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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天下词-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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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永济河边走去。

只见河面上花花绿绿,停了许多船只,有的朴素大方,有的装饰华艳,让人一眼便可分辨出来。

周霞拉下了帷帽,带着曦雨上了一艘岸边装饰精致,但看上去很是典雅低调的船,里面立刻有中年妇人带着小丫鬟迎了出来:“周姑娘好,许久没来了,今日接到了贵府的信儿,立刻就叫她们调弄了起来。姑娘和这位贵客请先里头坐,我叫她们奉茶。”

周霞和曦雨进了船舱坐下,见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窗明几净,角落里一张高脚花架,一盆子长叶兰花幽幽散发着芳香。

周霞和曦雨对着在桌边坐下,立刻有小丫鬟捧上水盆、巾子来,周霞边伸手洗边对曦雨说:“这船上的水晶冻是最好的,地方也干净,瑞平城里许多夫人千金都来过,她们只接一家客人,我早派人来说了,咱们才订上。”说着船缓缓动了起来,向河心驶去。

不一会儿,便先有一盘鱼肉带着两碗米饭端上来。

“怎么没冷盘儿?”曦雨有些奇怪。

“先吃热菜,胃不易冷,才能用水晶冻呀。”周霞笑指桌上:“这叫糖心鲤鱼,用这永济河里本地土产的大鲤鱼,去了头、尾、鳞,整块煨炖。鱼肉不经刀划,不过铁器,直把鱼肉煨成了糖心,最好下饭。”

曦雨早饿了,拿勺子舀了鱼肉一尝,果然浓郁柔嫩,与众不同。

不一会儿水晶冻端上来,只见鸳鸯冻、奶酪冻、松仁冻,还有这条船上压箱底的杨桃冻,盘盘鹅黄衬玉、琥珀凝脂,尝一口冷香绕舌。

待吃过了饭,茶端上来,周霞熟门熟路地吩咐:“命封娘来弹琵琶。”

立刻便有一位妆扮细致的妇人抱着琵琶上来,起手弹拨,声如珠落玉盘。

曦雨凝神细听,待一曲罢,向周霞道:“京都醴泉居有一琵琶手,姓陈,人称陈娘子。封氏所弹,‘铮铮然有京都声’。”

封氏放下琵琶,起身施礼:“那正是指点过小妇人的恩师。”

曦雨忽然想起了旧事,眼神迷离。

“怎么了?”周霞问。

“没什么。”曦雨回过神,摇摇头笑道:“那时我与范临、程夏桢等人同坐,大家为听陈娘子一曲,各赋了诗词,性情立辨。此时想起,不免有些伤感。”

那时林子晏说,“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她还以为,他年少气盛,不肯说“可怜白发生”,却没想到后来,竟然天翻地转。

曦雨正心绪杂乱,却突然一凛,抬起头来:“你听见没有?仿佛有婴儿在哭。”

周霞细听听,茫然摇头:“什么声音也没有。是你听错了?”

曦雨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血液沸腾,似要燃烧起来,婴儿哭声越响。

周霞问封氏,封氏也摇头说什么也没听见。

曦雨也疑心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周霞突然站起身:“爹爹回家了,咱们也快回去,请他给你传信到京都。”

曦雨一喜,忙起身随周霞回家去,她们离了河岸,耳边的婴儿啼哭声音便没有了。

周霞的父亲一脸凝重之色,见了曦雨,先伸手扶住她,不教她行礼,才异常慎重地开口:“贤侄女且先听我说。”

曦雨惊讶,她和周霞的父亲从来没有见过,是有什么大事么?

“方才,我接到了国师府传来的消息,才急忙赶回家中。正巧贤侄女上门来,我思量着此事应该让你知道,此时百越巫觋正在城中,他们许能帮上忙。”周霞的父亲仔细斟酌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三日前,凤国公府的哥儿丢了!京都锁城三日,许进不许出,封锁了消息暗地里搜查了三天,查到了是彭氏和当初杀的四百术士的余孽,联手做下的事。哥儿身上被人用性命画了符,割断了所有血缘术法的牵系,这是不死不休的手段了,国师府传讯了所有的世家,陛下也有了旨意,生要见人……”

“死要见尸?”曦雨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

周霞的父亲缓缓点了点头。

“怪不得呢,我听见婴儿啼哭,霞姐姐却听不见。”曦雨完全冷静了下来,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剧烈地烧起,克制住愤怒到极点的颤抖:“请伯父帮忙,待事毕后再来向您磕头。”说着身形一晃,人已不见。

周易

午后的瑞平城,端午节的香味越发的浓烈。

淡青色的身影如融化在空气中一样,随着一阵风在巷道中一闪即没。

曦雨站在永济河边,双手紧握成拳,闭上眼睛摒住了呼吸。那“茅草神”的半片叶子,便令她有了与常人不同之处。

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越来越清晰。

曦雨听到自己的血液在冲击着耳膜,在全身的血管中沸腾起来——恶毒的术法隔绝掉了所有血缘上的追寻,却没能防住神秘的南荒巫术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需要什么巫觋来施法,她自己就能找到从未谋面的小侄儿的所在。

曦雨顿了一下,纵身而起,袖中滑落出一枚小剑,在半空中恰到好处地一挑,停在河中、离岸不远的一条单篷船的篷子被整个挑起,从空中重重地落入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

而没有了篷子遮挡的船上,两个人愕然地望向天空,他们身边是一个裹在一团粗布当中,浑身烧得通红,昏睡中犹在抽泣的宝宝。

孩子一到了曦雨的怀里,立刻就安静下来了。似是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他把头在曦雨怀里蹭了蹭,才沉沉的睡过去。

船舱中的两个人已经被随后赶来的周霞拿住,审问、追查这些事,自会有人去做。

宝宝的身上滚烫,不知道烧了多久,又哭了多久。曦雨心里沉甸甸的,心疼得要命。

周霞的父亲先给瞧了,剥下宝宝身上那一团粗布,只见他小小肉肉的胸脯上,被人用污黑的血画上了一个符号,像是刻在肉里面一样,怎么擦也擦不去。

“这东西是割喉自尽的术士用自己脖颈处的血画上的,就是它隔断了骨血感应,让作用于血缘的术法完全不起作用。这东西一年内会慢慢褪去,若不是他福大命大,贤侄女正巧碰上,一年后谁知孩子会被怎么样呢。哥儿年纪太小,受不住这个,又被灌了药,才烧得这么厉害。府里阴气太重,哥儿不能在这里待。贤侄女先带他回驿馆,我已命人去请了大夫,送到驿馆去。”

“谢过伯父。”曦雨向周霞的父亲一跪,行了个大礼。

“快别如此。”周霞的父亲忙扶她起来:“哥儿的病要紧,快去吧。我这就向京城传信,告诉他们哥儿找到了。”

曦雨也不再多说,起身拿锦褥裹住宝宝,往驿馆赶回去。

回到驿馆,还没等到请来的大夫,倒先碰上了在庭院中慢条斯理剥粽子吃的蜀觋。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生得真好。”蜀觋随手拨开锦褥,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上了宝宝胸前污黑的符号,在上面摩挲了两下,便见那符号竟淡去了几分!“秽气入体,才高烧不醒。幸而这孩子养得好,才能保得住。”说着从身上解下一个香袋递给一边服侍的神侍:“拿这个与白芷、杜若、泽兰三种香药草一起,煮一盆水,给这孩子洗。”

曦雨大喜,忙谢了蜀觋,抱着宝宝回房里去。

孩子烧得十分痛苦,在昏睡中轻声地哼哼,曦雨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抚。

被掳走之后,他身上穿的、戴的东西都被剥下了,柔嫩的肌肤被粗鲁地磨出了红印,□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污物。曦雨边调了温水给他擦洗,边恨死了那群折磨宝宝的人。

周家请来的大夫先来瞧了,开了剂温和的药方。蜀觋的神侍将煮好的药水送来,曦雨请送水来的女神侍帮她一把,给宝宝洗澡。

少女神侍小心地托着宝宝的头,曦雨撩起药水,轻轻地揉按他柔嫩的肌肤。

“凤姑娘,这娃娃生得真好看啰。”神侍仔细端详手中托着的孩子,越看越爱:“他又白又胖,像小猪!”

曦雨“噗嗤”一笑,但也同意了她的说法:这娃娃被养得很好,胖胖的,看上去很健康结实,所以才能像蜀觋说的那样,在秽气入体的情况下还能有精神哭闹。

她边撩水,边仔细看这个小侄儿,这孩子正好两岁了,浑圆可爱,五官像大哥哥,但眉梢眼角却又带着茉莉的痕迹,微翘的小鼻子,白玉一样的肤色,原本一片白的肉肉小脸上逐渐泛出血色,只有胸前污黑的引子那么碍眼。

低下头揉揉他的小肥肚子,觉得手下一片虚软。

“那帮杀千刀的,肯定没有让他好好吃饭。”曦雨咬牙切齿。

“哎,他醒了!醒了!”神侍忽然惊喜地叫出来。

曦雨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黑得像墨玉一样,说不出的讨喜。

两岁的宝宝已经可以说一些简单的句子,在澡盆里向曦雨伸出一双胖胖的小手,大大圆圆的眼睛里含着两大滴委屈的水汽,瞬间击中曦雨的萌点。

曦雨拿大毛巾把他擦干包起来,小东西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委屈地小声抽噎。

“不哭啦,坏人都被姑妈打跑了……”曦雨一边哄着他,一边用毯子把他包起来。

神侍也上前来逗了宝宝两句,才端起水盆出去了。她前脚刚走,周霞后脚便来了,带了一大包小孩子用的东西:“想着你来不及准备这些,就给送来了。都是新买的好料子,虽和你家的没法比,但先给他用着。”

曦雨边道谢,边给小宝宝穿衣服。宝宝在床上躺着,挥舞着胖胖的四肢,像一只肥肥的小乌龟,见曦雨过来,就对着她“咯咯”笑。

曦雨边给他穿衣服边揩油,在油光水滑的小肉肉上捏了好几把,觉得触手虚软。周霞看得眼热,也凑过来捏了几把:“哎呀,可真好捏。”

曦雨一把拍开她的贼手:“一边儿去,只有我能捏。”

“小气。”周霞不满地瞪她一眼,说道:“爹爹已经告知了京城那边儿,你家都快高兴疯了,不但哥儿找了回来,姐儿也跟着回来了,连着康亲王府也欢喜得什么似的。”

五月初一是小宝宝的两岁生辰,但曦宁大着肚子,行动不便,就没有回娘家给他过生日。第二天,康亲王府派人来接,凤府便遣了奶嬷嬷带着哥儿过去请安。谁知在半路上,有术士做法,随行的侍卫、奶妈、丫鬟都死了个干净,小主子则不见踪影。

曦宁自责万分,要不是她想侄儿了,也不会派人去接,路上也就不会出事。哥儿失踪这几日,天天以泪洗面,情绪激动,甚至出现了小产的迹象,康王爷亲自和凤国公一起搜查,已经有几天没合眼了。

小宝宝穿好了衣服,又是个干干净净的娃娃,对曦雨伸出藕节似的小胳膊,嫩嫩地喊:“姑姑,吃吃!”

曦雨心花怒放,搂住狠狠亲了一下:“乖宝贝,知道叫姑姑啦?”

这时外头有个穿着越常服饰的少女推门进来,端着一托盘东西:“少族长听说来了个小娃娃,叫我送过来的。”

曦雨见那托盘里都是些软烂食物,还有炖鸡蛋、浓汤、苹果等,抿了抿嘴:“替我多谢少族长好意。”

曦雨一只手端了炖鸡蛋的碗,一只手拿着小汤匙喂宝宝吃。

小宝宝饿坏了,狼吞虎咽,一口炖鸡蛋连嚼也不嚼,含在嘴里就咽下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曦雨端碗的手,肥肥的小身子直想扑上去抱住碗,直接埋在里面吃。

曦雨干脆放下炖鸡蛋,把汤端过来先让他喝。

周霞在一边看得两眼放绿光,又骂道:“那些人还真是狼心狗肺,怎么连个孩子也不让吃饱。”

曦雨看着宝宝“咕嘟咕嘟”喝汤,小脸泛出粉红的颜色,心脏终于稍稍落了地,一个念头飞速地在心里成形:“京里有人来接吗?”

“大公子和瑾公子要亲自来呢。”周霞答道:“只怕这会儿就快动身了。”

“烦伯父再传个消息,别让他们来了。”曦雨拿起帕子给小猪擦擦嘴角,重新端起炖鸡蛋喂他:“我们跟着使团上京,走旱路也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况且这里巫觋众多,谁要想再下什么黑手,收拾他们也不过是动动指头的事。而且,在使团没有觐见陛下之前,他们倒先往半路来了,不管是什么理由,将来有心人想找茬的话,这就是现成的把柄。”

周霞思虑着,点点头:“你想得周到。”

“而且,我还有一件事,要托给家里,姐姐帮我带个信儿。”曦雨轻声对周霞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这又是为何?”周霞疑惑。

“不为何,只是想让一个人看清楚,某件事的不可能罢了。”曦雨勾勾嘴角,专心喂宝宝吃饭。“诶,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曦雨把空碗放下,用指头点点他粉红的小鼻尖。

小娃娃看见碗空了,眼神那叫一个哀怨啊。

曦雨见了这个小模样,不禁笑出来,拿过一个苹果,用小汤匙刮苹果泥给他吃。

宝宝眯起眼睛,“啊呜”一口就吞了下去,神情无比满足。

曦雨看看宝宝,又看看手中的苹果,恶趣味之心大起:“唔,就叫你苹果!看这小脸,啧啧,真像苹果的颜色!看这小肚子,可不就是一颗大苹果么!”

周霞笑得要死,顺手揩了宝宝两把油,便回家传信去了。

苹果宝宝吃饱喝足暖呼呼睡觉的时候,京中已经乐翻了天。

茉莉紧绷的神经一松,当下晕了过去;康亲王立刻回府,把好消息报给曦宁知晓;凤老太太默念了几遍“神灵保佑”,连声叫着赏阖府下人几吊钱;曦展接了瑞平城的传信,雷厉风行地处置后续事宜,但面上的欢喜轻松之色是怎么也掩不去的。

儿子找回来了,还是被妹妹找回来的,三年来一直被阴云笼罩的家,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务必和瑞平那边儿说好了,只说是周家出手救回来的,不要提到阿雨一个字。”曦展郑重吩咐。

“晓得,都安排好了。”涂山瑾点点头,又有些迟疑,向皇宫的方向指了指:“……那位,该怎么办?他的意思,只怕宫里宫外都心知肚明了,连挑也挑明了的。”

曦展掀掀眼皮,连看也懒得看一眼:“我只要儿子和妹妹都好好的待在家里,别的一概往后靠去。”

九重禁宫的中心,紫宸宫乾阳殿,雍德帝与姜宁一上一下,隔长几跪坐。旁边狻猊炉中除去了香料,添上香草,袅袅白烟升起,盘旋在宫殿里。

“官家是从不信这个的,怎么今日……?”姜宁沉吟,还是把话问出了口。

皇帝陛下沉默半晌,才道:“开始罢。”

姜宁向地上一伏,袖中取出七枚铜钱,开始了雍德帝召他来的用意——“问卜”。

第一卦,水天需,守正待机。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新。上乾下坎,以刚逢险,宜稳健之妥,不可冒失,观时待变。

第二卦,水雷屯,起始维艰。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慢从款来左顺遂,急促反惹不自由。下震上坎,雷雨交加,险象丛生,然而顺时应运,必欣欣向荣。

第三卦,地水师,行险而顺。将帅领旨去出征,骑跨烈马拉硬弓,百步穿杨去得准,箭中金钱喜气生。下坎上坤,兵凶战危,顺乎形势,师出有名,故能化凶为吉。

三卦一卜,雍德帝竟似松了一口大气,身形晃了一晃。

“官家!”姜宁忙伸手去扶。

“不打紧。”雍德帝摆摆手,那一丝轻松瞬间隐去。“卿跪安吧。”

姜宁有些担忧,只好行礼退下了。

雍德帝微闭双目,在心中暗暗谋划。

问卜,不过是求个心安,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患得患失,要靠鬼神之事来增强自己的信心。

然而这是阿雨,是他需要重之又重、慎之又慎对待的阿雨。

菩萨蛮

使团在瑞平城内过了个端午节,第二日便重新上路了。

曦雨本来和几个部族的女巫同坐,但多了个小娃娃要照顾,马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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