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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心剑-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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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都司手握巨笔,仰头伫思。在他的眼前,仿佛重现了鲲和海豚过港的壮观场面,一忽儿又化成了特大水柱,变成了大鹏似的巨鸟挟带风雷远去,而这一切的变化处,恰恰就在这小洋岛的海域里。此时在他的耳边,又响起了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怒而飞其翼垂天之云。”

张都司热血沸腾,巨笔一挥,泼墨浓笔在白纸上一路挥洒而去,一忽儿,从上到下,龙飞凤舞般出现了四个大字“鲲鹏化处”,下款一行小字,“游兵都司张文质书”。围观的兵勇和渔翁发出一阵阵欢呼,当下命石工将此题记镌刻在小洋南麓的一个粉红色的峭壁上。

回到营寨中,张文质将此经历说与侯继高听,侯继高耸动剑眉,道:“此事不详啊!”张文质惊道:“何出此言?”侯继高道:“我时常研究玄机之术,上天突发奇事,必主福祸吉凶。依命相看,巨鲲威猛,代表我军;海豚善良纯朴,代表本地百姓;而龙卷风为万物之害,代表倭寇,龙卷风化身大鸟,卷走鲲及海豚,预示即将有大祸将临啊!而巨鲲死去一条,看来,一名大将即将殒落!”

张文质惊得发须皆颤,道:“此事来得如此奇巧,我们该如何对付?”侯继高摇摇首,道:“四时行,百物生,都在天意控制之中。我们只得尽力做好身边之事了。”

张文质好生烦恼,随侯继高率军回到朱家尖的大营,忽闻浙江巡抚朱纨有紧急密报。侯继高忙拆开读之,眉头深皱,一把将纸捏成一团,叫道:“果然大事不好了!”张文质咽了口吐沫,问道:“何时如此惊慌?”侯继高道:“我们在嵊泗杀敌之时,另一股倭寇却乘机大举进攻台州,朱纨大人紧急调我率两千兵马前去救援。”

张文质道:“啊,抽调将军及一半兵马,如果倭寇来犯,我怕吃不住!”侯继高道:“如果我不去增援,台州恐怕就会沦陷,幸好朱纨大人另调杭州定海衙都司卢镗率军三千来替我之职,此人勇谋亦在我之上,估计两三天就会赶到,如果倭寇真的来犯,希望你死守下来!”

张文质一抱拳道:“除非砍下我的首级,否则绝不许倭寇踏进此地半步!”侯继高拍拍他的肩头,道:“有你这一句话,我就放心走了,凯歌奏时,也就是我等相会之期。”与他共饮一杯离别酒,就此拔军马动身。

张文质严密布署海防,将麻叶、叶明两个奸细推至午门斩首,两人刚开始大叫“冤枉、饶命”,后见已无生望,便破口大骂、诅咒起来。渔民已被疏散,这两天来,不得捕鱼。

张文质眺望朱家尖,碧波澄清,呈现出一派吉祥、和谐的丰年景象。虽然长年征战,他的神情却丝毫不见倦态,沉静如山岳,就算天空忽然塌下来,也绝不会轻扬一下眉头。

太阳突然大了,热力炙人,三条大战舰、数十条小艇自海平面上浩浩荡荡而来。张文质暗道:“侯将军才离开一天,倭寇就接到信儿,一点都不让我们喘息!”

十里金沙上,早有十辆战车雄伟而立,此战车的形状和民间的大车相似,所不同之处,在于民间的大车的车箱两侧各有箱板,其有八片可以折叠的屏风,共长十五尺,平时平放在车辕上,作战时打开树立在一边车轮之后以代车箱,所以又称“偏箱车”。

战车上,“佛朗机”轻炮亦虎视耽耽的将炮口对准敌舰,港边亦有三艘大舰,数十小艇严阵以待,战舰顶着骄阳,舰艇前甲板曝晒在烈日下,穿着布鞋走在上面,脚掌都被烫得受不了。

战士们却像雕塑一样端立在甲板上,手中长枪斜斜指天,腰间单刀横跨,汗水淌过他们黝黑的脸庞,掉在滚烫的甲板上,“嗤”地冒出一股白烟就不见了。战士们的喉咙干涸得如同烈火在焚烧,可脸色亦是一般严肃,都紧咬钢牙,等待敌舰进入射程。

陈东立在主舰之上,冷笑道:“侯继高已走,看你们还能撑多久!”

大凡与敌人交战于水中,舰船必须占据上风头和上游处。因为,居于上风头,可以借助顺风之势,用火烧毁敌船;居于上游处,可以乘着水流之势,用战船冲击敌船。这样,就能战无不胜。

陈东常年水战,深知此道,顺着海潮,破浪攻进,喝令:“全速前进,一旦进入射程,立即开炮!”

“轰轰轰!”海战打起,炮弹就好像一条条吃人的鲨鱼从海中跃到陆地,又从陆地跃到海中,石沙乱扬,烟雾弥漫,敌我双方互有损伤,倭舰更是亡命地驶来,双方相距不过十丈。张文质一挥红旗,战船扑了上去,上百条战船齐摆乌龙,混杀一驼。

张文质深知要与敌人水上交战,就不要逆流迎敌,指挥船队奋勇上前,但被倭船从中阻截,将张文质与后援战船分割开来。肉搏之时,忽然一阵长笛响起,来了大批倭寇,为首者乃是门多郎次郎,把张文质的战船团团围住了。

门多郎次郎叫道:“速速投降,饶你不死!”张文质喝道:“番邦蛮夷,休得猖狂!”副将陈梦斗叫道:“张将军,我来助你!”跳上一只小舢板,飞舞着一只大橹,带领数百官军,箭一般赶来,混战一团,倭寇吃不消,好多人被打入水中。

眼前天际大变,朔风怒号,彤云四合,陈梦斗杀进包围圈,跳上张文质的战船,倭寇虽多,却一点也不放在眼里。陈梦斗手里挥舞着七星剑,寒气凛冽,遇人头落,遇船船碎,刀来刀断,枪来枪折。门多郎次郎怒道:“若是北昌具教在此,尔等安敢如此猖狂!”喝令火炮齐发,“轰隆隆!轰隆隆!”乱弹攻上。

张文质开炮对轰,硝烟弥漫中映出数条熊熊火龙,船阵中亦豁出一条缺口。张文质大叫:“陈将军快冲出去,这里我挺着!”汗水、血水、海水混在张文质的身上,加上一身破落的戎服,陈梦斗看得又酸又痛,叫道:“张将军,末将愿与你共存亡!”张文质道:“我们如果同时战死,还有谁能领袖官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哇!”

一股巨浪突然冲上船头,陈梦斗摇晃了几下,叫道:“要走一起走!”张文质道:“不可,需留我牵制敌军,你快速速回防!”陈梦斗流下泪来,道:“张将军,我来牵制敌军,你回去吧!”张文质抽剑怒道:“废话少说,这是命令,听见没有!”陈梦斗掩泪杀出缺口,突破而出。

“轰”的一发炮弹打中张文质的战舰,破出一个大洞,眼前舰身颠簸,不住灌水。门多郎次郎大喝:“速速投降,留你一条全尸!”张文质大笑道:“头可断,血可流,自当杀尽倭寇为己任!”门多郎次郎大怒道:“你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如此暝顽不灵!再开炮!”

张文质的战舰又被击中,船身大倾,火光暴旺,一股强烈的热浪滚了过来,将张文质掀翻在地,四周更是刀光剑影,火海烧天。他撑着宝剑,摇晃着站了起来,狂吐了几口鲜血,悲天长啸:“侯将军,在下有负重托,无颜再见你,亦无颜面对父老乡亲!”举着宝剑,一抹脖子,血流如丝,栽倒海中,一代英雄,就这样英勇殉节了。

这时节,风呼海啸,十丈浪头象开口雄狮,把开炮的倭船吞没。门多郎次郎只见满目都是吃人的海水,吓得连忙躲到舱中,一阵天昏地旋,就此一命呜呼!

陈东见张文质战死,喜不自胜,指挥数千倭寇加紧攻势,因敌众我寡,明军节节败退,倭寇已攻至陆地。这时天色已擦黑,忽然见船舷左侧有许多篷帆影,好象又有一股明军杀过来,命令赶快开炮,“轰隆隆!轰隆隆!”炅光贯天,一直打了一个时辰,炮弹打光了明军仍不退兵。

陈东心中犯疑,往前仔细一看,原来,他们打光了炮弹,竟是块礁石,远看活象张船篷,船篷上隐隐约约泛着张文质将军一张饱含盛怒的面孔。

陈东心中一阵荡漾,大叫见鬼,命令部队急急避开,直扑陆地。分兵两路,一路向上,扑向大岙;一路向下,袭向大青山。四柱山的壁垒被攻下后,分散着扑向村庄,捕获了数百名农民,哪里敢反抗,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第六章血洗朱家尖(下)  陈梦斗忙令战车转向,用偏箱、鹿角车组成方阵,凭借此方阵对敌作战,一能保持斗力不衰,二能正面抗拒敌人,三能维系队形不乱。进入开阔地域时,就设置鹿角车营,遇到狭路地段,就做木屋装在车上,一边战斗一边前进,明军箭矢炮火所射之处,霎时云滚满山,沙石草木漫天横飞,倭寇应炮而倒。

陈东大怒,令把捕获的数百名农民送到前面当炮灰,拒绝的就被杀害,炮弹横飞下,俘虏就这样被炸死了,尸体被炸成碎片,飞上天去,看着炸得拖着肠子四处乱跑的人、毛驴和牛,令人毛骨悚然。明军怎肯再炸乡亲,只得停止开炮,倭寇得到掩护,挥手齐涌,肉搏自是人多者胜之,攻得轻松。

双方的炮弹、子弹皆已殚尽,整个岛屿都是哭喊杀戮之声,倭寇势如破竹,陈梦斗率军退至乌石砾塘的高雄府内。听得倭寇不住的叫骂声、撞门声,高雄浑身是汗,汗水冰透了后背,叫道:“门外可是四助四郎大哥,咱们是老朋友、老交情了,你怎么反目成仇啊?”四助四郎笑道:“老匹夫,少来跟我套交情,你欠我的上万把削铁如泥的战刀,还有价值十万两白银的商货,货款都未收回,今日需逃脱不得!”

高雄叫道:“不就是要点钱吗,好说,好说,你命手下退兵,我马上交出来!”四助四郎哈哈大笑道:“我不仅要旧债,还要你的满屋家产,项上人头!老匹夫,受死吧!”

高雄大哭道:“老夫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对我!”公子高瑞道:“这些朝廷官军怎么如此脓包,让倭寇杀到家里来了!”陈梦斗将军大怒道:“你们这些个恶霸乡绅,平时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战乱之时,空有数百家仆,怎不拿起武器,出门拒敌,眼睁睁地看着同胞被杀!”高瑞被吼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后院着火了,救命啊!”宋怡龙正在屋内安详的喝茶,闻得此言,脸上透出了笑容,“高雄啊高雄,你作恶多端,今日也有如此下场了!”知道这火是魏勇刚刚放的,现在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了,想和魏勇一起走,但四处寻找,都不见他的身影,忖道:“难道他先走了?”冷不防一剑架在宋怡龙的脖子上,竟然是马先元。

宋怡龙惊道:“是你!想干什么?”马先元大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爹和高乡绅早就结谊了,你这小子此时正好作人质!”马运筹与妻子乐敏这时也从密室中走了出来,马运筹道:“先元,快带这小子至府门前,令倭寇退兵。”

马先元把宋怡龙架到府门高墙之上,四助四郎吃了一惊,道:“小兄弟,你怎么这样不小心?”马先元道:“速速退兵,否则就杀了他!”四助四郎作不了主,忙去报之陈东,陈东正杀得兴起,道:“宋怡龙?要杀就杀了,一个卒子,死不足惜。你的任务是血洗高雄之宅,不要留一个活口,记住没有?”四助四郎揖拳道:“自当谨记!”

马先元见四助四郎回来,笑道:“还不退下!”四助四郎却如若未闻,一挥手,数十弓箭手齐齐放箭。马先元惊道:“自己人也杀?”将宋怡龙当作挡箭牌往前一推,自己后跃至府内。

眼看着箭如飞蝗,破空射来,宋怡龙又惊又怒,举臂挡开几箭,跳下高墙,喝道:“你们疯了!”四助四郎一揖拳,道:“小兄弟,莫要怪我,这是陈将军的指示。你未受伤,实托汪船主洪福!”宋怡龙重哼了一声,站在一边。

十名倭寇抬着一顶浑圆巨木强劲地撞门,“轰隆隆、轰隆隆”,连撞二十几下,铁门终于被撞开,倭寇们齐拥着杀了进去。马运筹见势头不对,叫道:“我们走!”带着老婆、儿子施展轻功,穿梁越脊而去。

高雄大叫:“马掌门,要走带我一起走啊,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高瑞嘴一瘪,哭了出来,道:“爹,我们这次必死无疑了!”高循也哭道:“可怜我老婆都未讨啊!”

倭寇冲了进来,挥着战刀,高雄全家,虽躲到密室,亦被捉出,尽作无头之鬼!陈梦斗将军血战不敌,自刎已尽忠,如此一来,整个朱家尖全部陷于倭寇手上,再无一个明军。

宋怡龙的瞳孔忽的一缩,不知身在何处?以前,他只是看见倭寇在海边偷鱼或抢鱼,从未见过他们像这样残忍的杀人!这情景就像嗜血的猛兽、吃人的饿鬼肆虐,群魔乱舞。

一位母亲紧搂着十岁的儿子,对一倭寇哭拜道:“军爷,你别杀我儿,放过我们吧。”宋怡龙的脑海里忽然掠过已逝母亲的面容,当年,全家老小不就是这般被大魔头碎心剑客杀死的吗?

那倭寇迟疑了起来,四助四郎龇牙吼道:“罗田,你在等什么?杀!”这个叫罗田的倭寇道:“大人,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没有抵抗能力的。”四助四郎大怒,抽出倭刀,指着罗田的鼻尖,道:“你不杀他们,我就杀你!”

罗田大喊着,挥刀乱砍,母亲和孩子都被砍得血肉模糊。

“杀!杀!杀……”“卡!卡!卡……”

四助四郎大叫道:“够了,够了,已经不成人形了!”

要不是他叫停,罗田会发了狂一样不停的砍下去,他的衣服、手、脸都被污血溅红。

四助四郎立即组织士兵屠庄,履巢之下,岂有完卵,除了年轻女人,否则一概杀死,到处乱翻,寻找潜伏的敌人及钱粮,有的牵马,有的挖粮,把那里闹得天昏地暗,然后放火烧光。

火焰冲天,黑烟铺地,绝望的叫声此起彼伏。宋怡龙猛然清醒过来,张臂拉住四助四郎,大叫:“你们怎能如此滥杀无辜,简直猪狗不如!”四助四郎笑道:“小子,我们又不是第一天杀人了,你受不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呕吐去,别妨碍我们!”他得意忘形,集统治者和征服者的快感和优越感于一身,所到之处只知道凭刀枪说话。

“岚儿!小露!”

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慌如恶梦般袭来,宋怡龙紧缩的瞳孔一下子瞪大了,大喊着向沈岚的草庐飞奔,遭此惊吓,跑动的双腿都是轻飘飘的,好像已不在自己身上。

一个孕妇被两个倭寇拉扯着,孕妇哭喊着,倭寇狞笑着,其中一个盯着孕妇的大肚子,道:“我看她的胎儿有七个月了。”另一个道:“没那么大,看这肚型,顶多五个月。”

“七个月!”“五个月!”

两倭寇争来争去,争得脸红脖子粗。“不信你剖开她的肚子!”“好,七个月的胎儿成了型,五个月的胎儿是一团。”

那孕妇被两倭寇按在地上,看着大刀贴近肚腹,吓得心裂魂离,死命地挣扎。一倭寇凶桀地掀开孕妇的衣服,鼓胀的肚皮露了出来,因吃得不好,干瘪的乳房摊在两边,“嘶啦”一声,一刀剖开她的肚皮,子宫破裂,羊水混着鲜血泄了出来,一个胎儿滚到地上,孕妇惨叫一声,吐血而亡。

透过透明的薄膜,可以看见,胎儿的身体发育还不成熟,头特别的大,头上血管突出,腥红而密密麻麻的,他的左手放在眼睛上,原来是靠此遮住阳光,右手放在嘴巴上,原来在吮吸拇指,身上还有一根细长的管子,连着母体,就像长了一根尾巴。

“哈哈,果然是七个月的胎儿,你看,已经基本上成了型!”得胜的倭寇手舞足蹈起来,用刀挑断胎儿的脐带,一刀插进胎儿,将其挑在东洋刀上,就像叉着一个叉烧包,不住的旋转作乐。

有些良知未泯的倭寇看得五脏六腑好像要翻转过来,大呕特呕,连隔夜饭都呕了出来。

倭寇们搜遍整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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