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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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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既然天赋予笑这种机能,总得不时发挥一下才好。
这儿写下几则笑的小品,聊以锻炼自己的这种机能,以免面部肌肉绷得过紧,丧失天赋。
两刀相割“两刀相割”,钢质差的刀立刻崩口。理论的交锋也然,这种交锋不一定在讲坛上、会议中,有时也在日常生活里面。
听到北方有位作者说,他看到两个三轮车工人吵架,一个说:“我是你爸爸。
“另一个说:“我是你爸爸,×你妈的。”语言贫乏,吵来吵去都是这句话,无非是要抢占高地,争做对方的父亲。
忽然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一个旁观者上前说:“两位爷爷不要吵了,我是小孙子,这样,你们不是都比做爸爸更高一辈么?”周围的人听了哄堂大笑,两个争当对方父亲的人也不期然停止争吵了。
又一幕是我前些年在火车里见到的:餐车客挤,一对中年夫妇在等待一对青年夫妇进餐完毕,好候补入座。中年男子劝告他的妻子:“不用急,快完了。”不料“快完了”一语,触犯了青年男子,他作色道:“什么‘快完了’!”竟气得饭也不扒啦。中年男子略一错愕,省悟过来,立刻陪着笑脸说:“您不会完,您永远不会完。”也是引起周围的人大笑,那青年男子也争吵不下去了。
有时一点旷达,一点洒脱,竟也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相信一句极平常的话寓有神奇魔力的,和不相信那一套玩意的,唯心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在这儿交了锋,采用的是平凡不过的日常生活对话的形式。正像涂上玻璃粉的两根风筝线在天空互割,坚韧锐利的一根把对方锯断,使它突然倒栽下来一样。
谦让平心而论,我并不爱唠叨,我知道沉默的价值,简洁的妙处。但形势比人还强,事与愿违,环境常常迫我做个唠叨的人,例如:有个老掉了牙的故事,我就讲了十多次。
那天就是这样,我去一个文物部门参观,主人,还有陪客张三、李四、郑五、王六,礼貌甚周,虽说“礼多人不怪”,却也令你规行矩步,如坐针毯。
在参观的整个过程中,他们热情招呼,简直叫你不知如何是好。特别是在上楼梯的时候,穿门进室的时候,情况着实使人狼狈,大群的人一到这个关口,突然停步,好像碰上大风雪都冻结了。
“请,请。”张三说。李四说:“您先,您先。”郑五伸出巨灵掌,把我一顶而上。我正要表示一点礼数教养,退下一步,不想王六又以老鹰擒鸡的姿态,从旁一手把我提了上去。天热人倦,周旋维艰,只好遵命。一次这样,两次这样,三次又是这样,因此,使我视门口为喂途,望楼梯而神慑。
上半场参观完毕,他们要我发表感想,我说:“什么都好,但是我想讲个故事。”他们说:“请,请。”于是我就讲了这么一个故事:“从前,某地有个妇女怀了孕,那是个怪胎,十几年都没有生下,大腹便便,见者俱惊。医生终于为她开了刀。一剖腹,秘密揭穿了:原来那是双胞胎,兄弟俩,极尽人间谦让之能事。在‘大门’口彼此施礼,这个说:‘请,请。’那个说:‘你先,你先。’相持多年,胡子都长出来了。还有个补充材料,说他们是穿燕尾礼服的,但也有说是穿长袍马褂、戴瓜皮帽的。”讲毕,我们大家都笑,不过,那不是开怀大笑,而是缺了点水分的干笑,下半场的参观,情形可就好些了。
这故事是老掉了牙的。可在人生旅途上,我大概还得再讲它一百次。因为我们生长的环境,是个封建习气仍很浓厚,相当讲究身份等级的礼教之邦呢!
幽默制造家有些人不解幽默,但却是制造幽默的能手。
说笑话的人要自己不笑,能逗人笑方显棋高一着,有些不解幽默而能制造幽默的人在这一点上得分奇高。
在某个集会上我对这样的人物初次“识荆”。
那是在一个筵席上吧!大家谈到北京月饼之坚硬,有人说咬不下,有人说会咬崩牙齿。又有人讲了一个笑话:“某次,有个顾客买了一盒京式月饼,过马路时因闪避车辆坠落路心,车辆驶过,这人回头一望,月饼并没有辗烂,而是陷进路面去了,刚巧有人拿着铁撬经过,借来一挖,月饼弹回地面。”
这当然只是个笑话,讲罢,众人都笑。但是,有一个听者不笑,而是蹙额沉思,接着,怒形于色道:“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月饼会那么硬,这还得了?这合乎科学吗?京式月饼店不是得统统关门了?嘿嘿,而且,故事讲的不是广式月饼,苏式月饼,偏偏是京式月饼,把这样的故事硬栽在北京头上,这又是什么意思?嘿嘿,这不是很有地方主义色彩吗?北京是什么地方?是首都!我们的首都真是那么糟糕吗?连一盒像样的月饼都制造不出来,还讲什么别的事情!这在影射什么?什么都离不开政治。这样的故事也是很有政治性的。我们不能伤风感冒,不可嗅觉不灵。这样的故事背后是有一定寓意的。就是不说这些吧,单从它的反现实、反科学而言,这样的故事就很有毒素…”讲故事的人瞠目结舌,只好苦笑解释道:“这只是个笑话,你听过形容武汉夏天炎热程度的那个笑话吗?一个武汉人死后,阎罗王要罚他下油锅,他哈哈大笑说:‘下吧下吧,我是武汉来的,还怕下油锅?’这又应作何解呢?”
批评者立刻慷慨激昂道:“这是导人迷信的故事!阴间有什么阎罗王?而且,这对武汉人够尊重吗?他们那里夏天天气热,他们就不怕下油锅?油的沸点是好几百度,武汉最热也不过是40度左右吧?根本就是不合理的故事结构……”正在评论家发表滔滔谠论的时候,我环视席上各人的表情,忽地都变得非常奇特。
我突然想起一个谜底为“厕所”的灯谜,谜面是几句韵文:“远看像座庙,近看不是庙,一个老翁在数当票,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在美味纷呈的宴会上突然想起谜底为“厕所”的谜语,实在是对不住“天地国亲师”了。但思想这东西有时比闪电还快。要自我制止也来不及。不过当时众人的表情,倒的确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了。
有的,像是刚咽下一粒酸梅。
有的,像是活吞下一只小蛤蟆。
有的,则又像喉咙鲠着一只龙虱。
还是主人聪明,赶紧扭转大局道:“各位,吃饭吃饭,举杯举杯。”
但这事情的幽默感是够强烈的,“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仍然停留各人的脸孔上,仿佛魔仗一挥,大家都“定格”了。  
人与人

八小时以外
叶天蔚
在商楼上、俯视着这个拥挤、灰色、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阳光下,风雨中,人们在这里诞生、长大、恋爱、衰老、死亡。
每个人似乎都那么微不足道的平凡。
每个人又似乎都拥有那么多的故事。
对于一个世界来说,一个人也许只是一粒尘埃;对于一个人来说,他自己就如同整个世界的所有。
一即便是自甘孤独的人,也无法逃避人性中最根深蒂固的欲望:与他人接触,被他人所知。寻求孤独,往往正是为了摆脱更可怕的孤独——那种人与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隔膜与倦怠。
陆生性孤僻,他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看人们走来走去。他羡慕那些笑得灿烂过得潇洒的每一个人。走在阳光灿烂的街道上,这一平常的情景,对他来说却如同天堂。童年时一场无情的火,损伤了他的脸。
在远离人们的小屋中,他唯一的强烈的爱好是写信:交友启事、征婚启事、还有给陌不相识的影星、歌星、球星、劳模、英雄、作家、新闻人物,给他能找到地址的各种各样的人,不断地、疯狂地、不求回报地写信。一批又一批,无休无止。
有人说他非常不正常,我认为他像任何一个评论者那样正常。
渴望有一个人或者一些人,能走进自己的生活,即便只是在想象中,即便只是短暂的一瞬,那时他不再是世外的一个。
渴望有人。
二朱君,他的女友在四年前死去了,情书很像某部小说中的场景:在一次无比温柔而炽烈的约会后,他送她回家,她向他微笑告别,走过最后一条街道,就在那一刹那,整个世界突然充满了可怕的摩擦,而那阵美好得令人落泪的柔情,一下子一半燃烧成了火,一半凝固成了冰。
他是个意志很强的人,他很快恢复过来了,像原来一样。
后来,他拥有了新的生活与新的爱,没有过多的沉迷与伤感。
但是,许多年了,他一直有个习惯,在烦闷、抑郁的时候,他就悄悄地一个人来到那个街心花园,用最轻最轻的声音唤她的名字,温柔地自言自语,对着想象中的她。
然后回家,重新又平静地做着该做的一切。
有一个人,能彻底地、无条件地、永远地懂他,倾听他,这是人内心的一种深刻愿望。
三人和人很近,人和人又很远。
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把一群群的人驱赶到一个个屋檐下。
一边的屋檐下,先是几个人,然后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开始热烈地聊了起来。
谈天气,发牢骚,说雨中发生的有趣的故事,说你,说我。这种气氛感染了每个人,共同的偶然处境,使他们变得亲切如同老友,谈笑声穿过雨声而飘荡。另一边屋檐下,紧紧挤着的人们呆滞地绷着脸,漠无表情注视着雨幕。一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什么也不想,又似乎想着一切。
他们听到邻近屋檐下轻松地打发着时间的说笑,但他们只是呆呆地、无目的地站立着。彼此很近,但又很远。
四林在车站等一个女友。公共汽车从灰色公路口令人兴奋地拐过来,门打开,又关闭。一群人很快地消散了,孤零零的站牌旁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他。
幕色渐渐变得浓重,梧桐树掩映的路灯射出暗黄的光晕。车驶来,又驶去,这样的节奏不断重复。
那个陌生的女孩是在暮色中驶来的一辆车中到来的。她走下车,停在站台上。
她在那边来回踱步,看着手表和周围,寻找着应该已等待她的人。他在这边来回踱步,看着手表和远方,等待着他正等待的人。
他不时瞥一眼她,开始是无意,后来是有意。她很美,不仅仅是美,而且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惆怅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同样感到她也不时地瞥过一眼,也许无意,也许也会有意吗?他在幻想中有些恍惚。
“我们究竟是在等待某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还是在等待某一种感觉?”他想。
他希望向她走近,他感到一种无言的亲切。
但是,他又感到一种更深刻的距离。
终于,他离开了站台,走了很久,他回过身,站台上已空无一人,更遥远模糊的街的另一头有她模糊遥远的身影。
这是一段普遍的、深刻的距离。也许,有的人一生与数以万计的人擦而过,却永远未曾能深深读过其中任何一个。
无处不在的人与人的距离。  
认识你自己

《光明日报》1982。3。28
王以铸中国
在希腊帕尔纳索斯山南坡上,有一个驰名整个古希腊世界的戴尔波伊神托所。这是一组石造建筑物,它的起源可以回溯到三千多年前。就在这个神托所的入口处,文献上说人们可以看到刻在石头上的两个词,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认识你自己。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最爱引用这句格言教育别人,因此后世人们往往错误地认为这是他讲的话。但在当时,人们则认为这句格言就是阿波罗神的神谕。这其实是家喻户晓的一句民间格言,是希腊人民的智慧结晶,后来才被附会到大人物或神灵身上去的。有意思的是:两三千年前这句格言看来直到今天还有现实意义。认识你自己吗?谈何容易!一辈子不认识自己而做出了可耻可悲的事情的不是大有人在吗!今天不是还有一部分青年正是由于不认识自己,不充分理解生活在今天社会主义社会中的幸福,经受一点点挫折、打击就悲观、失望、苦恼、抱怨、彷徨,终于在唉声叹气、无所作为之中把时光白白浪费掉了么!就像过去以进士出身为仕途的正路那样,这几年由于某些不太恰当的措施(最近确有改进),人们忽然又以为只有考上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把它作为追求的大目标,好像如果有谁进不了大学,别的一切就都谈不到了。其实,随便找一部名人传记翻一下就可以看到,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甚至小时只念了一两年书而后来成为大名家的人简直太多了。
认识你自己罢!再说一遍,这当然是困难的。然而作为一个想正正经经做一番事业的人,对自己先要有个正确的认识,难道不应当是一个起码的要求吗?比如说,你可能解不出那样多的数学难题,或记不住那样多的外文单词成语,但你在处理事务方面却有特殊的本领,能知人善任、排难解纷,有高超的组织能力;你的理化也许差一些,但写小说、诗歌是能手;也许你分辨音律的能力不行,但有一双极其灵巧的手;也许你连一张桌子也画不像,但是有一副动人的歌喉;也许你不善于下棋,但是有过人的膂力。在认识到自己长处的这个前提下,如果你能扬长避短,认准目标,抓紧时间把一件工作或一门学问刻苦地认真地做下去,久而久之,自然会结出丰硕的成果。好像鲁迅说过,即使是一般资质的人,一个东西钻上10年,也可以成为专家,更何况它又是你自己的长处呢?
英国著名诗人济慈(1795—1821)本来是学医的,后来他发现了自己有写诗的才能,就当机立断,用自己的整个生命去写诗。他虽不幸只活了二十几岁,但已为人类留下了不少不朽的诗篇。马克思年轻时曾想做一个诗人,也努力写过一些诗(就是后来他自称是胡闹的东西),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长处其实不在这里,便毅然放弃做诗人的打算,转到社会科学的研究上面去了。如果他们两个人都不认识自己,那么英国至多不过增加一位不高明的外科医生济慈,德国至多不过增加一位蹩脚的诗人马克思,而在英国文学史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则肯定要失去两颗光采夺目的明星。
认识你自己罢!无论什么都要切切实实地做,大而无当、好高鹜远的想法一定要排除。比如说,仅仅为了面子,不顾自己的特点,却不自量力地非要报考某个名脾大学的某个尖端的系,有什么必要呢?社会主义社会是丰富多采的,它需要各行各业的专家和能工巧匠都来大显神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们固然需要出色的核子物理学家,但制作糕点的专家我们同样需要,二者都是高尚的、有用的人,并无高下之分。一个人有抱负,也不是非成为驰名世界的大科学家或大文豪不可,炒菜、做衣服、设计花布、种西红柿、开车、跳舞、收废品、捏面人、演戏、唱歌、说相声、送电话、售货、修自行车、刻图章、养鱼等等,只要是社会上的一项有益的工作,做好了都能出色当行,成一门大学问,就看每个人的努力如何了。
古人早就说过:“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当你认识了你自己之后,应当坚定起来,成为有韧性、有战斗力的强者,为了社会主义祖国的复兴,在你的专长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再观望几年,人家已经做出成绩来了。虽然说只要开始就不算晚,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毕竟是早比晚要好一些。你在寻找什么机会?机会不正是在你自己手里吗?
认识你自己罢!  


巴金
为着追求光和热,将身子扑向灯火,终于死在灯下,或者浸在油中,飞蛾是值美的,在最后的一瞬间它得到光,也得到热了。
我怀念上古的夸父,他追赶日影,渴死在为着追求光和热,人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生命是可爱的。但寒冷的、寂寞的生,却不如轰轰烈烈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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