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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不侍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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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线像是依绣坊出的,很细且韧性很好。灯光下,颜色看不太真切,可也依稀分辨出单是红色就有五六样。

顾兰按我的嘱咐,在一旁照着补子上的图案描花样子。

看着她困倦却强打着精神的样子,不由好笑,“你这急性子,说风就是雨,这么晚了还过来,当心明儿没精神做错事受罚。”

顾兰摇摇头,“没事,夫人特准我这两天不干别的,就绣补子。”

“夫人知道此事?”我禁不住扬高了声音。

顾兰白我一眼,“自然知道,这补子还是夫人让大少爷找来的,要不哪会这么快。”

我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沈家纵容丫鬟与朝廷宠臣私相授受,必定有所图谋,我不信战场上有勇有谋的杨将军会看不出来。

可顾兰还是闭着眼睛往坑里跳……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兰放下炭笔,咬唇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大哥身子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我娘借了一屁股债才勉强替他买了嫂子进门。嫂子脑子时好时坏,家务事也帮不上忙。眼瞅着二哥已经十八了,老四也十三了。我娘说过三年就接我回去,可眼下这光景,可能吗?我瞧着府里年纪大的丫鬟,要不配了小厮,要不就放出去。与其等年纪大了,还过苦日子,倒不如趁着年轻,好歹帮二哥娶上媳妇,让爹娘也少操点心……杨将军今年三十八,元配妻子过世了,尚未续弦,家中只两房姨娘……我去了,即便是妾,手里也能攒点银子。”

话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

将她描好的花样子跟丝线一并收好,道:“今天太晚了,等明儿早早起来再绣。”

顾兰洗漱完,上床躺在我身旁,幽幽道:“阿浅,别担心,我心里有数。而且,杨将军是好人,我愿意……”

我自然知道她愿意,就因为她喜欢他,我才担心。凭心而论,我倒是宁愿她只为了钱财,这样不会那么辛苦。

第二日醒来时,顾兰早起来了,正对着窗口绣花。她在绣花上果真没有天分,加上平日练得少,针脚不匀称不说,配色也欠缺层次感。

我接过绣花绷子,换了线,绣了几针,小声道:“这里要用接针绣,在边上起针,落针就要落在缝隙里,这样狮子毛看起来饱满过了。绣莲花纹时,要用滚针绣,边缘更平整。”

顾兰起先还兴致勃勃,看了一会便有点灰心丧气,“刺绣真是麻烦,这么细的一根线还要分成六根使,石榴红海棠红樱桃红看起来根本就没什么差别。”

我笑着劝她,“绣花本来就是慢功夫,不着急,习惯就好了。”

顾兰眼泪都要掉出来,“怎么不急,我应了人,三日后就来取。”

三日,这么急?!

我虽诧异着,仍安慰般拍拍她的肩,“没事,你先绣着,实在不行,不还有我吗?”

顾兰展颜一笑,又皱起眉头,沮丧道:“这次可以靠你,以后怎么办,不能每次都来找你。”

我看着她笑,“先把补子应付过去,我再慢慢教你,先从简单的丝帕香囊开始学,不难的。”想当初,顾婶手把手教她针线活,她都不学,如今为了心上人竟然收心养性学绣花了。

顾兰猜到我的心思,脸红了红,低头分线。

我换过衣服与朝云去花园。一来趁着早晨凉爽去看看花木,也不枉徐福专程请我来,二来则是想找魏伯问问娘亲的事情,要是能再遇见蕙姨就最好不过了。

清晨的花园凉爽安静,空气里隐约有沁人心脾的甜香,

朝云深吸了口气,叹道:“真舒服。以往早上尽忙着伺候大少爷,还从来没想着来花园走走。”

话音未落,一把清亮的男声传来,“好个朝云,刚跟了新主子就编排旧主子的不是。” 假山另侧转出一个穿青色劲装的男子,身后还跟着小厮。

那人身形修长,清风细细,墨发飘扬,散在肩头。

朝云扑通一声跪倒,“奴婢无礼,请大少爷责罚。”

沈清微笑着朝我看过来,温和地问:“在家里可住得惯?”

晨阳迎面照在他的脸上,饱满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因被阳光照着,他双目微眯,眼底一片温柔亲和。

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

乍然生起的熟悉感令我忍不住微张了口,几要呼出,却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答:“尊府照顾得很周到,丫鬟们也极体贴。”

沈清这才扬手让朝云起来,“姑娘是娇客,你小心伺候着。”

朝云粉脸含羞,低声应着:“大少爷放心,奴婢省得。”

沈清又道,“别让姑娘在外面太久,过会日头毒了,晒得头晕……姑娘有什么需要的,你随时找夫人那边要去。”

朝云一一答应。

沈清轻笑一声,转头对我道:“若下人们淘气,你只管告诉我,打了她们出去。”

我急忙谢他,“叫沈公子费心。”

待沈清走远,朝云笑道:“大少爷对姑娘真好。”神色真挚,不见有半丝虚假。

我却满心疑惑,素昧平生,沈公子也太友善了吧。又想起顾兰所说,沈家对下人向来宽厚,忍不住半试探半好奇地问:“沈公子对人一向如此体贴?”

朝云道:“家里甚少女客,大少爷见得也不多。他对我们总是和颜悦色,极少发脾气。不过,生气的样子也很吓人,我们对他是又敬又怕。”

我回头看着远处沈清挺拔如竹的身姿,问:“沈公子看着极斯文,他也习武?”

朝云自豪地说:“当然,大少爷的功夫可不差,连杨将军都夸赞过。”

“杨将军?”我到底惊呼出声,“他是沈公子的师父?”

“不是,”朝云否认,“大少爷的师父另有其人。不过杨将军指点过大少爷。”

“杨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我问。

“我也没见过他,不过,”朝云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他待人是极狠的,曾经将家里的小妾活生生打死了。”

我唬了一跳,待要细问,朝云却只摇头说听人说的,详情她也不知。

我无心再逛,匆匆回到萃英园。

顾兰仍在绣花,神情专注且认真,墨黑的青丝挽了个简单的纂儿,头微低,露出颈后一小段白皙的肌肤,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美好而动人。

我极少见到顾兰这样安静从容的时刻,憋在心里的一席话终于没说出来。

☆、10巧逢君

一连三日,顾兰茶饭不思地飞针引线,最后的成品依然粗糙笨拙。

无奈,我只能重新描了样子,支了架子,替她绣补子。顾兰在一旁殷勤伺候,时而分线,时而打扇,时而端茶,时而捶背,倒教朝云暮云落了个清闲。

太阳下山前,补子终于绣好了。对着斜阳看上去,金线狮子威风凛凛,银线莲纹栩栩如生。顾兰满意地不知说什么好,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本以为夜里终于能独自清静地睡一觉,谁知顾兰又来了,缠着我践诺教她绣花。

我郑重地告诉她,要绣好,需耐着性子从最简单的针法学起,熟练到闭着眼睛针脚都不乱。

顾兰满口答应。

我只得披上衣衫给她找几个简单的样子练手。

顾兰一眼就看上了那副旱金莲。

这几日忙着适应沈府的生活,还不曾想到过那人,如今睹物思人,他的模样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浓黑的眼眉,挺直的鼻梁,刚硬的唇角,捉摸不定的目光,一闪即逝的笑容,晦涩难明的神情。

猛然省悟,原来自己竟是记得那般清楚。

找了炭笔,依样描了两幅,又将所需的丝线找出来,一并交给顾兰让她带走了。

却是再难入睡。

颈间的玉指环火炭般,熨贴在胸口,烫得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

他既是沈相要找的人,自不会犯险来相府。我又在相府避祸,想来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即便再见,他还能记得那个曾替他补衣,为他下厨的乡下女子吗?

我只不过是他偶尔遇到的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可他对于我而言……

长这么大,我只替爹缝过衣,做过饭。

一时间左思右想患得患失,竟辗转至半夜才浅浅睡去。

第二天,刚起身便觉得空气里有丝不同寻常的气氛,连素来稳重的朝云脸上都带了几分紧张。

习惯性地往花园去,朝云小心翼翼地劝,“明天是老爷生辰,大少爷正带人安排岗哨,那些护院粗鄙,小心冲撞了姑娘。”

明日六月二十八,沈相五十大寿。沈相过完生辰,我就要离开这里。在此之前,我必须见魏伯一面。

沉吟一下,开口道:“我想去看看那几株兰花,明日贵客必然很多,我不放心。”

朝云亦知此事重要,陪着我往兰坊走去。

一路果真见到不少打扮精练的护院来回巡视,他们极有礼数,老远就低下头退在一旁,等我们先过去。

兰坊里是沈家专门开辟出来养兰的场所,还带着暖房以备兰花过冬,如今是盛夏,数十盆各种兰花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阴幽清凉之处,长势极旺,尤其那株墨兰,竟隐隐有做苞之势。

朝云道:“自打姑娘来了,这些兰花一天比一天繁盛,小桃红跟观音素心就要开花了吧。还有那边几株,要是明日能开就好了。”

我看着朝云手指的几盆,笑道:“一茎一花为兰,一茎数花为蕙,那盆是蕙兰。花苞还小,离开花还得七八日呢。”

朝云赞叹:“姑娘懂得真多。”

我暗自惭愧,哪里懂得多,不过是天性里喜欢而已。

离开兰坊,特地绕了个大圈子。远远地看到魏伯带着五六个小厮正在修剪花木,很是忙碌。

显然他无法脱身,而我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借口单独见他,只得悻悻地往回走。

回到萃英园,看见桌上未及整理的花样子,愣怔片刻,挑了副香雪兰的图样,准备绣个香囊,留着以后去绣铺揽活时当样品用。

左右闲着无事,又想着明天沈相生辰,定有达官显要来贺寿,沈家少不得拘了下人不许乱走。眼下虽无婆子来传话,我也不能不识相地出去。倒不如晚上熬个夜把香囊绣好,明日睡上一天补觉。

这些天朝云已经习惯我的脾性,除非经我吩咐,极少进我的屋子。所以,并不怕她们劝阻,就着烛光一直绣到三更天,才上床。

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门外有人喧哗。原以为有人来传话,走了也就安生了,不想声音越来越大,紧接着有人“咚咚”敲起了房门。

朝云急切地喊:“姑娘,开门,大喜事,大喜事。”

我没好气地说:“什么好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扯过薄毯蒙了头继续睡。

朝云仍不依不饶地敲着房门,“姑娘快醒醒,老爷让姑娘去拜见皇上呢。”

皇上?!

我一个箭步窜下床,打开屋门,“你说什么?”

朝云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姑娘,今天花园里百花齐开,皇上大喜,赏了许多东西。老爷也赏了很多,还说让姑娘去谢恩。”

“皇上来得可真早。”我手忙脚乱地翻腾衣柜。

朝云一把拉开窗帘,道:“还早?您瞧瞧这明晃晃的太阳,都快午时了。”

昨夜睡得香,真不知自己竟睡到了现在。

朝云利落地伺候我换了衣衫,催着我往清心阁走。

走到清心阁,根本没有皇上的影子,只有两个四十来岁的婆子在收拾杯碟桌椅等家什。

见我们走近,其中一个婆子笑着说:“姑娘可来晚了,老爷刚陪皇上午膳去了。”

我看着朝云笑道:“皇上用膳去了,我这肚子也唱空城计了。不如回去……”

朝云无奈地说:“好吧,回去吃饭。”

我见她神情有些蔫,俯在她耳边低声道:“其实不见皇上也没什么,我胆子小,怕吓得说不出话来,反辱了沈相威名。”

朝云一怔,“咯咯”笑起来,“我也不敢呢,连想一想腿肚子都打颤。”〖Zei8。Com电子书下载:。 〗

既然如此,也就不必介怀没见到皇上之事了。

暮云见我们回来,手脚极快地摆好了饭菜。

昨夜原本吃得少,一直到现在这个时辰未进半点水米,我实在是饿得狠了,风卷残云般往嘴里塞饭,差点噎着。

朝云拍着后背替我顺气,“姑娘慢着点,又没人抢。”

我不作声,三口两口吃完了,叫暮云将皇上跟沈相的赏赐都搬过来。

各式各样的锦盒堆了满满一桌子。

棉纱是白中透粉的杏花红,极细软的料子,就连在沈清房中见过大世面的朝云与暮云都傻了眼。

我将棉纱推到她们面前,“这料子虽好,可颜色我不喜欢,你们拿去分了,各做一件小袄穿。”

朝云忙推辞,“这可使不得,皇上赏给姑娘的,我们怎……”

“皇上赏了我就是我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我打断她的话,又抖开水蓝底缀着粉色月季花的锦缎,道:“这个也好,我跟顾兰各做一件通袖袄尽够了。”

朝云见状,遂不再拒绝,却不肯接受其它物品,反叮嘱我留着那些钱财首饰日后傍身用。

一时将东西收拾了,暮云感叹:“幸好姑娘来了,兰坊里的蕙兰建兰都开了,老爷可在那些贵人面前长了脸。”

兰花竟然开了?!

朝云与我面面相觑,昨日我们刚去看过,那些花苞还得七八日才能开,如何一夜之间竟然绽开了?会不会搞错了,或者别人动过手脚?

朝云瞧出我的心思,提议:“皇上用膳估计一时半会完不了,不如我们也去兰坊开开眼。”

暮云摇头,“你们去,我在家里守门,万一再来了赏赐也好有人接着。”

朝云骂道:“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财迷,不去拉倒,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暮云倒不生气,辩驳道:“兰花可得开一阵子呢,又不是今儿开明儿就谢了,凑这个热闹干啥?”

朝云不理她,拉着我往外走。

到底是怕遇上贵客,朝云不敢走大路,只带我沿着隐秘的小径走。

花园里静悄悄的,并不见有人走动。

想必都在前院赴宴。

穿过小树林,刚要拐弯,隐约听到林中传来说话声。我本能地停下脚步,转身才欲瞧上一眼,突然一只大手伸出来,狠狠地将我扯过去。未及回神,已有剑尖抵上我的咽喉,耳畔响起一个狠戾的声音:“将军,抓到一个刺客!”

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大了起来。

那人口中的刺客……可是我?

挣扎了几下,那剑尖抵得愈发地重。

心里着实慌了,朝云也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一条帕子攥在手心皱巴巴地不成样子 。

恰在此时,一个穿深青色纻丝燕服的男子大步自林中走出。那人下颚留着浅浅的青色胡茬,眼底透出吓人的冷漠与狠绝,沉声问:“什么人?”

“杨将军……”我急于开口,可剑尖抵住我的咽喉,让我说不出话来。

朝云倒地便拜,“这是我家老爷请来掌管花木的叶姑娘,将军手下留情。”

杨成达锐利地打量我一番,叱道:“你可知皇上在此,冲撞了圣颜要砍头的。”

朝云泣道:“奴婢不知,奴婢前往兰坊抄了近道才行至此处。”

杨成达挥挥手,“去吧。”

咽喉处的剑这才移开,我长舒一口气,曲膝行礼,“多谢杨将军。”

正欲走,林中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什么人在此喧哗。”

杨成达扬声道:“没事,沈府管花木的工匠经过。”

静默了一会,尖细的声音又道:“宣!”

是要见皇上吗?

我慌得六神无主,几乎迈不开步子。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有人攥住我的胳膊,拉着我便往前走。

我抬眸一看,那人一身玄衣,竟是进京路上在客栈遇到的那个面冷如霜的少年。

☆、11闻身世

行至林中开阔处,他推我上前,自己退至一旁。

我定定神,目光寻得那角明黄色的衣袍,倒地拜了下去,“民女叶浅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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