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醉云边-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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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贴身罗帕，澹台梦为秦思思拭泪，柔声道：“阿姨，生死无常，谁又能躲？大哥已经去了，汨罗姐姐和尚在襁褓的孩子，还需要我们照顾呢。”

汨罗。

秦思思又止不住悲从中来，捶地痛哭：“早知道谦儿不是个长寿的，我又何苦害了汨罗！如今她们母女变成了孤儿寡母，我，我……”

澹台梦扶着秦思思的胳膊：“阿姨，汨罗姐姐虽孤，总有个女儿可以膝下承欢，那是她和大哥琴瑟和鸣的记忆，若是让她可以重新选择，姐姐也不会后悔嫁给大哥。”

忽然止住了悲声，秦思思拿过澹台梦的罗帕，拭干了泪水：“不行，我还不能难过，汨罗怎么吧？我们该怎样才能瞒住她？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她，那孩子心里再苦也不愿意和人说去，她都憋在心里，会出事儿的。”

列云枫道：“姑姑，汨罗姐姐虽然温婉，性却刚烈，如此大事，又焉能瞒她？”

两个人说着话，把秦思思扶起来，秦思思陡然又揪住列云枫的衣领，目光如电：“列云枫，你给我说实话，谦儿真的去了吗？是不是你们父子又安排什么阴谋诡计，联手骗我？”

列云枫苦笑道：“姑姑，我又不在边关，怎么可能和爹爹联手骗你？姑姑觉得，哥哥去了，我好像没有伤心，才会怀疑？姑姑，枫儿已经长大成人，不可以再是任性胡为的孩子，在一个人长大

的岁月中，必须经历一次次的生离死别，也许只有无法挽回的死亡，才能够锤炼人的心智沉稳成熟起来。等到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一故去，人啊，这一生也就走到了尽头了。”

若说方才听到噩耗是晴空炸雷，列云枫的这番话，听到秦思思的耳中，如钝刀割肉，痛得不能形容，也无法言说。

眼前的列云枫，不再是个男孩子，而是一个经历着沧桑的男人。

秦思思又心酸又痛楚，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枫儿，你师娘呢，怎么没有见到她？”她和历娇娆是奉了列龙川的命令，暗地监视前来童城与兆梦山庄林照等人接洽的武林人士，在阴阳长老带着的黑水教教徒里边，秦思思看到云真真身影一闪，等她再要去追，又不见了。

后来秦思思和历娇娆追随过黑水教的人，证实了见到的那个是云真真。

虽然奇怪云真真竟和黑水教走在一起，秦思思还是没有冒然行事，若是别人，也许秦思思会跑过去对面质问，她和云真真的关系，还是很尴尬。

她给师兄澹台玄发了消息，也没有接到回信。

事情不过就在几天之间，发生并过去。

列云枫眉头微皱：“姑姑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秦思思愣住：“她，她出事了？”

澹台梦慢慢松开挽着秦思思的手，转身看着那片崩塌的废墟，尚有青烟，幽然一叹：“红颜绿鬓泥中骨，狐兔荒茔墟上烟。她没有出事，因为世间，再也没有她这个人了。”

百感交集，涌上心头，秦思思伸手抱住了澹台梦：“你也是苦命的孩子，别难过，紫珊和依露会

待你如女儿一样，我也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痛爱。”

澹台梦反而神色淡然：“阿姨，终是这一身，难逃那一日，梦儿并不难过。所以有一天梦儿也狠心抛下你们去了，阿姨也不用难过。”

不许胡说！

秦思思被触痛了，横眉立目，扬手要打，却难以落下。

澹台梦黯然一笑：“梦儿若是胡说，阿姨何须动气？”

心被搅得七上八下，秦思思感觉都要窒息了，忽然，她目光冷厉起来，一指列云枫：“不对，你方才说，你没有在边关，怎么可能和你爹联手骗我，那就是说，如果有人骗我的话，那就是你爹了？”

说着话，形容大变，立刻甩开列云枫和澹台梦，飞身疾驰，列云枫和澹台梦一把没拉住，在秦思思的身后，紧追不放。

74

74、亦悲亦喜自狂癫　。。。

香烛，雪柳，三炷清香。

秦谦的棺椁，被停放在一间厢房里边，这个地方，是童城府衙的后院，很僻静的角落，因为御驾暂时停驻此处，所以府衙外守卫森严。

列龙川陪着皇帝为秦谦上过香，刚刚离开，林瑜和霞露清霜就从院门进来。

和外边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相比较，这里显得格外冷清和肃穆。

进了屋子，林瑜也拈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点燃，安插在香炉之中。

霞露清霜站在旁边，看着林瑜的一举一动，默不作声，可是她不说话，林瑜更不说话，也静静地望着棺椁出神。

相识以来，林瑜还未有如此沉默过，霞露清霜的心，也跟着沉下来，担忧之色，涌上眼眸，她悄悄走过去：“在军营里边，我们已经祭拜过秦大哥了，现在你又来祭拜，是想要他在天之灵帮你做个抉择吗？”

轻轻叹口气，林瑜回过头，看着霞露清霜，眼光温润：“你还提军营啊？我们那个潋潋妹妹，连大哥的遗体都快戳成蜂窝了，那算什么祭拜？”

霞露清霜哂然：“他若嫌死得不安生，大可以活过来找潋潋算账。”

林瑜一笑：“潋潋不怕鬼吗？”

忽然迟楞了一下，霞露清霜立目横眉：“哎，林瑜，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我听得懂你弦外之音，也难道浪费那份心思去猜测，把我弄到灵柩前边，是怕我发脾气使性子？”

看到霞露清霜着恼，林瑜反而笑了：“我总是没有看错，你果然很聪明，只是平时太懒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棺椁里边的人是谁，无论如何，亡者为大，当着他在天之灵，谁都不能乱发脾气。”

哼了一声，霞露清霜狠狠地瞪了林瑜一眼，她始终也不相信秦谦会死，如果那具尸体会是秦谦，林瑜纵是再喜欢她，也不会放过空桐潋滟，那个章岳路又焉能善罢甘休？他们有意任着空桐潋滟胡闹，就是故意让暗中窥视的人相信，秦谦果真亡故了。而且经此一闹，列龙川他们和幻雪宫之间，也就结下了不同戴天的仇恨。

她和空桐潋滟都是帮着宫主泠舟魅影，整件事情如何安排，霞露清霜从不过问，只听从泠舟魅影的安排吩咐。方才林瑜笑她懒，清霜感觉好像有些说对了，很多事情，何必浪费心思去想，直接干脆的解决了，不是更好？说到懒，那个空桐潋滟恐怕比她更懒，做人做事，还不是任性而为，这个世上，只怕就是泠舟魅影的话，她还能够听吧？

方才林瑜说的那几句话，已经明示她，棺椁中的非是秦谦，但是林瑜把她带到这里来，说的绝对不是这件事儿，霞露清霜居然有些心跳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瑜。

林瑜牵住霞露清霜的手，微笑着，放在自己的心口：“河汉清浅弱水深，楼台恨锁掩重门。红鸾若不因卿动，可愿当垆效文君？”

手，被林瑜握着，贴在他的胸口，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强烈心跳，霞露清霜望着林瑜，以为自己听错了，林瑜微笑着又道：“情根深种灵台下，此生此世志不渝。月老昏聩绾红丝，逆风天涯双飞去。”

浅浅红晕，泛上脸颊，霞露清霜有些欣然又有些得意，被人爱着，终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尤其儒雅恂恂的林瑜，居然要相约自己私奔，可见他待自己，不但情真意切，而且是义无反顾。

只是幸福甜蜜的感觉，一闪而过，不安与忧虑又浮上霞露清霜的眼眸：“林瑜，你师父和列王爷都不是武断专横的人，你的顾忌到底是什么？”

林瑜犹自紧握着霞露清霜的手：“答应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知道了就埋在心里，连潋潋她们都不许告诉。因为这件事连我师父、师兄他们都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

霞露清霜点点头，林瑜用最简洁的话，讲述了自己离奇复杂的身世，然后道：“因为我的身世密不可宣，他就无法给我什么封赏，安慰母亲对我眷恋愧疚之情，哎，今天我们两个不凑巧，偏偏救了他，倒是给了他一个破格封赏的理由。”

在幻雪宫长大的那群女孩子，没有受到太多尘世思想规矩的束缚，霞露清霜比她们还算好些，因为她是在懂事后被带入幻雪宫，而且偶尔也会弄到几卷书来读。对于幻雪宫外的世间，没有那么陌生。霞露清霜读书，不是对诗词文章有些什么兴趣，她当时只是不想与世隔绝，正像尊上宫主卢妃仙子说的那样，身陷幻雪宫的她，时时刻刻不想着如何脱离出去。

林瑜的身世与难处，霞露清霜能够了解一二：“王爷也说了，功高莫过救驾，他不会把那个公主许配给你吧？”

轻轻叹口气，林瑜道：“虽不敢确定，也是一种担忧。”

皇帝想要封赏林瑜，若是太逾越规矩，会招人非议，倒是招为驸马，可以安享荣华富贵，林瑜性情儒雅恬淡，又不喜欢卷入政治纷争，自然可以佑他一世尊荣了。

那个倒霉的公主不也是一同获救吗，林瑜担忧得及时，不然也不会向霞露清霜相约了，看来他的心思已定，今番是来问准自己的心意。

一种酸甜相杂的感觉，萦绕在霞露清霜的心头，那是从来没有的感觉，只能意味无法言说，她微微垂下眼光：“林瑜，为了你不为难，我尽力不去杀人，可是若有人惹火了我，就是天王老子，一样变成我剑下亡魂！”

林瑜一笑，另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霞露清霜的脸颊：“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看你杀人的时候，有时也觉得很温柔。不晓得是你温柔别样，还是我换了心肠。”

噗地笑了，霞露清霜眼带微赤：“我们这也算是海誓山盟？”

点点头，林瑜拉着霞露清霜：“我们现在就去见王爷。”

反手扣住林瑜的手，霞露清霜冲他笑眯眯地“我们现在不往天涯飞？”

“若满世界都是风雨，我们就双宿双飞去。若我们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为何不做一对神仙眷属？”

“你不去军法处去找王爷？要是王爷急了，会连我也怪上？”

“你不是说，陪我一起挨揍吗？”

“林瑜，你真舍得？”

“既然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有没有外人，怎么舍不得？”林瑜说着话，满眼笑意地拉着霞露清霜，霞露清霜又气又笑，想咬牙切齿，却掩饰不住满眼洋溢的笑意。

两个人走得倒是飞快，不大一会儿到了府衙的书房，列龙川就在这里住下，在书房外，站满了亲卫，为首的正是章岳路。

林瑜走上前去抱拳：“章大哥，王爷可有时间见我？”

章岳路看看霞露清霜：“王爷正在请夜叉国的贵客喝茶呢，你们想见他，可有急事？”

霞露清霜哼了一声：“没急事谁愿意过来？好狗不挡道，滚！”

虽然霞露清霜很是无理，章岳路也不生气，反而笑道：“潋滟说过，你们幻雪宫的人，最是蛇鼠一窝，其实，该说是同声连气更恰当。霞露姑娘，在下没有得罪过你吧？”

林瑜捏了一下霞露清霜的手：“我们等一下，王爷有正事呢。”

尽管不情愿，霞露清霜还是听了林瑜的话，她只是看着章岳路，就情不自禁地想起空桐潋滟来，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生气。

章岳路还是笑呵呵地：“潋滟上次还告诉我，幻雪宫里边杂七杂八的妖孽很多，不过狗只有两条，她是走狗，还有一条忠狗……”

无端端和自己说起这些，霞露清霜沉下气来，感觉其中有蹊跷，这些都是空桐潋滟和自己私自玩笑时说的话，潋滟既然能够告诉章岳路，章岳路也不能说出来开自己的玩笑，他可是列龙川身边的将军侍卫，于情于理，也不适合开这样的玩笑。

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继而黯然下来，章岳路叹气道：“她说，两条狗虽然为了骨头也会打架，也会咬对方，可是哪条狗也不会把骨头留在身边一辈子，走狗和忠狗，打完驾也很快就厮混到一起了。”

哈哈哈。

霞露清霜忍不住笑起来，她听懂了章岳路的意思，是暗示她，霞露清霜和幻雪宫的人也快要汇合了，只是为了麻痹对方，两派人马应该处于对敌的阵营，暂时不能把酒言欢。不过霞露清霜笑的却是空桐潋滟的这些话，从章岳路嘴里说出来，居然带着几分大道理的味道，实在好笑。

想想空桐潋滟，偶尔也会领悟出一下雅俗共赏的至理箴言，只可惜这些至理箴言也脱不开空桐潋滟的影子。

她笑声未落，外边有条人影，箭一般激射进来，逼得霞露清霜向后一闪，章岳路宝剑出鞘，横身拦住：“站住！什么……”

那个人字还没有出来，就被来人一巴掌掴得老远，那条人影已经飞进了书房。

林瑜连忙把摔倒在地的章岳路扶起来，章岳路的脸上，已经红肿起来，章岳路急得一跺脚：“遭

了，是秦阿姨闯进去了，夜叉国的人在里边呢。”

章岳路如此担心着急，自然是夜叉国里边有的人不能与秦思思照面的，林瑜心中一动，连忙拉着霞露清霜：“快点儿把姑姑带出来。”

他们两个也快步闯进去，书房里边，很多列龙川的兵卒和倭人的武士仆从，站满了两厢。

列龙川陪着一位倭人打扮的女子坐在桌子边，那个倭人女子盛装雍容，脸上还蒙着面纱。

两个人正在悠然地品茶，站在列龙川身后，为两个人斟茶的，正是沐天涯。

另有两个武士打扮的倭人，护卫在那个倭人女子的身后，见到秦思思撞入，立时拔出倭式弯刀，不过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怒目而视。

林瑜一眼认出来，蒙着面纱的倭女，正是卫离，难怪不能让秦思思见到，秦谦亡故的消息已经够打击秦思思，再见到卫离，岂不是节外生枝？

林瑜一把拉住秦思思：“姑姑，王爷在会见夜叉国的贵客，您先出去休息，大哥殉国的事，瑜儿也亲眼目睹，其中细节，让瑜儿告诉您好了。”

秦思思脸色铁青地盯着卫离，双眼冒火，从牙缝里边蹦出两个字：“倭人？”

稍带不悦之色，卫离地用倭语问了一句，见大家茫然，她又转成了汉语：“列王爷，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我们商论两国要事，也容得闲杂人等冒冒然地闯进来？”她的汉语说的也很流利，

只是语音有了变化，略带着沙哑，不似以前那种清越动人。

列龙川站了起来：“思思，这是陪着夜叉国内亲王联姻结好的藤原院。”

卫离神色傲然：“我是藤原艾子。”

秦思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的眼光，扫过两个武士中的一个时，心头猛地一揪，尽管那个武士易容得面目全非，可是从他的眼神上，秦思思还是一眼看出来，他就是秦谦，一时间，秦思

思总觉得是自己眼花，不敢再看，又不忍不看，整个人都僵在哪儿，嘴角的肌肉开始抽搐。

门帘一动，列云枫和澹台梦也追了进来，见此情况，尤其看到卫离以及她身后紧随的两名武师，也明白了大半，列云枫心里抱怨秦思思都年纪一把了，还是如此鲁莽，害得自己还得送上去挨打，才能给她铺个台阶下来，不然再停留一会儿，就会露出破绽。

列云枫连忙几步走过去：“父王，是孩儿没有看好姑姑，孩儿告罪。姑姑受此噩耗重创，一时肝火郁结，痰迷心窍，哭哭笑笑折腾半晌了，方才孩儿一时没有照顾到，姑姑就跑出来……”

哈哈，哈哈。

听到列云枫的话，秦思思也恍然过来，放声大笑，因为心境在大起大落间太过复杂，她这种笑声特别诡异恐怖，笑容也极其狰狞，倒不用怎么装腔作势，看上去精神果然不太正常了。

列龙川挥手给了列云枫一巴掌，喝斥道：“畜生，思思有事，你怎么不早来禀告？要是耽搁了治疗，出了意外，你怎么对得起思思的养育之恩？疼你也是白疼你！”

列云枫连声称是，不做辩解。

澹台梦也过来：“回父王，已经请了郎中为阿姨诊治，正研讨症候开着方子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