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骗子的糊涂情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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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让所有骨子里和他一样，只想要找个理由把自己的无能掩盖，并从这场可怕的失败中撇清关系的达官贵人们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才洋洋得意的公布自己参透的「真相」。
「事实是，那头龙根本就是堕落邪恶的魔鬼派来的奸细！他巧妙的利用了我们的信任，让军队轻敌、疏于防备！然后在战场上故意战败，彻底打击光明联军的士气！
「真不愧是无底深渊的邪恶力量，居然利用了我们充满光明、凡事都惯于向好的一面理解的善良之心！还好我们及时发现了他的险恶用心……」
越来越无耻的演说还在继续，飞快的将为了他们而战，目前身陷囹圄生死未卜的银龙打落地狱，而给在座的那些躲在战场最后方，只管脚底抹油的贵人们脸上贴了一层金，于是得到了越来越多「明白过来」的人的掌声和赞同。

「呕……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去他蛋蛋的光明善良，做人有没有这么无耻的呀！」在那些正为了找到替罪羊而欢欣鼓舞的指挥官们不知道的角落，某个瘦小的身影僵硬地从一个铜管样的魔法道具边挪开，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拉住你了？」
对这些人面兽心的猪猡接下来还能说出些什么鬼话心知肚明，法师汤姆也就放下了窃听铜管，抚着自己乌青的左眼圈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这该死的蠢贼，冲动无脑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胆打他？
当时真该放手让他去向指挥官请命援救水晶——然后等着看看这副小破皮囊，会不会第二天早上被挂在处刑架上风干！
「呃……」被老搭档这么一笑，寒毛都立起来了的杰瑞一哂，堆了满脸讨好谄笑地低声下气：「亲爱的汤姆对不起嘛~水晶就那么被带走了，我一时大脑空白了……哈、哈哈哈……喂！把老子脚底下的沼泽收回去啊，真的会死人的！」
「求人的时候，难道不该有礼貌的加一个『请』字吗？」法师依旧笑得极端危险，不过还是适可而止地，把盗贼脚下自己施放的沼泽术取消掉了。
乌青眼之仇……哼哼，咱们来日方长。永远都是理智占据上方的法师虽然被盗贼之前不信任的态度刺伤了，但依然决定把正事放在首位。
「其实你也没想错，如果只是为了水晶的话，我是要考虑一下，但是你以为法术联盟的那些老家伙派我过来，只是支持抗魔阵线那么简单吗？」多少有点怨气未消的冷嘲语调，让某个冲动派脸上的苦笑更加挂不住了。
「那些垃圾把责任往水晶身上推托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情况，你还是要去救他？」法师的语调非常淡漠，至少冷得够让盗贼那颗遇到大事就燃烧过度的头脑冷静下来。
「我……」一想到连银龙都被敌人一爪子拍飞了，掂量着自己的体格和可怜兮兮的攻击力，杰瑞犹豫了。
法师坐在一边，抽出刻刀慢条斯理地修补起自己法杖上被消耗过度的防御符咒。
他不会去催促盗贼的答案，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哪种回答。
——深入深渊军团大本营是九死一生的危险买卖，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杰瑞涉险，这场跨越生死光暗两界，背后有许多神祇之手推动的危险阴谋，不该将杰瑞这样简单的自由冒险者拖入其中。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不希望搭档身上那种隐隐吸引着他的珍贵品德被破坏。
「我……唉，我说汤姆，水晶他一直没有退队对不对？他还算屠龙小队的成员嘛，对不……所以……咳……」还好一向想东西和他摸别人口袋里的金币一样干脆利索的杰瑞，并没有让自己和同伴纠结太久，终于挠着头支支吾吾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冒险者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的——」
这句话由屠龙小队的万年副队长盗贼王杰瑞起了个头，后面爱笑却性格冷漠的法师也加入了和声。
「这是，我们的骄傲……哈哈！至少我们和那群没良心的猪头不一样！」虽然做出了让自己小命可能不保的重大决定，但正经了没有三秒钟后杰瑞又一次眉飞色舞起来。
对一个真正的冒险者而言，比起夜探敌营被食人魔啃掉，堕落成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还比较不能忍受。
如释重负的法师嘴角微笑也恢复了原有的温度：「既然决定了，那么事不宜迟，水晶已经被俘虏三天了，再等下去，我甚至不能保证他还在那座深渊城里没被进献给不死女皇。」
心思细腻，一向负责屠龙小队——哪怕只有两个队员在场——战术制定的他摩挲着下巴，斟酌着开口：「以你我的脚程，达到那里就需要一天时间。我见过第三次邪恶入侵时期标准深渊城防卫力量布局的资料，要混进去并不算太困难，但要找到水晶却并不容易。成功率实在太低了，万事都得小心先保全自己，因为我们只有两个人——」
「——如果，有三个人呢？」
突兀地插入两个人密谈的男中音，让两位冒险者大惊失色——不管是盗贼那敏感的耳朵，还是法师费尽心机布置下的防御结界，都完全没有捕捉到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什么人？」
握紧了法杖，再默发了一个侦探术的法师低声喝问，用余光确认到自己的同伴已经一言不发的进入了潜行状态，只要侦探术的光圈一亮，就能给这个声音的主人一记背刺当作热烈欢迎。
但接下来让法师诧异的是，他的侦探术居然落空了！不管帐篷内外都一派寂静，别说法术奏效捕捉到隐藏的敌人了，根本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来者……不善。
也许他该用的不是什么侦探术这样的低级法术，而是……探查邪恶？但那样无疑可能激怒来者，让他们的处境更为危险。
衡量得失后，法师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自己内心不断叫嚣着的战意，冷静地开口相邀：「听阁下的意思似乎想要与我们同游？那么如此遮遮掩掩藏头藏尾，是否有失诚意呢？」
听到他这么说，退出潜行状态的杰瑞率先收起匕首做好一副无害样子，展现他们这边的诚意。
「呵呵，冒犯两位真是抱歉，在下并未刻意隐瞒，只是冒昧前来，不得不小心一些。」并没有让法师和盗贼久等，很快地，声音的主人掀开他们那顶破帐篷门帘现身了。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半旧的兽皮披风下穿着一身简陋的战士装束，一头乌黑的长发似乎有段日子没有整理，草草地束在脑后，让他看起来风尘仆仆颇为憔悴。
但是男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这个男人，非比寻常的危险！
两个冒险者同时得出了这样的直观印象，有所不同的是，盗贼靠的是自己出生入死数次练就的敏锐直觉，而法师所感觉到的信息更加令人心惊……这个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岁的男人，周身缠绕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死气。
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类，可以拥有的黑暗力量。
对于两个冒险者表面友好、实际暗暗戒备的姿态不以为意，黑发男子微微一笑，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古老骑士礼。
「容在下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在下名为撒连菲斯？林德伯格，你们的朋友银翼巨龙水晶的命定骑士。」
黑发男子，也就是乔装打扮后的撒连菲斯，语调从容不迫，一张端正的俊美面容上写满真诚与笃定，似乎他所说的就是再千真万确不过的事实。但其实他优雅沉稳的外壳内里，却早就心跳如雷、血液逆流，紧张得一塌糊涂。
真可笑……这么无耻的谎，你这个背叛者也说得出口！
一边在潜意识里这样唾弃自己，一边又眼巴巴的希望水晶的朋友们能够承认这件事，这样就能自欺欺人的占有那个渴望已久的位子。
「林德伯格？你就是传说中的初代屠龙者？！」
「——小水晶说的那个负心汉？！狠坑了妖精和精灵两族的大陆第一骗子？」
撒连菲斯？林德伯格，这个屠龙小队成员耳熟能详的名字一出，可谓激起千重浪。光凭汤姆和杰瑞两个人，就叫出了他好几重身分，每个名号都足够在笛梅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好像……都是我吧。」被当面揭穿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还好最新的一个身分目前还没人知晓。撒连菲斯灰溜溜的摸着鼻子，苦笑着回答。
传说中的初代屠龙者也好，胆敢耍弄精灵王的神奇骗子也罢，真正让他满心不是滋味的，还要数盗贼那句「小水晶说的那个负心汉」……他是该高兴纯情的银龙少年并没有在分别的岁月中忘记他呢？还是该为了自己在对方心上，留下无法弥补的伤痕感到绝望？
不管怎么说，哪怕威逼胁迫这两个人，也要把他们捆绑到「那个计划」里——
「屠龙者什么的不过是个误会罢了，我和水晶之间的确是我不好。当时太年轻了，为了追求能够配得上他的力量擅自离开，结果却把自己困住，到现在才重获自由。
「一离开那个鬼地方，我就去了银月峡谷，结果那边已经变成了废墟……后来才慢慢打听到你们的冒险故事，又听说抗魔战争前线有银龙现身，才赶到这里，没想到——」超越九真一假的更高级扯谎绝技，就在于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以一种引人误解的扭曲方式重新表达过。
说辞非常合理，深情心痛的颓然表情也不像假装，撒连菲斯这一段自白还真让两个冒险者有些动摇了。
但是究竟要不要和这个突然出现、高深莫测的家伙合作呢？
虽然情势比人强，对方实力肯定比他们两个人加起来还要高一大截，但法师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怀疑的目光在黑发男子身上来回扫视，突然定格在对方腰间。
一种荒诞的灵感击中了法师，因为所想太过不可思议而口干舌燥的他，轻咳几下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位尊敬的骑士阁下，能把您的佩剑给我看看吗？」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双黑男子腰间的佩剑，正是八年前他们那位穿越时空的面瘫队长所使用的，被安瑞尔形容为「传奇屠龙者的标准装备」的亚神器——
魔剑？逆鳞！
如果真的是那柄剑的话，那么为了水晶的幸福，不管这个人此时到底是何居心，他们也必须赌上这一把了……


4　最失败的谎言

冥枪军团的军团长，死冥龙骑将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这是水晶被俘数日以来，继魔王、疯子、变态、神经病之后，对于那个外形吓人、气质邪恶，行事却毫无章法，甚至经常很滑稽的敌人的最新评价。
这真的不是他神经大条，而是那位黑甲骑士，实在太过不按牌理出牌了。
将他锁住关在笼子里，不允许和任何人接触也就算了，连三餐都是对方亲自带来就有些夸张了，更不要说还准时准点、允许点菜还奉送甜点……
水晶甚至敢用他的龙晶打赌，有一次，那位反派BOSS端着餐盘好像被什么追着一样冲进房间，飞起后脚跟踹合上门的时候，他听到外面有个恶魔在惨叫「阁下御前会议的时间到了！」。
用尾巴骨想，也知道这不是一个俘虏能够获得的待遇。
但要说那家伙对自己一见钟情从此甘为爪下之臣，却也没多少依据供水晶自恋：除了偶尔的冷嘲热讽、威胁恐吓外，他和黑甲骑士间几乎没说过几句话，而第一次的羞辱之后，对方甚至连调戏自己的举动都没有过了。
弄得好像折磨吓唬自己这个俘虏，是什么必须应付过去的任务似的，既不是乐子也不为了套情报，似乎也没打算给自己洗脑培养成心腹、奸细乃至龙体炸弹——他要真对自己有所图，说不定这几天还好熬一点，至少不会这么空虚无聊不是吗？
对于这种微妙待遇实在无话可说的水晶撇嘴，为什么当个俘虏都会让他产生吃白饭的错觉啊？
不过……每天百无聊赖地充当笼中鸟的银龙少年挥了挥手臂，听着诅咒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叹了口气。
自己的确，是个只会吃干饭的笨蛋啊。
世界上哪有像自己这么没用的巨龙呢？胆子小、没力气，「据说」流淌在高贵神圣血统之中的龙语魔法半点不通，如果不是能够化身为那种和神龙圣殿大殿绘像别无二致的龙形，水晶甚至都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巨龙。
没有传承记忆……这是银龙水晶从懂事起就悄悄藏在心底的，埋得最深最深，连对撒连菲斯都说不出口的秘密。
「……作为一头龙，我根本就先天不足，所以我没办法像他们那么傲慢地扬着头，那么自信的把龙族亿万年积累的荣誉视为理所当然……但即使做不成一头龙，我还是可以到别处寻找自己的归宿的。」
水晶把玩着那些沉重冰冷的锁链，低声重复着当年他走出圣龙谷时的独白。现在回忆起来，那不过是最可悲的逃避，几十年来，他不但没有找到自己该存在的地方，甚至连自己都一起迷失掉了。
「活该你被狗链拴住，被人当猪仔圈养。」水晶恨恨地唾弃自己。
用被恶咒杀死的巨龙白骨打造的诅咒之锁，能够锁住龙威和龙晶能量，让巨龙无法显出强大的自然形态，是在笛梅耶大地上公认的龙族克星——但如果换成他那些同胞，谁会真正被这种他们嗤之以鼻的「狗链」困住这么多天啊？
那些偶尔也会走出圣龙谷，到笛梅耶大地甚至诸神的居所去逛一圈的同族，他们幻化人形的时候，哪个不是高阶法师或高级战士？吟游诗人所歌颂的每个传奇里，都可能有伪装的巨龙留下的足迹。
面对虽然在克制龙族方面有奇效，但其它属性都平平的诅咒之锁，其它龙族就算被封印了本能，依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扯断割裂，换成他却只能干瞪眼，不是无能是什么？
「闹了半天，最依赖于龙族这个身份的，反而是我啊……」
终于在这每一分钟都像一整年一般漫长的囚徒生涯中幡然悔悟，银龙少年蜷缩着身子，为自己虚度的光阴羞愧得鼻头发酸。
但是，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不会再哭了。他暗暗对自己发誓。
巨龙的一生何其漫长，就算再废柴再蠢笨，他的生命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不算太迟。哪怕明天就会被玩腻了圈养游戏的敌人撕成碎片，或者五花大绑的推上祭台拿去讨好疯狂的不死女皇，他今天也要率先作出改变。
这样在末日到来前，至少可以告诉自己努力过。
以自己人形状态的天然素质，提升肉体战斗力短期是不要指望了，反而是魔法……不是那个号称种族天赋、却让自己自卑了一辈子的龙语法术，而是像汤姆那样通过冥想和背诵咒语，向元素女神祈求力量的魔法，可能成为可以企及的力量。
那么就马上练起吧！他记得汤姆有一招破坏坚固物品的拿手好戏「土元素腐蚀」，对当下的情况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想到什么就是什么，脑子里缺根筋的水晶压根没考虑法师漫长艰涩的自我锻炼，通过冥想和元素能量沟通的过程，直接跳到施法阶段，开始回忆以前经常听冒险同伴汤姆吟唱的咒语。
「伟大的……醇厚的土元素之心，请服从……不对，是听从？还是请聆听我的请求？回应我的呼唤？」根本就是胡闹的魔法尝试在第一句咒语就卡壳了，越是努力回忆，脑袋里就越是一锅粥的水晶眼冒金星——
「啊啊！根本就跟那些小说台词混淆了啊——」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耍笨的小银龙，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仗着四下无人大叫一声，把被他揉成团的倒霉被子泄愤般丢了出去。
吱嘎……
……噗。
轻飘飘的丝绸小被轻松的飞过疏松的白骨笼壁，飞过布满吓人残骸和血迹的地板，飞到正巧开启的大门时终于遭到了第一个阻力，悠悠的降下，稳稳的挂住。
落点，正是邪恶的大魔王狰狞头盔上的恶魔犄角……
「……」
被这个「突然袭击」搞得一愣，撒连菲斯隔了好一会儿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