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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月下-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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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激道:“当真?那楚晨轼……”

“这一段,我就不清楚了。”

我低下头。三哥纵然救了我两次,可楚晨轼那遭,恐怕是无能为力了。心里有些黯然的同时,也有些庆幸。至少,不像我方苏醒时预料的那么糟。

那厢司乾感叹道:“当年我选定这条蛊,就是因为它通人性。却也正因为如此,现在我逼迫它连结那些被它咬断的脉络时,它便报复性地把好的回忆藏着不给你看,而是先连结那些消极的记忆,妄图让你退却,不再想着恢复。”

我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难怪这次我想起的全是龌龊又羞耻的东西。而第一次我想起的那两个片断虽然美好,可现在回想,我并没有身临其境感受到我当时的心情,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俯瞰事情的发生。原来,竟是这条蛊在与我玩花样。”

司乾颔首:“所以,你万不能半途而废。你要想,你的过去,最坏不过如此。”

“嗯,谢谢叔叔。”我揉了揉眉骨,忽然觉得疲惫至极。只盼望像司叔叔讲的那样,之后的记忆会越来越好。

                                 第二十六盏   明了

接下来的几日,军报一喜一忧。

喜的是,白帝率军往南进发时,在扬州中部的内陆小城山越,被抄近路追来的交州军阻截,一时间山截止城烽烟四起,百姓纷纷逃难、流离失所。不过至少,暂时阻止了朱雀军南下的步伐。

忧的是,吴水处,长虞兵行奇招,巧用古人火烧连环船与草船借箭之计,大败交州军。

他命人做了数十艘木船,并以铁索相连,船上竖若干稻草人,船舱中存放浇了油的柴草。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早晨,船只排成一排,齐齐向吴水南岸驶来,守岸指挥官误以为是敌军突袭,下令战船出击。

然而行至吴水中央,玄武军木船上的士兵纷纷点燃稻草,随后跳水回游。一时间,一排数十条燃起熊熊大火的木船,借着风势朝交州军的方向冲来,待交州战船发现冲破浓雾的火光,为时已晚。所有的战船为火船包围,又因为铁索拦截而无法冲出重围,最后焚得干干净净。

交州军因此水军损失大半,玄武军趁机强渡吴水,将散了军心的交州军逼退十里,只得驻扎郁郡。

战场从吴水与金陵,变为了郁郡与山越,两厢皆胶着地打着。

这一打,便打到了来年开春,司叔叔为我的医治也已经进行了四次。

第三次,我完整地想起了在楚府的童年,想起了与娘亲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

第四次,我完整地忆起了在落天阁的岁月,忆起了与师父、师兄、师姐无忧的快活。

我渐渐开始怀疑司乾叔叔之前的说法。他说,我脑中的蛊会把好的回忆藏在最后。可在我看来,司叔叔向我描述过的我在大庆末代皇帝郑熙身边的日子,是绝对没有在落天阁时幸福开怀的,而至今,我想起了落天阁,可作为婉贵妃的记忆却还是渺渺不知所踪。

兴许,我只是按照年岁,按部就班地一点点想起来。

然而,第五次,我跳过初初回到楚府时的那一段,想起了入宫陪伴郑熙之后的全部。但奇怪的是,这段记忆里铺满了大片大片的空白,记忆支离破碎,许多时候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记忆中的举动。

如果司叔叔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那一定是少了一块什么,一块对我很重要的东西,一块我还没有想起来的东西。

我困扰了许久,终于,在一次午夜梦回,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惊雷阵阵。我忽地想起楚晨轼第一次强要我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你那么爱他,你为什么那么爱他,为了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我,哪怕我是你尊敬的兄长。”

他说:“你那么爱他。”

我……爱谁?

心跳刹那间剧烈如擂鼓,左肩突兀地传来一阵火烧似的的疼

我冲到竖立在外屋中央的铜镜面前,扯开前襟。

娟秀的“轩”字,被烛光映得如同鬼魅一般。

脑中轰地一声,我什么都明白了。

终于明白记忆中大片大片的空白是哪里不对了——这所有的记忆里,全都没有楚晨轩的身影。不是因为他不存在,而是因为——他就是我最珍贵的记忆。

终于明白为何云扬无数次抚摸这个刺字,却从没有问过我它的来历。

终于明白为何云扬怕我想起过去。

终于明白为何我为儿子取名“攸”,云扬听到后有短暂的类似于苦楚的失神。

终于明白为何看到楚晨轩时心中就会有莫名的安定,而他离开时,心里会有难言的慌张和过分的不舍。

甚至终于明白,楚晨轩与云扬那莫名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懂了,都懂了。

郁结在心中的冰天雪地化作漫天杏花烟雨,寂寂、静静、茫茫地落了下来。

春寒料峭。

我记起他珍藏的剑穗,他说是一个心仪他的女子所送,是我吗?

他说他也爱那个女子,他爱我吗?

原来我们,竟相爱过吗?

仿佛被勒得窒息。

冒着瓢泼大雨,我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跌跌撞撞地闯到司乾叔叔歇息的宫里,跪倒在他的面前。

宫外雷电交加,司乾的声音亦微微颤抖,“你都想起来了?不可能啊!”

我摇头,扶着他的双臂,抬眸恳求道:“再行一次针法,再行一次,求您了!”

他惊道:“这怎么行!你还没调养好……”

“叔叔!”我声泪俱下,“求你了……我要知道,我想知道……我不能再等了,不能啊!”

那致命的窒息感。

司乾的目光悲戚而无奈,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点头答应道:“好吧……”

“天地为证,我楚晨轩,愿娶楚洛婉为妻,我将一生一世视她为掌心瑰宝,细心呵护,生死相随。”

“天地为证,我楚洛婉,愿嫁楚晨轩为妻,此生此世,我将视他为唯一挚爱,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若有朝一日,你不再爱我,或者离开我身边,我该怎么办呢?”

“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若是觉得不着边际,我就安心了。”

……

“我爱你,浅儿,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绝不负卿。”

……

我不知道,我究竟更对不起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

在记忆如潮般涌回的时候,我的梦境中只剩下一双深邃的眸子,沾染了朦胧的醉意,泪光迷蒙。

我从未看到他哭过,除了那一夜。

那一日,我与云扬在他面前恩爱,我让他抱攸儿,我还让他听到我对云扬说:“就算我曾经有心上人,年少时的感情怎可当真?我在意那个人会有我爱你那么多吗?”

……年少时的感情怎可当真?我在意那个人会有我爱你那么多吗?

他听到这话的时候,该有多痛?我伤他有多深?

我什么都想不了,我忘不了他为我而流泪的样子,心,痛到极点。

我懊悔,我自责,我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我竟问他:“我们只是兄妹,对不对?”

我竟问他:“那个送你剑穗的,准是个爱慕你的姑娘。”

我竟红着脸对他说与云扬在一起很幸福。

我甚至要他,在婚礼上,亲手将我送到云扬的手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每一件都甘愿忍受?

你要我幸福,可你知不知道,当我忆起所有的时候,我如何再幸福?我爱上慕容云扬,我有了慕容云扬的孩子,我与你各为其主,我不可能再回到你的身边了!!!

你叫我,如何幸福?

我昏迷了十日,苍梧的雨,亦下了十日。

苏醒后,我浑浑噩噩地走出宫门,任由豌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浑然不觉。

身体是虚的、空的、无神的,我跌跌撞撞地走在无人的宫路上,头发披散,衣衫尽湿。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一洼不坑中,冰冷的雨水泼上面颊,满嘴的泥味。

风声与风色从暗处显身,风声的黑色大氅将我护在怀中,沙哑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掷地有声,“你何苦自伤,楚晨轩定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

我抓住他的衣襟,失声痛哭道:“可我回不到他的身边了,回不去了啊!”

伴着可怕的晕眩,眼前蓦然花白一片,身体在风中剧烈摇晃。

风声揽着我的手臂僵了僵,“为何?”风色亦道:“何苦!”

我说不出话来,雨水渐次落入嘴中,凉得很。我的意识忽然清醒,且从未如此清醒,眼前是过往的走马观花,那么多那么甜,那么醇,经久弥香。

我犹记得。

那一年,方回楚府,你温润如玉,为我取字奉浅。文人

那一年,十八生辰,你不远万里,采撷荧荧圣花。

那一年,邺城元宵,你眉目含笑,共赏飒沓烟花。

那一年,大婚良辰,你极尽柔情,许我巫山云雨。

那一年,入宫前夕,你山盟海誓,此情天地为证。

那一年,大限之日,我刺字于肩,盼能续写前缘。孰知世事难料,缘未续,人已散。你不晓得此刻我有多痛。

昔年,我始终认定,有你则生,无你则死,生死对我,不过如此。如今,我心依旧。

可是,可是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

原谅我,哥哥,原谅我。原谅我选择留在云扬身边。我已嫁他为妻,伉俪贰年,是真心相爱。忘不了冠于我的名前的他的姓,忘不了这是处处烽火的危危乱世,我是他最后的港湾,我舍不了他。

你不会明白,我有多痛,我亦不希望你明白,因为倘若不明白,于你我不过是移情,就让我做这个恶人吧!

忘了的时候,一门心思想要记起。等真心记起,觉得还不如忘了,不不如——装作忘了。

晨轩,天晓得这个世上,我最不愿伤的人,是你。最不愿见的,是你的眉宇紧蹙,我别无所求,倾我之力,但深圳市你长安,但求你展颜。

                                   第二十七盏   假面(一)

风声将我抱回沧浩宫的时候,司乾叔叔因为找不到我,正急得团团转。见到我们,他总算松了口气,赶紧叫风声与风色扶我在杨妃榻上躺下。待将我安置妥当,叔叔转头对风声说:“将军,你也在。”

“我一直都在。”风声淡淡应了句,不复方才在大雨中他略显外露的情绪,“不过现在既然没事了,我也该离开了。风色,照顾好这里。”

“是。”

我歪着头靠在榻上,想问他一句为何这么急着要走,可话到路边,却突然泄力,只觉得问不问,都无甚差别,遂让他去了。

风声一去,风色也很快地退出房间,重新隐入暗处。司乾在榻边守着我,轻声道:“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我闭眼不语,良久,才开口道:“我恢复记忆的事,不要告诉哥哥。”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要告诉任何人。”

司乾叹气,“好吧!”

闭闭眼,我不想让司乾看着我这个样子。于是又说:“我累了,让侍女们进来服侍我沐浴更衣吧。司叔叔也回去好好休息,我就不留您了。”

逐客令下得毫无商榷的余地,司乾又叹了一口气,嘱咐道:“那你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后,把调养身子的药喝下去。你接连受了两次针法,元气大伤,若不仔细将养,只怕要落下病根,受累一辈子。”

我只嗤笑,落下病根又怎样,受累一生又怎样。于是口气僵硬,略有一耐地应道:“知道了。”

司乾似是被我的冰冷一阻,尴尬地起身向外,我忽然不忍,侧道叫住他:“司叔叔,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你若真能把脾气发出来倒是件好事。”他宽和地说:“只怕你现在这般,气结都闷在肺腑中,反倒叫人忧心。”

我垂眼道:“我会好的。”

“叔叔真的希望如此。”

我扯出一个微笑,目送他离开,待再看不见他的背影,嘴角的弧度霎那间不见。

我会好的?

不过是自欺欺人。

缺了他,我的余生,都不可能会好了。

郁郡,玄武军的攻势愈加猛烈。云扬写信回来,说他要先去郁郡查看情况,再回苍梧来部署交州的城防。

部署交州城防。

他这么一说,我便知他对郁郡和山越城之战,已不抱希望。我听说,这两处的兵力,交州军占绝对下峰,史上确有不少以少胜多的战例,可往往是建立在对手失策之上——而我不会忘,云扬此番的敌人,是我的两个高明的哥哥。

苍梧城内,人人自危。

可其实也许,从晨轩和大哥联手的那一刻起,容国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只是,所有人都不愿接受而已。

这一天,我掰指数数日子,离云扬回来,大约还有三四日。

午膳后,我去看了看攸儿,未满半岁的婴儿长得很快,攸儿已是白白胖胖,皮肤嫩滑得好似能掐出水来。

我屏退乳娘、宫女们,独自坐在里屋美人榻上,摇着小床,哄攸儿入睡,哄着哄着,手指便停下动作,不自觉地陷入回忆中。

脑子里尽是满月宴那日晨轩抱着攸儿时的样子,那一日,我们就挨着彼此坐在这榻上,我探身去逗攸儿,几乎是亲密地趴在了他的怀里。那和乐融融的情景,现在想来,倒像是我、晨轩与我们俩的孩子在一起。

而回忆有多美,就有多伤人。

出神间却乍觉屋中寒气逼人。我猛地一回头,惊见一戴着白色面具的黑袍男子立于身后五步开处。

我起身惊呼,“师父!”

他未出声应,只在榻上懒懒坐下,才道:“果然是记得了!”

“是。”他的消息倒是灵通。

我站在原地,手不知该往何处放。

“既然想起来了,”他的声音我听着有些阴冷,“那当年你在郑熙身边时,我吩咐你做的事情,也该继续做了吧?”

我一怔。当年入宫后我竭力助哥哥们扳倒了郑熙,可还未来得及扶晨轩上位,就被大哥横插一脚,让风云突变,我的记忆也受困至今,故而早将这件事抛至脑后,再没有想起来过。

“徒儿无能。”我在他脚边跪下,“让师父失望了。”

“失望倒未必,”他扬声道:“还得看你的表现。”

我在落天阁时就知道,师父的脾气时常阴晴不定,有时温和得没有一点儿架子,有时却稍显乖戾。自我离开落天阁,遇到师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他来找我,且每次都是要我做一些让我或多或少比较为难的事情。

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问:“师父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他的声音从面具后飘出来,“楚晨轩兵临城下的时候,杀了慕容云扬,大开城门,向玄王俯首称臣。”

“什么?!”我猛地抬头。

他冷冷地反问:“怎么,做不到?”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徒儿,徒儿做不到。”

啪——!

他扬手给我一个耳光,叱责道:“我养你何用!还让夜芾与司晓舍命护你!”

我的脸被打偏过去,火辣辣的疼窜上来,嘴角似有液体滴下。我无暇顾影自怜,俯首于地,恳求道:“师父!若三哥真的兵临苍梧,就算我不杀云扬,玄武军照样可以夺城,我又何必……何必……”

想方设法晓之以理,可头顶上师父的声音仍愈发不祥:“我要你做的事,你没有资格问为什么?”

“可是他是徒儿的夫君!”我认真地三叩首,“徒儿死也做不弑夫的事情啊!若非要一死,徒儿愿代云扬。”

“那好。”师父一反往日的镇定,语气中波涛汹涌,“既然你舍不得夫君死,那就让楚晨轩死吧!”

我慌忙扯住他的裤腿,震惊道:“师父,师父您需要三哥继位助您,为何要杀他?!”

他悠悠地,好像谈论的不是人命,只是交易似的:“没了楚晨轩,慕容云扬也一样。左右我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对我有益的君王。既然你与慕容云扬感情那么好,想必有你在他身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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