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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军破之堇年-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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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已定,鲁淑与步儿并肩走出梅林,周瑜心中感慨万千,若非亲耳听见,完全不敢相信步儿会这般做,大出意料,一时之间无法自已,呆立在梅树下,如同僵住了一般。
寒风如刀,曹丕冷冷的看着手中的竹简,竹简之上写着一份清单,清单上的每一个都如世上最钝的刀锋,一点一点的在自己心上切割,看了许久,他都没有看完,从第一列看到第三列,心痛得就窒息了,待心痛平息,适才看过的早已忘却,不得不再从第一列开始。
如此这般,看了一个时辰那份竹简都未看完,垂手站在下首的司马懿扬眉看了半晌,他面上的神情阴晴不定,阴郁的眼眸凶光四射,缓缓垂下首,丞相的几个儿子当中,曹昂与曹冲已逝,曹彰勇而无谋,曹植虽有才华,但轻浮不堪大用,唯独曹丕能韬善晦,而且阴险毒辣,来日必成大器,这也是自己决意助他的原因。
曹丕平日并不多言,即使是最高兴的时候,他也只会微微一笑,哪怕是曹操当面赞他,他也不会喜形于色,这样的心机与城府,原以为无论悲喜都会被他深藏于心,今日却是首次看到他动容。
站了许久,曹丕终是放下手中的竹简,“先生,这份清单从何而来?”
“回公子,”司马懿拱手回礼,“这份清单来自江东,在下府中的内眷无意中购得一支金钗,在下见钗上刻了一个丕字,猜测这些事物原是公子所有,在下斗胆已经将清单上所有的事物都为公子买下。”
“不错,”曹丕站起身,双手负在背后,在台上来回踱步,“为了这些东西,我用了五年的光荫,原以为再见它们的时候,也能看到它们的主人。”
听上去,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怀念和一丝悲哀,在拿到那些首饰之时,司马懿已经猜到与女子有关,此刻只是确证了猜测,所以司马懿笑而不语,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你应该知道步儿吧!”曹丕突然站定,“她虽然离开许昌已经数年,但是许昌的百姓还能记起她,她离开的那一年,父相下令每家每户门口都要种一株桃花,她走的那一天,桃花开得正盛,整个许昌花团锦簇,风一吹,花瓣漫天飞舞,此刻想来,真真是一场梦境。”
想到曹操竟然会有这般幼稚的举动,司马懿不由吃了一惊,曹丕微笑道:“父相这般做,都是为了冲弟,几乎所有人都是为了讨好父相和冲弟才讨好她,她完全不懂分辨谁对她是真心,谁是假意,只道全天下的人都如她爹爹般宠爱她,有的时候,明明伤了别人的心,她却假意不知,先生,你说我应该怎样惩罚这样一个人呢?”
转瞬之间,他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起来,神情不悲不喜,即使在笑,却感不到一丝欣喜,“在下初到许昌,便听说过这位玉雪可爱的姑娘,听闻她与小公子曾有婚约,小公子驾鹤西归,丞相悲痛之下,定然不会想到在江东还有这样一位小姑娘在等小公子,丕公子,不如……。”
“先生,”曹丕沉着面孔,“我在江南见过她,她逼我发誓保护冲弟,便是怀疑我会对冲弟不利,如今冲弟不幸早逝,她定然疑我,我如何能够将消息传给她?先生可有妙计,既可以让步儿知道冲弟的不幸,又不让她怀疑我。”
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提示曹操,在江东还有人在等曹冲,但细细想来,曹冲死之前,曹操待周不疑极厚,想是寄望他能在曹冲继承他的大业之后能忠心辅佐曹冲,曹冲一死,曹操便翻脸杀了周不疑,依曹丕之言,曹操对那姑娘的宠爱全然来自曹冲,曹冲既死,她便是第二个周不疑,对于此,曹丕如何不知?他提醒曹操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取那姑娘的性命。
微微一笑,“公子,在下窃想那姑娘许是因为有急需,才会辜负公子的好意,公子就饶了她吧!”
看他面上刻意堆出的惊愕,那惊愕留在他面上许久,“先生竟然为步儿说情?难道先生觉得我是要取她的性命?”
即使到了现在,强撑又有何意?明明心中介意,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装便装了,却偏偏如此做作,所谓关心则乱,原来这位冷口冷面的丕公子,也有热情沸腾的时刻,也许对于将来的君主而言,此刻是难能可贵吧!
“公子,请恕在下妄度公子之意,”司马懿略略躬身,站直身时,面上已经没有一丝表情,平静得如同被冰封的湖面,“若公子不想亲自将这个消息传到江东,那不如静观其变吧!丞相乃一代雄主,儿女情长只在弹指之间,待他从悲痛之中清理过来,便会寻一条对他最有利的路走。”
最有利?曹丕冷冷的笑了,颈中步儿送的那个金项圈仿佛在燃烧,炙烤着自己的皮肉,他想到曹冲死后三日,父相特意传自己、曹彰和曹植到五凤楼,每每想到他那日眼中森然的神情,即使到了今日也觉得不寒而栗,他说冲弟早亡,于他而言是不幸,于其他所有人而言,却是幸运。
幸运吗?也许真的是幸运,细想下来,这世道真真的不公平,有的人一生下来,便拥有了一切,而有的人,却得拼了命的争取,这难道真的便是命吗?
想得恨了,紧紧的握起拳头,冲弟在生之时,拥有了一切,现在他去了,那么从前他拥有的,是否也要随他一同去呢?既然他生前最爱的是步儿,他离开的消息,如何能不让步儿知晓?
“先生,”曹丕淡然的坐回圈椅中,伸手抓起竹简,面上的笑容如花盛放,“就请先生代我写一封信到江东吧!先生大才,想必措辞一定得当。”
短短的时辰,他的决定与初衷截然相反,司马懿微笑着转过身,丞相待丕公子一向冷淡,不知在他心里,是否仍然觉得曹冲才是最佳的继承人呢?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VIP卷 尾声
VIP卷 尾声
第一场雨后,桃花巷的桃花尽数盛放,天明时分,桃花打开朝南的窗子,阳光如水一般倾泄而进,步儿坐在铜镜前,细细的翻看曹冲的来信,每一封的内容都令步儿由衷的微笑,此时的许昌,积雪应还未消融,想必是丞相告诉他江南已经春暖花开,桃红柳绿吧!
手指如同鱼儿一般穿行在黑发之中,步儿喜悦的将书信放进木匣之中,又小心翼翼的将避虫的香木放在信上,珍而重之的放在妆台之上,伸手将小的木匣拉到面前打开,匣中是一对玉镯,玉质温润细腻,这是曹丕送给自己的珠宝中,留下来的两件首饰中的一件。
抬首看着铜镜中的桃花,她全神贯注的为自己梳理发髻,心无旁鹜的模样真真的可爱,自己自幼便没有姐妹,与绿萝和桃花一同长大,情份之上,已经如同姐妹,她们的家都在江东,自己远嫁许昌,不忍她们离乡背井,将桃花许给吕蒙,绿萝许给甘宁的儿子,也算为她们找了一个好的归宿。
细细察看手中的玉镯,自己一直不喜曹丕,但他的眼光着实不错,每一件首饰都精致异常,这对玉镯就当作桃花和绿萝的嫁妆吧!
“好了,”桃花将最后一支金钗插进髻中,后退一步,微笑着察看片刻,“小姐,这是我新近学会的发髻,你喜欢吗?”
喜笑颜开的打量自己,这发髻虽然梳法繁杂,但有一丝俗气,看桃花那般的兴奋,不忍说破,便微微一笑,取出一只玉镯,“桃花,再过数月,你便要与吕蒙成亲,这只玉镯是我贺你的礼物……。”
“小姐,”桃花不知所措的接过玉镯,“你已经送了一幢房屋给我,这玉镯……。”
“这对玉镯是曹丕送我的,”步儿微笑着站起身,“你和绿萝自幼便跟随我,咱们情同姐妹,来日我去了许昌,也给你们留个念想。”
说笑片刻,绿萝捧着条案送餐点,步儿又将另一只玉镯送给她,绿萝自是兴奋,戴在腕上与桃花品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红漆封好的竹筒,“小姐,这是今日晨间收到的,我看是丞相的封印,你说是不是丞相要和老爷订下喜日?”
微微一笑,心中也觉得异样,曹操与自己从未有过书信往来,双方的沟通都在冲弟的信中,今日突然送一封信来,难道真的是要与爹爹定下成亲的日期?
抬起首时,桃花和绿萝都退了出去,步儿从发上取下一支金钗,细细挑开红漆封印,薄如蝉翼的白绢,只白绢中间写了字,步儿皱了皱眉,心中微觉不悦,虽说他是丞相,但待爹爹如此轻慢,不仅仅是辱了他,也轻视了自己,真真的着恼。
虽是如此,步儿仍然打开了白绢,一见绢上的字,便愣住了,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将绢巾捧在眼前,绢巾颤抖得如同秋风中断翅的蝴蝶,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冲弟死了?是在说笑话吧!怎么可能……。
这是什么感觉呢?明明坐在椅中,却觉得自己如同一堆烂泥,四周的一切都在晃动、扭曲,自己仿佛置身水底,透过水波眺望着岸上的景致,安静,四周静得听不见一切声响,困囿在令人窒息的静寂之中,明明心痛彻骨,却没有眼泪,明明应该悲痛欲绝,面上却是虚弱的笑,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第一次觉得自己生无可恋,缓缓的站起身,却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许自己生下来,就是一个错误。
那般的无力,软倒在上,爬都爬不起来,就那么的伏在地上,眼中仍然没有一点泪,就连心里的悲哀都那么的虚假,是在怀疑吗?应该是吧!如果冲弟改了心意,不想再娶自己,也不用编出这样一个理由!
转过首,妆台上的木人儿憨厚的笑着,仿佛在嘲笑自己一般,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只觉得风从头顶吹过,木人儿从妆台上跌落,就落在自己眼前,就这样轻轻一跌,那坚固无比的木人儿竟然一分为二。
呆呆的凝视着裂为两半的木人儿,是真的吗?是天在告诉自己,冲弟的真的走了吗?既然如此,那自己活着做什么呢?他在那边一定很寂寞吧!他一定在等待自己,既然这般,那么就去陪他吧!期待了那么多年,其实再想见,也并非难事。
雪亮的钗脚,打磨得光可鉴人,甚至看得清嘴角那丝淡淡的笑,发钗刺进手腕,却不觉得痛,用力将手腕割开,血如潮涌,微笑换手,再一次用发钗在另一只手腕上那么一割,好了,解脱了吧!终是解脱了,在不及觉得悲痛的那一刻解脱,也是一种幸福。
似乎有人推开了房门,软倒在地上的那一刻,隐约看见湖绿色的裙裾,漠然的闭上双眸,眼前一片繁花似锦,湖水温柔的拍打着堤岸,暖玉轩!回来了!终是回来了。
放下手中条案,转过身,却见孙权满面淡笑的走了进来,绿萝忙屈身行礼,“主公……。”
“步儿在吗?”一边说,孙权一边迈腿走向内室,看着绿萝似乎想进屋禀报,忙笑道:“不用通报了,我自去见她。”
注视着孙权走进内室,绿萝转过身,桃花捧着燕窝粥走了进来,绿萝忙摇了摇手,示意桃花稍后再进内室,“主公进去……。”
话音未落,孙权神情慌张的换着步儿从内室跑了出来,待他跑到屋外,桃花和绿萝才看见一地的血滴,那些血滴悠悠扬扬,从步儿垂落的腕间堕落,每一滴,都像红色的眼泪。
睁开眼眸时,正看到鲁肃关切的脸,他憔悴得仿佛一生都未好好睡过一般,“步儿,你终是醒了,你已经睡了四日了。”
身体如断裂一般的疼痛,步儿呆呆的凝视着鲁肃,鲁肃泪如泉涌,“傻孩子,你为什么这般想不开?冲儿不在了,你还有爹爹啊!”
是啊!想起来了,他不在了,他果真不在了,适才在梦中,似乎还看见他的笑脸,他站在暖玉轩的庭院之中,神态优雅,他微笑着向自己伸出手,却将自己摒弃在他的世界之外,难道他也不想自己死吗?
心钝钝的痛,迟钝得连自己都觉得异样恼怒,“乖乖,爹爹接到消息,吓得魂飞魄散,你若出事,你让爹爹如何活得下去?”
温暖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手上,那么的暖,冰冷的心似乎也感到了眼泪的温度,没有了冲弟,自己还有爹爹,为了爹爹,此时也不能死吧!既然不能去陪冲弟,那么到许昌去送送他吧!即使只是看一眼他的坟茔,也是莫大的安慰。
“爹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挤出两个字,待鲁肃俯下身,步儿一字一顿道:“爹爹,我要去许昌,我想再见冲弟一眼,爹爹,送我去许昌。”
许昌?孙权满面惊讶,他不明白步儿为何要做这般愚蠢的决定,曹操杀周不疑已是前车之鉴,此刻再去许昌,步儿不是自去送死吗?
“步儿很坚定,”鲁肃的语气平缓,仿佛满足步儿的要求天经地义一般,“所以我想送她……。”
“子敬,”孙权沉着面孔,显得极为不悦,“你明明知道曹操杀了周不疑,你送步儿去许昌,你觉得你们还能回来吗?”
沉默了许久,鲁肃淡然道:“若曹操不放过我们,那就一同死吧!我总不忍看步儿为了曹冲伤害自己。”
真真的固执,孙权眼眸微动,“子敬,我猜步儿是自己到许昌送死的,你是想她生,还是想她死?”
不解的扬起眉,鲁肃双眸微微眯着,孙权淡笑道:“子敬,若有生机,为何要寻死呢?步儿的性子你我都明白,只要你留在江东,无论如何她都会回来,以她的智慧,曹操要她死可不那么容易。”
犹豫片刻,鲁肃微笑着抬首,“既然主公这般说,那么我就留在建业吧!只不过山迢水远,我虽派淑儿与步儿同行,但他孤身,想必也不能保护步儿的周全,我已写信给曹操,曹操应承派许褚到荆州接步儿,主公,我想请程普将军送步儿过江。”
朝阳初升,初春的风带着阳光的温暖,步儿弯腰下轿,眯着眼睛仰望天空,天空苍翠碧蓝,一如当年离开许昌的那天清晨,鲁淑扶着步儿上了船,返身看着站在码头上的鲁肃,他微笑着轻轻摇手,却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爹爹,一年,一年之后,步儿一定会回到爹爹膝下尽孝……。”
春风拉长了声音,拉得长如丝线,在空中盘旋,织成一个茧,将自己困囿茧中,弯腰便要走进舱中,却见孙权从远处急急打马赶来,步儿假意未见,弯腰走进舱中,他将爹爹留在建业,就是怕自己不回来吧!
“步儿,主公也来送你,”不明所以的鲁淑站在舱外,“那一日我才到巷口,便看见主公抱着你飞奔而出,他抱着你跑了两条街才找到药铺……。”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一章第一节故人把酒话桑麻(一)
第一章第一节故人把酒话桑麻(一)
连续的两场雨后,许昌城似乎热闹了许多,每日傍晚,大街小巷都是人流如织,云霞铺满西边的天空,燃烧得如火如荼,在晚霞的笼罩下,许昌城如同浸在血色的光辉之中,霞光映得游人面上如同涂了上好的胭脂。
站下廊下,注视着夕阳渐渐西沉,曹操心中死一般的平静,他觉得曹冲就如同这夕阳一般消失于黑暗之中,他久久的凝视着曹冲坟荧的方向,心中的悲哀如同凝固了一般。
“丞相,”司马懿无声的站在距离曹操三步远的地方,躬身而立,显得异样的恭敬,“臣刚从城外归来,听说丞相有事传召,便匆匆赶来,不及梳洗,还望丞相恕罪。”
缓缓转过身,从他面上的神情推测,司马懿知道他在挂念那位已经驾鹤西去的小公子,曹操的声音深沉而有力,他仿佛要借助语气将悲伤抹尽一般用力,“仲达,数月未见,有些想你,便传你相见,但我转念想,你住在城外,回城不易,早些回府歇息吧!”
躬身行了大礼,司马懿笑道:“其实丞相不宣召臣,臣也会回城。”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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