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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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龄已被贬官,张党的监察御史周子谅,借机弹劾牛仙客,在朝堂上受体刑、流放,出城之后,就因杖伤重而死。皇帝的严酷,使那些以儒家自许的大臣不敢公开为太子申辩。但是,在暗中,却有人设法营救。
三位皇子在囚所,和外界仍有秘密联络,宫中特种人员查出太子李瑛的妻兄(驸马)的家人,以及李瑛的舅家赵氏,李瑶的舅家皇甫氏,都使人贿通内侍,内外联络通讯,找机会营救。
这些报告,由武惠妃支使,直接送到皇帝手中。
三位皇子虽被废,照理是无法将之构成死罪的,但在囚所的报告陈上之后,情形就变得很坏了。皇帝李隆基就以构通宫廷禁卫而起兵夺得权力的,他由自己例子,以为这三个儿子也真会图谋不轨。
于是,皇帝父亲发了狠心,杀子!开元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三日,皇帝诏命,将三个儿子赐死。距离他们被废,不足半个月。
三皇子同时被废,已经震动内外,一旦处死,自然更令人惊悸,朝堂中虽无大臣进言,但悄语却流传,而且传得很广。
武惠妃自然被牵入,寿王也成了人们的议论中心。
武惠妃是耳目众多的,不久,她就得知了——她有武氏一族人的果决,说做就做,有时也能酷狠,但在得知群情鼎沸,流言满市时,武惠妃终于明白自己做得太过分了——通常,太子既被废为庶人,又被囚禁,再复位的可能就非常少了。她自悔不该太狠,她以为斩草除根,可免后患,但人言如此,反而不利,假定将这三人先废为庶人,看管几个月,再由自己来作好人,赦免他们,贬放到外面居住,再复他们王位,如此,对于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就比较容易。现在,流言的锋芒,集中在她一身,无论如何,她不能亲自提请以自己的儿子继位为太子了!为此,武惠妃在作成功铲除异己者之后,非常懊丧。因为下一步的计划,铲除异己的主要目的,在可见的短期内,完全无法进行了!寿王,同样陷入了慌乱中,而他的妻子,却在此时临盆了。
寿王妃有孕的消息,不曾在宫廷公布,现在,寿王妃诞生儿子,依例该在宫内公布的。同时,也要有一个庆典。但是,处死三个皇子事件,正暗潮澎湃,武惠妃和寿王是首当其冲的,沙砾集中在他们母子的身上,此时张扬寿王的喜事,非但不会有好处,反而引人怵目和可能被人加添一些花样用来中伤寿王。
武惠妃在无比的困扰中,又命内侍省只登记和造册送宗正寺,这位祖母自行奏告皇帝——她选一个闲适的时间将寿王的奏报送上,请皇帝赐名。
为了处死三位皇子而引致的暗潮,皇帝李隆基自然不会不知道,他统治天下廿多年,自有一套作法,他也有属于自己直接指挥的人员,外间的流言,他知道,他为此苦闷,同时也有些悔意。儿子虽然悖逆,也没有必要将之处死的,但他是一个极深沉的人,内心的烦恼,表面看不出。可是,以武惠妃的智慧又能发现。因此,她选择了恰当的时间进言。皇帝笑着说:“又添孙了,我有生之年,看到百孙,当无问题。”——李隆基曾在长安城东北角,以一坊之地,建宅地供儿子们集中居住,那一坊有夹城直通兴庆宫和大明宫,称为入苑坊,初时名十王宅,稍后名十六王宅,后来称诸王宅,李隆基的儿孙渐多,入苑坊的建筑也多了,皇帝已命建百孙院,因此,他如此说。
于是,皇帝取笔,写了一个“僾”字。那便是寿王和杨玉环所生的第一个儿子。这名字从“人”,从“爱”。以爱为主,皇帝可能因为自己深爱武惠妃而推及的。可是,武惠妃因三皇子之死,心理上有着芥蒂,她看这个字,从“爱人”出发,她想:难道,这是皇帝暗示我吗?
这一转念,她的心情更增了一分沉重。次日,武惠妃亲自到入苑坊寿王宅来看初生的婴儿,把皇帝的赐名给予。
杨玉环产后才六天,已起床了,武惠妃立刻命她去躺着,她告诫媳妇,产期中必须好好调养,不然,将来会多有病痛——杨玉环不在意,但她是一个听话者,武惠妃说了,就乖乖地走开去躺回床上。
于是,母亲命儿子入内起居室,屏退左右,告诫寿王在这个时期切不可出府。
她坦率地说出:太子虽已被杀,但流言太多了,对自己母子的处境反而不利。她命儿子小心,尽量少说话,除了奉召和上朝之外,和兄弟们也不可来往,她特别说明,与咸宜公主也不能相见。
她命儿子在自己的府中避风雨。
这也正是炎夏的风雨季。
寿王府只在孩子满月时举行一次规模不大的庆宴,皇帝命知内侍省、右监门将军高力士至寿王宅,赐礼物八式。这位为皇帝宠信和友谊的宦官,虽然是宫廷中最有权势的人,但他在公众场合很守礼,从不骄矜,他来寿王府,办完事之后,饮酒一杯就走了。他在临走时才告知寿王,武惠妃因精神欠佳,今天不会出来。
寿王并未介意,他和到贺的诸王入宴听乐——由于宫廷事件的影响,诸王的情绪都很低,宴会规模本来就小,又因情绪低,因此,很早就散了。
寿王在宴会散时,匆匆入内找王妃。
杨玉环正在作一种运动,她以腹部贴在地毯上,双手扳着双足的足背,身体反转成弓形。
寿王匆匆闯入而看到,大奇,又大笑。询问她这是作什么?杨玉环时常作这样的肢体体操的,但平时不让丈夫看到,今天,被发现了,她一笑,不曾停止,并且用力摇动,以腹部作支点,身体有如迎浪的小舟前后起伏。寿王忍俊不禁,蹲伏下去,捧住妻子的面颊说:“你的花样可真多,以前我不曾见过。”
她告诉丈夫,这样做锻炼可以收束腹肌,使身材苗条结实。她又婉转地说明:这是女人的私事,本不应给丈夫看到的。
于是,寿王趴下去,轻快地吻妻子,问她什么时候可以作完?而杨玉环,迅速地松开了手,搂住丈夫,告诉他:“现在已完了!”两人在地毯上搂着相亲,她问他宴会的情形,寿王随口说了几句。他本来是心事重重的,但是,在看到妻子的新鲜动作后,放宽了;此刻,他又在欣赏着紧身小衣的妻子曼妙的身材。
他在想:自己兄弟们的妻子,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自己的姊妹虽多,论姿容,也没有一个可及得上杨玉环,他把自己所想的告知妻子。
杨玉环幽秘地笑了,她回答:“或者是吧——在没有论嫁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好看,在东都时,杨慎名的妻子对我大加赞美,我还不以为是真的!”
寿王的忧惶就此消散了,他想象,如果斗美,自己的妻子可能是长安第一人。
他爱悦妻子的美丽,同时也喜欢妻子的温柔婉顺,杨玉环几乎没有发愁的时候,杨玉环也从来无所求,和她在一起时,好象在初夏的暖和中,使人自然而然地有和畅感,也自然而然地会放开心事。
寿王因妻子而放开心事,可是,武惠妃的心事却越来越沉重,她已设法使皇帝诛除太子,然而,内外的流言对她太不利了,她无法提出以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但是,太子既被杀,继立的事不容拖延。
在无计可施中,她和宰相李林甫密商。
李林甫自称,皇帝曾问过他,诸皇子中谁人贤孝,他举寿王,皇帝没有再说什么。
武惠妃有些急,她要求李林甫思考,是否找机会直接向皇帝提出。李林甫答应,但是,他又以为皇帝如不问而自行提议,反而不好。他估计,在两三个月之内,皇帝必然会决定太子人选。李林甫认为,时间如能拖得长些,冲淡了三位皇子死事予人的心理影响,那末,对寿王有利。
武惠妃以自己的观察告知李林甫,皇帝对立太子的事,不可能拖到明年或今年年底的。于是,她再要求李林甫设法联络一些元老重臣建议立寿王。
这使李林甫很为难,元老重臣们,可以在皇帝面前说话而起作用的,大多同情三位已死的皇子,他们在太子问题上,不会提任何建议。至于他本人,此时的确也不能主动提出。
继任太子问题,在李隆基缜密思考中,他对寿王稍有偏爱,可能是因母而及子,也可能因为寿王母系有武氏血统——李隆基对作女皇帝的祖母是极为崇拜的。他有一个直觉,武氏和李氏,血统相合,会孕成能干的人。寿王就是李、武两家再传的混合血统。
可是,他又有着犹豫——武惠妃是他长期爱宠的人,他信任这个女人;可是,他童年时代所经历的宫廷斗争,又使他对一些事多有顾虑;他想寿王虽有两个了不起的家族的血统,但看来不象自己那样精明强毅,如果自己死后,武惠妃干政,那么,儿子的皇权可能被压抑,武氏又可能再兴起,李隆基认为,武惠妃有潜藏的能力。
这只是一己的思维,但是,他又幻惑于自己的思维,因此而踌躇——此外,人们的私议,对他也有影响,他想:如果立了一个不适当的人为太子,会引起政局的不安。
因此,平素有决断力的皇帝,对太子继承人选,踌躇不能决。
心事重重的皇帝,时常在苑中独自散步,思索着,他虽曾问过宰相,但他要自己作最后决定。
在苑中,他会长久独思——武惠妃知道这些,因而,内心的虑忧加深着。
武惠妃时时想正面向皇帝请求,立寿王为太子;她有那样的机会,但是,她在宫廷中又从未直接干预政务,她自幼年起,就被教养于宫中,她深知李隆基对权力的敏感性,长久以来,她只以娱乐君皇,自取悦至得宠,她都是顺遂君皇的。她避免正面接触政治,除了皇帝问及,她极少主动提出问题来。近来,她暗中部署,稍为伸展自己的触觉,同时也建立一个秘密的权力体系,那是在朝中结合一批人替自己发言,她暗中泄出宫中消息和皇帝的意向;同时,她利用欢好行乐的时候,不着意地发展自己对皇帝的影响力。
由得宠到有一些权,她做得极隐秘,自然也很辛苦的,直到女儿结婚之后,驸马杨洄为她奔走,她才正式有了势,但依然是隐秘的。
太子李瑛的事件,她曾经发言,诉以自己也曾受太子的轻侮,现在,她如直接请求以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两宗事件加起来,必会使皇帝起疑,何况,二十余年来,她也从来没如此正面提过事。
在踌躇中,她又召女儿和驸马入宫密商。驸马都尉杨洄以为,朝廷中现时已无人能说话,李林甫已进言,除非皇帝再问,也已无再说话的余地。
随着,杨洄建议武惠妃找高力士设法。
武惠妃在沉吟中点头。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高力士,参与李隆基发动玄武门兵变而夺取皇权,自皇帝开元元年起,他就承担了这一个重要职位,宫廷中,也只有他和皇帝有私人友谊。高力士是出身武三思家的,与武惠妃的关系很好。长久以来,武惠妃都得到高力士的照顾。可是,武惠妃又明白高力士为人谨慎,从不随便议论朝政,干预人事。
再者,高力士在皇帝面前是可以随便说话的,她担心自己的请托不慎,反而会出事。
就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宫廷中发生了怪事,惊扰了这位皇妃——武惠妃宫中的一名值夜侍女,中夜尖叫,昏了过去,其余的宫女闻声往看,抬她回房,救醒了她,那宫女自称看到三个男鬼,在惠妃寝殿的外面草地上跳动,倏忽不见。
这事很耸动,次日,武惠妃也知道了,三个男鬼使她自然地联想到三位被杀的皇子,她心悸了!
那名宫女被内侍省找了去,杖杀,那是妖言惑众罪。
可是,闹鬼的事却继续出,虽然无人敢直说,但武惠妃却知道一些异象,她为此而惴然,心中恐惧,对立太子的事,也不敢积极进行了。
事情也凑巧,身体强健的武惠妃,在宫中闹鬼之后数日,忽然得病,吐、泄,突如其来的,而且很凶恶,宫中的医士不能作主,奏闻和传召太医入诊。
皇帝李隆基很紧张,但奚官局丞以惠妃的病来得邪恶,可能会传染,劝皇帝不可入视,李隆基不以为然,他直入,可是,武惠妃却命侍女阻挡,她在恶劣的吐泄中,狼狈不堪,她不愿皇帝看到自己的狼藉之相。
武惠妃的病来得快,但也好得很快,两夜三日,她就痊愈了,太医只说外感风邪,不曾指明病的具体原因。
病虽然很快就好了,但两夜三日的吐泄,对武惠妃的身体影响很大,她在休息了三日之后,才让皇帝进来相见,她仍很软弱,而且消瘦了。
在宫中,武惠妃这场病,也引起了悄悄的流言。
悄语流传:武惠妃是被鬼祟而得病的。——宫中的悄语无可查据,但是,武惠妃的左右也有风闻。于是,咸宜公主入觐,建议召太常博士王玙为之祈禳——巫觇之事,在宫中是犯禁的,但以太常博士公开行之,那又当别论了,不过,武惠妃还是拒绝了,她耽心这样一做,会使流言更加猖獗。
咸宜公主是听到悄语而建议的,而武惠妃,从女儿的建议而体悟到鬼祟的传言,她为此而惴惴不安。
于是,她换了一个居处,迁入一所近年新建的宫殿。同时,她又暗示女儿,把那位通祭禳的太常博士推荐给皇帝。
武惠妃自患病休息到搬一个住所,耽延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期间,继立太子的问题,便也搁了下来,武惠妃以皇帝不提太子事而稍稍安心,她以为拖延对自己总是有利的。
在寿王那边,情形也是如此,母亲骤然而病,转移了他的注意,他在母亲病愈后,每隔一天入宫问疾一次,有时,寿王妃杨玉环也随之入宫。
这样,拖到了十月。武惠妃在病后,身体一直软弱而没有大好,皇帝以长安城冷,便出赴骊山温泉,一方面是避寒,一方面是让武惠妃在温泉中疗养身体。
自开元二十二年正月皇帝赴东都以来,已有三年多不曾赴骊山温泉过冬了,这回去,规模很大,除了皇族中人外,百官也有不少从驾到骊山办公,大臣中有不少人在骊山有赐第,家眷也相随而去。
那位由咸宜公主引荐的太常博士王玙,也随驾前往,他已获得皇帝的信任,皇帝准他的建议,设立青帝坛以迎春,而他的官位,也封为侍御史领祀祭使了。
杨玉环随了丈夫,第一次到名闻天下的骊山温泉区,她生性好动,到了骊山,宫廷的和王府的各种管束都放宽了,她可以自由活动,她甚至可以独自骑马去游览,只要不越出禁区,就不会有问题。
一天的下午,从驾骊山的诸王,奉诏命往听国子监祭酒和司业讲经,杨玉环以这天的气候好,阳光满地,不很冷,换了轻装,骑马出游。相随寿王妃的,有马夫和内侍各两人。但是,在山阳的长青道,杨玉环看到道路平坦,一下任意,策马疾驰,把四名从人远远地抛离了。她到华盖亭歇马,等从人,但是,另一处的景象吸引了她,她又上马沿着一条整齐而回过山角的路奔驰——那边有平台和楼阁。
她没有顾忌什么,直驰而前,于是,她看到山道上有一个白石砌成的牌坊,上面刻着:“骊阳凝碧”。她在牌坊前勒住了马,她自忖这会是骊阳宫的西边的通路,虽然牌坊离宫城界还有一大段路,但她认为自己总不宜擅入的。于是,她拉转马,想回去,偶然,她又想眺望一下这座宫后的临崖台榭——她知道,但没有到过。
她策马走下右侧的斜坡,道路渐宽,有两名内侍在路边的小亭中,阻住了她,询问,随着,又有两名内侍出现,内侍们知道她的身份,轻轻地相告:圣驾刚好在此。
杨玉环吃了一惊,连忙欲下马,阻路的内侍拦住,再告诉她,皇帝在台上,不必下马,并告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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