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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堂前燕-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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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岷,哪里不至于如此。前几年,丞相调令几个刺史,长沙郡公便是好一番的火气,连连斥责丞相重用降将,还说了好大一句话。”

夏氏并不太想女儿过早知晓这些,不过还不等她去将话题引开,女儿已经先问出来。

“长沙郡公说了甚么话?”

“他说,若是杀刺史的能作刺史,那么杀丞相的,便也能做丞相吗?”婶母笑语盈盈,话语间也似三月春风一般温煦暖人,可是说话的时候那双眼却是冰冷刺骨。

这看似是气话,但是真的品来,当即就让人出了一身冷汗。陶侃这话里看似是谴责,但字眼里透出的是浓浓的卷着血腥味道的杀气。

王翁爱知晓长沙郡公陶侃坐拥重兵在长沙荆州一代,对建康正好形成俯瞰之势。而原本荆州一代是王家人在镇守的,王敦之乱后,王家没了兵权,这重地就被陶侃这个流民帅捡了便宜去。

“竟然……是如此……吗?”王翁爱眉头一皱,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不复方才的红润喜人。

王家的敌手她记得还有一个庾家,可是这也仅仅是她所知道的。原来除去世家里想要从王家身上割一块肥肉的以外,还有寒门想搀和进来分好处。

“丞相太不容易了。”她道。

婶母听了这话,也叹道,“可不是。别人看王家是样样都好,可是这其中的艰难哪里能为外人道呢。”

王翁爱回想起上巳节那日,自称家君是长沙郡公的那位陶女郎,眉头皱了起来。那会她并不知道陶侃和王导的交恶,那会觉得这么一个女孩子被庾茗算计了挺可怜。这会再想感觉稍微有些复杂了。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手里没有兵权。王翁爱想道,当年王敦掌兵的时候,当真是王与马共天下。如今,即使是族中出了郎君和高平郗氏结为姻亲,还是有不少人想着爬到王家人头上来为非作歹。

她袖中的手紧了紧,经过上回的事,她明白自己没有王家,便什么都不是。而世家间的联姻,也是多看两家门第和前程。她知道,哪怕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只要父兄身居高位,即使出嫁,在婆家里也会过的顺风顺水。要是家族有个什么差池,她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王翁爱很想扶额,她原本以为自己的运气已经全部用在这场穿越上来,以后的日子会顺顺畅畅。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事!

古代女孩和家族是一体的,她可不会认为自己可以脱离家族,哪怕家族没落了自己也能获得很好。那是妄想!世家里多的是势利眼!

王翁爱莫名的有些想要泪流满面。

**

庾茗自从落水之后,受惊加上寒邪入体,在眠榻上躺了少说有十来日。她母亲生育有二子一女,对这个女儿自然是疼爱的。女儿生病,就有疾医时时刻刻守在那里,主母亲自眼珠不错的盯着女儿喝药,亲自来照顾。总算女儿有些起色,神智也渐渐的清醒,能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

房中药味浓厚,哪怕在博山炉中添加再多的香料,也不能将那股药味压下去。

“阿茗。”庾家主母亲自喂女儿喝药汤,苦涩的药汤里加了上好的枣花蜜,枣花蜜可以补气血,喝了正好。

庾茗面色苍白,没有多少血色,她背后靠着一只隐囊,身子瘦弱的似乎可以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上回落水受凉,前几天她来了初潮,便是疼的和刀绞一般。即使妇人科的医者来看,开了药也没多大用处。

母亲将盛满漆黑药汤的匕送到女儿嘴边,“这疼,阿母少时也有过,到了以后就会好了。”她劝道。

“嗯,阿母儿知道。”庾茗声音如丝纤弱。耳力弱些的,根本听不到她在说甚么。

喝完药汤,有侍女上来服侍她漱口。

她正要将漱口的香汤含入口中,小腹一阵疼痛,似乎有好几把刀扎在里头不停的搅动。庾茗立刻扑在榻边,痛的缩起身子。

“女郎!”侍女见状不由得大惊。

庾茗趴在榻上,双手捂住小腹,脑海中回想起当时在水中的场景。

尚书右仆射家的王女郎还当真看不出来,竟然歹毒到如此程度!她记得,那个王女郎不停的踹打自己,唯恐会牵累她。

真是好毒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岷岷要是知道庾茗的想法,肯定是冷笑两声

第40章 玫瑰

王翁爱在家中很是萎顿了一段时间;以前她只是以为自己家里是可以在建康里横着走的角色,当然实际上王家当年在王敦掌军的时候;的确也是横着走的。就是晋元帝想要寻王家的晦气都只能走迂回的道路;结果还被王敦一路打到石头城,把晋元帝给气死了。

不过现在……王翁爱坐在房内,她到了学习妇工的时候;来个几个好绣娘,教她怎么做量尺寸;剪裁做衣裳。之前她零碎着学着做一些小东西,例如婴儿秋冬穿的厚足袜之类。到了这么大,也该学着做衣裳了。

王翁爱拿着把剪刀刚刚将布料裁剪好,她趴在那里;手里拿个尺子;脑子里想着就是自己家里的那些事。

绣娘瞧着王翁爱手里的剪刀朝着袖口斜上的位置一剪刀就咔嚓下去。

“女郎!”绣娘惊呼一声。这衣裳王翁爱是照着王彬的尺寸裁的,不是什么极好的锦,只是细麻,但是细麻这种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一剪刀下去剪掉的。

“哎呀!”王翁爱反应过来,手里立刻将剪刀放下来,刚才一走神,差点就把布料给剪出一个窟窿。还好,她没有用力剪下去。

王翁爱抬起头对绣娘笑笑,那边芳娘给她将针线穿好了,递给她。王翁爱拿过针线,开始缝制。

可怜她上辈子的衣服都是自己上街或是上淘宝的,亲手做衣服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她缝制着手中的布料,一边抬头和芳娘说话,“这样阿父穿起来会不会有些不太舒适?”说着她将手里的线头举起来给芳娘看。

芳娘看了一下,“待会女郎将线头折一下,缝进去就没事了。”

王翁爱哦了一声,继续缝制下去。其实她更担心是新衣裳做好了,王彬会不穿。士族里的男人大多食用五石散,肌肤娇嫩,新做的衣裳经过浆洗质地较硬,因此士人大多不爱穿新衣,宁可身上一年到头都是旧衣裳。

王彬今年不知道怎的,身体比去年每况愈下。最近更是药汤每日不能离身了,这让她有些心慌。

她垂下头,手中针一时不小心就刺进肉里。

“嘶……”王翁爱连忙将手里的做的针线丢开。她将出血的手指含在嘴里,她瞅了一眼自己做的针线,她之前也曾做过一些小东西,例如香包足袜之类,做衣裳还是头一回。

芳娘见着王翁爱望着那阵脚有些气垒,过来劝道,“女郎莫急,这妇工是要一点一点的才能好。等到女郎出嫁那日,一定很不错了。”

王翁爱现在一听到嫁人两字就从心底里发怵,她不做声,只是面上有几分仇大苦深。

芳娘当她年少脸皮薄,也没当太大一回事,笑呵呵着转过身去,准备一些到时候要用到的小物件。

嫁人。王翁爱嘴里都是苦的,她深深觉得自己这过的好像和想的不太一样。王家看着花团锦簇,炙手可热,在朝堂上权势压人,可是王翁爱听了家中亲戚的话,隐隐约约有些觉得其实不是别人看着的那回事。

王家已经过了王与马共天下的时候。朝上能扛着的左右一看,王家老一辈的当家人除去王导以外,同一辈的正在消逝,偏偏年轻里头的还没有提拔上去。她三兄王彭之算是王家族人里的拔尖的了,但是到这会还没一下子就跳到高位去。其他伯父叔父家的堂兄,她隐约记得王允之的位置还是比较高,还是在好几年前的苏峻之乱里打的基础。

不过比起当年南渡,如今王家当真是有几分青黄不接。

这与司马共天下的,恐怕以后不会是王家了。

王翁爱也并不蠢,以前也只是因为有亲人护着被养的有些懒的想事。现在知道的多了,再一想就有些能回转过来。

郗鉴如今和王家结亲,又在京口处有重兵。只要王导和郗鉴关系还在,不管是陶侃还是庾亮,想动王家不容易。

想到这里她心情终于有几分好了,外头的事情她没办法管,也管不着。除非是家中要和哪家联姻,将她嫁出去。

不过,这种事,也应该是司空那一支的女孩子扛大梁吧?

王翁爱的想法渐渐有些天马行空了,过了一会她又有些垂头丧气。她日后要怎么样,还是不知道啊。

“女郎,可是累了?”芳娘见状问道,做衣裳很费眼神,做一会便会双目酸疼。

王翁爱闭上眼,芳娘便轻声道,“那女郎歇息一会。”说着,将做了一点的衣袍拿开。让侍女上前,将案几摆上。

“女郎何不用点小食?”芳娘轻声说道,她看了看外头的天,阳光十足,竟然已有几分热意。这样的天阳气十足,女子属阴,难免会有些不适。芳娘叫庖厨下准备了银耳羹。

“善。”王翁爱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一碗银耳羹便端了上来,银耳长时用小火慢熬,此刻端上来已经是十分的软稠。用食匕一舀,银耳汁汤便浓浓的黏粘在一起,雪白可爱。

还有几颗硕大的煮透了的红枣埋在羹汤里,还有几颗去了芯的莲子,瞧着竟然有几分悦目。

“将门拉开,有些闷。”王翁爱瞧着那边拉上的拉门说道。那边拉开正好对着的就是内庭的风景。

“唯唯。”守在竹帘处的侍女闻言起身,将合上的拉门拉开。

夹杂着花香的清风随着拉门的启开,顿时灌入室内。王翁爱曾经觉得庭院里只是有些岁寒三友,实在是太过单一,她本身也不是什么很追求梅松雅性的人。令人多多种植上玫瑰,芍药之类的花卉。

说来也挺出乎她的意料,原来她还以为玫瑰是现代才有的,结果没想到这会已经有了,而且玫瑰一词原本是用来指上好的绯红色玉石。

外头咚咚的传来一阵小跑声,家中女子凡是懂事了的都被教导,行步方正有度,不准田舍翁一样乱走乱跳。

家里头能这么走的,也只能是小孩子了。

果然,一张圆圆的小脸蛋就在拉门后面冒了出来。王隆爱才两岁,路走的带飞,胆子大的很,一点都不怕摔。

“阿姊——”王隆爱喊道。

两岁的孩子学话不久,说话起来都还带着些模糊不清的。

王翁爱让乳母把她抱过来,坐在自己怀里。

面前的漆案上,放着一碗银耳羹,小孩子正在好吃好玩的时候,立刻口水直流。

“阿姊阿姊、欲食!”王隆爱坐在王翁爱的怀里,咿咿呀呀说个没完。王翁爱自己持起食匕喂她才止了吵闹。

外头阳光正好,绿草茵茵,庭中有些花卉已经开放。大朵的木芙蓉已经过了盛开的时候,原本累累压枝的红白相渗的花朵也被绿幽幽的枝叶所取代,再过两月,天气真的热起来。栀子便要开放了。

负责花卉的仆妇配的便是府中花匠,对女郎庭院里的花卉很是用心,种植上种类不一的花卉。一年四季,花香不断。

王翁爱喂着妹妹,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向芳娘,“阿芳,下次若是这离娘枝开了,采一点下来晒干备着。”

离娘枝便是玫瑰,因为移植不太容易成活,所以就有了这个名。

芳娘听后应下来。

王翁爱怀中的女娃,咂吧咂吧口里的银耳羹,听见姊姊说离娘枝,以为是甚么好吃的,立刻嚷嚷起来,“阿姊阿姊,欲食,欲食!”一边喊,一边指指自己。

王翁爱苦笑不得,只好抱稳了她,免得怀里的孩子继续闹腾,“那花不好味呢!吃了口涩!”

她说这话可没有骗孩子,玫瑰花虽说对女人有不少好处,还有很好吃的玫瑰卤,但是直接将花瓣吃在嘴里,味道……实在不怎么样。还不如泡花茶。

正弄着,夏氏那边的侍女来了,“女君请女郎前去,有事告知女郎。”

王翁爱听了点点头,将怀中的王隆爱交给一旁的乳母,自己整整衣裳前去了。

夏氏坐在内堂上,见着女儿来,让侍女将枰摆上。

“阿母唤儿来是为何事?”王翁爱在枰上坐下问道。

夏氏面上笑盈盈的,“阿母想让你出去走走呢。丞相有一名出身陈郡谢的掾属,他最近与袁彦道的女弟行昏礼,到时候少不得女宾前去玩耍。岷岷也闷在家中多日,和你阿嫂一起去看看。”

王翁爱面色就开始不好起来,那个姓谢的掾属,她猜应该就是谢尚了。谢尚今年年纪都二十三了,也该是娶妇的时候了。

她垂首沉默了下来。

夏氏以为她不想去,正要开口。却听到她说道“儿愿往。”听来,这里头似乎又有些不情不愿。

夏氏知晓婚礼里头非常热闹,也是想让女儿去玩一玩,免得老是在家里闷坏了。可是这女儿回答的不情不愿的,她就有些不知道要将这个女儿如何了。

“想去就去,莫要为难自己。”

“儿真想去。”王翁爱道,至少要去瞧瞧那位新妇是个什么模样。

春日里迎亲的人家很多。傍晚,新郎驾车去新妇家中,将新妇迎接而来见过夫妻对拜成礼之后,事情远远没完。谢尚自然是留在前头对付那些宾客们,而新妇则送入新房被戏新妇。

说来前来戏新妇的都是一些女宾,按照习俗,宾客们可以尽情的戏弄新妇,哪怕是口出秽言,追着新妇打都没关系。

男宾们自然是被堵在门外,好好的来戏新妇,下手没个轻重,到时候可别把主人家给惹恼了。

王翁爱混在一堆女子里头,手里刚刚抓了一个青枣,首先来了个开门红,她将手里的枣子扔到新妇的纱袖上。新妇此时着白色的婚服,手里拿着团扇遮着脸坐在榻上。青枣被扔出的力道不大,只是轻轻的砸在袖管上随后就落下了。

她这么一弄,其他人也嘻嘻哈哈的开始了。前来的宾客都是出身世家,自然是不会和寒门或者乡下田舍翁家里的一样,粗言粗语将新妇弄哭,或者是拿着把竹帚追着新妇打什么的。

大家也只是笑嘻嘻的扔一些小巧的果物,甚至还有人将家里备下的桃花干花给撒到新妇身上去。

“灼灼桃华!”一群女子见着新妇满身桃花都笑起来。

郗璇也来了,夫君王羲之莫名的和谢家三郎投缘,她也就过来看看。见着王翁爱,将腰下的香包里的花瓣给掏出来,有样学样的也扔出去。结果或许是力道太小,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落了众人一声。

今日在场的妇人不少都精心打扮而来,被突然落了一头的花瓣躲闪不及,抱怨着就去拍落步摇上的花瓣。

王翁爱见着自己好似闯祸,对堂嫂做了一个撤退的口型,立刻就提起裙裾跑了。

郗璇自然还是记得这个小少女曾经对谢尚的钦慕,不过如今看来,这份钦慕似乎也如同晴日空中的浮云一样,清风一拂,便也随风散去了。

王翁爱从新妇房中跑出来,自己一路走出去。

男宾们都在那边灌新郎酒,反正夫妻礼拜,成妻礼已成。至于成妇礼,那还早着呢。此时不胡闹更待何时呢?

夜色越发浓厚,庭中已经点起了许多的燎火,火光熊熊,将庭中照的透亮。不时有飞蛾扑入火中,被火烧灼成灰。

王翁爱靠着柱子站着,瞧着火光下不少飞蛾扑入火中,火苗吞灭飞蛾的瞬间发出哧哧声响。而后便是一股难闻的焦灼味道。

人常道飞蛾扑火,虽然本意是不自量力。但是用在情爱上面总有一份凄美,不过……

王翁爱闻着那股焦臭味道,不禁转过头。这份凄美,味道也太难闻了。

她靠着柱子慢慢回想当年第一次遇上谢尚,那一眼当真是难忘。可是又能如何?她不是那只愿意以命赴火的飞蛾,谢尚对她来说也不是那一丛火。

说实话,恐怕谢尚到现在都不记得她这个人了,更别提姓名。

她想来想去,都找不到什么自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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