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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传-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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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李隆基也发现自己话重了,他再说:“力士,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
“皇上春秋六十有二,和老奴比,还小一岁,陛下与大臣在一起,有老君王之风范,那是由于陛下在位已经进入三十五年之故,不过,陛下和贵妃在一起,春秋似只四十有二!”
高力士不敢再谈政治了,轻巧地说出。
于是,皇帝真的笑了,摸着胡须问:“和贵妃在一起,我的确不觉得老,但上朝时,心理上真的有老去的感觉——开元初年的朝臣,几乎都已不见了,要谈少年往事,只剩下你!”
然而,可以谈少年往事的朋友高力士,其实也不能真正和皇帝说甚么话的,高力士不以为皇帝已老到没有治事之能,他希望皇帝能如开元初年那样励精求治。他发现宰相李林甫不见得是一个能以身任天下的才杰之士,李林甫的私心相当重,为了个人保持权位,只引用自己小圈内的人物,不肯广开贤路。高力士本人,对贺知章是少有好感的,他对李林甫一系人的排挤贺知章,也认为不是国家之福,他是帝皇家的老奴,他所希望的是皇业兴隆,长久不替,但看目前的情况,他不敢乐观,可是,他找机会进言,被皇帝顶了回来,于是,他不再说了。
这是皇唐大政和人事上的变化,朝廷中,有人以为这变化因为杨贵妃。
但是,高力士却明白,杨贵妃是一个和现实政治完全无关的人,问题只在于皇帝本身的懈怠和李林甫的器小易盈。
不过,天下太平,又富足,皇帝虽然懈怠,一旦有心做事时,依然具有魄力,只是,比开元初期差了。还有,因为人才的登进范围越来越小,朝廷本身出现了因循,何况派系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李林甫尽力排除着不完全依附自己的人。
这时,李林甫利用机会,在完成排除几名重臣之后,从事于一项最大的政治斗争——打击和企图打垮太子。
太子李亨的地位并不稳固,唐代自开国以来,父子之间就互不信任的。李亨接位为太子之后,小心谨慎,并无任何过失,但是,皇帝依然时时查察儿子的行为,有时会自己到东宫去察看太子僚属的工作情形。
李林甫当年勾结武惠妃,欲立寿王而不曾成功。此后,他在表面上和李亨关系不错,实际上,彼此都有心病,李林甫明白,一旦太子嗣位,自己必然会失去所有,甚至也必然会被杀的。
因此,他要乘时击倒太子。
太子妃的哥哥韦坚,和左丞李适之交情不错,李林甫经常派人监视他们,也搜集了他们往来活动的资料。如今,他侦得韦坚和大唐的边将,陇右兼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往来密切,他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刚好,皇甫惟明入朝,在皇帝面前也表示了反对以宰相专权的意见。
李林甫就发动斗争了!
和政治无关的杨贵妃,又遇上麻烦事,咸宜公主直接入宫,见贵妃,强烈地要求杨贵妃出力,协助寿王取得太子的承继权。
她迷惘地看着咸宜公主,一时说不出话来。
“玉环,我知道你的能力,只肯出力,用一点心计,阿瑁嗣立为太子,一定没有问题!”咸宜公主急促地说出,稍顿,又补充了一句:“外面的布置,差不多了,只待你的内应!”
杨贵妃定了定神,叹气,无可奈何地说出:“我怎么办呢?皇上和我在一起时,从来没提到寿王,我也没有见过他入宫,公主……”她痛苦地说:“我在皇帝面前提从前的丈夫……”
咸宜公主喟叹了,此刻,她发现美丽的杨贵妃智慧不高,至少,在政治权术方面,可以说是笨的。她心中充满了急和憾,真想骂她几句,但她又忍住了,因为玉环是贵妃,又因为玉环的不知如何着手是真情,她转而显出笑容:“玉环,这自然不能由你直接提出,你设法使高力士讲,你也暗示近侍讲讲寿王的好处——父皇有几名近侍,在书房服侍的,还有传诏的内侍,你向他们下些功夫,又有秘书监的人,玉环,你不可直接说,要转弯抹角地出口——”咸宜公主笑着,推撼了她一下:“你不可能太直爽,这种事,必须用计!”
她眨眨眼,哦了一声,缓缓地点头,思索着,再问:“高力士不会听我的,他不随便说话,我想——我只能找他问问消息,如果要正面向皇帝说,我真的不知道谁最合适,内侍中,除了高力士之外,没人敢正面向皇帝进言,你想想呢?”
“玉环,我和宫中疏隔得久了,我无法确定谁,你自己考虑着,如若父王问得到的人,你先用功夫笼络!”咸宜公主有些泄气,但她是政治欲极强的女人,不会放弃任何有利的机会。
“我省得,我尽力去做——”杨玉环沉思着,忽然现出笑容:“有了,我先找玉真公主来商量!”
“玉真公主——”咸宜公主思索着:“你小心些,最好不要直接说出来,先探探口气,找她作你的帮手,”咸宜公主淡笑着,“玉真公主虽然和父皇很亲近,可是,据我所知,玉真公主是不谈政事的人!”
“我省得,我会私下和她商量,她懂得的比我多——”杨玉环稍顿,又说:“事很急吗?”
“不能说很急,但必须着手了!”
咸宜公主给了杨贵妃一个难题目,她实际上是无力承担的,可是,她自以为在道义上和昔日的感情基础上,必须承担的。
于是,在不久之后,杨玉环和玉真公主见面时,技巧地谈到皇位承继权的问题。她虽然没有政治上的才能,可是,她并不笨,询问很技巧。
但是,玉真公主更老练,她摇头说:“我从来不问,也不闻皇家权力上的事,在我们家做太子,可真难,如果是我,就决不做太子!”
这回答使得杨玉环无法再开口,找玉真公主商量的事,只能放弃了。
接着,杨怡入宫来看贵妃,在苦闷中的贵妃,把自己遭遇的事和小从妹说了。
“贵妃娘娘,这件事你千万别管,这对你会一些好处都没有,弄得不好,会把自己陷了!”平时恣放、享乐的杨怡,在真正遇到问题时,却有一分精明。
杨玉环明白其中的意义,她缄默着,不能再说了,可是,她又难过着,由于昔日的情爱,她很想助寿王的,她深知寿王最热衷的事就是做太子。
又不久,杨玉环终于打听到了,在外面,以首席宰相李林甫为首的一伙人,正在设法打击太子,太子妃的家人,被选作打击的对象,李林甫似乎要从打击太子妃一家,再进而牵连太子,使皇帝易储。
杨贵妃从近侍张韬光那儿获知的,她为此而非常不舒服,政治上的阴险,使她对自己所处的环境觉得可怕。对于从前的丈夫争太子的事,她提不起劲来了。她想到往事:武惠妃在世的时候,为了欲把自己生的儿子扶上太子的地位,曾经使三位皇子丧命,而最后,本身被鬼祟而死……。
杨玉环并不怕鬼,对于鬼祟之事,她也不以为意,可是,她不愿害人,帮助寿王取得太子地位,她愿意做,但是,要为此而害死许多人,她不愿!
此时,她在矛盾中撇开了这一件事。
但是,在朝廷中,对付太子系的权力斗争已经展开了,太子妃的哥哥韦坚,曾有特殊的功勋,引浐水为运河,又开广运潭,使江淮运输船舶能直驶宫苑外,此后,韦坚一帆风顺,有入相的可能。李林甫和韦坚本是姻戚,初期交谊不错,但当韦坚权势日盛,又发现韦坚和太子的关系越来越密,再加上左相李适之和韦坚及太子的关系也不平常,李林甫利用相权,先奏请以韦坚为刑部尚书,免去他租傭转运等使职。表面上给予尊名,实际却是削去权力。此外,李林甫拉拢了杨慎矜,使之作自己打击太子系人物的主力——因为杨慎矜的身分,并非明显的李林甫党。
他们的部署虽在暗中,但宦海中的老人,很容易看出风向,人们得知:李林甫会排除李适之和韦坚,以及其他和太子往来较多的人。
有一位在户部服务的小人物,杨贵妃的再从兄杨钊,以他敏锐的观察力而发现了。他到都城的时日很浅,他的官位也低,可是,他会运用。人人知道他是贵妃的再从兄,人们也知道他曾入宫见过皇帝和由皇帝派他到户部来的,这是他的优势;此外,杨钊还有更现实的优势——他自四川来时,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以价值钜万的土产交他运用,他有许多钱,有钱,便能交游,自然也能买到知己的朋友,因此,他的消息,比之一般高级官员还要灵通。
他运用了,一方面去和杨慎矜联络——这位隋皇朝的直系子孙和杨贵妃家人有过通联族之谊,对杨钊的背景了解很深,自然,他欢迎杨钊来交结的。此外,杨钊找到了杨怡,他把外面消息悄悄告知,命花花待机入宫告知贵妃。
杨钊的初步判断,李林甫在这一战中必然是会打胜的,但是否能将太子一并打倒,暂时无法预言。
杨贵妃已从心理上撇开了太子问题,然而,事件似乎迫到她的身上来,当杨怡转告了外面的事之后,她问:“阿钊来长安不久,官也不大,他怎会知道那样多?”
“玉环,阿钊是我们家族中最了不起的人才,就是在朝廷中,象他那样有才干的人也很少见的。将来,他一定会做上大官,如果你提他一把的话,他会很快出人头地!”杨怡笑说:“玉环,用不着你特别出力的,只要轻轻地扶一把就行了!”
“嗯,那不是难事,皇上好象也赏识他——”杨玉环对杨钊的事并不看重,她着急的是与寿王有关的权力斗争,在这方面,她自认才智不及,她询问了:“花花,他们争权夺利,烦人烦到了我的身上,老实说,我不高兴理会这些事的,但他们又找我,你说,我怎么办?”
“贵妃娘娘,如果我是你,就一概不理,他们来说,你只管应好就是,但不可真的出力;”杨怡一本正经地说,“玉环,我知道,你心里头还没忘记寿王,是不是?从前,你们小两口子很好,可是,如果寿王做太子,对你会好吗?你现在的名义虽然是贵妃,但实际上是皇后,现在丈夫做皇帝,前任丈夫做太子,你自己如何容身?再说,皇帝也不会如此做的,外面那些人的头脑有问题,他们以为皇帝夺媳为妻,要补报儿子,荒唐!”
“那也不是,人人说寿王贤能。”杨玉环脱口而出。
“寿王贤能?你和他夫妻一场,你看呢?”
杨玉环缄默了,她回思往事,实在不觉得寿王是贤能的。
于是,宫中的贵妃认真撇开这些烦人的事,为了排遣,为了转移,她再度热心地投注于娱乐,她召集梨园子弟,排演新的乐曲贺新岁。同时举行一连串的演会,皇帝自然乐于这样的集会,大唐天子的小阿姨,也偶然会被约参加。
此时,朝中的争权斗争,由暗潮激荡而至表面化了!太子的妻兄韦坚与陇右、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两人,被杨慎矜告密,由李林甫查讯,两大臣下狱。
两大臣事件牵及太子,据报:韦坚、皇甫惟明于正月十五之夜出游,和皇太子私会于景龙观道士的秘室。这是非常重大的事件,有人扬言:皇甫惟明以两镇之兵为后援,结合韦坚,欲拥立太子为帝。
朝中谣诼纷传,有人说真有如此的阴谋,又有人说,这只是李林甫罗织的罪名。
杨慎矜和御史中丞王錤、京兆府法曹吉温,受李林甫指定审讯这一大案。
长安城在新的栗动中,大家以为太子的地位大约会不保了!宫中的杨贵妃,也得到讯息,自然有希望她从中出力的请求在内,她在惶乱中。于是,在和高力士相见时,她主动地提出询问了。
高力士和杨贵妃之间,有极好的情谊,杨玉环的身份转变,高力士是主要的经手人,同时,自杨玉环入宫之后,从来没有过是非,这位获得君王特宠的女人,对宫中所有的人都很随和,肯帮助人,从未损害过人,更重要的是对政事完全不关心。因此,当杨玉环询问韦坚的事之后,高力士感到意外,他是老成持重和有机智的,不先回答,反问:“贵妃也知道了——皇上怎样说?”
“皇上没有表示,好象,他有些心烦,我是听到下人们在议论,牵连到太子,我想,这种事很可怕——如今,日子过得好好地,怎么会出乱事呢?”
“贵妃,大臣们权利之争,很难分清是非!”高力士苦笑着,“贵妃最好勿预闻这些事,因为……”他顿住了,看着明丽的杨贵妃,低喟。
——今天,杨贵妃着的是浅绿的绢衣,显出她的躯体停匀中略见丰腴,很动人,也很宜人。
“我不预闻——我根本不懂这些,只是,我听说,事件可能闹大,我耽心皇上会不高兴。”
“贵妃,我想这事可能会化小的,我请贵妃勿预闻,因为事连太子,而外面又牵连到另一位皇子,这……这对贵妃多有未便!”高力士含蓄地说出。
这样的回答,她自然懂得,于是,她也喟叹着,忽然间,新婚时的光景,如魅如影,在她的脑际出现——在高力士面前,她少有戒心,在一时的冲动间,她脱口问:“力士,他怎样?新王妃……”她说到一半,把未竟之言忍住了。
“贵妃,我想,一个人的生活是无可能回到过去的,一天过了,虽然还有明天,但明天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高力士机智地说出。
“我知道的,力士,我不会想回到过去的日子,只是,有时候,由于过去在一起的日子,会关心,你知道,我以前有两个孩子,为此……”她的声音有些呜咽了:“我不能生孩子……”
“贵妃,人事已如此——”高力士被一个人的至情所感动,终于接触到不能接触的问题:“殿下自然不曾忘记过去,殿下受到优待,可是,殿下……哦,孩子很好!”高力士原想说寿王殿下在环境变化之后,只能守着,不可能有其他的发展了,但他又及时抑止,便说:“外面的事不论如何闹,我想,皇上不会兴大狱的!皇上那一回三皇子事件后,内心很难过,易储之事,不可能有了。”
“哦——”她漫应着,为寿王的想望落空而难过。她相信,高力士的话是有一定的根据的。
事实也如此,李林甫掀起的大案,不曾如他所愿的发展,非但太子不曾受到牵累,两位主要的大臣,也只给予贬官的处分,不曾有人在这一大案中被杀。
李林甫的最大目的是废太子,但做不到,不过,他终于把自己的政敌踢出了政府,韦坚和皇甫惟明被贬之后,他再进一步迫左相李适之自动辞职。
大案虽然未成,但李林甫的相权,却由此而进一步地巩固了。
在这一风潮中,有一个小人物,利用时机而获得了特殊的晋升——那是杨钊。他在这一事件中周旋于杨慎矜和王錤之间,由王钊提出,以杨钊为侍御史。
侍御史的实际,不及他在户部的职位好,可是,侍御史是清贵官,和大臣及皇帝相见的机会多,晋升为高级官,也较在户部时容易得多。
杨贵妃不曾留意到这位再从兄的职位转移,她只为寿王的事而困扰着。
咸宜公主来告诉她,这一大案不曾成功,寿王处境非常险恶,人在栗栗危惧中过日子。
她为此而烦,也为此而担忧——在这时候,李林甫又发动了第二个回合的权力斗争。
韦坚的两个弟弟:韦兰和韦芝,因为皇帝对这一案的处分从宽,他们以为,自己有机会翻案,上书为兄讼冤。李林甫在第一仗中不曾得到自己所期望的胜利,便运用韦氏兄弟上书的事而将之书扩大。
有一些人支持韦氏兄弟的,结果,落入了李林甫所布的陷阱,太子又被提及了,有不少人上表攻击太子妃韦氏的家族有异谋,欲使太子早日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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