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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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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凉风吹过,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扑鼻。

“十二皇子,你换了薰香么?很好闻的味道啊。”

十二皇子答道:“没有啊。啊,原来是百合花开了!我记得昨日还不曾开放的,奴兮,说不定它们是知道你会来才开得如此漂亮呐!”

我知道这无非是十二皇子故意逗我开心所说的话,唯有对他报以淡淡的微笑。

然后我想到了不如摘些新鲜的百合回去。这几日善善她们许是快要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吧,我知道自己给她们添了不少的麻烦,可是我不会说谢谢,这也许是我最好的表达方式了。

十二皇子听了我的要求,答应下来,可是临走时不放心我,想把我先送到亭子去歇一歇。

然而我却不想让他把我当成个病人那么看护着,再说,百合花离这儿也不是很远,于是便决定在这儿等上一等。

十二皇子执拗不过我,说了句“我会快去快回”便去帮我摘花了。

我站在原地,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本来以前尚存有一丝康复的希望,现在看来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失明后的事了。

如果以后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是不是应该剪断乌丝,粗衣淡饭,常伴青灯,祈求佛祖的原谅?

不,我不会那么做,因为那并不是我的性格。

那么我该做些什么呢……

我正想到这里,突然后背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我毫无防范,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刚下过雨的地面湿漉漉的,还有积水,随着我倒在地上,泥水也扑了我满脸,前襟也沾湿一片。

我本能喝道:“是谁?!”

来人却不回答,却听见那人轻蔑冷冷的一哼。

我挣扎着起身,可是这才想起我现在已经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到底是谁?”我无助地再次质问。

幸好此时十二皇子回来了,他扶起我,向那人斥责说:“昭娇,你干什么?!”

只听见昭娇帝姬恶狠狠地回应:“报应!这是你的报应!你害了我母妃,上天就要惩罚你!”

昭娇帝姬,又是昭娇帝姬,好不懂事的女儿,若当初不是你,你的母亲还不一定落得现在的下场。

十二皇子冲昭娇帝姬吼道:“昭娇,你怎么这样说话?!快向奴兮道歉!”

昭娇帝姬冷笑,“凭什么?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能把我怎么样?”

“昭娇帝姬,你会后悔的。”我一字一顿地说。

她讥笑着说:“一个瞎子还这样嚣张,真真好笑。”

瞎子,这个敏感的词语让我不寒而栗。原来这许多天逃避的、害怕的、恐慌的竟是这两个字。

昭娇帝姬却不再理我,径直地走了,只是她那得意的笑声在我耳畔回荡了许久许久……

也许她说得不错,那不过是惹人嘲笑的一句空话,现在的我连被人欺负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瞎子,呵呵,不错,我现在就是一个瞎子。

可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从我口中说出来竟是这样的艰难……

我能感觉脏黑的泥水湿辘辘的从我的头发流过脸颊,再滑进衣襟里,何其的落拓狼狈。

娘,你在天之灵,看到你的女儿在承受着怎样的苦难吗,请保佑奴兮……

病急乱投医,皇上不得不找来巫师为我诊病。

那巫师煞有介事地摇着铃铛在我的小雅斋四处走来走去,口中还碎碎地念着什么,甚是聒噪。

我虽然对巫师不屑一顾,但是内心深处竟是对他抱有一丝希望的,希望他能查出什么,治好我的病。这也便是人的矛盾之处吧。

那巫师检查完毕,故作高深地沉吟一声。

皇上焦急地问:“如何?”

“这间房子的怨气甚重,妖气入体,这才伤了小姐的千金玉体。”巫师像模像样地分析到。

因为前些日子刚发生了姒充仪巫蛊一事,大家对巫师这一番话都有些相信了。况且总算是说了个原因,总比太医们支支吾吾的推拖之词要好上许多。

“那如何才能治好这邪病?”皇上再问。

“小的刚才扫了一番,发现怨气来自北方,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小姐移居南方向,远离晦气。”

皇上略略思考,“那就把最南的青衿阁腾出来吧。”

巫师阻止,“这怨气似乎盘桓而顽固不化,小的恐怕整个宫中皆不是小姐适宜的容身之所。最好还是暂时迁居宫外,此乃上上之策。”

“宫外南方……”皇上思索着宫外附近可有合适的住处。

皇后先想起来了,“四皇子权禹王府不是恰巧位于宫南吗?”

皇上一番赞同,说:“正是,这么说,只有他的府第最为合适。”

“权禹王妃素来以持家有方闻名,想必能好好照顾奴兮。”皇后看皇上还略有不放心,宽慰他说。

“唔,权禹王妃倒是能信得过的。那么就先这样定了。如果奴兮真的见好,朕一定重重赏你。”皇上对巫师许诺。

巫师连忙叩谢天恩。

隔天我简单收拾收拾日常衣物便要上路了。

其实心底深处一直在意姒充仪的事,竟在那一段时间里生出逃离这里的渴望。只想远离这伤心之地,无论哪里,即使是最讨厌的权禹王府第我也会毫不犹豫。

因为那巫师说宫中之人都不可避免或多或少地沾染上了晦气,善善她们不能随我一同出宫。

服侍我的宫人们依依不舍,尤其是善善泪水涟涟,自从我出生后她就一直在我身边,这次她不在我身边照料,生怕我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絮絮叨叨地嘱托我注意身体注意饮食。

皇上亲自送我出宫门,说了许多鼓励我的话,并派了一名太医随我同去。

权禹王和王妃亲自来接,权禹王妃在皇上和皇后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好生照顾我,不让我受半点委屈。

于是我乘着华丽宽敞的车辇,听着哒哒的马蹄声逐渐远离皇宫。

随着马车越走越远,我的负罪感越来越轻,但是留恋之情却逐渐盈上心头。

我早已把皇宫当成了自己的家,虽然那里并没有我的亲人。

那个如今落拓的淡将军府自从娘死后便不再是我的家了,相反,我恨那里,因为它承载着我童年一切的不幸与伤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接着是权禹王妃的声音:“奴兮,我们到了。这是我们的家。”

丫鬟伸出手扶着我下来。

我习惯性地环视四周,当然是黑茫茫的一片。

都说权禹王府修建得气势恢宏,庭院布置得妙趣横生,只是可惜我无缘一视了。

丫鬟小心翼翼地拉着我跨过高高的门槛,扶着我一点一点向前走。

许是因为我骨子里对人的戒备,我并不相信她的牵引,每出一步总要自己事先拿脚探索一番,于是走得极缓。

走了几步,我的身体被人突然抱起。

第13章:失明

后面有权禹王妃惊呼:“王爷!”

权禹王沉着的声音里似乎带有一丝不耐烦,“这样走得慢慢吞吞的,何时能到。难道让这么一堆子人都等在这里?”

我的脸涨红起来,好过分,难道这个时候你也非要羞辱我不可?

我在他的怀中使劲挣扎,叫道:“我自己能走!”

他开始不许,但受不了我在他怀里又踢又打,最后只得放我下来。

我下了地,摔开丫鬟递过来的手,气冲冲地径自向前走。

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我突然绊到了一个小坑,身子就一下子扑倒在地。

我整个人趴在地上,使劲地攥着拳头。

好丢脸,为什么偏偏要在他的面前出丑……我只是不想再受到他任何的嘲笑和讥讽啊。

我将自己的脸埋在闷闷的土地上,低低地唤了一声:“娘……我想见我娘……”

时间在此刻停滞,没有任何人再说话,也没有任何人拉我起来。

出乎意料,是权禹王走过来,他扶起我,为我拍打身上的尘土。

他有力的大手拉起我的小手,“我一直在外行军打仗,雷厉风行惯了。这次我们一点点慢慢走……”

那是第一次,他这样柔声的对我说话。

也许所有的人都会想我就这样被他感动,然后搀上他的手无限温馨地走在一起。

可是我没有。

我只是抽回了我的手,礼节性地对权禹王说了声谢谢。

他一定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而且还是个小女孩子,脸上一定不免讪讪的。

我有些得意,我们之间这样才算扯平了。

这样的恶作剧,让我有些开心,竟使我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首次的微笑。

我被安排在一处清凉幽静的小院里。

屋外种了许多了青竹,于是时常有清爽的小风会吹拂到屋子里,给夏暑带来丝丝凉意。

权禹王妃调了五个丫鬟两个内侍来服侍我,其中有两个贴身侍奉。一个叫梧桐,是从王妃身边拨过来的,见多识广,性情沉着稳重;另一个叫做蕙儿,从名字带“儿”来看,不过是府上平常使役的丫鬟,难得的是她只比我大了几岁,口齿伶俐,懂得不少笑话,倒是让人解闷。

由此可见权禹王妃细心周到之处,令人佩服。

可是无论这是个怎样舒适的地方,我的眼前只要是一片黑暗,我的心情就不可能好起来。

视力的丧失大大影响了我的胃口,我每天吃得很少,晚上的睡眠也依旧不好。

权禹王妃每天都会来看我,亲热地询问我住得是否习惯丫鬟们是否好使唤等。

我感激于她的体贴,只能敷衍地回答我很好我很习惯这里。

但是主子毕竟是主子,当她得知我的饮食和睡眠并不如意时,便严厉地指责梧桐蕙儿等侍女的失职及服侍不周之过。

我忙着帮她们解释,说这些并不是她们的过错,王妃这才饶了她们,但警告说下不为例,一定要好好服侍我不能让我有半点不适。

自此梧桐和蕙儿她们愈加诚惶诚恐,总是花尽心思让我更多食饭让我好好入睡让我多出去走走。

蕙儿有时候大大咧咧的,她总是劝我出去散散心。

我说:“即使出去了,我也什么都看不见。那么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蕙儿可怜巴巴地说:“小姐若总是待在屋里,被王妃知道了,又要责怪奴婢们了。”

我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自从失明之后,心肠竟也变得软了。

蕙儿服侍我走了一段路,路上不停地讲着吉祥话,然后体贴地把我请进亭子休息。

我们正歇息着,忽然有笑声传来:“蕙儿,这便是前些日子到这儿来避方位的奴兮小姐吗?”

那声音清脆朗朗,少了分娇柔作态,多了分豪爽之情,让人平生出一丝好感。

蕙儿忙着答道:“蕙儿拜见朵儿主子,这位正是从宫里来的奴兮小姐。”

娜木朵儿一定是打量了我上下,然后直言不讳地说:“好漂亮的孩子啊。”

我微微红了脸,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容貌是没话说,但是像她这样直白地夸奖出来还让我一时无法适应。

娜木朵儿爽朗地笑起来,“奴兮小姐不要见怪。你们中原人总是容易腼腆,不像我们……”

这么说她是外域的女子。那么很有可能是上次所说的权禹王新纳的侧妃,那位回纥大将之女了,难怪这样直爽,但还并不惹人讨厌。

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病人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最希望他们能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样子,把我当成平常人对待,而娜木朵儿恰恰满足了我这样的心理。

娜木朵儿对我一点也没有生疏的样子,径自地坐在我旁边和我絮絮地唠起了家常。

直到她的丫鬟提醒她王爷还在等她过去,她才醒悟过来,歉意地拉起我的手说:“对不起,我得走了。有时间到我那去走走吧,我对你一见如故,喜欢得紧。啊,不知道这么说是不是冒犯了你……”

我摇了摇头。

她欢喜起来,临走时还说了好几遍,“一定要上我那儿玩呀。”

百无聊赖,我突然想起娜木朵儿的话,便决定到她那儿去打发打发时间。

梧桐引着我来到娜木朵儿的住处,门外却没有伺候着的丫鬟,我试探性地推开门,却听见里屋传来娜木朵儿风情万种的低声:“王爷,朵儿多想给你生个儿子啊……”

我尴尬,这才想起现在已是黄昏时刻。

自从我失明以来,我的时间观念已经变得十分淡薄了。

我本能地低头,慌张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权禹王清咳了一下,言语装做无事地说:“没关系,最近忙,我似乎也好久没见到你了。”

娜木朵儿似乎倒不尴尬,热情地把我迎进屋,连声说:“我刚才还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来呢……我这儿正有东西想送你,你若不来,我就遣人拿过去了。”

她拿出一套衣料放我手中,解释道:“这是我小时候穿的我们回纥的衣裳,我想你若是穿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她帮我换了衣服,拉着我出来,连连惊叹:“真是太漂亮了!这衣服穿在你身上正合适!王爷,你说好不好看?”她调皮地问。

权禹王轻笑,“很好看。”

我听了这话有淡淡欣喜又不无遗憾,因为无论怎样漂亮,我却看不见自己异域风情的样子。

过了不一会儿,我便找了借口离开,心想下次可不能这样冒失前来了。

我在权禹王府待的时间长了,对他的家事也大致了解了一二。

权禹王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儿子一个王姬。只可惜儿子只是侍妾所出,身份低微;王姬倒是侧妃所生,但终究还是女孩子,不能继承亲王的称号和封地,所以权禹王在这反面也颇多遗憾吧。

听说权禹王对权禹王妃很尊重,家事全凭她来打点,在外面夫妻俩也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的样子,只是权禹王极少去王妃房里,也难怪权禹王妃无所出了。

蕙儿曾趁着梧桐不在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亲王对王妃这样冷淡是因为心中念念不忘尤妃。”

我问:“尤妃是谁?”

“尤妃是王妃同父异母的妹妹,曾是王爷要一心一意爱着的妃子……只可惜后来因生产而死……当然也有人说是王妃嫉妒妹妹受宠,害死了她……”

我想,这蕙儿也真真口无遮拦,这样的事怎么能随便向别人说起呢。

我严肃地告诫她:“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见,知道吗?”

蕙儿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一番话太过危险,也体会到我的苦心,忙着应承下来。

那天我半夜起身,口中唤着蕙儿,却是梧桐来侍候的。

我问梧桐蕙儿呢?

梧桐中规中矩地回答:“今夜蕙儿去侍候王爷了。”

我这才知道蕙儿是权禹王的侍妾,难怪当初能在众多丫鬟中挑出这么可心的人儿。

蕙儿天真浪漫,声音听起来清脆可人,的确招男人喜欢。

不过她生性单纯,未必能在这王府找到一处安身之地,想到那个毫无心机的女孩,我倒有些怜惜她了。

来到王府已经整有半个月了,可是我的病依然毫无好转。

尽管权禹王妃很好娜木朵儿对我很亲切热情,可是毕竟这些都不是我来这儿真正所图的。

以极尊贵的身份入住王府,上面的关爱无以复加,这让多少外人看着羡慕;可是谁又了解我的苦闷?这样日复一日的暗无天日,生性好强的我竟沦落到这样的悲惨境地,甚至吃饭都只能让人喂我……

巫师不是曾信誓旦旦地说我远离晦气便会好起来吗?为什么现在还是这副样子?!我必定让皇上重重治罪!

我又何尝听不见那些下人们的窃窃私语,都是廉价的惋惜与同情。

娜木朵儿常会到这儿来,向我抱怨中原的礼数多么繁琐,诗词多么难懂,她的豪爽直率算是带给了我些许快乐。

她还兴致勃勃地向我讲述回纥是一片多么美丽的地方,蓝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原,英俊的牧羊人……

她还和我说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给权禹亲王生个儿子,长子的身份实在太低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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