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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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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合为十八宗脉,创立“观海天门”“观海”二字,即是“百观如海,同汇于一”之意。

后来,秦篝散侯于东皋岭坐化,享年八十有六,毕生未曾束发出家,无人知其来历,门人追諡道号为“太昊真仙云来子”尊为天门祖师。

天门十八脉的武功包罗万有,遍及十八般武艺,每一宗脉练到最后,皆有一式千锤百炼而得之精华,以七字为名,故称“七言绝式”当日魏无音说起这段掌故时,沐云色忍不住脱口问道:“七言绝式?是一路武功么?”

魏无音摇头。

“‘七言绝式’,顾名思义,就只有一式而已。”

“观海天门那群牛鼻子的武功驳杂不纯,一迳追求精妙套路,以繁眩溃显矣虢鹱佑谝宦保怯共诺哪源5馄哐跃饺ノ叽孑迹俺铺煜录湔惺降募拢蔽颍挡患虻ァ!

“师尊……也曾对过七言绝式么?”

四奇行三的莫殊色又问。

“我运气不坏,居然对过两次。”

魏无音淡然一笑:“天门刀脉的七言绝式,名唤‘泠泠犀焰照澄波’,乃合《通犀剑》、《游犀刀》两部武功而成,刀剑各有一百零八式,算是牛鼻子手里稍能见人的玩意,并不好斗。两百一十六式刀剑的大威力、大杀着,全都合到了一式里,你们说呢?”——两百多招的套路,如何浓缩成一式?——实战中尚有无数变化,又怎能以一式穷尽?

魏无音的四名亲传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沐云色的个性最是佻脱飞扬,大着胆子问:“师尊两度遭遇,却不知胜负如何?”

“一次全赢,一次全输。”

魏无音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遂不再言。

而鹿晏清身上的奇妙变化并未稍止。

他闭目垂头,似乎毫不设防,沐云色才动了抢攻的念头,却发现他的姿势攻守浑成,竟无可乘之机:转念又想携药儿退出峡口,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已盖上心头,连稍退一步也不可得,想着想着,豆大的汗珠涔涔滑落,一时无措。

(这是攻心……还是无隙?天下间……竟然有这等姿态!

鹿晏清却不忙着出手,竟似睡着一般,隐隐透着一股暴雨将至的沉。

沐云色动弹不得,料不到这浮夸败德的浪荡子手里,还有“泠泠犀焰照澄波”这等惊世之招!像这样的巨大压迫,过去只有在面对大师兄的“云水三合”时、周身被无形琴音包围的恐怖感差可比拟——沐云色也算是精通音律了,试图从悠扬的琴声里找出破绽,岂料却越陷越深,最终被无边无际的空茫所吞噬……

“大……大师兄!”

犹记得琴音一撤,他当场瘫软了半截,抹着汗可怜兮兮地摇头:“您的无形剑阵,还……还是这般厉害!小弟……小弟望尘莫及。”

“是境界,季采。是境界。”

大师兄唤着他的字,淡淡然说道:“境界之剑,不能以招式破之,须得突破境界,方能取胜。自我手按琴絃的那一刻起,你已然输了:其后,不过是徒然挣扎而已。”——境界之剑,不能以招式破之。——一次全赢,一次全输。

师父与师兄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沐云色灵光一闪,顿时醒觉:“原来如此!”

运起十成内力,却非是发出“不堪闻剑”而是提气大喝:“鹿晏清!”

鹿晏清尚未完功,闻声一震,空茫的眼神倏地凝聚起来:回神的一瞬,完美的体势突然漏洞百出,无处不可出手。心知被破,鹿晏清一咬牙,刀剑齐施:“看招!泠泠犀焰照澄波!”

双刃化作千影,犹如惊鸟出林,一挥之间,无数条的耀眼刃光飕飕飙至!

沐云色并起双指,无视于剑网刀风,《通天剑指》的一招“指天誓日”应手而出,潇洒自若的身影自千影万华间穿出,重重戳在鹿晏清右胸“天池穴”上。

天池穴属手厥阴心包络经,气血行于右臂,剑劲一入,鹿晏清的右手软软垂下,兀自不休,单刀横里挥来,斩向沐云色的颈侧。“死到临头,还想逞凶!”

沐云色不觉生怒,振臂一格,抬脚将他踹飞出去!

◇◇◇灵官殿外大雨不停,殿内却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

沐云色口才便给,即是淡淡说来,众人仍像亲临现场一般,目睹了天门刀脉的七言绝式“泠泠犀焰照澄波”重历对敌破招、反败为胜的种种惊险处,稍年轻的一辈连大气都没敢喘上一口,掌心湿透,额间冷汗攀滑。

“破得好。”

半晌,魏无音才点了点头,仍是正眼不瞟,轻描淡写说:“只是还轮不到你翘起尾巴,得意自满。那姓鹿的小子修为不到,真正的高手施展开来,要入空明之境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要是换了鹿别驾这等角色,你当场便血溅五步。这点,你还要向你大师兄多多请益。”

他平日极少夸人,这已是莫大的肯定。沐云色喜不自胜,垂头道:“弟子理会得。下回遭遇,绝不依凭侥倖。”

天门众人听得刺耳,一名肥壮的青年道士曹彦达怒不可遏,脱口骂道:“放屁!七言绝式乃我刀门紫星观的绝学,历来只有观主学得。”

一指身后苏晏陞:“……连我二师兄这等人才,观主都还未能传授,十七师弟年纪轻轻,怎能使得……”

忽然明白过来,脸都吓白了,再也说不下去。

沐云色微微一笑。

“我以为七言绝式是人人可学,如本门绝技‘不堪闻剑’一般,不想却是紫星观鹿氏的家学。”

曹彦达瞠目结舌,背后的苏晏陞微一咬牙,面色极不好看。

却听鹿别驾悠然道:“沐四侠东拉西扯,却始终与妖刀无关,凡事往我那晏清孩儿头上一推,倒是轻松自在。魏老师,我以为贵宫的‘不堪闻剑’乃是气剑合一的绝技,不想却是斗转星移、借力打力的法门。”

天门众弟子一阵哄笑,卖力化解尴尬。

谈剑笏也不禁质疑:“沐四侠,鹿晏清既已被你打倒,又怎会有后头的事端?”

沐云色道:“我一时动气,踹得鹿晏清那廝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呕在刀剑上。那柄破单刀一沾到血,突然发生异变,冒出一蓬碧燐燐的青光来,斑鏽的刀身被青光笼罩,像……像是突然活转过来似的。”

药儿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身子不停发颤,自入殿以来,从未如此刻般惊慌失措。

沐云色还记得那天刀上的异光。在他的记忆里,这是少数还残留着的最后片段之一……一阵针刺般的疼痛爬上了太阳穴,他机伶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当日的情境又浮上心头。

◇◇◇谜样的青光从刀锷处蔓延开来,一路爬上刀尖,整柄刀散发出雾缭也似的迷离青芒,既妖且艳。他将单刀搭上画轴薄剑,青光就像活物一般,由刀身渡上剑刃:要不多时,薄刃剑通体青芒吞吐,燐燐铄铄,单刀上的青光却逐渐褪去,仿佛被吸乾了生命的泉源,又回复成一柄鏽蚀欲穿的破烂单刀。

鹿晏清翻起白眼,全身一阵颤,歪着头扔去了单刀,僵硬地举起青漾漾的薄刃轴剑,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黑夜里,妖异的青芒映亮了他惨白的面孔,鹿晏清双眼高高吊着,几乎看不见一丝黑瞳,脸部肌肉有着微妙的扭曲感,像是被蜡凝住了似的,一点都不像活物。

“弄什么玄虚?”

沐云色强自镇摄,大喝:“鹿晏清,受死吧!”

双指点出,仍是一记劲力宏大的“指天誓日”而诡异的事便在此时发生。

他肩膀一动,鹿晏清就向后小退了一步,方位、步幅无不妙到巅毫,两人肢体未接,“指天誓日”几已落空。沐云色变招极快,改刺为削,迳取其喉,乃是《通天剑指》中的另一杀着“凿空指鹿”谁知他指势稍变、招未成形,鹿晏清又往左后退了一小步,沐云色知有蹊跷,不禁骇异:“难不成他会读心术?”

作势变招,双指轻飘飘一晃,袍底忽然飞出一脚,反足勾向鹿晏清的背心!

这一下招变刁极,身法是《通天剑指》里的一式“射鱼指天”反足勾背的路数却是出自另一门以腿使剑的奇招《虎履剑》就算奇宫门人遇上,也难以提防。他贴着鹿晏清回身落踵,脚跟挟着呼啸劲风扫至,岂料还是勾了个空:一回头鹿晏清已不在原处,距离脚刀边缘仅只一步。

沐云色心底冰凉,正欲抽退,才一晃眼,鹿晏清又低着头逼到胸前来。

“好……好快!”

两人贴面而立,沐云色仓促间双手不停,肘、指齐施,“望风希指”、“指瑕造隙”、“指水盟松”三招连环发动,尽显《通天剑指》黏缠之精,却连鹿晏清一片衣角都没沾到,每一稍动都让他提前避过,进退有如鬼魅。

自此沐云色无心恋战,谁知却无法罢手:他一指落空,正想跃开,鹿晏清左手两指点来,用的居然也是“射鱼指天”招式似是而非,方位拿捏却分毫不差,宛若沐云色亲炙。

《通天剑指》是奇宫少数讲究招式的武功,门下多作拳脚拆解之用,沐云色平日与师兄弟们练惯了,不假思索还以一式“十目所视”鹿晏清肘指连逼,又递了一招“望风希指”两人无声拆应,一条左臂与一条右臂眨眼间换过十余招,沐云色几乎以为在和另一个自己对打:鹿晏清出手跟他一样快,不管招式是否全对,一律都是后发先至:一轮交手后,沐云色苦苦防守,若非对方只用一只手、而且还是他极为熟悉的武功,早已败下阵来。

他打得胆寒,手脚越来越跟不上,一招“偻指可数”接了个空,眼看鹿晏清朝自己胸口“膻中穴”抓落,避无可避,不由闭目:“我命休矣!”

双手垂落等死。千钧一发之际,鹿晏清一凝,指尖就停在膻中穴前分许,再也不动。

沐云色暗叫侥倖,也不使什么招数了,整个人向前撞去,搂着头着地一滚,背心“嘶”的一声被抓去一幅长布,热辣辣地一阵激痛,趁隙逃出了妖刀塚。他没命的向前奔逃,回见鹿晏清像僵尸一样拖剑追来,歪歪倒倒不甚快捷,约略放下了心:心神稍复,忍不住犯疑:“鹿晏清怎可能会使《通天剑指》又怎能以这路武功,打得我毫无还手的余地?还有那刀上的异光……莫非,那把真是药儿说的什么妖怪?”

忽听背后一声凄厉尖叫,他赶紧停步,回头大叫:“药儿!”

药儿小小的身影缩在峡口的石碑旁,手里似乎抱着什么物事,拖着青芒薄剑的鹿晏清一步一步向药儿逼近,被青光映绿的雪白瘦脸宛若妖魔鬼怪。

沐云色再无选择,施展轻功奔至鹿晏清身后,抄起一枚溪石掷了过去。

“喂!要打架,也得找个合适的对手。”

他手里握着第二枚坚石,一见鹿晏清慢吞吞地回头,又扬手掷了过去,正中鹿晏清的额头。鹿晏清脖子一歪,一道暗红色的血渍淌过眉眼,自下巴点滴坠地,他却恍然不觉,低吼着向沐云色踅了过来。

“得了妖刀,却变成怪物了么?”

沐云色自知拳脚不敌,遥遥对药儿大喊:“找到机会就逃!我三师兄人在左近,遇着他就安全啦!”

药儿拼命摇头,风里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两人的性命都寄託在自己身上,沐云色提运起十成功力,双掌一合,极招应手而出——肩膀才一动,鹿晏清后发先至,同时并掌击出。

但“不堪闻剑”不讲招式,以极阴内劲凝血断流,模仿动作毫无意义。

沐云色的双掌无声无息印上他的胸膛,轰得他全身一顿一缩,连人带剑倒飞出去,凌空划过一道近三丈的大弧,落地时喀勒几声,似摔断了几根骨头,腰腿扭曲成极不自然的角度。

沐云色力尽倒地,勉强调匀气息,手脚并用地爬到药儿身边。

“怎么,没受伤吧?”

他自己都还气喘吁吁的,却忙不迭问。

药儿颤着摇头。仔细一瞧,原来手里抱着鹿晏清那柄鲨鳍鬼头刀。

“给……给你,打坏人用的。”

沐云色笑着抚摸药儿的发顶,正要开口,笑容突然凝住。

溪畔乱石堆间,鹿晏清拄着碧燐燐的画轴薄剑,巍颤颤的站了起来。

被宏大气劲劈开的两片前襟迎风猎猎,露出比手掌还宽的乌青瘀痕,由右肩斜向左胁,令人怵目惊心。沐云色掌心湿凉,一瞬之间,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回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药儿把那柄鲨鳍鬼头刀塞到他手里。

(能保护药儿的,只剩下我了……

他勉强提运真气,慢慢站了起来。僵尸般的鹿晏清一步步走了过来,缓缓举起青芒缭绕的妖剑:残留在沐云色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他高高吊起的诡秘白瞳,还有如扯线傀儡一般僵硬、提剑如举刀的怪异动作——◇◇◇“后来呢?”

任宜紫追问。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沐云色苦笑。

全场为之譁然。谁也没留心,角落里始终抱臂假寐的琴魔魏无音,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来,随手轻叩窗櫺,若有所思,灰濛濛的目光望向雨中,仿佛与倾天而来的幽翳溶成一体。

谈剑笏一皱蚕眉,玻鹆讼赋さ姆镅邸

“沐四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鹿晏清持剑杀了过来,我以鲨鳍鬼头刀一挡,登时失去意识:醒过来时,已是三天之后的事。”

沐云色道:“其间所发生的种种,都是事后药儿向我转述的,当时我毫无所觉。”

以他的功力,断无可能被一击震晕。谈剑笏沉吟道:“莫非你中了毒,又或是什么其他的迷魂药物?”

沐云色摇头。

“奇宫门下,多涉医卜、奇门、音律、机关等杂学,在下还算是略通医药,无论是昏迷前后,都未察觉有人暗中施药的迹象。根据药儿的转述,以及我反覆推敲的结果,可能性只有一个。”

他环视四周,微微一停,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说道:“我被妖刀附了身。”

◇◇◇东海湖阴城断肠湖畔,水月停轩望着断桥对面、手持巨大石刀的半裸少女,耿照不由得沈默下来。

染红霞手足痠软,已经提不起力气再战,只能软软倚着廊桥雕柱:低头一瞧,桥底下那名巨汉的面孔,不知何时已不再狰狞,空洞的眼瞳终于又是黑多于白,只是随着口鼻中不断溢出的鲜血,视焦逐渐散在虚空中。

“你叫何阿三,是也不是?”

她俯下桥面断口,扬声叫道。

名唤“何阿三”的巨汉颤抖着仰起脸,小眼珠转了几转,被雨打湿的粗糙皮肤显得灰白。“二……二掌院……”

一阵抽搐,终于斜斜垂颈,再无声息。染红霞忽有些鼻酸,看着对岸怪物一般的碧湖,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照突然开口:“看来……像是被附身了似的。”

“附身?”

染红霞微玻友郏剖鞘置糟

耿照指着那把巨大的石刀。

“好像拿了那把刀的,就会变成力气很大、一直嚷着‘万劫万劫’的怪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起来似乎就是这样。”

“是么?”

“我也不知道。”

耿照微一沉吟:“但一定有解释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抬头见断桥对面的碧湖正缓缓后退,心念一动,赶紧转头问:“二掌院,你还能走动么?依我看,此地不宜久留。”

染红霞暗提真气,拄着昆吾剑缓缓起身:微微踉跄些个,旋又站稳。她在水月停轩第二代弟子中号称武魁,代师传艺多年,内力根基极为深厚,又有天生的膂力,便只这么修养半刻,已然恢复行动能力。

“还可以。”

她对耿照说:“我们先回岸上去,凉榭那厢已无舟艇,暂无危险。待与我掌门师姊从长计议,再做……”

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对面的断桥之上,只见一个小小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显露出一个小小身影,扛着一把巨大的铁炼石刀——染红霞“呀”的一声轻呼,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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