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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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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担忧了一夜,我便让你终生牵肠挂肚吧。”

心底轻叹,男人的誓言,果不其然是世间最好听的话语。

“素手十指可待,我便入了那血海宫墙,顾倾源,你便不觉得你太过自私了吗?”

他将我在朗日下指着皇宫方向的左手拂下。

“你若是觉得迟了,便怨我一世罢。”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对他那无邪灵之气的眉眼深感厌恶。

只因他不阻我入宫,只因他对我的情意从无决心!

“愿这一双尚州白玉棋可教会你深宫冷暖。”

他双手捧着棋盒。

我眼眶氤氲,这个教会我初情的男人,果然冰冷到了极点。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春秋里,我竟是在他温笑的眉目里,中了他的毒。

事已至此,他会这般直言赠我白玉棋,定是料定我敢接下。

自然不能让他失望,我树起傲骨,将这一双白玉棋盒接下。

我笑了,笑得牵强,这个陪伴了我七年的人,我该是尊他一声师长?却也无言,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倾源走了,踩着他为我铺的一道晶石。

岂言逐爱却寒心

方没了顾倾源的音讯几日而已,这日午膳在爹娘的院子里用了,连同两位许久不曾见到的姨娘,先后漱口方歇。

爹叫人上了茶水,一干人等在堂入座。

我坐在爹娘的右下首,如今再看这相府的厅堂已然又是另一番心境。

怕是爹也怅然,听他道得这么一句:“一晃若雪入主承央已有六年了,我一生就得这么三个女儿,现在就连小女儿也要入宫了。”

娘亲止不住拿了绣帕把眼睛擦得微红。

却见红姨娘接过话茬:“妾身也是看着三小姐长大的,还记得十五年前,老爷下朝归来,抱着三小姐在堂前逗笑的场景。”

“那也算是老夫这辈子最为轻松的岁月了。”

我自是记不得十五年前的事情,但是记得七年前的初秋,爹带顾倾源进府,那年大姐尚未进宫,府里尚未扩建,正值萧条。

那一袭青衫泛旧的男子不知打哪处深山来,眼眸涌着泉水,却是耀了我的眼。

“爹爹放宽心了才好,此经入宫,女儿定不会辱没景家门楣。”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那么我还去躲什么呢?

爹爹多年苦心栽培于我,我如何能像当年的二姐一样,为爱放逐,寒了他的心呢?

“爹对你,给予了厚望,入宫之后,切记行事要小心,不然,你大姐性情濡弱,又是一宫之后,怕是难做。又说你那性情乖张的二姐,怕是她行事狠辣,不好收手。”

“两位姐姐,自是疼爱我的。”爹听我这么说来,也只能顺了气,曾几何时,他也将期望放在大姐二姐身上过。

“宫里不比家里,怎比得上你娘同你两位姨娘一样无所相争,一心为爹好。”

爹素来治家严谨,若是两位姨娘有什么歪心思,怕是早被逐出相府了。

“但求宫中姊妹多是和善之辈。”

爹笑我一句:“天真!”

肃了脸色:“都先各自散了把,覆雪且随我到书房来。”

我承了爹的命令。徐步来到书房,越过那道曾经无数次隔着我同顾倾源受学的画屏。

见爹从丛书的夹缝里取出一本蓝皮小册。

我大约猜出这是一本名册。

“你把它带回房中熟记,这且是与你同届入宫候选的世家小姐,后宫权派与宠派素来对头。这利弊取舍,顾先生也都教过你。再看这其间又有多少会是到朝堂之辈的眼线尚未知晓,你若是多听爹爹的忠告,在这后宫之中也算是无虞了。”

自幼,顾倾源便教我处世之道。与他相处多年,我尚能从他身上悟出三分来。

今日从爹爹口中听到此番言谈,或多或少听懂些许眉目,只是我不愿将自己想成一枚棋子。惟愿我依旧是爹娘捧在掌上的明珠。

我捧着这本花名册,心下略微沉重,这里头又会有多少奇女子。

夜里掌灯,细看名册。

皇城的世家小姐,多的不再话下,又有各城各县多有送人入都。

名册里自是不会出现女孩子的闺名,大多写了哪门哪户会送女儿过来,祖上又授过什么官爵。

选秀的确可以改变一个女子的命运,结局不论好坏。

好的呢,帝王之姬。王府美妾次之。若说坏,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常林。

那日入宫,教我片面言语是否已经毁容自保的女子。

只因她出身小户,却生得貌美。

对于后宫那样的虎狼之地,我突然庆幸我的出生,却又害怕正因为我这样的出生,会成为众矢之的。

恐君嘲弄此风华

“小姐,早些睡了吧,这夜里看书,可得仔细着眼睛。”

我原是听到宝宸这么唠叨的,突闻外头几声鸟叫。

推开门才知天已泛晓,原来,我竟一夜未眠。天尚冷,心里却早没了温度。

信步来到石桌前,看那一方残棋,却是想到了那天顾倾源执我之手,一笔一笔去描绘这纵横交错的棋盘。

试问,我这一生还会有多少像他一样了解我的人,是他成就了现在了我,同样也葬送了我。

我坐在石凳上,将脸埋在桌面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是凉到了心里,也是疼到了心里。

我只知顾倾源的温凉淡漠的性子,却不知他能如此决绝。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宝宸抚着我的背,想要将我拉起。

我却是再也忍不住,眼角滑下泪来。

“小姐,顾先生他也是喜欢你的。”

是啊,他是喜欢我的,可是宝宸,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是不是我这颗棋子在他的雕琢下日益完美,招他欢喜了?

“小姐你要是这样,奴婢如何能放心你一个人进宫去!”

小丫头怕是想到了什么:“对,奴婢求老爷想想办法,求求老爷也将我送进宫去,只求能好好照顾小姐。”

我心里一暖,终是深吸了一口气,在这冰天雪地里,呼出一口白雾。

“傻丫头,后宫那样的囚笼,最多是将我困住,如何能伤的了我?”

我只求上苍,万万不要让我将顾倾源日夜挂念。

宝宸怕是被我吓到,说不上话来,我伸手整了整她的衣襟:“莫想多了,我该是高高兴兴地出门的,快扶我进屋休息吧。”

宝宸扶我坐在榻上,又点了凝神的熏香,是顾倾源求回来的那味熏香。

我叹息了一声,起身在书桌前坐下,从暗格里取出一方丝帕,上书一个‘凝’字,会是谁呢?

顾倾源他并非是那种已有心有所属还来招惹我的人。

思来想去,他待我终归是极好的。

后日我便入宫去了,曾记得顾倾源对我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自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如何能丢了他的门面。

我是女人,如何能不懂女人心的千姿百态,何况谁都知道,后宫那样的境地,女人心本就是千姿百态吧。

我和他终归牵牵绊绊,却没个见底的意思。

也是,我的性子早就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是的,我长情,长情他顾倾源。

又是一夜睡意全无。我另取一方素帕至于灯下,本想起针绣线的。

却瞥见桌案上那一方千年不化的磨石。

真如顾倾源所言,由他所写的字能够千年不化?

也罢,我取水磨墨,再不去怀疑他的话了,从来都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不是么?

“此情君莫笑,痴梦有绝时。”

我此时的心境,唯独这素帕上十字,言简意赅。

我恐他顾倾源嘲弄我‘年少无知’,恐他有心无心早晚将我伤个彻底。

犹记得早年,他淘来一些男女之情的杂文与我观看,那时,我多做打发闲情的物件。而今,却是切切实实明白这其中的深意了。

我唤来宝宸:“你去将那箱子的书取来,送还给顾先生。”

许是丫头知道我素来喜欢观看这些书,如今见我要送回去,着急了问我:“小姐,这是顾先生四处求得赠予你的,如何有退还之礼。”

我痴笑回她:“不久人都不在了,堆在这屋里蛀虫么?”

无穷官柳画南柯

“小姐,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一箱子的书送还给顾先生了。”

闻言,我望了眼这屋子,却见这满屋子多处的饰物都是顾倾源所淘得,供我把玩。

若说以前纯粹是因为好玩,那么现如今竟有一股睹物思人的感叹了。

“顾先生是如何个说法?”

“顾先生先是开了箱子,捡了最上头的书看,却是再无话了。”

他能有什么话,最上头的那本杂文却是年幼时翻看的,只是它关于这世间男女的情爱,郎情妾意,温声漫漫,也因此被世人所道不堪入目的俗物。

我也不知为何,那时便能通读这其中的‘惊世骇俗’之语。

那时尤为羞涩,一经看完便早早封了箱底。

只是昨日,我把它从箱底整出,放在最上头,为的不过是让顾倾源知道我不是不懂男女之情,只是太晚明白罢了。

我习惯了他的好,只是太晚发现罢了。

“今日帝都又是如何了?”

每当我这么问,宝宸自是知道我想听什么。

“今日帝都可是闹开了锅,听闻宫里边端嘉皇太后向皇上谏言说是罗云王已到了选妃的年纪,望皇上配个好婚。”

“他必定是从了她的意了。”

“小姐说的没错,话说我们皇上真把端嘉皇太后当生母看待着。这不,选秀在即,倒是让这替罗云王选妃抢了名头。”

罗云王虽不务正业,但在朝中实有太后一党庇佑,再也家财万贯,怕是莨城不少名门已然开始较起了高下。

“可巧的是前些时日莫二小姐落水重病,怕是会误了入宫的时日,拂煕宫里的贤妃娘娘将莫二小姐的名讳上报给了皇上。”

我轻笑:“你不知其缘故,那贤妃自是她莫涤蕴的长姐莫涤尘了。”

宝宸轻呼:“那可不是我们景家的死对头!”

是啊,景家的人,哪个不知景家同莫家仇深如海。

“皇上开了金口,待到将军府的莫二小姐痊愈既可同罗云王谈婚。”

端嘉太后没有意见也是正常,要知道那重病的莫二小姐系属将军府的嫡出小姐,然则太后的野心昭然若揭,如何没有拉拢之意。

“恐怕莫涤蕴这婚嫁言之尚早啊。”

我想起了那日在酒楼里笑里藏刀的毓清帝,听爹说,毓清帝虽然六岁即位,恐那时年幼,皇权旁落,如今根基尚未稳固。太后一党实难连根拔起,他是万万不能再大太后党的人马了。

心下衡量一二,但愿莫涤蕴不要成为嫁不出的老姑娘才好。

“奴婢就看那莫二小姐的人品是极差的,她那丫头莫香哪有一点规矩的。”

只听的宝宸嘴上抱怨,她岂知我心中所想的莫涤蕴并非池中物。

或许飞扬跋扈是她的面具,还是说,落水重病本就是一场逃离深宫的戏码?

又听宝宸咕哝了一句:“要说这莫二小姐病的可真是时候。”

心下叹息,如若可以,我也想像她莫二一样,远离泥潭。

“我见今日日头尚好,你将耳房的书多半抱出去晒晒。”

耳房里的书,多半是二姐闺房里取得的,其间不乏有男儿看的兵书,倒是让我得空搬回自己屋里探看。

由于看得多了,与顾倾源试兵之时,却越发觉得自己是纸上谈兵了。

爹爹曾经在课堂上看过我与顾倾源针锋相对的时候,他道,女儿家的如何去学这些个东西,顾倾源倒是说接触兵法可以使我多周全些世故人情。

我早见他谋略颇深,但多半被他那副书生气遮了去。

他这样的人,只是,我不能成为他的牵绊,他这样的人,待我入宫后也该入朝为官,纵使不为我们景家,也该为他自个图谋前程吧。

重门深居话依别

毓清十九年春,皇城尚在飘雪。八万里雪山绵延,我在想,我会是怎样的命运?

顾倾源说,天上的星河会斗转,我就是这其中一眼。

他曾问我信不信命,现在我只能说,信或者不信。

我望眼相府门前的宫车,素锦华盖,这就是皇家,骨子里透出的细致。

宝宸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她眼尖着见着侍黛,匆忙上前:“侍黛姐姐,宝宸求你千万得照顾着我家小姐。”

侍黛宽慰她:“傻丫头,你说什劳子浑话呢,有皇贵妃娘娘在,不会有人欺负三小姐。”

像是得到了定神符,宝宸碎念着:“对,有皇贵妃娘娘在,我怎么给忘了。”

我近身上前:“侍黛姑姑,你如何来得?”按说这接秀女的活让她一个皇贵妃的近身侍女确实是大材小用了。

“娘娘嘱咐奴婢前来为三小姐多加打点。”

“有劳二姐费心了。”

心想着爹爹此刻进宫也赶不到爹爹早朝回府,只怕今后也难碰上一面了。

这时娘亲将一个包裹放置我手里:“这些你拿着。”

侍黛接过话茬:“夫人大可不必,三小姐此番进宫,所需的物件,皇贵妃娘娘都有打点,三小姐只管带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

娘亲看了眼宝宸手里的木箱道:“你都带了些什么,告诉为娘,也好让为娘安生。”

“多是女儿家的物件,此外还有一副棋。”

是顾倾源给我的那副尚州白玉棋。

“这如何能使得,宫里不比外头,手头怎可没有银两打点,这些个琐碎的事情如何能叫你二姐为你操心。”

娘亲执意要将她为我整理的小包袱塞给我。

无奈我当着众人的面,将宝宸手里黑漆雕花木箱打开。

里头除了顾倾源的那副尚州白玉棋,还有平日里我放置在闺阁中的一个化妆匣,此外别无它物。

我将娘亲给的小包袱放在里头,然后合上盖子。

娘亲抚着我的肩头,宽慰道:“你的身子才大好,进宫后可得小心照看自己。”

“娘亲,女儿知道了。”

我见娘亲没有回府的意思,便对身侧的两位姨娘道:“二位姨娘,外头天冷,将我娘扶回屋吧。”

三姨娘看懂了我的意思,转头扶着娘的手道:“是啊大夫人咱们回屋吧,别辜负三小姐的一番孝心。”

相府外清冷了下来,劝回了娘亲,我对侍黛道:“姑姑,你先上马车坐着,我再好好看看相府便上来。”

宝宸将木箱交给侍黛,走至我身边,直到侍黛上了马车,她才轻声开口:“小姐,你是不是在等顾先生。”

她的语气是笃定的,也罢,就连我的心也是笃定的,我盼望等到他来,总有些什么要对他说来着。

相府的大门里走出一个人,宝宸对我说道:“小姐,有什么话现在不说,以后便没机会了。我先回府照顾夫人了,有朝一日,你可要派人来府里接我,奴婢舍不得您。”

宝宸为了我能和顾倾源单独说上几句话,她和我的离别显得格外苍白。

此经一别哭成茧

宝宸辗转进了院子,我理了理心绪道一声:“你来了。”

距离上次他来我园中已是八日有余了,这八日,心底却期盼他能来看我,终不料等到了今天。

“你在等我。”

我看着他的面色平静无波,心下顿觉酸楚:“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没等他说什么,话锋一转:“先生曾经说过,后宫粉黛多如牛毛,然帝不离后乎,唯有承央者,才算蒙受君恩。那时学生不懂,现在学生懂了。”

我懂了,他让我驻进皇帝的心里,要成为皇帝心间上的人。

我从绣间取出一方草青色的素帕,笑着塞进他手里:“倾源,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望着他的眼,心里默念,得到你的垂青是我的幸事,失去你的眷顾是我的宿命。

这与他的意愿无关,纵然他会把这句话理解成我对君恩的追求。

不知为何,顾倾源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我会听从他的话,就像一日一日,一年一年,一步一步接受他传授给我的课业一样。

在他的意愿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崇拜者他的学识,依仗着他的主张的女学生。

我不敢去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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