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骗子的糊涂情史-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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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兰沙……对了，白猫胡子旅店！」
突然明白过来的撒连菲斯拔腿就跑，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拒绝和水晶缔结契约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初夏午后。
虽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是时光之神的恩赐还是恶魔的陷阱，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他回来了，那么就该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缺憾。
「对不起借过一下、对不起……」心中有一种那件事正在发生的预感，撒连菲斯焦急的逆向穿过人群，碰撞到行人也只能头也不回的丢句抱歉——
而他没有发现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些看上去活生生的路人，就算被他撞倒了也是一脸茫然，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黑发男子，从他们身边风一般掠过。

总算到了！
就是这里——因为完全回复了生前凡人体质，狂奔一阵后气喘吁吁的撒连菲斯终于看到了白猫胡子旅店的招牌，自然也看到了正依偎在原木色建筑物边的葡萄藤架下，一对你侬我侬的情人。
咦？虽然当年他和水晶也的确是在这个地方，做了同样的事情，为什么他却觉得眼前的景象非常陌生呢？
高大帅气的年轻男子有一张和撒连菲斯如出一辙的英俊面孔，深邃刚硬的五官被唇际温柔宠溺的笑容所软化，一头乌黑头发修剪成一个潇洒帅气的发型，一身材料昂贵剪裁得体的昂贵骑士装束更衬得男人魅力非凡。
这名「理应」同样名为撒连菲斯？林德伯格的男子，此时正一手搂着银发少年纤细的腰肢，一边凑在他耳边含笑低语，那亲昵的姿态略带磁性的嗓音，都闹得还很纯情的银龙面红耳赤，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了。
看起来这真是一对美满甜蜜的热恋情人，按理说看着他们应该回忆起往昔甜蜜时光的撒连菲斯，却被气得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紧握成拳的双手不断颤抖，恨不得一个箭步上前打歪那个顶着他脸皮的登徒子的鼻子！
「我……X！」
从牙缝中挤出一声低咒，撒连菲斯现在很清醒、很冷静。他也不至于幼稚到吃自己的醋，问题在于……当年的他可不是这副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德行啊！
别的不说了，当初他和水晶可是纯情到不行，连拉拉小手都会两个人分别别开头烧红了耳根呢，如今这样搂搂抱抱算什么！而且当年的他如果有钱到可以置办这么高级的行头，早就花在给水晶买那些他喜欢的传奇小说上面了。
就算这里是水晶的记忆，自己这个不合格的恋人被美化了百分之二百，这样子也太怪了吧……
不对！
原本只是对「回忆中的自己」有些嫉妒，只好灰溜溜摸着鼻子苦笑的撒连菲斯，突然捕捉到水晶笑容里的一丝勉强。
在他印象中，总是格外喜欢亲近自己，动不动就赖到自己怀里撒娇的水晶，居然会在那个「自己」的咸猪嘴凑近的时候，不自然的皱着眉毛向后缩了缩？
虽然那动作极为不易察觉，甚至可能水晶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是一向以察言观色的顶级技能而自豪的天才骗子撒连菲斯，却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水晶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光鲜漂亮热情奔放的「自己」的亲近。
疑心顿起，觉得自己说不定抓到了恶魔行事破绽的撒连菲斯不由得又走近了几步，那对完全将他视为空气的恋人的对话，渐渐清晰起来。
「……水晶亲爱的，为什么你不答应我呢？难道我不够优秀，配不上拥有你吗？」回忆中的「撒连菲斯」开场第一句话，就恶心得让正牌骗子大王直想吐。
居然用他的脸说这么肉麻差劲的台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我、也不是……撒里你不要这么说嘛！」似乎同样对这种过于直白的戏剧腔不来电，水晶有些不好意思的支吾其词，让在一边旁听的某人干着急。
「我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身分，继承了我父亲的爵位，我现在有能力向着全世界宣称我是你的骑士——我的爱，我现在可以堂堂正正执起剑捍卫我的荣誉和你了，」那个「撒连菲斯」好像很激动的说道：「而你却推三阻四不肯和我签订契约，果然是高高在上的神圣巨龙，之前根本只是玩弄我这个渺小人类的感情吧！」
这就是太过尖刻的指责了，虽然心中隐隐排斥，觉得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但是水晶一看心上人那渴望而焦虑的表情就心软了，咬着下唇红着脸点头。
「我、我只是有点害怕，我会和你定誓约的……」好像很怕自己的不干脆让对方误解，银发少年可怜兮兮的拽着男人的袖管：「撒里你明明知道的，我完全是属于你的啊……」
他这样一说，「撒连菲斯」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开始兴致勃勃的计画一场盛大的结盟仪式，更是说自己要拿出一大笔财产，给水晶一个惊喜，一个完美的、浪漫的难以忘怀的契约之夜。
那个「自己」后面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在站在一边的撒连菲斯听来，已经都变成了嗡嗡的噪音。
这绝对不可能是水晶的回忆，即使是，也是被恶魔篡改掉了属于自己的部分。
一想到那个欲魔居然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如此急色又贪婪的恶心家伙，居然还逼迫着水晶签订那么重要的契约，撒连菲斯就恨不得倒回到之前的战斗中，先将那家伙凌迟一遍再插爆他的心脏。
他敢打赌，为了最深的伤害水晶，彻底毁灭他的灵魂，那个妖魔施展的法术肯定不止是简单丑化一下自己那么简单。
就在撒连菲斯这样一闪神的工夫，突然间天色就暗了，白猫胡子旅店门口现在聚集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佣兵，「自己」早就带着水晶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糟了，那家伙该不会这么心急，当天就要求执行「契约之夜」吧！？
一想到这里，撒连菲斯顿时被冷汗浸透了后背。
现在阅历丰富的他可不是当年不学无术的小骗子了，自然很清楚水晶这样力量尚未觉醒的幼年龙，如果想要和某人订立契约的话，即使本心再愿意也没有力量掌控整个契约魔法，更不要说进行生命力和力量的共享了。
所以幼年龙和其它种族签订永恒契约时，要嘛有龙族长老主持，要嘛……
就要和自己的契约对象，发生那种关系才可以。
甚至哪怕幼龙并不情愿，配合一定禁忌魔法的力量，强制的交合也能从他身上剥夺那些贪婪的人们所渴望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圣龙谷将幼龙看护得非常紧，仇视每个试图接近幼龙的异族人的缘故。
同样，这也是使得「放逐」成为了对水晶最严厉的惩罚的理由。
想到这里，撒连菲斯的头脑中最后一块拼图就位，他彻底明白了恶魔险恶的用心。心中被不安占据的男子不再一间间的踢开白猫胡子旅店的每间客房搜寻，而是直直的冲出门去，向着他猜测的地点跑去。
图兰沙城堡，整个图兰领的领主多得侯爵，也是曾经觊觎过水晶的银龙身分，逼得自己不得不把珍宝「托付」给妖精一族的大人物的居所。
如果他那个最糟糕的猜测成为事实，那么水晶很有可能已经被那个恶魔所化的自己，出卖给了那个贪婪恶心的贵族猪猡！

「啊……好疼……啊——！」
「水晶！」
奢靡无度的贵族城堡中，幽暗的地下密室里传来少年凄惨的叫声。循着这个让他心碎的声音找来的撒连菲斯，撞开门就看到了一个让他彻底陷入疯狂之中的景象。
只是一个凡人的他，终究没能跑赢与恶魔的比赛。
撒连菲斯印象里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浑身被强大魔咒束缚住受辱的水晶，被绝望所统治的面孔。
当他再度回过神来，那个曾经趴在水晶身上肆虐的肥猪领主已经变成了一堆烂肉，那些加持了强大魔法的束缚道具也被破坏殆尽，而水晶布满伤痕的单薄身体就躺在自己怀里，渐渐失去了温度。
「……撒里……你来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曾经明亮动人的紫罗兰色眸子渐渐黯淡，两行鲜血从眼角缓缓淌下，被那场罪恶的仪式剥夺了生命与力量的龙族少年最后留下一句怨怼的呢喃，还没有等到终于映入他眼帘的黑发青年说出答案，胸口就停止了起伏。
在绝望中死去的龙族少年身上渐渐浮现出细细的鳞片，撒连菲斯知道怀里这具渐渐冰冷的身体最终会被这象征死亡的暗淡龙鳞覆盖，变成一具不人不龙的丑陋怪物尸体。
曾经那么美丽强大的生命，却凋谢成丑恶可憎无比，甚至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厌恶的样子，那就是因为轻信落入他人手中的幼年龙们，凄惨可悲的结局。
「水晶……我不会——不会让你如此的。」
撒连菲斯抱紧了渐渐异化的爱人尸体，轻轻的在那张越来越不堪的脸庞上落下数个浅吻，像是水晶的灵魂还在那样，温柔而坚定的对他说道。
撒连菲斯知道，他的水晶非常坚强倔强，所以尽管留下了极深的伤痕，但这回……还不是最后的结局。
所以他还有将他的珍宝，从这无尽的噩梦中夺还的机会。
一切不过是恶魔设下的陷阱，都是假的。
所以，决不能在这里倒下。
不能让这一切成为真实。

果然，只是就在他最后低头去亲吻水晶完全角质化的嘴唇时，突然怀中一空，周围已经又一次改换了天地。
这一次撒连菲斯不用浪费时间思考，就知道是在枫香小镇。
那个恶魔肯定不会像自己那样削木头玩具给水晶解闷吧，循着记忆在小镇唯一一条商业街上，找到了恶魔虚影的「自己」和水晶手牵手逛街的身影。
「可恶，把你的脏手从水晶身上放下来！」
看着两个人牢牢牵着还惬意地轻摇的双手，怒火中烧的撒连菲斯红着眼睛扑了上去，他什么后果都顾不得了，只知道自己决不允许那个恶棍再碰到水晶一根指头——
然而和刚才只是被忽视不同，这一次他虽然感觉到了一点阻力，却直直的从两个人拉着的手臂中横穿了过去。
「咦？撒里……刚才有什么东西过去吗？」似乎也对撒连菲斯的穿行略有感应的水晶扭过头，眨着眼睛很是茫然的问道。
「是风吧，别在意。」虽然那个顶着自己脸皮的恶魔这样说着，但撒连菲斯分明感觉到了对方冲着自己所站的方向，投来一个洋洋得意的邪恶眼神。
看吧，你也只能看着啦。
那个恶魔分明就是在对他示威！
被气得剑眉倒竖的撒连菲斯强忍住暴走的冲动，小心克制自己不再鲁莽行事。之前他明明能够碰到这个幻境中的人物，现在身体变得这样虚幻不实，恐怕就是因为之前在那间密室被刺激过度「乱来」的缘故。
果然一个高阶法师的忠告，从来就不是能够当作耳边风忽略的东西。
没办法再从物理层面施加影响的撒连菲斯咬了一会儿牙，还是跟上了两人离去的脚步，以一种守护灵的姿态占据了水晶另一边的位置。
每次那个恶魔版的「自己」情意绵绵的说些肉麻话的时候，撒连菲斯就故意拽住心上人长发飘飘的银色发丝，或者故意伸脚绊他一下，让有些天然呆的银龙少年总是在恶魔展开攻势的时候走神。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阻止不了恶魔再次设下骗局。

这一次那个「自己」先是像个最完美不过的情人那样，买了许多漂亮可爱的礼物满足水晶的好奇心，然后却在次日早晨浑身带伤的和穷凶恶极的所谓「债主」一起出现，骗得银龙少年泪水涟涟心甘情愿奉献了血液、鳞片，甚至一点珍贵的龙角。
这回是和奸商串通一气的哀兵之策吗……？
撒连菲斯气得发抖，这个无耻下作的恶魔，把他潜意识里一直深深恐惧着的事情全都变为了现实，他简直不敢想象，最后的时刻，自己在水晶心目中会是多么不堪的形象。
「……水晶，你要相信那个不是我。我的话，绝对不会利用，不会伤害你的。」
明明知道对方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自己，撒连菲斯还是在捂着头偷偷流泪的水晶身后坐下，伸出双臂圈住这个被忙着数钱的自私「情人」丢下的少年，一遍遍的重复着。
「我一直在你身边。」
哪怕你不知道，哪怕一点作用也没有，我也会尽自己所能的保护你的。
「……撒里？」
虽然只有一瞬间，模糊得好像是过度疼痛造成的幻觉，但水晶还是宁愿相信刚才……甚至是现在，有什么让他非常安心的温暖东西陪伴着他。
习惯性的叫出情人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是撒里……不会是撒里的。那个人其实只是在利用他不是吗？
什么喜欢什么陪伴都是假的，只有自己这浑身上下珍贵的材料才是真的！
可是自己最初喜欢上的那个撒里，那个虽然散发一股落魄气息，但却有一双真诚的明亮眼睛的男人，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并非真那么蠢笨不辨是非的银龙少年，那颗剔透的心灵其实早就看穿了现在这个「情人」丑陋的嘴脸，但是心底那个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的身影，那点让他难以割舍的温暖，又一次次让他压下逃走的冲动，继续抱着那点可怜的希望跟在男人身边。
真实的情人此时大概在隔壁房间里数他的「卖身」钱呢，水晶自嘲的笑了笑，蜷起膝盖垂着头，让自己变成一个可怜的小团子。
「撒里根本不会在这里的……」
刚才居然有一种那个人正专情的注视着自己，拥抱自己的错觉，真是做梦——
「我在。」
的的确确的用自己越来越虚幻的灵魂环抱住银龙少年的撒连菲斯，低声回应。
「不用怕，我一直在这里。」
少年微微哽咽的声音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揉那头漂亮柔软的银发，造成的效果虽然就像有微风吹过般拨动了几根发丝，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感受到这在无人的房间里根本不会凭空产生的轻微触动，银发少年猛然抬起头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瞬间交会。
「撒里？撒里是你吗——」
尽管眼中并没有捕捉到男人切实的形体，水晶却凭着直觉准确的扑向了撒连菲斯所在的位置。
当然，他扑空了。
而张开双臂想要接住他的撒连菲斯又一次被妖魔留下的能量卷走，卷入更早的记忆形成的虚幻空间。
显然恶魔也发现，如果再让他们相处下去，说不定自己的把戏就要被戳穿了。
可惜即使这样他也迟了一步，撒连菲斯已经明白那个欲魔到底设下了怎样的诡计。
水晶的灵魂不被恶魔勾引堕落，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坚贞爱情用任何威逼利诱都无法动摇，于是那个恶魔干脆潜入水晶的灵魂投下毒药，想要把爱情存在的根基腐蚀殆尽。
在不属于自己的领域里，灵魂越来越虚弱的撒连菲斯虽然明白，却依然无计可施，他唯一能够做的不过是陪伴在水晶身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详述他们两人间真实的故事。在水晶被那个魔鬼害得遍体鳞伤的时候，给予他一点可怜的温暖。
真的只是一点微弱的影响，但也许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虽然撒连菲斯现在的身形连他自己看来都已经变得透明，越来越像一个无依无靠的游魂。但是他和水晶的目光交会却越来越多，很多次，两个彼此已经无法碰触的人却好像在一问一答的说话，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水晶也总显得更加安心快乐。
至少，那双紫罗兰色的美丽眼眸，再没有像最初那次一般，彻底失去光彩。

意识世界的时间因为恶魔的力量而逆转，等撒连菲斯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枫香小镇的街道上。
不过这一次是深秋，茂密的奇香枫树正处在它一年中最美的时刻，橙红色的多边形叶子随着秋风飞舞，散发出一股醉人的清香。
这一天，是他在那家破旧的小酒馆里，和对人类世界一知半解，一头撞进来寻找冒险者的水晶初次相遇的日子。
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这将是他唯一一个，从那个恶魔化身手中夺回水晶的机会。
塞满了冒险者和佣兵的小酒馆永远都充满了噪音、劣质酒精和发酒疯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