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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传-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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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了,面颊胀得绯红。

——她面颊上的红晕似是仲春的桃花瓣上的颜色。

皇帝回过神来,在情不自禁中以嗟叹的口气说:“玉环,汉朝的李延年有一首歌,赞美他的妹妹,其中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之句,我想,你可以当之无愧!”

她慌了,局促着不知如何是好。

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的杨玉环,惶急的神情完全表现出来了,李隆基自然能看出,他想突进,现在,由于对方的反应,他只能收敛自己恣肆奔腾的情意,转而悠悠地说:“阿瑁有你为妇,真不知几世修到——连我也感到快慰。”

他稍顿,又说:“从来,很少有皇帝赞美自己的儿媳,我这几句后,该着史官记下来,以垂永久!”

皇帝的话题一转,杨玉环渐渐定下神来,她信以为真,连忙请求皇帝不可把这些话交史官录存。她知道皇帝的言和行,都有专人记录的。今日的事和谈话,怎能记下来呢?至于皇帝,保持着微笑,目光移动,看到了斜坐着,露出在裙下,着了白袜的媳妇的双足。白袜之外,有浅帮的内鞋,他想,刚才她来时,着短靴,当是上楼时脱除,他想:当时不曾留意到——杨玉环发现了皇帝目光的转移,她使自己坐正了,但是,她的不安却在加深,终于她问及玉真公主……

这是开元二十七年十月发生在骊山温泉的故事。

回到骊山行宫的诸王宅,进入寿王的邸宅,杨玉环得知丈夫和兄弟们出游未返。

她独自入内,在神思怔怔中沐浴,她发现自己曾出汗,内衣的腋下,尚有些微的汗湿。也许由于萼绿楼太暖,也许由于本身的紧张和混乱。总之,她把身体浸在温泉水中时,感到疲乏。

她浸在温泉中的时间并不久,起来,披上粗棉的大裹衣,在浴池边做柔软肢体的运动,平时,她好动,但除了出游或娱乐之外,她又很懒,只有作肢体运动,持之有恒,每天都会做两次。

现在,她作着腿部的伸屈运动,思念浮移动荡,萼绿宫院的往事萦牵着她的神志,皇帝的意向使她迷惑——在和玉真公主分别时,玉真公主婉转地告知她,今天和皇帝在一起的事,不必告知丈夫,当时,杨玉环曾经问过一些稚气的话,如怎样对寿王说明今天的出游,玉真公主教她:“曾随玉真公主到萼绿宫院玩,但不必提到见皇帝。”如今,她为自己问得幼稚而羞!同时,她又因玉真公主的暗示而悸——皇帝的小妹妹曾悄悄告诉她,皇帝有意。

悄语虽然含蓄,但杨玉环总是能懂得的。

现在,她一片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大唐皇朝宫廷的男女关系很乱,在未嫁之前,她就有所知,那不仅她得知,天下人都知道的。这些混乱的男女关系,在皇家本身以及大部分官员的家族,都不以为是严重的。可是,以儒术名家的一些人家,却认为这是违反儒家的道德标准的。而杨玉环的父亲,以儒士自许,他曾直率地指摘当前的社会风气。

不过,如杨玄璬那转的儒家,人数很少,势力更小,他们根本无力改变社会风气,即使杨玉环,对父亲的儒家风格也有着极大的反感,可是,问题一落到她自己的身上,童年教育就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反应。

她自问:“我难道也和那些人一样吗?”她以为自己决不可以陷入荒淫混乱的男女关系中去。然而,自身又如何应付呢?

今日的事不能告知丈夫,但皇帝下回相邀又如何?今天分别时,皇帝曾明白地说出,过四五天打马球……

如果峻拒皇帝而触犯了皇帝,那会有可怕的后果。

在筹思不出好办法中,她只得装病了,第二天,她以身体不适为由而要求先回城去。

她以回城而逃避——但是,这又只是暂时的。

大唐皇帝在寿王妃单独回长安城的第三天,才自玉真公主处获知。

李隆基不相信她患病,再者,患病也不必回长安城啊!皇帝为此而怅惘,他直率地告知小妹妹,自己非常喜欢玉环,要求得到她。然后,他正经地求小妹妹相助。

玉真公主早已得知皇兄的心意了,她以为幼稚的杨玉环在皇帝的诱引下必然会顺遂的,在宫廷中,父皇和儿媳相通,传出去当然是丑闻,但可以守得住秘密的,即使真的有所传闻,但也不算是大事,她相信,即使寿王得知,也不敢干预和对外宣扬的。然而,杨玉环如果不愿从,那就没有办法可想了,皇帝虽然有至上的权力,却无法以权力迫媳妇和自己偷情啊!

于是,她劝请皇兄,对此事只能慢慢地来——“我等不好些时,我想,你为我设计,不是暂时,我喜欢玉环,我希望正式使她成为我的人!”皇帝正经地提出了。以前,他向小妹妹暗示,自己但求有机会接近和随喜的,如今,他改变了目的。

这使熟悉于皇家混乱的男女关系的玉真公主也为之震惊了,她说:“皇上,她是正正式式的寿王妃啊!怎能使她改变身份而入宫呢?这事很难!”

“我知道有些麻烦,但是,我要她——你为我设法,我想,这总是有办法可想的。”

“陛下——”她沉吟着,所谓总有办法可想,是皇帝的口气,对这样的事,皇帝一定要做到,自然不会做不到的。至多,把寿王杀了,皇帝杀儿子,不但这一代有先例,上一代,最上代,都有过。不过,已作了女道士的玉真公主却不愿见家族中再有流血事件,自然,她也不能作这样的建议。

“她和阿瑁相处得很好,是吗?哦,阿瑁大婚至今,尚未有侧妃,我为他送一两名年轻貌美的侧妃——”皇帝喃喃自语:“小妹,你想一下,哪家有适当的女孩?”

“陛下,为寿王置侧妃,与取得玉环无关的啊!”玉真公主笑了,“问题在于如何能改变玉环的名份——”

“不单只名份!”皇帝有所悟:“我如强取她入宫,她的心不向着我的话,也没有意思!”

同时,他把自己的心事,向高力士泄露。

追随开元皇帝三十年以上的老奴高力士,早已看出皇帝对寿王妃的心思,当皇帝直接提出后,他只稍为思索,立刻就承担这一任务,他肯定自己能做得到的。

“力士,这不是抢一个女人来啊!我要人,还要心!这一点,你懂得吗?”李隆基轻笑着再问:“你有能力做这样的事?”

“皇上不必怀疑我的能力,三十多年了,皇上交给我做的事,几时,我有不曾达成任务的?”高力士傲然说。

“这件事和以前所有的事不同!”

“老奴知道如何着手,至于要使一个人的心向着你,这要靠陛下自己,而且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我相信陛下能明白,老奴所能做到的是,至少不使王妃不从皇命!”高力士说。

多经世故和熟悉皇帝家事的高力士,在奉命之后不久,就依照他的方式而进行了。

他先调查杨玉环的父兄,认为此路不通,于是,他去找寿王的亲姐姐咸宜公主。

在武惠妃死后,咸宜公主虽然一样获得父皇的宠爱,但和母亲在世的情况已不能比拟,武惠妃在世时,她可以自由出入内宫,现在,虽然不曾取消她这一项特权,但她本身已不敢用这一特权了。再者,她入宫,也无事可为了。

高力士来,技巧地谈一些往事,提到了昔日三皇子之死,又提及武惠妃逝世之后,皇帝的心情很不好。

三皇子的死事,和咸宜公主是有关的,她敏感,也警惕了——这一宗往事,只要有任何的揭发,自己就会不保性命!

她恐惧着,悉心应付。

于是,高力士又提到寿王,然后及于寿王妃,他说,皇帝自武惠妃故世后,很少行乐,但在玉真观相遇寿王妃时,却擂了一次鼓。

凭着这一句话,咸宜公主立刻悟解了。她说:“寿王纯孝,我想,他一定知道怎样侍奉父皇!”她稍为顿歇,再笑说:“阿翁,人言寿王妃很象我故世的母后,看来,父皇对母后的感情,至今未替——”

高力士对人,自始至终是谦和与表现愉快的,他对咸宜公主的答复感到满意,宫廷中事,不能讲得太明显,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要说的说尽了。咸宜公主,必然会竭尽所能去做的。

于是,咸宜公主单独到诸王宅去看弟弟。

没有杨玉环在场,咸宜公主坦率地把高力士来访的事说了,寿王如受到雷殛,全身都抖颤着。

“阿瑁!”咸宜公主的手按在弟弟的臂上,低沉地说:“你要冷静下来,这是关系非常的大事!”

“这,这从何说起,父玉对玉环,父皇——”

她以一个手势制止弟弟,忽然转为严肃:“阿瑁,你已不是孩子,你得定下来!提到三位皇子的死事,你应该想想,这一句话的意义!”

寿王在非常的激动中,虽然三位兄弟的死事极为严重,但是,他和杨玉环恩爱夫妻,父皇的用心,使他不能再忍。平时的理性与利害观念,此时已丧失,他沉声说:“不行,我怎能做这样的事?父皇也不应该做如此不合伦常的事出来!”

“阿瑁!”咸宜公主用了含有威严的低声叫出:“你怎如此说?倘若这几句话为第三者听到,你会怎样?你的孩子,还有我,会怎样?”

寿王一愣,垂下头来。

“阿瑁,我不能完全了解事件的真相,父皇的真正意向如何,高力士并未说明,他只说,母后故后,父皇在宫中郁郁寡欢,只有见玉环时才有好兴致,就是这样,究竟是如何安排,不能乱猜,只是,高力士忽然在谈玉环的事时,提到三皇子之死,此事过去己很久了,近来,也不再有人谈到它,高力士向我说,我以为,这是最重要的一节,你冷静下来,想一想!”

寿王的激动因为姐姐的一席话而平息下来,他怔忡,凝看着咸宜公主,忽然,他流泪了,低说:“那不过是威胁,父皇——”

他的说话又被咸宜公主阻断,姐姐发现弟弟的情绪太激动,不可能商量事务,她只说:“你在此自己想想,我去和玉环谈,再来找你。”

于是,咸宜公主在寿王府的乐室中找到了杨玉环——她没有把皇帝所赐的婆罗门乐章带走,但是,前此不久,皇帝派人送了来,杨玉环虽然在逃避皇帝,但她喜欢音乐,这几天,正潜心于看乐工们修改的婆罗门乐章,同时试奏。

咸宜公主进来,她才放下琵琶而匆匆出迎。

于是,咸宜公主邀她入卧内,遣开侍女,先问她见皇帝的情形,杨玉环早有所感,率直地说了一些经过,反问咸宜公主,是否受玉真公主之托而来?

咸宜公主摇摇头,把杨玉环所说再加思量,这样,她进一步了解情况,她想:“父亲显然要夺媳了!”但她又明白,这不能直说的,于是,她婉转地把高力士来访的事详细相告,接着,她说:“玉环,母后故世后,我对宫中的事隔膜得多了,我不知道玉真公主在中间作了些什么,但高力士来说到三位皇子的死事,却使我害怕!”

“三皇子早就死了,而且,和阿瑁又有何关?又为何把我的事缠入呢?皇上对我——公主,我那次在骊山装病而先回长安,就是躲开皇帝,皇上要我陪他玩,我发现那不止是大家在一起玩玩而已!”

“玉环,让我先告诉你,三位皇子的事件,和阿瑁,和我们其实都无关的,但外人以为,三位皇子之死,起因是已故的母后想以阿瑁为太子,那样,阿瑁就无缘无故地被戴上了一只帽子,倘若有人中伤,阿瑁,你,还有你们的孩子,可能会被杀,即使减一等,是阿瑁和你死,孩子流放岭南——”

“噢,公主,两个孩子那样小!”杨玉环失声说。

“玉环,不要着急,我不知道底细,但是,我想,你是父皇的媳妇,由皇上颁大诏令娶来的,照理,对你不该有什么事的吧,也许,皇上喜欢你,想时时见到你。”

“公主,我想不是这样简单的,我虽然幼稚,可是,从皇帝的目光中,我能发现——不会只是那样的!”杨玉环忧郁地接下去说:“倘船只是陪伴圣驾,大家在一起玩乐,我又何必逃避呢?”她说,流泪了。

咸宜公主每次看到杨玉环时,见她总是在愉快中,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她忧郁和流泪,但也在此时,她才认真地发现了杨玉环的殊丽,玉环在忧伤落泪时,有特出的吸人的风情,好象,她的泪水能感染别人的情操,使旁人因她的忧愁而忧愁,一瞬间,咸宜公主有不忍的同情,说不出话来了。同时,她的内心,也有着奇奥的感觉,以前,她和其他的人都赞誉杨玉环的美丽,普天之不,当然会有美丽的女人,她只觉得玉环宜人,好看,现在,才发现了她有比众不同处。

咸宜公主为此而缄默着,在无限的同情之余,再泛起了玄思——清晨的苑圃中,半绽的玫瑰花瓣上,沾着露珠,似乎可以来比杨玉环此时的流泪。

相对缄默的时间延伫下去,寿王缓缓地进来了,两人似乎没有发觉他入内,直到寿王到了面前,杨玉环才抬起头来,泪水也随着滚落。

凝重而入的寿王,于一瞥之间,感情不能自持,他搂住妻子而哭了!

咸宜公主不再说什么了,她在劝止了弟弟之后,不久就辞去,寿王夫妇都没有送。

他们相对默默,呆坐在卧内,长久,长久——她依偎在丈夫肩上,终于,她问了:“怎么办?”

这是寿王所无法回答的问题,作为男子,在理论上,要有保妻子之能力,那也是一个丈夫的责任。可是,面对着的是皇帝父亲,他完全无能为力。在大唐皇朝作皇子,表面上自是光辉无比,门口有棨戟以表明地位,王府有许多官员,出去有仪仗、卫队。但在实际之,皇子的言行,稍有不当,处死,流放,安全反不如常人。

寿王开始想了:大唐开国以来,不计非直系的皇子,残杀和被杀及流放的就有许多:太宗皇帝杀了哥哥和弟弟,之后,将太子承乾流放至死,又杀了齐王祐、汉王元昌两个儿子,流放至死的有魏王泰;稍后,高宗皇帝嗣位,又杀了太宗皇帝的两个儿子吴王恪和荆王元景;而高宗皇帝自己,先废杀了三个儿子,太子忠、太子弘、太子贤,其后,武皇后为女皇帝时代,诸玉被杀被放的更多,其中,有一个十九岁的皇太孙,因一些小事被用杖打死……

这些事,如浮影幻景那样在寿王的思维中出现,他曾经激烈,不惜一死,但在想到本朝开国以来的许多可怕的故事时,他的身心,似是从高空中坠下。

他无法回答妻子。而杨玉环,也知道丈夫和自己同样地没有主意。

他们陷在愁怅中——这是开元二十七年的十二月。

也在这个月,寿王妃杨玉环收到一批来自蜀州的礼物,那是她的从妹花花送的,还有从兄杨铦的一份礼——此外,花花的礼物中,有她的再从兄杨钊的一份礼物和问候,这些礼物,是新任剑南节度复姓章仇名兼琼的带来。为此杨玉环回家了一次。

她内心凄苦着,但回家,无人可诉的,她也不愿把自己的事说与父兄知。

在新年内朝时,寿王妃又见了皇帝。她曾耽心皇帝留她在宫中,但没有。

接着,皇帝又赴骊山温泉宫。

这是开元二十八年的正月。寿王夫妇也随驾,杨玉环原来是不想去的,可是,咸宜公主事先来通知,她只能去,心中在恐惧,她相信,这一次到温泉宫,自己将无法逃避。

事实也是如此,到骊山才第三天,玉真公主就来邀杨玉环出游了——那是使她无法拒绝的邀请。

玉真公主直率地说出了皇帝召寿王妃,她当着寿王而道出,显然,咸宜公主来访的事,玉真公主已是得知的了。不过,玉真公主的谈话,又很技巧和顾全了寿王的面子,她说,今天还邀了几位公主和王妃。

寿王不能阻住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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