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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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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羞羞!”

清脆的笑声自背后响起:“这么大人了,一早便哭鼻子。”

耿照回过头,一抹娇小的身影背手而来,风中黄衫摇曳,腴润结实的小腰上挺出一对鼓胀的胸脯,笑靥嫣然,却是黄缨。

“怎么……怎么是她?”

他微感诧异,忙抹去泪水。

黄缨睁大杏眼,摀嘴惊叫:“老爷子怎么……怎么就死啦?”

难以置信,又不敢伸手去摸尸体,东张西望片刻,随手拾了一根干透的浮木长枝,便要去戳。

耿照赶紧夺下,见她杏眼一翻、似要发作,忙道:“前辈去世了。”

将魏无音身中“不堪闻剑”一事约略交代。黄缨对这个凶霸霸的老头儿素无好感,心想:“死了便罢,不然成天喊打喊杀的,也是麻烦。”

耿照天生力大,独自将魏无音的遗体扛至崖边,以免被溪水打湿;又与黄缨一同堆起篝火,加些湿柴生烟,希望引起流影城巡逻哨队的注意。黄缨手脚颇为俐落,两人合力,很快就布置妥当;百无聊赖,并肩坐在溪边踢水聊天。

“她……二掌院呢?”

耿照望向远方,故作无事。

“还在睡呢!”

黄缨斜乜着他,促狭似的一笑。

“这么关心,怎么不进去瞧瞧?”

耿照脸上一红。所幸他肤色黝黑,倒也不怎么明显。

黄缨哼哼两声,没真想让他尴尬,撇了撇粉润的两片唇瓣,低着头一径踢水。“可能累啦,睡得正香呢!我替红姐穿好了衣裳,等她醒来,不会难堪的。”

“谢……谢谢。”

黄缨爱看他脸红的样子,故意逗他:“你少沾亲带故的!我又不是采花贼,昨晚睡得可沉了,怎么都编派不到你姑奶奶身上。”

眨了眨杏眼,笑得一脸坏坏的。

耿照无心谈笑,闷着头不发一语,只将右手浸在水里,默默划动。黄缨一见他乖,心里便觉欢喜,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料想他与那老头儿有什么私底交情,难免伤坏,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笑话与他解闷。

说着说着,崖顶忽然传来人声,疏疏落落,渐次往这厢靠近。

黄缨一怔,喜得抬起头来,欢叫道:“有人来啦,有人来啦!你这人闷归闷,倒也不说空话。”

双手撑后往溪石上一跳,结实的圆臀稳稳坐落,双乳一阵摇颤,从水里抽出两只白生生的细嫩小脚,在晒热的石上踏干水珠,套上小靴,扯开嗓门对崖上叫:“喂,快来人哪!我们在这里——”

她喊了几声,一想不对:“本姑奶奶喉音娇妩,怎能干这个活儿?”

忙叉腰回头,拉下脸来:“喂,快来帮忙叫啊!你不想上去了么?我——”

耿照“嘘”的一声,神情凝肃,皱赶鼻头歙动着,喃喃道:“风里……有铁心木的味道。”

“铁你的死人头!”

黄缨直想一脚将他踹进水里,正要抡起粉拳,揍醒这个浑小子,却听耿照低声沉吟:“……还有血。还有血的味道。你,没闻到么?”

黄缨手举在半空,听他说得严肃,不觉摇了摇头。

他喃喃自语:“铁心木,和血的味道……这是妖刀的气味,是……妖刀万劫独有的气味。为练‘不复之刀’,万劫的刀尸一定会找百年以上的铁心木……”

抱头苦苦思索,似乎遗漏了什么。

黄缨一怔:“你怎么知道?老头儿同你说的么?”

“没有……前辈没来得及和我说这件事。这……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就装在这里,一想……就想出来了。”

他呆呆地指了指额角,忽然一跃而起,大笑大叫:“成功啦!真成功啦!这……这真的有效……真的有效!前辈,我们成功啦!”

黄缨被他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

耿照欣喜若狂,差点冲到魏无音的遗体前跪下叩头。但狂喜也不过是一瞬之间。他五感较常人敏锐,那混合了铁心木香气的血腥味铺天盖地而来,彷佛已近在咫尺。赶紧狂奔至山崖下,双手圈口,放声大叫:“快走!这附近十分危险,不要靠近!快快离开——”

黄缨差点没晕过去,一扯他衣袖,气急败坏:“你疯啦!”

正要唤人来救,却见崖上探出一张圆胖红脸,一名肥壮的青年道人鬼头鬼脑张望片刻,回头叫道:“你们快来看哪,底下是魏无音那厮!瞧那服色……还有水月停轩的小妞!”

此人黄缨自是不识,耿照却觉十分眼熟,瞧着额角隐隐生疼,不觉沁出豆大的汗珠,蓦地心底冒出“鹿别驾:”

沐云色“这几个名字,还有在灵官殿里,他一人独战天门群道的丬影残识……

耿照并不识那青年道人,可魏无音见过。来人竟是观海天门的胖道士曹彦达。

第十折 狂歌策马 十步一杀

原来昨晚苏彦升、曹彦达等一行,随着谈剑笏退往湖荫城驿暂避,因迟迟未有鹿别驾的消息,天未大亮,便请驿站里的值更官代为通报,要向谈剑笏辞行。

那官员揉着惺忪睡眼,嘟囔着:“有你们这么不懂规矩的么?现下是什么时候,惊扰了大人,谁来担待?”

想不到谈剑笏向来起的早,虽内伤未愈,不到卯时便已起身。

苏彦升等求见之时,他一身锦袍官靴,仪容整肃,正端坐在官厅里用早饭,桌上一杯醋芹、一碗咸豆,一碟麻油拌莴笋丝,就着一盏豆焰小灯配粥吃。身边仅有一名院生服侍,伺候大人盛粥之后,也自取碗筷坐下同吃。谈剑笏头也不抬,显然平日就是如此。

苏彦升上面一首,谈剑笏起身抱拳回礼。

“谈大人,家师一夜未回,着令人担心。贫道欲率敝派人马,先走一步,特来拜别。”

谈剑笏想想也是道理,鹿别驾武功虽高,孤身一人遇上妖刀,一样讨不了好。

点头道:“也好。只是天还没亮,也不先忙着走,一起坐下来用早饭吧?”

苏彦升坚持不肯,谈剑笏也不好勉强,一路送出驿所。

其余天门弟子整装完毕,肩囊佩剑、背负刀器,都在陲驿之外等候。约莫清晨露重,一个个都是缩颈团手,面色阴晴不定。众人齐出了大门,曹彦达忍不住嘀咕:“好歹是个四品官儿,怎么吃得这么寒碜?还说要请客呢!不怕人笑话。”

被苏彦升瞟了一眼,才赶紧闭嘴。

鹿别驾此番下山,是抱着为子报仇的打算,刀门各观一接诏令、倾力支援,一共动员两百多名弟子。谁知道灵宫殿一役遭妖刀血洗,折损近七成,紫星本观出身的只剩下苏彦升、曹彦达等十数人。

走出里许,一名外观弟子忽道:“苏师兄,咱们现在要往哪儿去?”

苏彦升心情不佳,连头也不回,冷冷说道:“先将宗主与鹿师弟寻回,然后再做打算。”

那人沉默片刻,又开口到:“苏师兄,昨夜大伙儿都没睡好,一早起来粒米未进,心情怕不是太好。要不要……这个……先找个地方填肚子,要干起什么来也有力气?”

苏彦升停下脚步,见他肤色黝黑,一脸的大麻子,活像乡下来的庄稼汉,迸发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斜眼道:“你是哪件观门的?叫什么名字?”

那人陡然间被问得有些谎,嚅嗫片刻,才道:“小人是……是从钟山孤苗观来的,叫史弘志。”

苏彦升冷笑:“不是”彦“字辈的么?”

史弘志麻脸一红,低头道:“不是。苏师兄是紫星本观的高徒,自是没听过小人的名号。”

观海天门自“披羽神剑”鹤着衣接任掌教以来,积极推行“道徒登真”的制度:每年春秋两季,由各观自行挑选资质上佳的优秀弟子,送到真鹄山总坛接受长达一百天的三坛大戒。受戒完成发给戒牌、戒衣,由总坛依字辈排行颁予道号,录进《登真箓》中,正式由见习的道徒升作玄门道士。

事实上,天门诸观各有基业,如鹤着衣原是剑门一脉“青帝观”的住持,被推为掌教之后,才移居总坛洞灵仙府。

总坛自身没有田产银钱,养不起这么多前来受戒的道众,自然也不能要掌教出身的青帝观一体支应,各观在遣送弟子去总坛之时,均需缴纳一笔费用,以应付长达三个月的三坛大戒期间、衣食住行等各项花销,称之为“登真钱”再加上来往路费,其实是笔不小的开销。

像钟山孤苗观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庙,靠着紫星观的接济,几年才能送一个道徒上真鹄山,观内能排得上字辈的寥寥无几,多半都像史弘志这样,由自家的长老住持授戒了事。

苏彦升斜眼冷笑:“想吃饭么?好啊!你去镇集上寻一间分茶饭庄,爱吃什么点什么。

这顿饭钱便算是孤苗观请客,机会难得,大伙儿千万别客气啊!“史弘志笑容凝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曹彦达伸指戳他胸膛,大声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么?叫你们观里”彦“字辈的出来说!什么玩意儿……”

话没说完,史弘志猛一挥手,怒道:“俺孤苗观里彦字辈的,昨晚都死在灵宫殿啦!咱们不远千里而来,给你们助拳,牺牲性命,还不值一顿饭!”

曹彦达被他一推倒地,腿伤疼得死去活来,大叫:“你……你们这些乡巴佬,造反啦!”

其余的紫星观弟子纷纷上前,伸手去推史弘志:“干什么、干什么!动手打人哪!”

没想到史弘志却一动不动,周围的外观弟子面色阴沉,反而围了上来。

紫星本观的人马只剩下十来个,其余五十几人全都是刀门同宗的外观弟子,扣掉存心观望两不相帮的,双方也还有两倍以上的差距,形势登时逆转。紫星观诸人被围在中间,曹彦达哇哇大叫:“你们……你们别乱来!宗主要知道了,你……你们没个好死的!”

苏彦升手按剑柄,沉声道:“史兄弟,你们想怎样?”

史弘志原本只想发发牢骚,不想肘腋生变,转眼竟已到了这个地步,心想:“若让宗主知晓,我一定完蛋大吉。”

忽起歹念,喝道:“你们这般欺负人,当我们是什么?不先替昨晚牺牲的兄弟们收尸,只想找你师傅!”

左右被激起敌忾,纷纷骚动起来。

苏彦升冷笑:“大家都是同门,你说的是什么话来?你想吃饭,难道我肚子不饿么?

试问你袋里,有多少银钱能喂饱这么多人?我身上可是一毛也没有。“众人一阵错愕,顿时无语。

苏彦升又说:“昨夜走得匆忙,钱囊都留在灵宫殿中。我正要带你们回去,取了银钱,才好办事。”

众人半信半疑。史弘志唯恐气势一弱,再也杀不了紫星观诸人,忙道:“用不着那么多人一起走,我与你同去,众人在这里等着便是。”

一使眼色,三名与他相熟的外观弟子顿时会意,便要押着苏彦升一起离开。

忽闻一声长笑,一人从大树上跳了下来,吐掉口中长草,摇头道:“我劝你莫去为好。”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很轻,颌下留着粗硬燕髭,貌似粗豪,双眼却时时绽出嗤笑般的神光,十足的玩世不恭。他生得虎背熊腰,束腕长至肘底,以皮索交缠缚起,一身紫衫快靴,颇似江湖游侠。

苏彦升打量了他几眼,冷冷说道:“原来是你。”

那人懒惫一笑,撇了撇嘴:“我也不爱来啊!都是掌教真人放心不下,硬逼着我来瞧瞧。没想到却遇上狗打架。”

曹彦达怒道:“呸,你嘴巴放干净点!”

那人呵呵直笑,晃晃悠悠走了过来,也没看他怎么动作,“啪!”

一声脆响,曹彦达已被搧得眼冒金星,左颊高高肿起。

“昨夜在灵宫殿,就属你最丢脸,堕了本门声名。你若管不住舌头,我可以代劳,一刀割了便是,以后也省得麻烦。”

反手一掌,又是“啪!”

一声脆响,打的居然是史弘志。

“你也知道还有同门的尸首弃在灵宫殿,无人收埋么?只想着银钱,想着填饱肚子,丢不丢人?”

史弘志抚着肿起的面颊,连他何时举手放落都没看清,见左右均面露愧色,心知大势已去,低着头不敢造次。

苏彦升冷眼旁观,忽道:“你一直跟着我们?”

那人两手一摊:“掌教真人只让我照看,没让我插手,要不是有群笨蛋打算自相残杀,我只想在树上睡大头觉,睡到你们回山了再去交差。可惜啊,树欲静而傻蛋不止,谁得了好处?”

圈指衔在嘴边,一声长哨,一点黑影自远方狂奔而来,眨眼便至,却是一匹通体紫亮、飞鬃如雪的高大骏马。

那紫龙驹除了鬃毛、尾巴,连四蹄与吻部都是白色的,急奔倏停,到了眼前才觉比寻常马匹高出一个头不止,犹如马中的巨汉悪来。马鞍两侧挂了两只皮囊,鞍畔除了卷起的铺盖,还有两柄并鞘长剑。

那人拍了拍马颈,马却甩甩鬃毛,不怎么搭理;说是主从,看起来更像是一起混的酒朋食友。他从鞍侧的皮囊中拿出干粮,分给众人,朗声说道:“人死为大,昨晚牺牲的同门尚在灵宫殿,总不能叫他们暴尸荒野。吃完饼之后,众人随我回去,一同为他们收殓,带回故乡。”

有人说:“如果……如果再遇上妖刀,那该怎么办?”

那人笑道:“打不过就逃啊!你若不幸牺牲,想不想有人为你收埋?”

一干外观弟子都觉有理,忙不迭的点头。史弘志道:“钟山离此甚远,我们观里有七、八位弟兄丧生,光是置办棺木、雇用马匹的费用……”

忽觉心酸,忍不住低下头。

“不妨。”

那人笑说:“掌教真人早有交代,此次的伤亡抚恤,将由总坛全数支应,众人不必担心。”

总坛虽无钱无粮,但掌教真人既许下承诺,自会由青帝观出面处理一切;思及此处,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史弘志等外观弟子大喜过望,放心大嚼起来,顿觉这干饼似乎特别香甜。

那人笑着对苏彦升说:“你不来么?”

苏彦升面色铁青,寒声道:“我找师傅去。”

“我已派人去打听了。据说附近有人曾见一民道骨仙风的道长,往红螺谷的方向去了。”

那人笑着说:“料想你也信我不过。你若要找,便自己去找罢。贵观弟子的遗体我会着人贮装打埋,先行送回真鹄山,你就不必谢我啦。”

说着牵起缰绳,率领一干外观弟子离去。史弘志等均对紫星观深感不满,“呸”的一口唾在地上,头也不回听任那人指挥。

曹彦达咬牙切齿,恨声道:“二师兄!便让这厮走了么?再怎么说他也只有一个人,咱们并肩子齐上,剁也能剁死了他……”

苏彦升瞥他一眼,冷然道:“你有胆子杀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么?”

曹彦达一愣:“他……他是……”

苏彦升目光望远,仿佛正以无形之剑刺着那个率众远去的宽阔背影,一字、一字的说:“就是他。掌教真人唯一的徒弟”策马狂歌“胡彦之!”

“披羽神剑”鹤着衣,东海三大名剑之一,毕生曾收过五名弟子。而唯一活到现在、被公认能接任其衣钵的,只有人称“策马狂歌”的关门弟子胡彦之。

胡家是东海仇池郡望族,世称“古月名门”富甲一方,只可惜人丁单薄,族中不旺。胡彦之自小父母早逝,被忠仆送往青帝观,历时十五年而艺成,遂散尽家财,四处游历,赢得“策马狂歌”的侠名。为顾及胡氏的这根独苗,鹤着衣迟迟不让他受戒,胡彦之平时极少呆在真鹄山,因此曹彦达等都不曾见过。

“以他的个性,既然敢孤身前来,近处一定伏有人手。”

苏彦升冷冷的说:“若是轻举妄动,不过平白给他一个杀人的借口而已。”

“师兄,现在呢?我们……我们要往哪去?”

“去红螺谷。”

苏彦升头也不会,风中传来他利刃一般的声音:“若不想死,就得在师傅想起我们之前,先找到他老人家的行踪!”

◇◇◇◇苏彦升、曹彦达等一行十余人,沿着红螺谷的峡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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