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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为你哭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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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授问了一句:“什麽……诗?”r
这时候,那些原本低下去的窃笑又慢慢的响了起来。主任说:“哈哈,这个是,他们小年轻找的,什麽……什麽司机?”
那群人大声的说:“马雅可夫斯基!”e
主任笑著说:“就是那个什麽马的诗,什麽,什麽,哦,穿著裤子的云!”他说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何授,似乎想大笑著拍拍何授的肩膀,似乎突然醒悟了什麽,连忙缩回了手。
何授看著诗,突然惨白了脸,说:“我不读。”e
那主任打了个哈哈,说:“好啊,你问问我们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不!你问问我们总裁,如果他同意了,你就不读!”
何授像是抓住了什麽稻草一样,乞求一般的四下环顾著,然後突然看到了苏陌,于是用眼睛死死盯著他,无声的乞求。周围的一切,终于都不再摇晃了,清晰的,平常的,温暖的,阳光温暖的照著,何授努力的看著那人飞扬的眉梢和漆黑的眼睛,突然觉得不害怕了,他几乎想挺起胸膛,嘴角几乎想笑——这个人会帮他的,因爲——因爲他曾说,他喜欢……
这个时候,苏陌闭了一下眼睛,紧紧的闭了一下,然後张开眼睛,并不前面,有些模糊的吐字,说:“那就读吧……”
26
何授觉得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倒塌,片刻不停,破碎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好不容易凝聚的景物在眼前轰轰烈烈的消失踪迹,先是红的一片海,再是黑的一片天,睁大了眼睛却找不到灯塔,顾盼无援,独守空城,力不能及。那天空都是在晃的,站都站不稳。
事实上这冲击只让他摇晃了一小会,纵使千般不愿,知觉还是一点点回复,首先是声音,原来耳边一波一波大海的涛声,呼啸的风声,疯狂的轰鸣逐渐褪去,伴随而来的是另一种呐喊——相伴六年相依无事的同事们在这一刻放纵的笑喊:“读!读!读啊!——哈——”
何授守著自己模糊不清的视线,把它从那个人群中的那个身影上挪开,努力看著手中的字,一个一个把他们分解开来,字只是字,连不成词,和不成句子,却依旧能从纸上,跳出来咬人,一咬一块肉,一咬一口血。何授觉得这一刻自己必须坚强一点,他曾经以爲可以求助的人,在跳动的视线和周围扭曲的身影逐渐同化,原来他们才是同一国的。冰冷的如同一杯淋在头上的酒,疏远的如同记忆里每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
何授在晃动的灯光中小声的朗读著,他一个一个字的把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觉得挤出来的字就不属於自己了,它们和周围的人一起在半空中纵声大笑,等著结束那一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想砸他一个满头满脸——不想说,可必须要说,说是输,不说也是输——他在一场他人的喜剧中满身伤痛,却不能走,却不能哭。
一个小丑哪里能够在华灯初上,万兄跄浚缎θ缋桌铮崞车挠筒剩涣叩目奁�
他应该负责的演下去,不可以扫兴。於是何授读了,纸上短短一段字,读出来已是过了千山万水,回首半年身:“假如你们愿意——我可以变成由於肉欲而发狂的人,——变换著自己的情调,像天空时晴时阴,——假如你们愿意——我可以变成无可指摘的温情的人,不是男人,而是穿裤子的云……”
何授读完了,恍恍惚惚中看著周围突然的安静,停了一停,又读了一遍末句:“不是男人,而是穿裤子的云。”他想起那个Q上擦肩而过的过客,他说:“什麽都行,可千万别是C。”
他都几乎忘了,自己是sissy。他在别人的纵容下也算是尽情的蹦跳了一场,有一个大家都仰著看的人肯陪他走了一段,说不定算到最後还是自己占到了便宜。那麽,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这里,微笑著道谢,然後鞠躬,推场……
何授想著,微微鞠了一躬,然後努力的站直身子,头微微的仰起,眼泪无声的流下来。
他是C,动不动就哭,试过在没人的地方咬著被子哭,当卸吨绨蚩蓿诒鹑嘶忱镂匚匮恃实目蓿创永疵挥惺怨庋簿驳目奁2恢朗鞘谗嵫木呕崛靡桓鋈嗽诘乒庀戮簿驳牧骼幔岷勐常傻脑诹成细闪耍钟行碌幕簿驳母闪擞质2恢酪茉跹纳耍呕崛眯睦镆黄奈撸绮莶簧呕嵊姓獍簿驳目蕖�
然後他听到了笑声,比先前还要澎湃,几乎要把他掀翻了,他在笑声中逃离,一如逃命。
27
苏陌在何授逃离的时候轰然而醒,撞翻了椅子,撞倒了桌子,撞开了门,跌跌撞撞的追上去。他也不知道要去追什麽,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会难过,爲什麽会痛的无法呼吸。那个男人站在灯下,哭出两行银色的细线,那眼泪在灯光下一串一串像是透明,自己就觉得血液都悲伤的快冻住了。心里面有什麽东西堵著堵著,要在心里面扭动,要在灵魂里面挣扎,要在每一块皮肤里面钻出去,那意识如果真的可以钻出去,大概会变成千千万万个正义的蒙面超人挡在那个男人的面前——每一个蒙面小超人都要喊一句:“这是我的人!我照著他!”於是他心里面也呐喊里千句万句,可偏偏那时脚一步都动不了。
他已经没有保护任何人的勇气了。
别人不会理解,他却清楚的知道——究竟什麽才会是真的?钱?权利?朋友?友情?爱人?爱情?表面上看上去有多少是真实的?那些朝你怒吼的服务员,在家里也许是一个慈爱的母亲。而那办公室里的每一个员工,他都知道——他们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才更加讽刺。那个肥胖的主任,是个顾家到可笑的老男人,那些韶华不再的妇女,对儿女们倾注了所有心力。他们业务完成优秀,对人和善有礼——如果不是对那个人,他们完全是最守道德礼仪的好公民——都对他无比的尊敬,爲了公司任劳任怨,信任,尊敬——
他无法在尊敬而信任自己的人面前,大喊一声:“够了……住手,住手……人渣!”是的,他根本开不了口,他受不了那些人诧异的目光,受不了那些人信任破碎的声音。也许,他们本就是同一国的。爲什麽要——让他觉得心痛,而不是对那个可怜虫挥起手中鞭?
那个人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信任他,他就爲了一种信任,背叛了另一种信任。他从来没有这麽後悔过,难受的不行,堵的慌,可是再来一次,他依然会手足无措,不懂选择。
追吧,追上去能说些什麽?
他愿意把那个可怜虫养在家里,他愿意不再吝啬的给予他所有温柔,他不在乎给那人相伴一生的承诺,纵然会有家室,纵然身边莺歌燕语走马观花的换了一批又一批,只要那个人不走,他就会一直留著他。
虽然他又平凡又胆小,纵然他一无是处。
苏陌不知道何授会不会满意这些——应该会吧,那个怯弱的人,给他点温柔就开心的不成样子,他应该要感恩戴德才是。
苏陌边想边追。
何授是第一次那样的奔跑;风从脸上呼啦啦的吹过去;双手用力的摆动,两只脚一步一步迈向前方,劈里啪啦劈里啪啦的在地上踏出一连串足音,脑子里渐渐的变成一片空白,一片澄明,他现在什麽都没有了,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没有家,没有爱——於是再无羁绊,似乎挺过了伤害,就可以赢得一些坚强。那些伤害过他的人,被他抛的远远的,再不想见,就没有再次伤害的可能。
不知怎麽,他东弯西折就拐到自己宿舍附近的平民街附近了;他全力的跑著,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跑那麽快;从来没有跑过那麽快,他以爲自己只能安安静静的留守角落,却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这样的大步奔跑。骑著单车的小孩鼓足了腮帮子拼命的踩;从他身边一辆一辆鱼灌而过的时候;常常好奇的回过头看他一眼。眼泪都在风里面吹干了,只留下一点点痒,不知道是脸上痒,还是别的地方。
阳光在他跑著的时候,温暖的照下来,晒著的衣服,有洗衣皂的香,那风呼啦啦和小孩一样鼓足了力气跑。弄得何授跑的筋疲力尽还是颤巍巍的想跟著,最後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跑什麽,於是傻笑的停下来。体力头支的感觉很不错,出了一身汗,却偏偏像一身轻松一般,被风呼啦啦一吹,觉得什麽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所有的东西都像被抛到了脑後。
像是这样跑一下,自己也变成了灵动的东西。像是升级了的高手,这麽四下一看,发现一览猩叫 :问谏敌χ兄剑煌5男Γ坪跣睦镎娴暮芸模砺繁撸桓鲋心攴⒏5母九皇掷恢恍∶ǎ恢皇掷恢淮蠊罚问谟行┖闷娴淖吖ィ茨歉九环炊裕妒嵌紫氯トツ侵还贰�
何授试著把手伸出去摸了一下狗的头,那狗傻傻的,似乎没什麽反映。反倒是小猫伸过头来,用粉红色的舌头舔了一下何授的手心。何授开心的不行,於是呵呵的笑,那妇女也跟著笑。都不知道笑什麽,也许只是因爲这一刻阳光很暖和。
突然那边传来一声大吼:“何授!!”何授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看到苏陌剑拔弩张的站在路东头,头发被汗水濡湿了一些,眉毛高高的挑起来,跑的气喘吁吁的,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苏陌压根不知道何授居然能跑这麽快,简直跟兔子一样,一受惊就蹦出去老远,他远远跟著,几乎以爲那男人要飞出去了,跑啊跑啊就升到空中去,再一跃就到了月亮到了哪里他追不上的地方,於是越追越是气急,多少次想著追上他就把他按倒了打,谁能穿著法国软皮鞋去参加奥运会短跑?这不明摆著折腾人吗!
苏陌是急,何授是怕。刚才的心情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看到苏陌的一瞬间,天空又整个倒了个儿,不单是乌云密布,而且大雨倾盆。刚才明明打算著忘了忘了的,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一切都荡然无存痴人说梦,他究竟做错了什麽,欠了他什麽!
明明已经被风乾的眼泪狼狈的流了下来,何授大喊了一句:“不要过来!”苏陌心中狂怒,那个唯唯诺诺的男人几时敢和他这样说话,却依然按住了性子,放软了声音说:“乖,何授……过来……”
何授像是被逼到绝境一般,整个人几乎快崩溃一般的四处环视,见背後是马路,苏陌一步一步走过来,像是要把人堵死了一般,眼看著要被苏陌抓著。想也不想,就往马路上拔腿冲去。
路那头一辆出租在这时候横穿出来,正撞著何授,喇叭和著刹车的声音发出刺耳的噪音,近乎刺眼的阳光中,何授被撞飞了出去,抛到半空,再狠狠的掉到地上,滑出去几米,不动了。
28
何授其实没昏多久,晚上就在病床上醒过来了。他看著洁白的天花板,很有些找不到北的感觉,然後全身像被碾过一般的疼痛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他痛得微微皱了皱眉毛。静脉上扎著点滴,那一滴滴溶液硬生生灌进体内,让脆弱的血管有一种发狂的涨痛。
巡房的护士发现何授醒了後,很快找来了他的主治医生,那个人很年轻,带著金丝眼镜,白大褂穿在身上也有一点潇洒的味道。他拿著病历本,一行行的念给何授听:“断了一根肋骨,多次皮下组织擦伤及软组织受损,这多亏那肇事司机开的并不快,而你又幸运的选择了胸腹著地。断裂的肋骨也没有错位,总的来说没有什麽大问题,可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要好好修养。毕竟麻烦的是长期的营养不良,有轻微的贫血,身体底子差,就趁著这段时间好好补补,知道吧,啊?”
何授安静的听著,却不发表任何评论,良久才说:“谁送我来的,那人现在在哪……?”
那医生笑了笑,说:“是你哥吧,带你来的时候急的跟什麽似的,跑的差点断了气,检查出来後我还问他爲什麽当时不打车,他这才醒悟似的,原来那时候一急之下光顾著抱你跑了,脸色都是死白死白的,你要真出什麽事,你哥还不得哭死……”
何授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然後用手在被子里狠狠的绞紧了一个床垫,等到胸口那股闷气散去了才说:“他……现在……人呢?”
医生说:“刚才还在这呢,接了一个电话,好象说谁回来了,这不,出去了。”
何授沈默了好一会,终究没再说什麽,只是躺著躺著,等医生出去了,把从小到大的事情,一幕一幕的过了一遍。
刚来到这城市的时候,其实是存了一些很不切实际的心思。倒也没想太多什麽情啊爱的,只是一门心思的想学本事。家里人都是乡里的,父亲去的早,母亲也是没文化的人,在地里山上找些车前草,矢车菊什麽的,在路边泡了凉茶,五毛钱就是一大碗的卖。活的很辛苦,他学的也很辛苦,记得去上学的时候,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水,走十多里,出发的时候,天上还有零星的星子,过坟地,躺河水,第一次看到路边的磷火,拼命的哭,风一吹,那火还跟著他飘,当时哭的不行跑回家里,母亲擡起手就是一顿痛打,然後拿扫把把他赶出了门,可那些记忆太过零碎,在记忆中模模糊糊,到现在反而只记得青石板路缝隙中的黄花,开的一路一路的。
他高考的时候拼了命的往城里考,考上了才知道大学有多贵,他眼睁睁的看著母亲砸锅卖铁,卖鸡卖猪,凑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个零头,于是借,一家一家的借,一家一家的带著他磕头。他那时侯就觉得人有脸,树有皮,死都想站著,被母亲硬生生按下去,磕!于是就磕了,从村那头磕到这头,钱借到了,头也破的流血不止,到头来只能是和母亲抱成一团,哭,使劲的哭。哭完了带著新被子新枕套新棉袄新布鞋新盆子去上学。
东西再新,又有什麽用?第一次,同寝室的人就笑话他枕套上那朵并蒂的牡丹,老土的打扮,含糊不清的发音。再往後,笑他蹩脚的发音,丑陋的书写,漏水的钢笔,还有他娘娘腔的性子。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才知道大家在笑什麽,然後用一年的时间试著改,拼命在外面打工洗盘子,然後买羽绒服和鞋子,买他以爲可以买到的尊严。与此同时,大学晦涩的教学上他无能爲力,原来还有很多努力干不到的事情,天性不聪明,性格也不讨喜,同学里不合群,老师也不会费力去记这样一个名字。那时侯实在熬不下去了,母亲就常常会扛一个大布袋来找他,给他捎些油茶面:在家里拿谷子芝麻,在磨上碾成粉,吃的时候拿红糖对著水,一冲,香的不行。冬天里冷,就拿一点点,冲开一杯,在角落了一个人安静的喝,水蒸气会冲到眼睛里,不知道爲什麽就很想哭。
这段记忆也不是很清楚了,可是刻骨铭心的自卑和怯弱却永远的写在骨子里了。投入工作後,他希望能在乡亲们面前挺起腰竿,可是等到他们投奔他,他又只有打肿脸充胖子的请客吃饭。他以爲他出来了,是,他出来了,从乡里。可他终究不能进到那舒适的上流社会中,被夹在中间不上不下,那边也不能容,于是痛不欲生。大学四年,工作六年,掐指一算,已过了十年,人生里面又多少个十年。十年後,那些不愿意记住的回忆在记忆中淡去,泯灭痕迹。他终于可以说标准的普通话,洗了又穿,也有一两见合体的衣服,在街上走的时候,终于不会再引人侧目,他终于可以变成一个安静的生命,远离流言蜚语,远离耻辱伤害,安静的生存,安静的死去。再後来,他忘了这安静又多可贵,他选择了一种可笑的勇敢。
然後被一个人从安静里拖了出来,流言和伤害铺天盖地的落下。比先前还痛,痛的多,却不知道爲什麽不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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