。

但是,她不记得自己跟那个学长有任何的交情。

孙映红心虚地吐舌头。“呃,好像是吧?我打工的时候碰到的,是学长跟我说,我才知道他也是占卜社的。他还要我跟你问好。”

“他为什么会提到我?我不记得我有跟学长说过话。”

“我也不知道,可是他记得你,他说余音是“那个社花学妹”。”

她困惑地看看室友,然后摇头,不想谈论外表的问题。

邹族的血统,给了她一副与众不同的外表,而因为这样的与众不同,从小开始,她要忍受各种异样的眼光。

曾经有过不好的经验,所以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在中学以前,更是不曾有人说过她漂亮之类的话。

所谓的“漂亮”,指的是像映红这样甜美可爱,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自然想要亲近的汉族女孩,至于她──在他们的说法里,一直是长得很“奇怪”的那种。

她不是不在乎自己的外表,而是不敢去在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戴起眼镜,把自己唯一觉得可以称为美丽的长发束起,躲进书本和成绩建筑起来的碉堡里。一直到现在,她还是不太愿意把这副用来遮挡他人目光的防具卸下。

然后,她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旁人注视她的目光开始改变,一个、两个,从原先的嘲弄、排斥,变成惊艳和羡慕。原本和她无缘的情书大量出现,走在路上被搭讪的机会也多了很多。

一夜之间,她这只公认长得很奇怪的丑小鸭,仿佛就这样奇迹似地产生蜕变,成为雪白的天鹅。

问题是,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惊人的改变。

从每天在镜子里可以看到的熟悉五官,她很清楚知道:她仍然是她,那个又黑又瘦的邹族女孩,那个龟毛、机车、无趣,根本不会有人喜欢的书呆子刘余音。

改变的人,不是她,是别人的目光,而她不明白这样的改变是怎么回事,也不想去明白。

那些注视的目光,不管是惊艳、好奇或是带着恶意,对她而言,带来的都是一样的困扰。

所以,对于这样的话题,她向来刻意不去提及。

这也是到最后,她没有买下那套化妆品的原因之一:她对自己的外表,或者应该说,对于别人对自己外表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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