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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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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道无由无行,可不谓之富乎?」
影响后来的大乘经论,不可谓之不深。贸然援引,难保小乘射团不会借此曲解经义,使观点变得于己有利。——果天挑《俱舍论》来说,不知心中的对手是南陵潜阖,抑或是琉璃佛子?
迟凤钧才觉其中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果天已然撩袍走下,向皇后娘娘、二镇将军合什顶礼,登上莲台说起《俱舍论》来。
慕容柔静静凝视着莲花台上的中年僧人,不由发笑。无论果天和尚原本希望达到什么效果,最终得到的都只是一片虚无而已。
对面望台甚远,以慕容的目力,无法精准捕捉南陵僧众的表情,但其实也没什么可捕捉的。披着异于央土僧伽的岂红两色大法衣、头戴鸡冠尖帽的上座长老们神色漠然,既未被戥中痛处,也无一丝反击的激情,活像一列并排石上晒太阳的瘦瘪老猴,连伸手扪虱子都懒得。
追搫穷寇能激起反抗的意志,已死的尸殍则不会。
南陵僧圃的反抗意志,早在遭遇琉璃佛子时便已崩溃。他们未必放弃了教义,真心服膺大乘教圃,更可能是认清「辩论之上无有能胜此人者」的事实,明快地停止了无谓的挣扎。自段思宗身殁后,继任的镇南将军无一比得上他的才干,对南陵的羁靡也日渐薄弱;政治上的影响力尚且不及,何况宗教?
南陵僧伽大会的实质领袖、释阳国涅盘寺的毘昙昭通长老乃绝顶聪明之人,慕容柔青年时见过一次,罕见地完全无法「读」出此人的心思。以毘昙昭通的睿智,能说服上座长老们采行放弃对抗央土僧团的顺服姿态,可说是半点儿也不值得惊讶。
其他人等对冗长沉闷的说法也同样没有反应。果天似已习惯,依旧以高亢却无半分激昂的宏亮声音,反复说着「绿豆乌豆之辩」、「饥寒饱暖之喻」,以阃明「观苦超拔」的道理……
突然一人举起手来,百无聊赖的人们目光一亮,若蝇黾竞奔烛焰,纷纷被吸引过去,竟是镇南将军蒲宝。
果天大和尚在平望都升坛讲经,开口就是一个时辰,其间不容发问,须得说到一个段落,才让人提问释疑,架子极大。但镇南将军可不是一般文臣武将,蒲齐虽是天下四镇中唯一名实不符的,但托三位同僚之福,谁也不敢轻易加辱。果天面色铁青,顿了 一顿,才扬声道:「将军有何见教?」
蒲馎拦宵不客气地接口 :「大和尚说了半天,重点也就一个:大乘普渡众生,小乘独善其身,故三乘之中,当以大乘菩萨乘居首。我没听错吧?」
众人一听登时炸了锅,场内一片骚动,就连始终沈默如槁木的南陵僧团也有反应,上砠员豸,交头接耳,个个面色都不好看。
凤台上原本站着打瞌睡的任逐流一下全醒了,低声咒骂:「他妈的!这死胖子发什么鸡瘟,来闹老子的场!」
沉着脸掀帘而入,正要走下梯台教训教训蒲胖子,忽听一声清脆笑语:「叔叔别忙,大和尚说话闷死人啦,瞧胖子弄什么花样。」
正是身穿大红凤袍、头戴金冠的任宜紫。
她虽与姊姊面貌相似,毕竟年纪颇有差距,纱帘内除了扮成宫女贴身保护她的金钏银雪外,余人都被赶到下层,若无「娘娘」召唤,等闲不得上来。任宜紫嫌凤袍闷热金冠又沉,却也舍不得褪下,索性踢掉金丝凤履、除去罗袜,裸着雪腻莹润的小脚卧于胡床,窝热了织锦垫褥便翻过一侧,反复几回,大红礼服的裙裾被揉得绉极,退至膝上,一双细直美腿露出大半,隐约可见大腿酥滑,竟有一股诱人野媚。
任逐流皱眉道:「没规矩,快坐好!你现下是你姊姊的替身,是当今的皇后!腿子都教人瞧尽了,成什么话!」
任宜紫吃吃笑道:「哪个不该瞧的瞧见了,我一剑串下他两颗眼珠子!给叔叔看倒是不妨,叔叔疼我。」
任逐流脑袋都快炸开,被她一说,不禁多瞧了两眼,居然有些耳臊,益发不耐,挥手道:「去去去!别添乱。叔叔先办正事,找个隐密处揍那蒲胖子几拳,好教他安生些。」
扶剑快步走向梯台。
任宜紫美眸滴溜溜一转,故意叹了口气,幽幽道:「这儿好无聊,大和尚说话无聊,和尚敲钟无聊……什么都忒无聊。我不玩啦,我回断肠湖去。」
摘下金冠往楼板一扔,「哗啦」一声缀珠相击,梯台下响起内侍着急的尖亢噪音:「娘娘……娘娘怎么啦?娘娘!任大人!」
任逐流急急应答:「没事!我踢了尿壶……不,是水壶!再……再拿些冰镇乌梅酿来,娘娘口渴啦。」
下巴作势一抬,金钏赶紧下得阶梯,旋即捧上一只盛了水精壶盅的银盘来。
「丫头!你待怎的?」
任逐流沉下脸来,故意装出凶靳蕲的口吻。可惜他这招任宜紫三岁上便看得通透,此后再也不怕,笑嘻嘻地啜广口透心凉的冰镇乌梅汤,怡然道:「我想听胖子说什么。有个人插科浑的,也不无聊」任逐流莫可奈何,两害相檷取其轻,右手食指连连比她却说不出话来,摸了把脸,又跨剑回到凤前。
莲坛之上,果天的脸色倒没有想象中难看——至少比被贸然打断时好得多——昂然对着蒲宝道:「贫僧适才所说,并无这个意思,不过是解经而已。」
众人正放下心来,不料冷言冷面的壮年住持又补上几句:「然将军之言亦是。佛有世间法与出世间法,以世间法为权假,以出世间法为究竟;出世间法则分为大、小两乘,以小乘为权假,以大乘为究竟。合当统领三乘、度化众生者,唯大乘而已。」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众人或惊骇或愕然,俱都说不出话来。南陵僧团的长老们停止交谈,几十道阴沈的目光齐齐射入场中,有人低诵佛号,也有人暗自摇头,更多的是凿山雕岩般的无言坚冷。毘昙昭通长老并未亲至三乘论法大会,倘若人在此间,将如何应对如此粗鲁的挑衅?
蒲宝对他的回答似不意外,嘿嘿笑道:「大和尚真是爽快!圣上推行大乘佛法,正是心系百姓、普渡众生的慈悲胸怀。依我看,这『三乘法王』又何须推选?当今天下,唯有圣上当得!」
这话虽是马屁腴词,却是此际唯一的妙解,恁是宗派教义之争,也大不过平望都的天子。此话一出,众人皆笑,纷纷点头称是,前一霎的凝重肃杀消弭于无形,变化之快,令人不由称奇。
凤台里的「皇后娘娘」十分失望,探出胡床的窄细腰肢猛跌回去,怒道:「这算什么?满口腴词的混蛋胖子!」
任逐流笑道:「蒲寳那点肉馅别人不知,我还不清楚么?当年他还没做捞什子将军前,每回上酒楼喝花酒,还得挂叔叔的帐!他能说出什么人话来,那才真是奇了。」
任宜紫努了努小嘴,俏脸上满是鄙夷。「我那皇上姊夫也真是,这样的货色也配做镇南将军!」
任逐流「噗哧」一声,低声道:「仔细说话!这人是你阿爹举荐,用来恶心代巡公主的。你也看到啦,光以恶心论,只能说是效果奇佳,当真不作第二人想。」
他口里的「代巡公主」,指的是段思宗的女儿。
段思宗掌管镇卤将军府时,呦呦借兵助封国平乱,仲裁纷争总能败到公正持平,又引进央土的农姘、灌溉技术,大利民生,在南方各国间威望极高,太宗皇帝更因此封他为一等靖南侯。
段思宗在声望最盛之时,果断地将女儿嫁与绎阳国主,而非嫁往平望,重臣、甚至皇室结为亲家,当时被讥为「鼠目寸光」,咸以为是乡下县丞出身的段思宗不敢高窣,自满于南方小国婿翁,后来证明他手段之高,丝毫无愧于「策士将军」美名。
闺名「慧奴」的段家小姐颇有乃父之风,嫁入蟫阳王室短短三年间,朝政为之一清。段慧奴搅权却不滥权,令释阳国在十年内脱胎换骨,隐然成为南陵的霸主候选,兵强马壮、仓瘰殷实,四邻皆惧。她利用宗室结亲的手段,对一向与蟫阳处于竞合关系的穷山、孤竹等国施压,甚至介入王位继承等大事;对内则大力支持僧团,不计一切代价,将毘昙昭通等长老拱上僧伽大会的权力核心,扩大蟫阳在封国间的影响力。
崞阳国主薨后,段慧奴迁出王宫,纤手扶植的新主为她建造了一座广邸,称「代巡府」。「代巡」二字来自她的父亲——南陵人习惯称段思宗为代巡大人——而「公主」则是慧奴自小就有的称谓,虽然她与白马王朝独孤家的宗室毫无瓜葛,也不曾得到过任何正式册封。
对南陵人来说,国主的女儿就是公主。代巡大人甚至比国主还要伟大,他的女儿天生便是公主!谁敢说她不是?
段思宗被召回平望后,太宗剥夺了他的官职封号,软禁起来。据说太宗畏惧段思宗纸笔间平定南陵的本领,府中不供笔墨,某日雨惊午寐,段思宗见窗外芭蕉清新,以指于叶上题诗:「瘿床闲卧昼迢迢,唯把真如慰寂寥。南国不须收薏苡,百年终竟是芭蕉。」
太宗听得眼线回报,竟教人将段府中的芭蕉树悉数砍了,以免被用作联络的暗号。
段思宗被软禁在平望都,却活得比太宗更长。朝廷始终不敢杀他,除了忌惮他在南陵的影响力,恐引起诸封国反弹,更因为「代巡府」在南方的活跃,封国之间遇有纷争,多请代巡府仲裁,代巡公主本人不但是各盟会必邀必与的贵宾,甚至就是几个关键大盟的核心。无论平望都指派什么人接掌镇卤将军府,最终都高不过段氏父女。
直到朝廷弄了个无赖过来。
不管怎么说,自蒲宝掌将军印,代巡公主的确是少出现在押脚供横的场合了,好歹图个清静。此番三乘论法更是蒲宝一大胜利:执僧团牛耳的毘昭通长老没来,蟫阳方的诸国使节也来得三三两两,与崞阳针锋相对的穷山、孤竹等国则大张旗鼓,给足了镇南将军面子,要说台面下没有蒲宝的运作奔走,怕是谁也不肯信。
果然蒲宝一使眼色,对面的穷山国使节立刻起身,大大附和了 一番,邻近诸国使者更忙不迭表态,一片奉承天子的高帽此起彼落。果天并未因此露出欢悦的神情,似乎对被打断一事十分介怀,面色极不好看。忽听一把清脆飒爽的喉音道:「圣上固然心怀慈悲,可惜有人阳奉阴违,在掩面下尽做些陷民于死的勾当,有伤皇上圣明,不合大乘的教化。」
开口的竟是一头红发的孤竹国伏象公主。
任宜紫见她雪膺花颜、宽肩长身,金缕衣甲掩不住盛乳蜂腰的诱人身段,心中不无妒意,轻啐道:「呸!臭花娘,出来抢什么风头?轮得到你说话!」
任逐流却比她清楚南陵版图的势力划分,孤竹国于王位继承一事上,尚须身为宗主的朝廷大力支持,不可能在这当口与镇南将军反脸,暗忖道:「莫非这也是蒲胖子的暗椿?」
果然蒲宝嘻嘻一笑,立刻接口:「喔?难道公主一路北来,见得什么有伤教化的勾当?」
伏象公主瞧也不瞧他一眼,冷笑道:「我一路北来,见东海处处难民,相扶于道旁,或行或卧,难辨生死。适才果天大和尚说我小乘『独善其身』,但在南陵见有疾患饥馑,虽孺子亦知掬水相就,东海大乘泱泱,何以无视?我十分不解。」
她身姿挺拔,娇媚、英武兼而有之,此番说词直是掷地有声,现场却再度陷入一片静默。谁都知道这话是冲着谁。
蒲宝笑道:「公主这个说法,可有点不大正确。我也听人说东海流民为患,每天都要死很多人,求教于慕容将军,将军却斥之无稽。既然慕容将军都这么说了,显然是没这个事的;公主古道热肠,兴许是受有心人挑拨,误会了将军。」
任逐流在凤台上都差点帮他敲起小鼓来,心想:「他妈的说得比唱得好听!这一大套不是你写的本儿,爷爷改姓蒲!」
却见那伏象公主冷笑道:「有没有难民,可不是你我说了算。只消问一问……咦?」
突然一声惊呼,上身突出望台,整个人似要翻过雕栏,那双浑圆巨硕、连衣甲都箍束不住的傲人乳瓜坠得沉甸甸的,轻晃颤弹,可见其酥绵,对面看台的人眼都直了。
伏象公主却没等众人回神,又发一声喊,缚身冲下台去,连对好的輋词都来不及说完。任逐流一头雾水,身畔任宜紫蹙眉道:「叔叔,她方才鬼吼鬼叫什么?人家没听清。」
任逐流心想:「你这话没点儿实在,明明最后一声喊得惊喜交迸,说不出的有女人味。适才不冷不热的口气,简直是个男人婆,浪费了这等尤物身段。」
懒得同她缚夹,随口道:「我听着像是『小和尚』什么的。奶奶的,阿闾山上什么没有,小和尚比笋子还多!值得大惊小怪么?」
蒲宝见她旋风般跑下望台,挤进台边围观的人群里,差点咬了舌头,没奈何,赶紧接了她没说完的下半段,自顾自道:「呃……公主的意思是有无难民,我们外地人也说不准,须问本地人是吧?这个……很是有理,很是有理!」
任逐流腹中暗笑:「你是从她哪句话里听出了这许多?」
却听蒲宝提高声音叫道:「萧老台丞!据说您老人家在白城山下收容了许多难民,舍棉衣陈米,镇东将军却履履刁难,是也不是?」
众人目光都聚集到了萧谏纸身上。
谈剑笏坐在老长官身畔,听老台丞忽被点名,不由一惊,心想:「这事能做却不能说。人皆曰慕容将军眼底难容颗粒,真要刁难,别说舍什么棉衣陈米,白城山下怕连人都不见;说是『刁难』,怕也是太过了。」
低声道:「台丞,不如让我来罢。推说不知便是,莫惹麻烦。」
谁知萧谏纸伸手一拦,正色道:「不用。又不是做坏事,不用遮遮掩掩的。」
身子不动,抱拳朗道:「诸位,老朽瘫瘫不便,不能起身行礼,尚请见谅。」
回顾蒲宝道:「将军若问有没有难民,白城山下是有的,我尽力收容,亦属事实。至于慕容将军,我俩于公于私,都不曾讨论过这一件事,『刁难』云云,恐是子虚。」
蒲齐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萧老台丞望重士林,言行均为天下表,慧眼洞见,实为我辈马首观瞻。」
「将军言重。」
「依老台丞之见,慕容将军知不知道这事?」
萧谏纸轻哼一声,似觉无聊,片刻才肃然道:「慕容将军就在此间,将军何不问他?」
蒲宝陪笑道:「很是很是,我也只是一时无聊,料想以慕容将军之干练精明,该没有不知的道理。」
众人本以为他转头要诘问慕容柔,不料蒲宝肥胖的身躯微向前倾,却对着下层望台。「青锋照邵家主,本镇听说你在央土东海交界弄了个什么安乐邨,收容满坑满谷的难民。慕容将军不理会你屡次陈情,欲驱逐难民出东海,是也不是?」
邵咸尊起身朝凤台行礼,又向众人抱了个四方揖,转身道:「草民设置安乐邨,旨在收容央土难民,为朝廷、为家国社稷尽一份棉薄之力。慕容将军日理万机,草民人微言轻,无法面见将军、递交陈情书信,亦是常情,望将军明监。」
蒲宝这才发现在「流民安置」一事上,慕容柔远比他原本想的更谨慎也更难缚。
以慕容柔权倾东海,居然未在处理流民一事上下过任何文书命令,甚至连相关的文牒也未曾过眼,仿佛早已等着这一天,务使在呈堂证供上一片空白,尽可推说不知,谁也逮不到他的小辫子。
萧、邵都受过他的压力,未必不想拉他下马,然而刀笔吏出身的慕容柔精通府衙文书流程,施压得不着痕迹。两人皆是绝顶聪明,既无出手制胜的把握,连一句多余的诽谤都不讲,听着倒像替慕容说话。
蒲宝本想接着叫赤炼堂的雷门鹤,转念一想:「无凭无据,谁会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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