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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堂前燕-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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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此礼过重了。”谢真石也举起手中的纨扇还礼道。
“今日只是来踏青赏景。”谢安见两女互相行礼过后,出声道。
只是来踏青赏景,所以就不用讲究这许多虚礼了么?谢真石瞟了这个从弟一眼,发现他真浅笑着瞥了那边的少女一眼。那一眼瞥的隐秘,恐怕就是女郎身后的乳娘也难以发现。
谢真石在心里暗笑,这位从弟平日里看着就和一个无趣的礼法人一般。连弟弟谢尚在她面前说起这个家中从小便得名士青眼的从弟都是摇摇头,说他太无趣。
可是今日看来,在心仪女郎面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郎一样,甚至还带着些小狡猾。
谢真石决意帮这位从弟一把,“春日风光正好,女郎可愿意赏脸和我等一起赏景?”
王翁爱听到谢真石出言相邀,只是瞬间楞了会,而后点了点头。大家都是建康城里的世家,彼此之间知根究底的,也不是政敌。完全没必要担心会被带到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讨麻袋打闷棍。
要是庾茗来邀请她,她绝对不会和庾茗一起走山道。
谢真石瞥了从弟一眼,上来和王翁爱同行。谢安被从姊这么轻飘飘的就给挤到一旁,在两人不远处探路。不过他也有了光明正大回过头来和佳人对视的机会,就连芳娘都气闷不好说什么。
郎君在前头探路,回过头来提醒一两句也没什么。而且女子之间说话,哪里需要将脸面拦的严严实实?
芳娘跟在王翁爱身后,看着那边谢郎君逆着从树林间隙里投下来的光,笑得柔情似水。她都恨不得挡在女郎身前,免得女郎瞧见这少年郎的好皮相。
“前面有个坑,从姊和女郎小心。”谢安回过头,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说道。
他自幼便表现非凡,大人见到他也称赞风神秀彻。如今他更是如同一株清雅的青竹,伫立在那处,便是没有如何的表示,也足够清风朗月遗世独立了。
王翁爱被那双漆黑眸子里闪动的笑意弄得面上红了一下,不得不说,谢安长得非常不错,含笑望过来,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望着好似满满的只有一人。
即使没有谢尚的妖冶,也足够迷人。
“多谢郎君。”王翁爱轻声道,细语呢喃如同小猫。
谢真石听见转过头来笑了,“这是他应当做的,女郎很不必谢。”说完还笑着看了谢安一眼。
这一眼里带着揶揄,谢安知晓从姊这会肯定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了,一时间也觉得有些羞窘。
王翁爱听着谢真石的话,去看谢安。建康被开发也就是这么几十年的事情,还保留着许多的树林,此处便是一处。树木高大,枝叶繁密,这还不是树木最密集的地方。树木最繁茂的王翁爱见过就和以前在节目里看到的原始森林一样。
阳光照射下来透过重重或疏或密,在草地上形成一处一处的光斑,少年走进这光束里。轻薄的春衫里那一层轻纱都被金色的阳光照出形状来。
白皙脖颈颀长,耳郭被阳光一照,看得王翁爱吓了一大跳,那耳朵在阳光下绯红绯红的。
“褚夫人。”王翁爱有些担心的望向谢真石,“谢郎君身体无恙么?”
谢真石闻言就去望谢安,看见他那红红的耳朵,差点就没笑出声来。她浅笑道,“无事。三郎经常这样。”
谢安听见这话,身形一顿。
要看野生的好风景,说容易也挺容易,前方零零落落的有几株桃树,或许是气温和外面有些差距,桃花已经开了,而且开的绚烂,枝桠上压着沉甸甸的花朵。王翁爱稍稍提着裙裾上前伸手一碰,花瓣便落下,纷纷落英落了她满头。
她有几分狼狈的让芳娘整理发髻上的花瓣,回过头来,见着少年站在不远处,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段花枝。
看见她转过头来,便将手里这段桃花给递了过去,“桃华灼灼,赠予女郎。”
王翁爱见他光风霁月,眼中没有半点见不得人。既然他都如此,她还何必太过顾虑什么,左右不过是一份赠礼罢了。
“多谢郎君。”王翁爱伸手接过。不过还礼就有些头疼,她低头一看幽绿的草地里几点嫩黄色的小野花。她低腰去摘了一朵,配着几株青草递给少年。
可惜不是白茅草……
谢安望少女白皙掌心里的花草有些遗憾,他伸手接了来。
赠礼这回事就是有去有来,不管少了哪样,都是一件麻烦事情。王翁爱也挺讨厌麻烦的。
“王女郎?”两人正含笑,旁边窜出个声音来。
王翁爱听到那耳熟的女音,额角的青筋差点就蹦了出来。果不其然,她一看,就是庾茗带着两三个仆妇站在那里,正望着她笑。
不过这笑里没有几分友好,即使笑容浅浅,王翁爱瞧着里头都带着一股子的挑衅。
两人关系本来就不好,自从那次落水以后。这个庾茗更是和中邪一样,和她过不去。两家本来就有嫌隙,如今庾茗单方面的莫名其妙的加上那一笔。
王翁爱原先还自我觉得,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让了就让了,可是回回如此,她也不是任人揉搓,自然火气也积攒下来了。
前一回世家女郎聚会,庾茗当着那多人的面,说她是个俗人,只知晓一心折腾五谷来养体内的三尸虫。这下一来,哪家女郎不知道她们两人势同水火。
因此若是有女郎聚会,也会将王翁爱和庾茗两个人岔开来。别的两人在一起弄生出口角来,算算看,王翁爱和这位庾家女郎已经好久没见面了。
可是久别重逢没有给两人之间带来半点的友善,谢安敏锐的察觉到,原本还温顺的和只兔子一样的少女,似乎已经如同被激怒的狸猫一样,浑身紧绷,尖利的爪子正在蠢蠢欲动。
同样的还有庾茗,庾茗望着半年不见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冷笑,眉梢唇角都暗含机锋。
“果然今日前来是对的。”庾茗开口道,“可不瞧见了卫郑之诗那样的事。”说着她看着王翁爱手里的那束桃花,微微一笑,“可是‘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出自诗经,全诗乃是说先秦男女幽会于野外的香艳事情。
庾茗说这话不可谓不歹毒了。
王翁爱瞬间有冲上去一巴掌把人给扇倒在地的冲动,有这么作践别人名声的么?想着她已经上前一步,庾茗原本得意洋洋,可她望见王翁爱眼里的冷冽和怒火,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打算放陛下出来,结果写着写着就忘记了,果然是男配,福利得不到保障么?妈蛋,下回必须出来!
第53章 白茅(二)
庾茗十五岁;比王翁爱还要年长两岁;但是王翁爱自幼就爱吃蛋奶肉之类;菜蔬也吃;但偏好肉类。结果十三岁的当口,王翁爱长得和十五岁的庾茗差不了多少。
两人身高持平;站在幽绿的草丛中对峙一般站立着。庾茗心中火气如同着了野火的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她的月事非常不规律,不但不能按时来不说;甚至一月来两次;每次都是痛不欲生;肚腹处和有把尖刀在刺搅一般。
她这毛病;家里也曾请过精通妇人科的疾医来诊治;说是当初亏了底子,需要好好养着。也不能太劳累,毕竟这个不调理好了,以后嫁人生育都会有困难。这一下就把庾茗给吓懵了,亏了底子的事情她自动给想到那次落水,同样又在心底暗暗的给王翁爱添了一笔。但是两人自从当众撕破脸以来,各家女郎都十分注意,轻易就不让两人碰面。
就算庾茗想要找王翁爱的晦气,王翁爱一回头走的连人都没有了。庾茗想要出气都没有地方给她,因此好不容易找到王翁爱,自然要狠狠的出气一番才行。
王翁爱瞧着庾茗那张脸,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打的这个熊姑娘亲娘都不认识。她真是烦了这种嘴上打仗的方式。她听说北方胡人肆掠,风气和南方崇尚的儒雅大不一样,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事多了去。
王翁爱现在很希望自己手里有把菜刀,先料理了庾茗再说。至于那些什么用嘴堵回去都死开,对付这种嘴贱的人就是把她打到不能说话为止!
谢真石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对王家女郎说那种话,那种恶毒的话,就连她这个已婚妇人都听不下去。诗经里的那些诗词也不是这么用的。
她正欲开口说话,那边谢安已经开口了,“请问女郎,那里是何物。”说着修长白皙的手指从宽大的广袖中抬起指指那边的桃树。
庾茗望见这个少年,眉目清俊,皎然如出云之月,广袖轻扫绿草,虽然年纪尚少,但是比起她在家见过的父兄,不少半点气度。
她心中便稍稍的多了一些好感,世人都看脸,尤其建康尤其在乎男人的姿色。少女且怀春呢!
“桃树。”庾茗答道。她有些想看看这个郎君会怎么解开这个局。
“那么那里呢?”谢安所指的方向一转,转向了那边的山林。
建康还是有不少的好地方,谢安所指的那处草木葱茏,鸟语花香,可以听见鸟雀在里头叽叽喳喳的闹腾,十分讨喜。
庾茗笑了,“山林而已。”
此时一只鸟雀飞过,然后啪嗒一声落下一团白色污痕在草叶子上。
“啊!”庾茗望见那一团白拉拉的东西,低低的惊呼一声,就要跳开。
“那么请问女郎,这是何物呢?”谢安面对那一团秽物面不改色,问道。
庾茗简直是想问这个郎君是不是头有贵恙了!
她面色极差开口道,“这种秽物,郎君还需要问我么?”
谢安听闻微微一笑,双手拢在袖中,“此物在女郎眼中是秽物,但是在某看来,却是草木赖以为生的好物。”
庾茗听后满脸的不可置信,而王翁爱也转过头来,颇有些惊讶。这种施肥的事情,按道理来说世家子弟们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管吃,至于如何来的才不上心呢。
“女郎可听闻浮屠教?”谢安唇边笑意不改,甚至眼中都是温润的。
庾茗听他这么说,不知道他要做甚么,只能点点头,“家中有人信奉浮屠。”
所谓浮屠教就是后来的佛教,建康里佛教兴盛,修有寺庙。世家里也会有人去信奉这个。
“某不才,曾经听闻浮屠里有话道,若是心中有何念想,那么望见听见的便都是此物。”少年此言一出。
王翁爱转向庾茗的视线里便多了几份探究,可不是,心中想的时候什么,那么看到的也是什么。要不是庾茗发*春了,看到人就觉得是野外定情呢。
庾茗没曾想这少年竟然会说出这话来!
她一张白净脸庞涨得通红,手在垂胡袖中抖了好久,牙齿上下打架,过了好一会,口里的那个你字也没有说出口。
心中想的是什么,那么看得便是什么。
这话便是说她自己心思不干净,所以看什么都是不干不净的。
偏偏她拿不出话来反驳,怎么说,要说浮屠教那种从西边传来的教义都是骗人的?还是如何?
谢安本来也不想和一个小娘子一般计较,若只是说他,他笑笑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世家女郎的声誉不容下半点含糊,这女郎用心实在是太过恶毒。若是他不能反击,便是他无能了。
谢安噙着唇边的那一抹笑,微微垂下目光。
这一反击实在是漂亮,让庾茗无话可说,她的眼眶红了起来。
王翁爱瞧见,心中原本是不耐烦的,见着庾茗的眼眶红了,要是在这会哭出来,到时候要是被人知道传的成什么样子。
“女郎来此处,孤身一人,怕是不妙。还是快和令慈相聚才好。”王翁爱出口道。她这会面上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神情,反而眼神里透出几丝关切来。
谢真石在一旁看了,心中暗暗点头,既然对手已经落败,就不必再穷追猛打,平白失了风度。这点王家女郎做的很好,颇有几分王丞相的风骨。
对比之下,便是先出言挑衅的那个女郎落了下风。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
庾茗到底年少,面皮薄,被谢安那么一说,面色涨得通红,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不过好歹是忍住了。
这场输得厉害,她反倒是记着不能再丢掉了最后的体面,当然道歉的话压根就不指望她能说出口了。
庾茗望着王翁爱眼里的关怀,顿时气得咬牙切齿。都这样了,还来装模作样!她忘记了,世家之间偏偏就少不了装模作样。就像王丞相和她族伯之间,明明是双方争权夺地,恨不得置之死地,可是面上还是相互唤字亲热的很。
她挺直了脊背,维持着自己身为世家女郎的尊严。她
庾茗逼退了眼中的泪水,低下头微微一笑,“多谢阿王提醒。”说罢,她再也不去看面前的那个少年,自己双手拢在袖中姿态优雅离去。
王翁爱望着那个少女倔强的背影,在心里摇头苦笑。这个庾茗怕是进了青春期的逆反期了,不好对着家中父母来,就拿她来做筏子出气。
她回眸望见漆黑的眸子,那静水一般的眸子看得她微笑。
“方才多谢郎君。”她刚刚被气昏了头,要是她来,恐怕是懒得和庾茗来文的那一套,直接拖到草丛里打到庾茗父母都认不出来才是真的。
“那位女郎也是看到某才误会的,又怎么能置身事外。”谢安笑道。
王翁爱听到谢安所说的误会,心里撇了一下嘴,这哪里是误会,根本就是故意的。不过谢安都这么说,她也顺着这么以为好了。
“好啦。”谢真石笑着走上前来,那位女郎她是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过私底下还是打听一下是哪家女郎,若是以后要结姻亲,避开那一家。
“这才走了一会,许多风景还未曾见到呢。”说着谢真石望着王翁爱笑笑。
谢真石眉目婉然,可爱可亲,王翁爱见到都觉得可以亲近。谢真石走到王翁爱身边,“女郎不妨再走走,这风景还有许多没有看完呢。”
王翁爱微笑着和谢真石走在一处,两人继续前行。谢安依旧手持一根木棍,在前面为她们探路,随便敲打路旁灌木,好让躲藏在灌木草丛里的蛇虫受惊快快躲开,免得两女不小心被蛇虫咬伤。
要知道,在山间行走,被蛇虫咬伤是很麻烦的事情。若是无毒还好,要是有毒,那真的是需要人抬下去了,不能自己走下去。不然毒行周身那可就糟了。
谢安寄情山水,喜欢在山间行走。这些事情也摸的清楚。
司马衍今日也出宫来,望一望着建康里的好春景。当然他没有拿出天子的仪仗浩浩荡荡出台城。开春的时候,他便以天子自尊主持春祭,以求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祭祀那等的大事,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对着春景也无多少心思来欣赏。
不过今日终于是能出来看一看,他身上穿着一袭深衣,墨黑的乌发在头顶盘成发髻戴上小冠,乍一看,还真的有几分贵公子出游的味道。
建康城属于吴地,水流充沛,自然是滋润的山水都特别的清澈。
这份景象在朴素的台城宫殿中并不多见。台城里毕竟要给天子看,多多少少都会经过修饰。可惜加上国库没有足够的钱帛进行维护,看护的内侍一个不在意,望着就有些长走了形。司马衍眼聪目明,一望就知道此处风景已经走形,但是也无心再格外从少府拨出钱帛来修缮,毕竟那也是一笔费用,如今国库也并不充裕,能省便省了。
到了春日干脆微服出行,自己出来看看。
果然这一趟是很正确的,浓郁的草木清香让他整个人的身心都愉快起来,一处水泽岸边还长有白色的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他想起秦风里的那首诗来,他伸手就去折。身后跟着的内侍望见,细着嗓子道,“陛下,奴婢来吧……”
司马衍摆摆手,自己提起衣裾,去折了一支蒹葭在手。雪白的蒹葭在春风中招摆。
那边的道路上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之声。跟着的几个护卫顿时警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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