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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深处亦沾衣-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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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睁大眼睛,惊一阵,哭一阵,最后还是我劝她节哀,“这事你先不要声张,”我道:“毕竟还没找到……我记得她说过是从小被卖进府里的,亲戚还找得到吗?”
流云抽泣着摇摇头,“碧溪最是命苦,自小就被拐子拐出来,家人都失散了,好容易前些日子和哥哥相认,这回……”说着又哭起来。
“他还有哥哥?在哪?”
“奴婢也不曾见过,只听她说起,似乎也是在哪家大户当差的。”
我点点头,由她扶着下床,到了旁边房间,浴桶里已泡了药草香囊,蒸汽里氤氲着淡淡的香,流云依例侯在屏风外,我跳进木桶里,尽力不去回想这可怕的一天,可是我知道,它们就在那,毒蛇一样缠在我心上,或许,在未来的一些时间里,我都不会再有恬静地睡眠……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沐浴过,忽然饿得不行,荣哥陪我吃了清淡的晚饭,就劝我上床睡觉,虽然折腾了一天,我确实觉得筋疲力尽,可这时又怎么能睡得着……
他哄我,“喝过安神汤就不会做噩梦了。”他倒象是知道我的心思。
“我一人睡害怕,”忽觉得这话容易产生歧意,“不是,我是说,一个人在屋里,那个……”
他轻笑道:“我陪你。”
“不是,我不想有人碰我,”天呐,这不是此地无银么!“你能不能先陪我一会儿,就在这屋里陪我,现在还不到一更吧,能不能陪我一小会儿,等我睡着了,我很快就会睡着的。”声音低下去,我知道这要求有多任性无理。
不好意思抬头。
“嗯。”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让我睡下,自己拿了本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
……
……
胡姬,清茶,粉墙,绯衣……
石榴红裙,碧色茶烟,淫荡地笑眼,泼天的血迹……
慌乱,挣扎,忽然触到一个温软的东西,好象溺水的人触到了浮木,我一把抓住,紧紧抓住,再不放开。
隐约听到一声喟叹,身边一暖,熟悉的气息把我包裹。
靠近些,终于安下心来。
那些东西渐渐去远,耳边却是碧溪的一声嘶喊“小姐,奴婢来世再伺候你!”
碧溪!!
背上传来让人安心的力道,“丫头,莫怕。”
慢慢平静下来。
可是,我似乎还忘了什么,忘了什么重要地事……
一点冷风从颈边溜进来,不安地皱眉,嗯,冷风没有了,可身边的温暖象是在缓缓抽离,张臂,紧紧抱住。
有人压低了声音:“罢了,就这么回吧。”
门外一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很真切:“……店里……女尸……胡姬……没见着凶器……”
凶器!凶器!!!我腾地坐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匕,我忘记拔下来了!!!”
荣哥坐起身,沉声向门外道:“那男尸背上可有匕?”
门外人答道:“回陛下,匕不曾见,倒是有把钢刀插在男尸背上,正是致命的位置……”
怎么会?!!
“那男尸是不是……是不是穿着绯色的圆领袍?腰上一根金粟嵌红宝石玉梁大带?”到底是不是赵匡义?!
“那人身着绯衣,不见腰带,”门外人回道,“臣等倒是在柳池边现两具尸体,看衣着是两名家丁,其中一人手里握了条金粟玉梁腰带……”
玄青五 第21章 小屏香霭碧山重
柳池边的尸体?!……那两人是不是穿着皂青的葛布上是抹眉幞头,腰扎黑带……不对不对,我糊涂了,家丁好象都是这类打扮,嗯,两个人年纪看着都不大,一个姜黄脸,唇上微微有几根小胡子,另一个白净些,眼角有颗很明显的黑痣?”
门外人迟疑着,“黑暗中那二人的容貌瞧不太真,似是一个微,一个白面无须……”
我一把掐住荣哥的手,“那厮带的两个跟班就长那样!”又问门外的人,“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一个女子,穿了一条松花绿的裙子,素白单衫,水红半臂滚了樱桃色镶边,领口绣着蝶恋花的纹样!”
“这……女子倒是不曾见到……”
荣哥插话,“尸身也不曾见到么?”
“不曾。”
“可细细找过?”
“酒肆、柳池及附近官道臣等已仔细搜过,只是夜之间,月黑雨大,或可……”门外人出言谨慎。
“嗯,”荣哥略一沉吟,“那二人死状如何?”
“那二人身上俱有外伤,一人抓着金粟玉梁大带,另一人手里握了个织锦钱袋,看他二人形状,竟象是分赃不均火并而亡的。”
荣哥摸着下巴。蹙额想了想。道:“罢了。你下去吧。”
门外人恭谨道:“臣告退。”便没了声响。
分赃不均火并?难道是……那两个家丁处理了碧溪地尸体。回到酒肆发现主人死了。于是他们见财起意。洗劫了赵匡义身上值钱地东西。打算发个不义之财。唔。这个时机不错。即便日后被官府盘查。也可以都赖到我身上!
这两个恶仆好大胆子!
不过。如果他们跑到柳池边还可以解释为是为了离开案发现场。另找一处僻静地地方分赃。但是赵匡义背上那刀……
眼望着帐边流苏。沉思。
一只大手胡噜胡噜我的头顶,“丫头,发甚么呆?”
“我在想,赵匡义背上那刀是怎么回事……哎呀,会不会是这样,那两个家丁回到酒肆,发现赵匡义还没死透,所以又补了一刀?!”
“若是如此,怎地把刀拔下来,平白给人留个端绪可寻。”
“也许是他们一时慌张,忘了拔刀……”
“你那匕首又哪里去了?”
“也许……也许是他们看出我的匕首是宝兵器,于是就把它和其他值钱东西一起拿走了……”
荣哥嗤笑,“好个慌张!竟还识得宝兵器,竟还知道从死尸身上取下值钱物,跑到柳池边去分赃呢!”他笑,“如你这样,忘了拔刀,慌不择路跑出来,才是当真的慌张的!”
“讨厌!不许拿我说事!或许有些人就是变态,反正这时代也不能验指纹,刀就留在尸体上懒得取下来了,”这句绝对是狡辩……忽然灵机一动,“哈!我想到一个比较圆顺地理由!那刀也许不是凶手地——呃,不对,我才是凶手,我是说,那刀也许不是他们的,可能是哪儿随手拿来的,所以留在尸体上也无所谓啦!”我小心眼地抽出手,不给他握。
他低声笑,又把我的手抓回去,“明日天光放晴,必会有人报开封府,这案子,估计会断个恶仆弑主,因分赃不均互殴殒命,我暗中派人查访你地丫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意下如何?”
想想,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轻轻点头。
床边烛台上燃着一支银烛,那是我不敢在黑暗里睡觉专门让他留的,此时,火苗燃烧的噼啪轻响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地安静让我惊觉一个问题,我扭头瞪他,“你怎么在我床上??”这么重要的问题居然一直被忽略了!我跪坐在床上,他坐在我旁边,一条被子揉得,明显是刚刚盖过……看身上,我穿着睡袍,而他,穿着中衣……
他摆出无辜的表情,“有人抱住我不放手,我只得勉为其难……”
勉为其难……
“那我还要谢谢你喽?好吧,现在你不用‘勉为其难’了,请便吧!”干嘛把我说得跟女色狼似地。
他勾起嘴角,“一人睡不怕么?万一再梦到甚么……”
“啊!!!”我捂住耳朵,“不要说了!好过分!居然用这种伎俩!”
他露出奸计得逞的嘴脸,把我拉进怀里,我挣了几下,没挣开也就算了,我倚着他,闷声道,“我刚才做了噩梦,这种时候想睡踏实恐怕是很难的,其实我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到……荣哥哥,你相信有鬼吗?你说他会不会变成厉鬼来找我索命?”
荣哥哼一声,“我在,他怎敢!”
“还有我的匕首,真是太诡异了,怎么会凭空不见呢!要是万一落到什么人手里……”猛地直起身子,我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会不会被……我今天听赵匡义说,这事好象是他的主意,也许赵匡胤知道,也许本来他不知道!但忽然自家兄弟死了,是谁都要是查一查吧!再见了匕首,肯定就知道是我干地了!!”
“你的匕首有几人见过?”
“不知道,我不知道……”心里乱了,梦中那些可怕地东西一一在眼前飘过,“我记不清了!谁知道有多少人见过!别问我这个!!”拨开他伸过来的手臂。
“他知道了又如何?!”荣哥抓住我高声道:“那等畜生死便死了!就是赵匡胤知道又能如何!以他,哼,你莫不是担心我护不住你?!”
一呆,是啊,我怎么能不相信他,他是柴荣啊!
慢慢冷静下来。
他地手指抹去我腮边泪珠,怜惜一叹:“傻丫头……”
我垂头,不好意思地擦擦眼角,情绪又失控了。
他的大手似乎并不急于离开,温暖地触感细缓游移,所到之处带过点点麻痒,我面上温度呼地升起来,头垂的更深些,蓦然颊上一热!他俯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一震。
轻浅的一吻,只如蜻蜓点水,可我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吻,迅速在我们之间发、萌生……
抬眼看他,两团炽烈的火焰点亮了他的眼眸。
他挑起我地下巴,低头含住我地唇。
温柔而婉转
心怦怦狂跳,呼吸凌乱了,全身的血液轰隆隆涌上头顶,意识又开始飘离。
恍惚中被他托住后颈,轻缓平放在床上,然后,身上一重……
“啊!!!!!!你不要压着我!!!!”挣扎,尖叫!
他骤然僵住,支起身子看着我。
“对、对不起,我想我……”我紧攥着睡裙领口的荷叶边,嗫嚅开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想起了白天发生的可怕地事……对不起,荣哥哥……”
眼神闪开,不敢看他。
余光里,他僵硬盯我半晌,一翻身仰面躺倒,向着帷帐顶深深吐了口气。
我缩缩身子,极细微地向床里围屏靠过去,尽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偷眼看他,他仰面平躺着,闭着眼,不说话。
要不要换张床呢,我惴惴不安地想,他睡在外边,我若想出去势必要从他身上跳过去……还是算了,可是我躺在这,躺在他的身边,岂不是对他忍耐力的持续挑战?
……
迢遥地静夜里,三更的梆子声清脆响起,和着稀稀落落的犬吠。
他呼吸渐渐悠缓起来,似乎就打算这么睡了。
稍微松口气。
对不起,荣哥哥。
淡弱的烛光托出他山陵河岳般地侧面,他沉在幽暖的色调里,整个人现出油画般的厚重质感。
巍峨岌。
目光滑到他身上,咦,他竟然没盖被子,低头,被子全压在我身下,我慌乱中没注意到,他也不说……
我扯开被子,轻轻拉着被子角,小心翼翼靠过去。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的神情沉静端宁,他的睫毛清晰可见……稍一出神,就听灯花扑地一爆,火苗一暗,蜡烛燃尽。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地手一颤,被子胡乱落下去,堪堪盖住他。
真没用,不会就此添下怕黑的毛病吧,擦汗,才要象猫一样悄没声躺回我地角落,忽然一只手臂卷住我,轻巧往怀里一带,我惊呼,扑倒在他身上。
丝被兜起一股清风,缓缓飘落,把我们两人盖在下面。
他还是闭着眼,面无表情,几乎让我觉得这是自己造成的意外,但腰上地那只手,却带着不容我逃开的力度。
一怔,微笑。
放软身子,找到我喜欢的位置,安然入眠。
……
……
第二天醒来,照例是我独占大床,杏色丝被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绘着青绿山水的床榻围屏也没有忘记合拢上。
那样的人,怎么会细心到给我掖被角呢,笑。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我发现如果睡眠充足,并且醒了以后多躺一会就不会有起床气,好心情最少也能保持整个早上。
直到流云进来,只她一人。
……
更衣洗漱,屋里似乎空了很多。
刚才她给我梳头,镜中,目光相触,彼此眼中都有泪光点点。
这向来是手巧心细的碧溪做的事。
吃过早饭,我瞧瞧她打蔫的样子,心里难过,“咱们去园子里走走。”
忽听外面一阵脚步细碎,一个小丫鬟隔了帘子道:“启禀小姐,有客人求见。”
“什么客人这么早,名帖拿来我看看。”
“回小姐,无有名帖,也没留下名姓,二门上递了这个进来,说是那客人说的,这东西请小姐过目,您一看便知。”说着递上一个木匣子。
流云接过来给我,一只描金乌木盒子,不算很大,掂掂有点分量,摇摇声音很闷,我打开盒盖,定睛一看……
“啊!!!”木盒脱手跌落,东西从垫盒的鹅黄缎子里甩出来,滚在地上仓啷一响。
我的乌金匕首,凝着森森寒意,静静躺在脚边。
玄青五 第22章 阶庭一笑玉兰新
咦?”流云诧道:“这匕首和小姐那把倒有几分厮+腰去拾。
“别动!”我挥臂隔开她,定定心神,小心闻了闻,空气里没有异味,当然,也可能是无色无味的粉尘类毒药,不过要真是那样,我十回八回都死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不知匕首上有没有涂东西,还是当心为妙,我掏出丝帕,包在刀柄上拾起匕首,走到窗边对着光看看,依旧是黝黑的颜色,也不见泛磷光,似乎是我多心了?
回事的小丫鬟立在门边听信,这时抖机灵道:“小姐,可要抓只狗子来试?”
我还没说话流云已轻嗤道:“哎呦小萍,你可是愈发伶透了!好好的狗子哪里惹了你?若要试么,抓只耗子来才是正经!不如你这就……”
小萍忙道,“流云姐饶命!奴婢自小见着耗子就好比那耗子见了猫!”
流云哧地一笑,“贫嘴,且听小姐吩咐罢!”似是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活泼。
昨天很多细节我都没和流云讲,所以她明显没把这东西和杀人凶器联想到一起,果然想得少烦恼就会少啊,我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被她们这么一打岔,刚才紧张的气氛多少有些缓解,“看看盒子里还有什么?”
流云拾起木匣往里瞧瞧,拉出一块垫底的杏黄绫子,“没旁的物事了。”
我走过去连手帕带匕首一起丢进盒里,在交椅上坐下,沉思,他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呢?对了,我问小萍:“来人是个黑脸大汉?”
“奴婢也不曾瞧见。只听说……”她脸上红了红。“是个俊俏哥儿……”
也就是说不是赵匡胤。不知和他有没有关系。对方既然拿这个来给我。可见是知道。至少怀这是我地匕首。这人目地何在。试探?敲诈?威胁?或者……抚额。真头疼!典型地做了亏心事害怕鬼叫门!
又一想。这是我地地盘啊!居然给吓成这样。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必要自己闷头胡思乱想。问问来人不就知道了!不错。现在首先要做地是摸清对方地意图。见招拆招吧。
“门上来了几个人?”
“回小姐。只有一人。”
单刀赴会?“嗯,把他请到前面偏厅看茶,我这就过去。”
小萍应了一声,施礼出去。
我回到卧室,换了件略正式的衣服,艳海棠红地平针绣折枝牡丹衫子,领口袖口嵌了桃红掐牙,在服装上大面积用这种侵略性强的颜色并非是我惯常的风格,这回只不过是运用色彩心理学给对方点压迫感,为舒缓自己心里地不适——副作用也是有的,便只捡条素白无纹褶~|长裙配了。
流云捧了木盒,跟在我身后,保不齐一会还需要装傻呢……
穿过垂花门,来到前院,遥望见侧厅轩窗里透出一个人影,鸭卵青色的长衫,负着手,背身而立。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深吸口气,放稳步子,一步一步走过去。
那人似乎是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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