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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堂前燕-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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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温暖的屋内,寒冷的室外更加得服用五石散的人的喜爱。外面穿着的宽大袍服落下,脚下走的飞快,宽袖飘飞,寒冷的风吹拂于面上,不觉得有半点寒冽如刀,反倒是觉得如同春风拂面。
寒冷缓和了身体的燥热,走到一出梅花林下,他直接坐在雪地上,抬头望着这茫茫雪花。
王翁爱打算到自家种植的梅林里去看看。王家很大,大到有专门的种植花草树木的小林子,小湖。真的走上一圈能让脚痛的躺榻上去。
下雪了,侍女也说梅花开了。没道理不自己去看看,采摘一枝梅花回来。
不过走到梅花林口,王翁爱瞧见一个人躺在梅树下面。
她吓了一大跳,那人被雪埋了小半,再躺下去,弄不好就真冻死了。不过王家也没出过让人冻死的事情啊。
她走过去一看,一个妖冶的男子微微敞开衣襟露出半边胸膛,玉白的肌肤和落在衣裳上的雪花相映成彰。
望见他的脸,王翁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那是谢尚。
谢尚并没有晕过去,那双狭长的凤眼里此刻潋滟的水光闪动着,和普通人受冻乌紫的双唇不同,这个男子的薄唇嫣红的有些艳了。
王翁爱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望见他这样子,就明白他服用了五石散。
唔……
她走到谢尚身边,抱着双膝蹲下来。
“谢郎君?”王翁爱唤道。
“……”谢尚不答,反而闭上了眼。
“…………”好吧,这算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王翁爱瞧瞧这满天的雪花,真把他放这儿说不定真冻死了。
“去叫人过来。”王翁爱对一个侍女说道。
那个侍女急急忙忙就去叫人了。
她回过头来看谢尚,她倒是有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了。梅树下的男子躺着,双眼阖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让她手不禁痒的慌。
横竖他都在自己面前了,不做点什么,好像对不住这个机会。
她起身来,望见那边一树腊梅开的极好。
梅花的香味不重,但是腊梅挺香。
她走过去亲自攀折了几枝开的正盛的花枝,将枝头上的腊梅摘下来,提起他的袖口就往里头塞。
芳娘见着她这般恶作剧,就来劝阻,“女郎……”
结果话才一出口,女孩子便竖起中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消声的动作,而后她站起来和只猫一样,走到他另外一边,提起袖管塞梅花。
手里的梅花塞完了,她就再去采摘,来来回回的愣是给他两只宽袖里塞了不少。芳娘看着平日里循规滔距的女郎,竟然理直气壮地恶作剧到这地步,不禁目瞪口呆。
王翁爱瞧瞧那边还是没来人,而谢尚药性持续身体发热。她也做不出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到他身上的举动,只好让芳娘去催。
芳娘心里暗骂那些家仆怎么还不来,无奈的也去了。
这下,王翁爱更方便行事了。她寻了一块石头垫了脚,伸手就去折一枝长得比较高,但怒放的腊梅。
林子里的梅花并不独独有红色这么一种,娇嫩的浅黄,娇憨喜人得粉色,都很吸引人,她随意采了些,丢进谢尚的衣襟里,最后将一支粉色的腊梅花枝□□他头上的发髻中。
她满意的看看成果,很好。
名士这会老大一把年纪还会梳小孩子才会留的总角,满头梅花又算什么。
她心满意足的拍拍手,朝着谢尚灿烂一笑,提起裙子一溜跑的飞快,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来抬人的几个家仆两个人手里抬着一副小担床跑过来,见着梅树下一头花的谢尚,满脸古怪。
今日谢尚是醉着进家门的,服用五石散后需要喝温酒来散发药性,而温酒他绝不是只喝了一觞,而是很多。
一名女子正在对镜梳妆,外头一名侍女跑进来,“郎主回来了。”
女子惊喜起身去迎接,走到廊下,没成想两名家仆将一名男子给抬了进来。
“郎主在尚书右仆射家中,服了药散。”那家仆说道,神情里对那名女子并无多少尊重,甚至视线还在她娇媚的容貌和挺立的胸乳上转了一个回圈。
“啊,妾知晓了。”那女子说道,赶紧转身吩咐人准备擦拭身体的热水和舒适的旧衣裳来。
女子才将谢尚扶进内室,她闻见他身上一股浓郁的梅香,不禁有些惊讶。谢尚并不用梅香的香料。
好容易将人放在眠榻上,解开他的衣裳,内里的上衣才脱下,竟然从袖子里掉出了许多梅花。
霎时间,梅香沁入了人的心扉。
女子看着落了一床的梅花发愣,而眠榻上的男人此刻悠悠转醒,幽幽梅香凝聚在鼻下,他哈哈大笑,“好梅香!”
第23章 王家
冬日的雪下的厚重,转眼间到了冬祭。就是那些与奴婢并无二样的佃户也会尽可能打扫,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体面点。
世家甚至天家的冬祭,就更加重要了。
这年冬季里,从新修建好的台城里,走出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乌衣巷。这是天子司马衍派出的向丞相王导送祭肉的队伍。
乌衣巷里居住的王家人不少,王家人丁兴旺,过年了王家子弟聚在一起,百多号人看着真的是相当的壮观。其中辈分和年纪是扯不上半点关系,人本来就多,天子将大量祭肉赐给王导,到了过年的时候,不仅仅是王家本族的子弟,外头其他世家也有人前来。一时间乌衣巷里犊车繁密,主要还是和王导拉近关系。过年开头除去族人聚在一起祭祖走亲戚之外,到了后面几天,家里的客人那真的是踏破了门槛。
王家的门庭自然是有许多人去,而且不单自己去,也会带着自己族中出色的子弟前去。同时家中主母也会带着女儿前去做客。
年纪长点的都记得当初的王与马共天下,虽然琅琊王氏的权势不比当初王敦掌军时候那些显赫,但是如今看着庾亮外放在外,王导又站在了首位辅政大臣的位置上。
谢家几位郎君自然也是前去拜访王导,哪怕不能被和郗家一样被当做座上宾,独坐一榻,让自家子弟去露露脸。让名声在名士中更广一些。
家中主人一出去,也没来客人。
谢尚家中少了主人,少了几分拘谨,下人们也多了几分轻快相聚着喝酒嬉闹。
谢尚还未曾娶妻,家中没有正式的女主人。男主人一不在,就会显得几分散漫。屋里角落里的炉子燃着炭火,室内暖意融融。
面容俏丽的女子手里拈了针线,正在缝制一件衣物。那件衣服颜色朴素,但是布料质地上佳,看着并不太像是女子穿用的。
侍女抱着膝盖坐在一旁,被屋内的温暖熏的差点一头栽倒。新年这回事,不管身份贵贱都是各种拼精力,除夕守夜不能睡,还要各种干活,各种事务不能有半点疏漏。是个人也会十分疲惫了。
“啊!”侍女闭着眼,头向前俯冲下去,头撞到墙壁,疼的呲牙咧嘴。
她看到那边女子在缝制衣物不由得撇了撇嘴,“阿妃,停停吧。做多了针线头晕。”况且这衣裳做的再多,郎主也不可能穿出去的。这话侍女闷回肚子里。
“我还不累。”被叫做阿妃的女子抬起头笑了笑,她面容妍丽柔和,轻声细语间别有一种温柔。
可是哪家郎君会穿妾做的衣裳出门。
侍女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阿妃也不是什么良家妾,是谢尚母亲陪嫁过来一名侍女配人之后所生的。从小乖巧伶俐被主母放在谢尚身边服侍,到了后来家中男女主人相继去世,或许是因为是母亲安排服侍的人,又或许是其他的,她便从一名低下的侍女换了身衣裳,变成了一个妾侍。
侍女见状也不再劝,只是撇了下嘴,继续跪坐着。现在不听劝,到时候日子难过了也还不知道怪在哪个身上呢。
阿妃低头做针线,将衣裳袖口那部分缝好。她针线活做得不错,手艺比起专门的针线婢女只好不坏。
那日的梅香熏了整间屋子,她不知道郎君袖里的那些梅花是哪里来的,梅香将郎君的衣袖染上的香味几乎能够沁入心扉。
当郎君醒来之后,听说这件事,没有半分不虞,反而令人准备好梅香的香料,只不过比起配出来的,他还是更加喜欢那两袖纯正的清香。
正做着,推门上传来敲击声。
阿妃停下手里的活计看向侍女。
侍女起身将拉门拉开,外头站着一名十六岁的少女。侍女一瞧着她,心里就大呼歹势。
“宋娘想请阿妃过去赏梅。”少女圆圆脸蛋瞧着就讨喜。
所谓宋娘是谢尚的另外一名妾,本名叫做宋袆,原来是王敦的妾,姿色艳美善于吹笛。王敦之乱被平定之后,凭着姿色在好几家里被送来送去,后来谢尚去一户人家做客,听她吹笛曲吹的好随口夸了一句,主人见客人喜欢,就将她连人带换洗的衣裳一路送了来。
过去赏梅别是被折腾吧!侍女有些犹豫,回头看了看。
“我去说一声。”侍女说道。
都是奴婢,去学郎主做什么风雅!侍女在心里暗骂。这个天气比起去看劳什子的梅花还不如躲在屋里头呢。
阿妃听侍女一番话放下针线起身,“那我也别辜负了她的好意。”
穿上厚厚的衣裳出门,走到院子里,一名美艳的少妇双手拢在袖中站在梅树下面。宋袆貌美,但是年纪却比谢尚要大上几岁。
那美艳女子回头望见那边的阿妃,眼里闪过若有若无的轻蔑,“阿妃怎么不穿些鲜亮的衣裳,这套有些暗沉了呢。”
果然一来就没好话。
阿妃笑了笑,“这衣裳是郎主所赐,不敢轻易更换。”说着她微微偏过头仔细瞧了瞧面前的女子,“阿宋面色不好,记得多多休息。”
听见那句阿宋,女子的面上瞬间生出怒气出来。被一个家生奴婢平起平坐称呼为阿宋,心底到底是意难平。
**
谢安此次是跟随父亲到司空王导的府上拜访,司空府门前车水马龙,犊车望过去几乎连成了一条队伍,扬鞭的鲜卑骑奴口里说着听不懂的鲜卑语驱赶拉车的牛。
谢安从牛车下来,跟随在父亲谢裒身后进入司空府正门。
正堂上笑语连连,谢安在廊下和父亲一同脱去履走进堂内。王导家中自然要比其他王氏族人那里要热闹许多。谢安先随父亲去见王导,王导听到是太常卿的三子,抚须对身旁坐着的堂弟王彬笑道“这便是那个劝说兄长的孺子吗?”
王彬听族兄这么一说,去看那名跟随在父亲身后的少年,他也曾听说陈郡谢有这么一个孩子,四岁时候就被宣城内史赞为风神秀彻,七八岁便有劝谏其兄的事情。听王导这么一说,王彬也对那位少年有兴趣起来,他看着谢裒身后的少年,面容清秀,嘴角含笑,一双浓墨似的眸子里光芒沉静,与那些谈笑的成人隔阂开来。
这个年纪,实属难得了。
“这孺子,我曾听闻有人说他‘后当不减王东海’,今日一见果如其言。”王彬持着塵尾和族兄说道。
王彬之子王彪之坐在其父之后,陈郡谢氏乃是新起门户,而王彬向来是随性的性子,不会因为权势如何便会对人笑脸相待。当年王敦之乱,王彬对着王敦都很不客气,当着王敦的面说,‘我有脚疾,连天子都不愿意行跪礼,又怎么会跪你’。
听见父亲对那位谢三郎评价不错,王彪之也不禁向那个少年多看了一眼。
谢安随父亲拜见王导,王导让人设枰,请谢裒坐下说话。他身为人子,自然是没有独自走开的道理。他坐在父亲不远处,无意一转眸,便见到一个青年,胸前衣襟撩开,坐在一张坐榻上,手里拿着一只很精致的果子吃的正欢。
那青年察觉到投来的视线没有抬头,状若无人,继续吃他的果子。
后来一名少年走了过来,见着青年在吃,自己随意也在他面前的盘子里抓了一把。而后那少年走过来,仆人赶紧将枰摆上,他坐在枰上,见着身边的谢安,他笑笑。
“阁下便是那位‘日后不减王东海’的谢家三郎?”那少年吃完果子,随意擦擦手,状似无意问道。
这么一问,那边的青年也抬起头来,颇有些兴趣的望向这边。
第24章 风神
司空王导向来维护名士风度;甚至自己和人相处也不多在乎礼法一项。不过能在佳节时期,大大咧咧在司空府吃东西的;却还是不多的。
那少年声音不大,但是绝对不小。就是在那张榻上吃东西的青年;也颇有兴趣的看过来。
两汉重骨相;魏晋重风神。谢安四岁便被称为风神秀彻,待到大些又被赞为‘后当不减王东海’;这样的评价在同龄人中算是独一无二了。
那少年坐在枰上;双手置于膝上,眉目带笑;正等着他的回答。
谢安一笑说道;“在下曾在年幼时听过此言,不过;王君……在下还未曾有幸相见。”
那少年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榻上青年也露出一笑。
“谢家郎君还未曾见过王东海吗?”那青年笑道,他声音朗朗,沉稳如钟,别有一番气度。
“世间都将你和王东海相提并论,谢郎却未曾见过他?”那少年听了也有些不可思议。
王东海便是王蒙,关于此君,在士人里有一桩逸闻,王蒙此人容貌标致,行为放达。当然这算不上什么,他曾经对镜自照,望见自己的容颜自语道,‘王文开竟然会生下如此漂亮的儿子。’
王文开就是王蒙的父亲。
可见此君自恋到什么地步了。
谢安面对发问,只是微笑,“在下还未曾见过,若是有机会,定会亲自上门拜访。”
那少年双手在袖中拢起,向他一礼,臂上戴着的却鬼丸随着他的动作滚落在衣袖上“久闻大名,在下王胡之。”
“幸会。”
“王逸少。”那青年也无再多的言语,大袖一挥,将字报出。
**
王翁爱这会正在后面绕着王羲之妻子郗璇团团转。
郗璇是郗鉴的女儿,长到及笄之年,郗鉴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在琅琊王氏里给女儿找一个佳婿。王导听说郗鉴想要在自家儿郎里挑选女婿,干脆让侄子们积聚在一个房间内,大有这些都是大白菜随便挑的意思。结果一群年轻儿郎春心萌动站的规规矩矩,都希望自己被选上的时候,郗鉴却挑中了坐在床上敞开衣襟吃东西的王羲之,后来传为一段佳话。
要王翁爱说,一千多年后,她这位堂兄敢穿的衣衫不整口里叼着食物去见泰山,十有□□是他和媳妇告吹。当然这会讲究名士风度,所谓名士风度就是不走寻常路,什么大大咧咧睡在别人漂亮老婆身边的,什么见面一句‘老狗’的,这些都还都是小意思。发狂裸*奔全身虱子那才是真绝色。
当然郗璇是没有那般满满的名士风度,不然王翁爱怕是要吓哭。
“阿嫂,阿嫂~~”女孩子声音娇软,听着软绵绵的一颗心都要化掉了。
郗璇坐在枰上,含笑望着面前的拉着自己袖子撒娇的女孩子。女孩子是自家夫君叔父王彬的女儿,她出口逗道,“岷岷怎么不亲自去和逸少说呢?”
小姑娘想要一副自家夫君的笔迹,跑到自己这儿来求人。她瞟瞟放在自己面前的食盒,瞧,连送礼都带来了。
食盒里装着不少面食,这不稀奇,稀奇的是最上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角子,角子皮是透明的,如同纯粹晶亮的水玉一般,里头包裹着虾肉,从外面看着很是好看。
这倒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王翁爱瞧着面前女子戏谑的目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就皱了起来,她不好意思说因为自己是学渣,自觉没胆子去见学霸中的战斗机。所以拿着最近折磨厨房出来的东西跑来说好话,弄个人情。
王羲之的字,多好啊。拿来一幅临一临,说不定对自己那一手字很有裨益呢?
“我、我怕……”听郗璇这么一问,王翁爱抽着一张小脸如实答道。
郗璇被小姑娘纠结的样子逗笑了,笑得前俯后仰的。不过笑过之后,她还是点点头,“这很不难,不过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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