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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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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使劲翻了翻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顾倾源坐在床畔,看着昏迷不醒的景覆雪,一阵揪心,他从袖里拿出一方小木盒,交于宝宸:“快去把这香换上。”

“先生这是何香?”

顾倾源沉声:“覆雪的体质,我比你清楚多了,该熏什么香还需你教唆!”

他怕是气急了,宝宸只觉受了委屈,却又知道顾倾源也是为了她家小姐好,于是端着香炉换香去了。

顾倾源掀了锦被的一角,伸手抓住覆雪藕白的胳膊,不多时便浸出汗来。

“如何能盖这么多床被子!”径直将掀了两层棉被,只留一床锦绣蚕丝被。

只听得床上的人儿舒心的轻哼。

宝宸端了香炉放置窗前焦虑道:“小姐高烧三日,如何能掀了被子去!”

“你去把窗户开了,把炭炉也端到外边去!”

宝宸刚想吱声。

顾倾源又道了一声‘快去’。

不多时,我闻着梨木香,渐渐睁开眼睛。

伸手轻碰顾倾源的脸颊,不唤他名字,只问:“这是什么?”

顾倾源松了一口气,握着我的手,轻哄:“几日不成梳洗,长了胡渣子,怕扎了你的手。”

我眼角落下泪来。

“你去哪了?”记忆里,起先病还没这么重的的几日,他还在府里的。

他的声音温润的相似泉水:“给你寻药去了,这相府诸多瘴气,如何治的好你。”

“是不是你回来了,我的病就能好了?”

他扶我做起,又拿枕子垫了我的背。干净利落地道了一字:“是。”

我心下叹息,顾倾源啊顾倾源,你叫我如何不去考量你的心意。

他喂我喝了一口水。

我望着他悉心的眉眼,脱口一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从怀里拿出一条娟帕,为我拭了嘴角的水渍:“你现在还小,如何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怔怔的望着他。

顾倾源啊顾倾源,无论我能不能明白你的心意,你已早早将我这一份心否决了不是吗?

须知又过了几日;在顾倾源的照料下,我的身子渐好。

这一日,宝宸扶我去院子里晒太阳。

我嘱咐她拿本书来,哪知小丫头不依道:“这如何能使得,小姐的身子刚有点起色,看书劳神,不行不行。”

我实在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且道:“这又是哪时候定的规矩,连书都不给我看了?”

小丫头撅着嘴嗔怨:“还不是顾先生,他早早的就交代过奴婢,一定把小姐盯紧点的。”

“你倒是怕他,就不怕我?”

宝宸一面扶着我坐到秋千上,一面同我嘀咕:“小姐你不知道,顾先生那日快马加鞭的赶回相府,冻的跟个冰雕似的,他看你病成那样,全把这气往我身上撒了,奴婢从没见过那么凶的顾先生。”

我心里一暖,打趣她:“听你这话,倒不像是抱怨他责骂了你。”

小丫头憨笑:“这哪能啊,顾先生可是小姐的救命恩人!”

那日从明阳山回来,我便咳嗽了一夜,吃了几日药,终不见好,反倒加重了病情。

不成想顾倾源外出三日替我求药去了。只是他冻得那般,都没得风寒,这倒显得前段时间他的那场风寒得的蹊跷了。

端镜坐同君相约

宝宸见我脚脚点地,轻晃秋千,一个人倒也清净,便退下去小厨房熬药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扬着笑脸回头:“倾源,我就知道是你!”

他手里捧着一个布包,光影里,他那般素淡。

霎时他肃了脸色:“一个女儿家怎生叫起我的名字来了!”

我心凉了半截顾倾源说的没错,一者他是我的师长,再者他同我男女有别,我是万般没有理由去唤他的名字的。

“这有什么的,那日我虽昏的沉,却也是听到你唤了我的闺名的。”

犹记得他对宝宸说,‘覆雪的体质,我比你清楚多了。’

我嘴皮子虽硬,双颊却是红透了。

他走过来,弯身将手里的蓝布包放在我怀里道:“明日便是迎春灯会,届时必定热闹非凡,你同我一道游街赏灯去吧。”

我心微苦,他一定是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的吧!

我于膝盖上打开蓝布包,上有一顶宝蓝色云纹镶边小帽,下面则是一套黑底勾丝男装,缎料自是极好的。

我低头不看他,只道:“明日黄昏角门处,我等你便是。”

一语言毕,再没了他的身影。

回到里屋,对镜端坐。

宸丫头端了药,踱步而来。

“小姐你看你,面色苍白的狠,快把这盅药喝了吧,”

我伸手接过,此药虽苦,想也是顾倾源寻来的的,一口闷了吧。

“怎么会有蜜糖的味道?”此前的药可都苦的厉害。

“是顾先生嘱咐的,她说小姐体凉,加点蜜糖冲一冲,会见好的。”

抿完一盅,我从袖间取出一方锦帕,仔细端看,这是当日我喝完水,顾倾源从怀里拿出给我擦拭水渍用的,他没有收回,却留在了我手里。

这一方湖水蓝的绣帕取江南丝织,柔软异常。其间空无花样,只留右下角有一小楷为书的‘凝’字。

顾清源身上怎会有此女儿家的物件?

我正一通胡思乱想,理不清头绪。

那厢宝宸站在木桌前指着那蓝布包里的男装问我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幽幽道来:“明日便是我入宫前最后一个迎春灯会,我答应了顾先生,那是同他一起游街赏灯时穿的。”

宝宸惊了面色,急道:“那可不行,小姐你身子虚,那街上人挤人的,可不把你们挤散了!”

我低头摩挲着手里的绣帕,柔声道:“顾倾源会照顾我的。”

小丫头蹿到我身前蹲下,仰头看着我,眉目清灵:“小姐,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顾先生了吧!”

我面露疑惑,问她:“喜欢?什么是喜欢?”

宝宸抱怨:“我就知道顾先生不会平白对小姐那么好,上次小姐昏迷不醒,他还轻薄了小姐呢,小姐你可不要跟他去了!”

我只问:“轻薄?”

“他!他抓了小姐的胳膊,还掀了小姐的被子。”

我笑了,原来是这丫头误会了:“你怎么还不懂呢,他那是救我,如果再不掀被子,那我可得被你的三层被子闷死了。”

小丫头面带愧色,却依然犟着嘴:“反正就是不行,顾先生毕竟是个男人!”

我嗔笑:“男人怎么了?他的人品是万里挑一的。反正明晚,你就得帮我留在园子里,堵着我爹娘。”

宝宸急得跺脚:“小姐,你怎么就铁了心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如何和老爷夫人交代!”

“可别乌鸦嘴了,本小姐已然会完完整整的回来的。”

执手莨城花月夜

已是月上柳梢,我辗转出了园子,取小道,一路快步出了角门。

矮树下站了顾倾源,一个不同往日的顾倾源,锦绣华服,俊眉刀锋,他向我看来,一笑间,月华泻地。

我们无声并肩走在城南官道上,再过几间琼楼,便是到了闹市了。

毓清的皇城大莨是四国昭著的繁盛地,一年四季,南来北往的货商从未断流。

时下正直毓清皇朝的开春季,这各色各样的花灯,望眼铺街。

目不暇接时,他已执了我的手,翻涌在人浪里。

“顾倾源!”

人潮中,他旋身看我:“怎么了?”

我垂眸去看他付在我右手上素白的手掌,面露尴尬:“这里那么多人,你怎么可以?”

他温笑:“你莫非忘了,你现在是个小少爷!”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如今袭一身男装,正是一个妙龄儿郎。

“嗯!”我抬头只回答这么一个字,有什么东西像是要从我的嗓子眼里跳出来。

是夜,楼台琴鼓高奏,我就在这摩肩接踵的人海里握紧了他温凉有劲的手,他却不知,我那坚定的一声应允里交托的还有我完整的一颗心。

像这般牵着他的手的境况,并不是我离他最贴近的时候,却也是我的心最主动贴近他的时候。

我看他鬓发高耸的背影,无意间发现他的耳廓后有一颗朱砂,在灯影里通亮好看。

人群将我们推向一个表演杂耍的摊位前,顾倾源将我拥紧。

“要是挤散了,你会有危险,我要护你周全。”

我把这当成一句郑重的誓言,存放在心底。

突然有人奔走过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将军府的湖船走火了,莫二小姐还在里头!”

我心下一惊,选秀将至,莫涤蕴却出事了。心下想着,身后却有人推了我,我一个踉跄,人群开始涌动,人头攒动中,待到我站稳,却不见了顾倾源的影子。

恐慌瞬间淹没了我,仅存的一点理智让我退居人后。我站在沿街的酒楼门前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顾倾源。

可笑天意将我们冲散。

顾倾源一路行色匆匆的赶到岸边,忽闻有人高喊:“不好!有人跳江了!”

江面上火光冲天,顾倾源放眼那江水里扑腾的人影,他的双眼像是盯住了猎物般,再也移不开。

又有一女声于岸边哭喊:“那是我们家小姐,众侠士快救救我们家小姐啊!”

他轻笑一声,脱下外袍,纵身跳入江水里。

众人见有人下河救人,只管一拥而上,把江岸围了个严实。

不多时,顾倾源已然拖住了在中扑腾的莫涤蕴。

那女子珠钗环佩,好生一副娇弱的模样。

她吞咽一口江水,哽咽道:“救我!”

背对着人海,顾倾源冷眼笑了,笑的比这无孔不入的江水还要冰冷刺骨。他附她耳旁道:“救你?只怕我无心救你,你却是有意纵火跳江吧!”

果不其然,那女子瞬间换了原来快要溺死的狼狈模样。在他眼底,露出一抹狡黠:“哎呀,被你发现了,只不过,你若无心救我,便不会下来陪我游江了,反正本小姐又淹不死。”

闻言,顾倾源冷笑一声,在水下搂了她的腰身,不管她一通胡言,只管向着岸边游去。

人算是救上来,小丫头扶着众人眼中‘孱弱’的莫二小姐上了马车。

一干人等只见没了下文,多言无趣,各自散开了。

马车内,莫涤蕴换下一身在江水了浸泡了多时的裙袄,对着贴身丫头道:“明日只管对放风我落水重病的消息,还有去查查今日救我之人是哪家的公子。”

言罢,她安然窝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嘴角轻勾,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机关算尽中。

笑面帝君千丝眼

许是顾倾源不在,我搓着手,在酒楼门前踱步,只觉得天愈发的寒了。

身上又空无钱财,换做是以往,我只管独自回去了先,可是如今,我怕我们走散了,再没了重逢的机会。

心想着,若是宝宸在我身侧,她又该笑话我胡思乱想。

“这位小姐,我家公子请你上座。”

说这话的人,穿着皆非凡品,我抬眸看向他示意的地方,这下,心下全然乱了章法。

临窗而坐的不是他人,正是当今能够宰世人性命的毓清帝穆重擎。

他手里捏着一枚小瓷杯,却朝我露出深深笑意,仿佛,我不过就是他那手中的玩物,想必,他定是认出我了。

辗转进了包间,方才那小侍又给我看了座。

“果真是故人也,景三小姐可是在等什么人?”

我再无能装作不认识他的道理,真要起身下跪行礼,他却踩住我的凳脚,示意我不要起身,好不霸道!

“臣女今日同贴身丫头游街赏灯,却是被这人群冲散了。”

我不能断定他是否相信我说的话,何况,他若一直在这酒楼中,难料他看到了多少。

只见他面无旁色:“原来如此。”

果不其然,可叹帝王心,海底针亦也。

我心下还想着顾倾源的去向,如今又有这么一尊大佛抓着我不放,心急如焚,只觉得如坐针毡般难受。

“时候也不早了,见你也无心观灯,念你一个女儿家处境堪忧,不如由朕送你回府可好?”

他虽是试探的语气,但哪里是容得我拒绝的。

故作心安,下跪言谢。

哪知他笑我一声‘矫揉造作’

我只得跟在他身后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入了南城官街,便也远了人海,一路无话,也不知能把眼睛往哪里放,生怕得罪了皇帝。

他倒是轻车熟驾,自动绕过相府正门,只管把我丢在角门处。

圆月高挂,他眉目清寒,许是我看花了眼,总觉得他的神色颇为紊乱。

“景三小姐,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他带着深深的蛊惑,还是他想掩饰什么?

微暗的月色下,他的背影重叠,有一丝错觉,我竟从他身上看到了顾倾源的影子。

这果然就是‘日有所思’么?

微微叹息一声,推了角门。

是夜,等不到顾倾源的消息,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全无睡意。

辗转到了天暮时分,宝宸点了烛火,将我摇醒,道:“小姐,方才女婢推门打水,只看到顾先生撑一把伞杵在门口,伞面上都堆了雪了,伞棒上也结了冰了。”

一听是他回来了,宽了心,却是气道:“你倒是眼尖的,天都没亮呢,随他去吧。”

宝宸全然不知我生哪门子的气,只管领了我的命,吹熄了蜡烛。

屋外,那男子的神色犹如这夜幕里的苍狼,握着伞的左手松开的略显僵硬。

顾倾源将手放置眼前,微微运气,手上的冰霜化成雪水,滴落到地上。

覆雪,是不是昨夜松开了你的手,顺带也松开了你的心?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是那少女成长历程里的音容笑貌,于是一心的寒冰得意瞬间瓦解

温眉笑目恐君殇

听窗外一夜风雨,宝宸早已去了小厨为我熬药。

我盯着黑漆木门,上设空档雕花,纹路蜿蜒曲折,却是像极了我的心境。我终是参不透顾倾源的,为何他有意多番殷勤待我,却又是想把我推进那深宫里去?

于我情难自控,与他,恐怕是言之尚早吧。

思来想去,我起身径自捡了梳妆台壁上钩挂着的斗篷随意披上,推门而出。

门外再是没了那人身影,却见园中,圆石桌上,放置了一对棋盒,正是那日明阳山上对弈时所用的尚州白玉棋。

此棋是顾倾源的物件,不知他何时放在这的。

我踩在湿冷的青石道上,方知我忘了穿鞋。

昨年夏夜,我于顾倾源提着灯盏坐在石凳上下棋消遣,这张圆行石桌不知蹉跎了多少岁月,上面刻一方棋盘,棋盘上的纹路早被风雨侵蚀,多处残缺。

犹记得那时我一声抱怨:“用之伤眼,弃之可惜。”

正思及此处,我抬眸望向院门,正如我心下感知的那样,顾倾源持以一贯的温笑走在那一路流光溢彩的晶石小道上。

不知所措时,他弯身抱我进了屋子。

那满身温凉的男子,屈膝在太妃椅前,握住我素白的脚腕。

我只是惶恐的抗拒,却被他用那藏蓝的衣袖包裹。

只觉立马有暖意徐徐。

我错愕地问他:“内力?”

“是。”

八岁那年我见他,携一身书卷气息,着一身寒苦破落,此后年月里,他只文墨,何时见他武斗过。

心内一阵寒凉,自问眼前这个人,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随他给我穿了鞋袜,朦胧间,他扶了我的腰身到了园中石桌前坐下。

吩咐宝宸去里屋取了描笔和砚台。砚台上置浅底清水。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磨石。

“此墨一经使用,千古不化。”

又是片刻,他径自扶我站起,立于身后,将一杆描笔放在我手里。

再是握我右手,画起那棋盘的纹路来。

朝阳恍若西射,约莫三刻钟后。

纹路黑湛的棋盘尽入我眼。

听他在我耳畔蛊惑;“我要你永远都忘不了。”

只是倾源,你是要让我忘不了昨夜你握紧了我的手,还是让我忘不了人潮拥挤下,你要护我周全的誓言?

“你让我担忧了一夜,我便让你终生牵肠挂肚吧。”

心底轻叹,男人的誓言,果不其然是世间最好听的话语。

“素手十指可待,我便入了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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