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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月下-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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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可以欺负我的妹妹了吧。”
他答应了司乾。司乾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千先生的真实身份永远不能外泄,因为祖训有云:落天阁的掌门之位不能传给外人。
晨轩问:“司先生,你为何不再坐这个位子?”
司乾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晨轩当时觉得很是深奥的话:“一个人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很多事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守住该守住的,才不负故人的交托,亦不负自己的责任。”
晨轩又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名正言顺地传给晓晓呢?”
“她是个姑娘家,我不想让她背负这么重的家业。你坐了掌门之位,自然也要照顾着她点儿。”
晨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时司乾是抱着撮合传人和女儿的想法,这样落天阁也不算全然落在外人手中。没想到造化弄人,他这个传人,没对司晓动心,但最后还是爱上了自己另一个女儿。
※※^
晨轩起初戴上千先生的面具时,常常不习惯,到底是十五岁的少年,宝贝的妹妹在眼皮底下受着病痛的折磨,他如何还能冷眼旁观?是以时常不分日夜地守着她的病床,悉心照料。阁里的侍女们照顾人不如楚府中的那些细致,因而一个动作不利落,就会被晨轩严厉责骂。
渐渐地,九妹康复了,晨轩也总算是记起了对司乾的承诺,于是慢慢地开始疏远她,以免她认出自己。再加上父亲在朝中为自己谋了一官半职的差事,他时不时得长住在京城,因而待在落天阁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怪念着远在雍州的妹妹,不知她怎样了。而她的情况却不能与任何身边的人分享,让他十分苦恼寂寞,只能将心思继续用在思念她上。
也正是因为遥远的距离,每一次他回到落天阁重又到九妹时,她都会让他万分惊艳。女大十八变,九妹从十二岁到十七岁,五官逐渐长开,身形也变得凹凸有致,整个儿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婉动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常常在心中这样赞叹。
九妹十七岁的生辰,他自然没有错过。然而宴会开始时,她却久久没有出现,他有些耐不住了 ,倒头问夜芾:“她人呢?”
夜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别急啊,司晓正打扮她呢。”
一向沉稳镇定的他没头没脑地抵赖了一句:“谁急了。”
没过多久,突然听得一阵叮咚的士玉佩声,他屏住呼吸。
闯入视线的是一双女子,粉衣的司晓扶着红裙的妹妹,两人皆压着步子,优雅地跨过门槛,走进殿堂。一步、一步,红得似火的曳地长裙,裙摆上金线剌绣的凤凰图样夺目扎眼,妹妹略有些羞怯地莞尔,走到自己面前。她的头发束了一个他叫不出名字来的髻,横插的几支金凤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起来,附和着腰间环佩的叮咚声,在他心里,忽然变得清晰剧烈。
她盈盈屈膝,含羞道:“师傅,大师兄。”
晨轩竟看痴了。他看到的仿佛不是妹妹,而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女人。
她抬头,五分羞赧五分疑惑地唤道:“师父?”
他略有些尴尬地回神,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喉咙,看向一边的司晓,假意责怪:“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九妹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怯怯道:“师父觉得……不好看吗?”接着又转头对司晓埋怨道:“ 我告诉你师父不会喜欢的了!”颇为丧气的样子。而一边的司晓则十分不服。
晨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转圜道:“罢了,下次打扮得清淡一些。”
九妹讷讷地应了一声,走上来在他身边坐下。他一个没忍住,感慨了一声:“红颜祸水啊。”
一语成谶。她当真成了他的红颜,也许,亦是他的祸水。
※※^
起兵篡位的事紧锣密鼓地计划着,云扬暂且蛰伏在南方养兵,长虞安插入兵部。在京城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晨轩脱不开身,却又十分不舍妹妹,便干脆下了一道师命,让她离开落天阁,回到楚府。
他几乎是将她绑在身边,日日不离。渐渐地,让他迷恋的不仅是她的美貌,更是她的一切——她的思想,她的心性,她的傲气,她的纯粹,还有她对自己的依赖。
最后他们互诉了情衷,她软软的身子埋在他怀中的时候,他幸福得晕头转向。
然而篡位的计划中,却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他打算让丫头去完成的,她最适合,且他能够保证她不受伤害。可他们那时如胶似漆,他不敢直截了当地对她说,他怕她怀疑他对她的感情是带着目的的。
三思之后,他决定让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出马,来做这个恶人。
那个时候他便明白,他是千先生的这件事,永远不能让丫头知道。他以为可以瞒得住,云扬、长虞、夜芾、晓晓都知道这个秘密,但他们是死都不会泄露的。
后来的一切很顺利,郑熙被丫头迷得失了心窍,楚成毅和楚玉捷都被除去,大哥和自己手握兵权,自己还坐上了家主之位,而最重要的是,丫头在长虞、风色、司晓、夏荷、宁川的保护下,安然无恙。
出征之前,他曾为她做了一幅丹青,当时时间紧迫,没有来得及完成。后来在军营里,他得空把画做完了,裱在画轴中,思念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算是出征在外难得的安慰。
浅儿说:“待君归来时,共饮长生酒。”
他只想在归乡后,带她游遍万水千山。他知道她不喜欢战乱,亦不喜欢皇宫,只是为了他,她才尽心为之。他想那他便舍了吧,成全大哥,也成全浅儿和自己。
只是他怎会想到,大哥早就对自己的女人虎视眈眈,祸起萧墙,暗箭难防。他怎会想到,当他凯旋而归,得到的却是冰冷的拒之门外。
潜入皇宫,浅儿面色苍白,倒在床上哭泣。他始知调虎离山的夜芾丧命了。他欲带她走,却鬼使神差信了她的话,以为大哥当真不会对她做什么。
再后来,便是不堪挥手的一段。
浅儿逃出了皇宫。
浅儿与司晓、风色汇合。
得知浅儿失忆了。
与浅儿重逢。
浅儿爱上了慕容云扬。云扬亦对她有意。
那一年,她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心上人是否有了意中人。
那一年,他将自己最爱的女人,亲手送到了别人的手中。
番外 楚晨轩篇 往事如烟,佳人似霞(下)【全文完】
他对她说过,培养暗人的目的是“让你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总有那么多人无条件地在背后支撑着你,这样,再难的路,也会觉得好走很多。”
所以,他从没有告诉过她,风系其实只剩下了三个人。
当他得知她失忆,且对兄妹的情爱无法接受之后,他化身风声,去往她身边。
他努力压抑着,努力承受着。在苍梧王宫,她的笑颜,日日为他人绽放。
明明痛得不能更痛,他却还是不舍得离去。每一夜,沧浩宫室的窗纸上,烛光映出那一双拥在一起的人影,他痴痴地望着,有时望到双目灼痛,有时无可奈何地无声大笑,他想,这是上苍对他的惩罚,惩罚他百密一疏,将心爱的人独自留在万阙宫虎口之中。
浅儿刚怀孕的时候,云柘为了控制自己的欲望以免伤到孩子,与她分房而宿。晨轩就隔三差五地在天熹殿外守夜,到了佛晓时分,在园中折一枝尚沾着露水的花放窗沿外。
浅儿很惊喜,也很喜欢,但她以为这是云扬浪漫的小心思。有一天她双颊飞红,兴高釆烈地对云扬说:“唔,云扬,虽然我很喜欢那些花枝,可是你不用每天都早起摘来,很辛苦的。”
云扬楞了楞,掩饰起一闪而过的蹙眉,微笑道:“不辛苦。”
那一日的夜里,浅儿入睡后,云扬来到天熹殿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楚晨轩。晨轩亦没有躲藏,大大方方地相见。
云柘叹气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你。”见晨轩不答,他接着道:“你这算什么?当初‘大方 ’地把她送到我身边,现在倒来自找罪受?”
“我不会打扰你们。”
“是啊,你不会打扰。”云柘敛容道,“但我依旧不希望你在这里,这是我和婉婉还有我们的孩子的家。”
晨杆十分不喜云扬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下达的逐客令,扬眉反唇相讥道:“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能奈我何?”
“楚晨轩!婉婉她现在跟着我,是我的妻子,她爱的是我!”云扬激动起来,“既然你已经放弃,就不要再纠缠不休。我不想与你为敌。”
晨选执拗道:“做不到。”
“你……!”云扬气急,“当初我说你放不下,你却说为了她的幸福你愿意牺牲,怎么,现在又想反悔不成?我告诉你,你夺不走她。”
晨轩看着云扬如此坚定丫头对他的心意,心中从来没有这样挫败过,却又无计可施无话可说——是啊,浅儿现在爱的确是他慕容云扬!他拂袖而去,足足两个月没有再踏足苍梧。
就在几日后,雁桐粮仓被烧,追兵抓回两个纵火的人,身上穿的是交州军的军服。长虞一听就说: “不可能啊!云扬不可能这么做!”
晨轩记起云扬对他说过“不要逼我与你为敌”,但想了想,也不认为云扬是幕后主使,因为云扬若是要除去自己这个情敌,不用大动干戈,只需杷自己与浅儿的旧情告诉她就可以了,她必定从此疏远自己,他便再无先明正大接近她的资格。
然而没想到,两天后,理王竟承认雁桐一事是他下令所为。长虞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晨轩,“云扬根本就不是做出这种事的人。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我错过了什么?”
问出口后,长虞就觉得自己傻,何必再问呢,除了洛婉,还会因为什么?
“没什么。”果然晨轩冷冷地不愿回答,“既然抓到的是他的人,且他也承认了。那么,”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开战。”
“开战?!你开玩笑吧!”长虞瞬间收起了所有不正经的表情,质问道:“当年我们长安结义,约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夜芾死了,晓晓也没了,你还要与云扬开战?你明明知道雁桐的事 不是他做的,多半是楚晨轼在其中挑拨离间,你知道的,对不对?你非要让楚晨轼得逞,还不如直接把天下让给他得了,以免生灵涂炭!”
晨轩置若罔闻,摊开地图,径自排兵布阵起来。
长虞恨声道:“你真的要开战?我、我决不助你!”
晨轩也恼火了,不冷不热地吐出两个字:“自便!”
“你……!”威胁不成,长虞转而又道:“你这么做,洛婉会恨你的!”
“等我攻下苍梧,让云扬离开,她没有人照拂,就只能跟着我。”
“禁锢她在身边?那你与当年的楚晨轼有什么分别?”
晨轩却只固执道:“她爱过我,我不信她全忘了!她一定会再爱上我。再者,司先生或许会有办法让她恢复记忆。”
“你这是孤注一掷!”长虞一点儿也说不动他,不由气得咬牙切齿,“你既然如此不能释怀, 当初又何必放她走!现在你杷云扬当成什么?把这场战争当成什么?做出那么多前后矛盾的决定,白白牺牲多少人的性命!简直是疯了!你一碰上她的事就方寸大乱,你……”
晨軒听够了,打断他:“你只消说,帮不帮我?”
“我有别的选择吗?!”长虞终于泄气了,十年前他就跟着晨轩混江湖,与他的手足之情更甚于与云扬,叫他怎么抛得下。“你就知道让我为虎作伥!”骂了一句解气,最后扬长而去。
※※^
乍听闻浅儿给她和云扬的孩子取名为“攸”的时候,晨轩心中一阵狂喜。他就知道!就算浅儿忘了过去,但他们的爱一定会留下些什么东西。浅儿是下意识里取了这个名字,她还爱着他,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然而慕容攸的满月宴,却让他从云巅落入十八层炼狱。
他亲耳听到她对她的丈夫说:“就算我曾经有心上人,年少时的感情怎可当真?我在意那个人会有我爱你那么多吗?”
……年少时的感情怎可当真?……
他的心被砸得粉碎。他们经历过的所有,难道都只归结于“怎可当真” 这四个字?他在心里狠狠地嘲讽自己,她与云扬是多么琴瑟和鸣,什么闺房之乐,什么举案齐眉,统统都是用来形容他们的辞藻!而楚晨轩,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内心深处他从来没有接受她离开自己的事实,好像云扬只是她暂时落脚的地方,她早晚会回到自己身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其实自己早就已经失去她了,只是他还不死心地等着,以为会峰回路转。
他终于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浅儿,不属于他了。
想也不敢想的事实,在眼前赤裸裸地摆着。
绝望的痛楚。
仿佛一切都被否定了,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他一辈子,他都没有那么懦弱过,躲在幽暗无人的宫殿中借酒浇愁,整个心智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这一刻他不是骁勇善战的玄王,不是名滿天下的千先生,亦不是武功盖世的风声,只是一个平凡的、为情所伤的普通男子。
直到浅儿跪在他身边,满眼的心疼,因他流泪而流泪,他才渐渐恢复了神识。她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眼角,那一刻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个深爱自己的浅儿回来了。
自此,他坚定了一个信念,一定要让浅儿恢复记忆,因为,他再也忍受不了她不爱自己的日子。
然而呢?
几个月后,司先生写信来,说浅儿接受了最后一次针法,待她醒来,不出意外的话,就会恢复全部的记忆。
晨轩欣喜欢若狂地换上风声的行装,想要先去看一看她。可当他抵达苍梧王宫,瓢泼的大雨下, 他看到她步履蹒跚地走着,满眼满脸皆是绝望。他心口一紧,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想过的可能冒出来——若她依然选择云扬呢?若她依然选择留在云扬身边呢?他凭什么那么自信,在她心里,自己会比云扬重要?
暴雨中,她抓着他的衣襟,失声痛哭道:“我回不到他身边了,回不去了啊——!”
他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痛楚与深深的绝望,脱口而出:“为何?!”
伤心过后是绝望,绝望过后是拒绝,拒绝过后是愤怒。晨轩忍不了了,她疯了,他也疯了!时隔多日,他再次戴上那个无情的面具,哪怕借用他人的身份,哪怕是威逼利诱,为了再度得到她拥有她,他在所不惜!
第一夜,极尽挑逗。第二夜,极尽索取。
第三夜,他用自己原本的面容面对她,她看着他时的眼神,几分伤感几分愧疚,她的嘴里喊着他,哥哥,哥哥。她分明爱他,那样浓烈的爱,却又是那样绝望的爱。他止不住地对她温柔起来, 如果可以,他甘愿一辈子这样下去——一座木屋,一双人,走到白头。
可是,他无奈地想,她的确爱他,但她更爱云扬吧?所以,她才没有选择回到自己身边。
他想,他终究是输了。当初与云扬约定,愿赌服输,纵然他不服,但又能怎样?如果浅儿最爱的不是他,那就算他要留她在身边,她不会快乐的。
一克心从悲伤到不甘,从不甘到渴望,从渴望到失落,从失落到疲惫,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折勝。他累极了。
苍梧城破,云扬咽气前,对他说,浅儿其实看不清自己的心。之后,他勉强要了她,她竟以死相离。当他从屏风后走出来时,看到触目的鲜血蜿蜒从她的手腕上流下,流淌成一条河,他脚下发软,眼前天旋地转。他怕,怕极了,怕她从此离开这个世界,他不知道倘若真的如此,他该怎么活下去。
浅儿,你忘了吗?昔日东狼山上,我对你说过,如果你死了,我绝不会独活于世。
你忘了?还是,你根本就希望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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