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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三世-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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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迹之人顶礼膜拜的一代月神之主,此际就静诡如渊地躺在其中。月光洒在陵室瑰气沉沉的庞大建筑上,再流溢满街,透过水晶棺体,依稀可见那逝去的神主面目如生,具有永恒凝固之美,宛如沉睡之神祇。

辇车驶向一个十字交叉路口。缓慢悠长的时光长河,正在一分一分地偏流转向,在这个万籁俱静之时,荒无人烟之地,有什么正在悄悄地改变。

扑面而来的风雪肆虐,稂草被拔地而起,露出苍白的根须。巫师们的心里,开始叫苦不迭,一种本能告知他们,危险临近了。下一个瞬间,这伙经过左遴右选千锤百炼的一级巫师都忍不住一齐悚然惊呼!

只见交叉路口的另一条街道上,雪花簌簌而落,同样有一列墓辇驶了过来,随行两侧的四十九个巫师与之诡异地相似,一样的白袍乌发——这就好比,以十字路口为界碑,阴阳之间的镜像对立!

“我记得,那边好像没有路的样子,原先是一处悬崖吧……”一位年纪较长的巫师喃喃自语,他之前在选址的时候,陪同神皇陛下亲赴此地,这里是通往陵墓的必经之处,他自觉无论如何不会认错。

一行人闻言,无不面如土色,对于先前听到的那阵奇怪的乐声,若有所悟般面面相觑:神主逝世是禁乐的,他们根本没有祭乐相送,那么乐从何来?

答案他们永远都不得而知了,因为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风雪瀑满,视线模糊。待风雪平静之后,四十九具崭新的尸体以迥异的姿态躺在地上,面上保留着濒死前的恐惧,肮脏浑浊的雪融淖水浸染了他们的白衣,然而没有一滴血。

从四面八方的宫墙檐宇之内,凭空冒出无数服饰奇异挂满风铃的小孩,嬉笑打闹着涌上街来,将巫师们的尸体拖拉着、哄抬着,从各自原来的方向消失不见。

镜像里的墓辇巫师取代了真像,沿着乱蓬蓬的雪街,继续若无其事地缓缓驶向金陵二十四殿。那里,有着末代神主若的辉煌终点。

荒冷的大街上,只余正主的墓辇在原地踯躅不前,空气中突如其来的甜靡暗香,使得那四马醺醺欲睡,扬蹄走向虚无的道路。风雪如梭,蹄印无痕,街衢两侧的宫室,都渐趋透明恍惚,水月镜花般摇摇欲坠。

然后,成千上万个声音齐刷刷从各个角落响了起来,欢呼如潮,直上九霄:“王,欢迎归来……”狂雪如万马奔腾,冰棺之盖纹丝不动,然而却有一只苍白纤美的手伸了出来,透过纯冰玉的实体,轻轻向空中一抬,一切宛如梦幻,那只手重新放下,棺盖依旧完好无损。

怒潮般喧响的呼声,随着他不惊轻尘的手势,瞬间平息得干干净净。如同欣喜若狂之人,突然掉入了万丈深渊,于是一切便陷入了坟墓般的寂静之中。

那条虚无的街道,倏然之间消失无踪。

好像从未出现过任何海市蜃楼般的事件,金陵平静得可怕。破碎的雪,从街的这一头淌到那头,湿漉泥泞。

二十四殿中,也一定会有一具神主的尸体永驻冰棺之中,真作假时假作真。神迹之人目前急需面对的问题,是尽快遗忘神若曾带给他们的心灵震撼,而不是掘墓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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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楚湮天天到苏府闹事,搞得乌烟瘴气的,理由是:“你叫弟兄们守着慕士岭那个小山包喝西北风吗?!军辎呢?!粮饷呢?!苏小繁你个鼠目寸光见利忘义倒打一耙……的小女人等着瞧吧,老子端了羽樽的老窝之后,回头第一个收拾你!”盟军远程作战最忌粮饷接济不周,偏偏苏小繁手握命脉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对楚湮义正严词的要求屡次含糊行事。

“做人可要讲究天地良心。”苏小繁躺在藤椅上品香啜茗,优哉游哉地道,“作为一个成功的经营者,我本不该介入战事,毕竟得罪雪公爵对我而言弊大于利。可是为了阿阑的关系,我已经再三给他全线施压了,奇怪的是,好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你也知道,他老爹把自己搜刮了几十年的民脂民膏都留给了他了,要想扳倒他还得从长计议。况且前儿我已经派人给你码了几千乘,是花了大血本的,你要知足常乐才对……”说话的同时把自己的檀底儿木屐在脚蹬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得意春风春风得意。

如今冰解雪融,天气转暖,貂裘毛氅又压了箱底,薄巾秀袂重新找回了市场。说起苏小繁身上那件冰蚕丝湛碧旗袍,来头还不小呢——银之都“素手绣庄”名满天下,当世中有一名叫素姑的女子,呕心沥血花费了十年之久才完成那件巧夺天工之作,花纹繁缛冬暖夏凉,取名为“碧云绡”,素姑也因此积劳成疾而亡。

那件存世仅有的“碧云绡”甫一面世,就受到银都贵妃命妇的疯狂追捧,后被王后以势压人抢购得手。银之都的王后乃高瞻远瞩之辈,闻说宗主国神迹即将册封国母,立即椟装了“碧云绡”,派人马不停蹄地送至神皇贺喜。可怜未来国母还不及瞥上一眼,“碧云绡”就被一向吊儿郎当的神皇赐给了苏小繁。

暖央心里恼不恼火,苏小繁不知道,反正她是穿在身上爽在心里。

至于神焕的用意那是不言自明的,他现在跟楚湮一个鼻孔里出气,恨不得把苏家的万贯家财压榨得干干净净。苏小繁不但没有丝毫的危机感,反而来者不拒,该享受的时候照样往死里享受,火烧眉毛之际再来个四两拨千斤,可谓里子面子都给赚足了瘾。

“我听说北疆战事一开,你就搭老命地往前线运料了,到底是自家男人亲哪。”楚湮哀怨地睨视着苏小繁,对方一口茶水猛地喷了出来,面皮一半儿白一半儿红的,不尴不尬道:“你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呢?我对你和神延,可是一视同仁的啊。”话刚出口颇觉不妥,忙不迭地改口,“我没有那个意思啦。我帮你是因为你是阿阑的男人,阿阑的男人就是我的男人嘛……”这下子不止她自己石化在地,连楚湮都被雷到了。

“你有必要黑着一张脸么?也不去照照镜子,就你那牛头马面为恶不悛的样子,姑奶奶看得上吗?!”依她雁过拔毛的本性,就算对方真的奇丑无比令人看一眼就产生厌世感,她只怕也会捞一个“勾引楚太子成功”的震撼名声刷新纪录,而且她反复强调对楚湮看不上眼,反倒有种欲盖弥彰的嫌疑。

“我知道你最喜欢口是心非的啊,苏小繁。”楚湮这回被她那副不打自招的模样给逗乐了,忍不住调戏了她一把,“你虽然有点为富不仁,不过……”他俯身扳过她的脸,看到她颊上那片蝶翅印记不知如何消逝无痕了,面如温香软玉,不禁愣了愣道,“苏小繁看来你的死期不远了啊,现在寒毒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吧?当年夏依逢救了你,不是该对你负责到底么?什么时候等她回来,让她把全部功力渡给你,应该还能救你一命。”

那个她与夏依逢曾共有的迹印,终于在这一刻从他的生命里抹去了,今后应该也不再出现。这让他感到莫名轻松的同时,也产生了几许古怪的失落。

“如若再见到师父,你会放下心中的芥蒂,重新接纳她吗?”苏小繁提到这个,不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楚湮。她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

看他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苏小繁就知道被原谅的几率简直微乎其微。

第五十五章 乱离(二)

说来话长,二十几年前,还是楚湮他爹当皇帝的时候,那位楚昙君年少轻狂,风流不羁,偶然乘兴泛舟,遣游于岚湖,不料中途风狂雨骤,不知怎么被激浪推向一片陌生的芦苇地。船失陷了。他等了一夜,不见半个人影,不免心急火燎,而同时,颇觉好笑,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样潦倒的一天。

次日清晨,风停雨驻,芦苇荡中烟雾缭绕,一眼望去,岚湖碧如翡翠,对岸依然是充满生机的青山绿水。黑夜的尽头便是黎明,而风光美好的大地是永存的。他决定不再等人救援,二十穿越芦苇荡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当他拨开茂密整洁的一片芦苇只是,映入眼帘的是他一生之中最难忘的场景:芦苇苍白的茎编织成梦幻般的凉爽篾席,洒落的阴影下,一位美丽如画的少女正躺在席上安然入睡。她就是十七岁的夏依逢。

他的贸然闯入,惊起了一滩雪白的鸥鹭,也惊醒了睡美人。她迅速坐起身,惊惶失措地打量来人,流莺清韵般的声音:“大胆狂徒,擅闯本宫……”等到发现自己早已不是身处闺阁琉璃榻上,而是到了一个陌生之地,她的脸瞬间如同火烧。

他望着她,微笑如水。

——时隔多年,每当夏依逢想起这一幕,都会深入骨髓地痛。他当时的笑容,就这样轻而易举俘虏了她;此后换来的,是她绵绵不绝的哭泣。他那时并不知道她是重霄谷的圣女,她没有修炼术法的脸容毫无瑕疵;而她也不知道他便是那不可一世的天空帝王,为了她甘愿放弃炙手可热的权势和地位,一羁多年。

他们携手到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过起隐居生活,以为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七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美景流年亦变得风轻云淡。有一天,他忽然跟她说,要离开,那时候他们共同的孩子,都已经六岁。

光阴荏苒中她已经渐感到青春逝去的痕迹,而她无能为力,就这样被对方厌弃了么?她不甘心。她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华烟火,为他所葬送,而他如今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妄想脱身独去,她不甘心。

她不是清醒冷静的女子,亦不懂使用狐媚伎俩挽回他的欢心,于是隔三岔五地吵架,每一次都不欢而散。生活的本质,就这样真实地剥离出来,以前所忽略的东西,包括柴米油盐酱醋茶,微枝末节,开始深刻地无限地扩大。渐渐地,彼此都觉得对方面目可憎。

枕边发尽的千般誓愿,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劳燕分飞,是冲动爱情的必然结果。

当他再次说要离开时,她出奇平静地接受了。这一来他反而踯躅了,依他的了解,只怕她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果不其然,第二日她便消失了踪迹。两个月后再次相见,她已然判若两人。——她本就聪颖灵慧,熟读经书,窥尽了术法机密,只是从未修炼。一气之下跑回重霄谷后,正巧谷主去世,她理所当然承继其位。两个与如疯如魔般的闭关修炼,竟使得她一步登天拥有了蝶翅之纹。

回到那所谓的桃源,她不过想让他难堪。在他们曾经同看浮云消长的地方,两人面对面相逢了。夏依逢戴着绸笠遮得严严实实的,笑怒勿使人知。她道:“昙郎,您怎么还没走?莫非是等着与我告别吗?”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你现在回来了,好生照顾湮儿,我马上就走。”他的语气,仿佛怕沾染了烫手山芋,比无情更绝情。

“那好啊,不送。”她带了似轻慢的笑语。

晏溪畔繁花似锦,粉蝶翩跹如织。她站在漫漫花丛中,看着他决绝地转身,往她来时的方向渐行渐远。金阳如炙,而她内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在她自身尚未醒神之时,已然拔剑向他劈去!

他那么强,不可能毫无察觉的,然而对那致命的一剑,他却没有丝毫的抵挡!

瞬间盛放的光焰万丈,伴随着鲜血一齐淋漓下来,染红了他后背的衣衫,一直淌到脚边的花丛里。目之所视,她的整个世界,此刻全部沉淀成单调的血色。耳朵里渐渐听不清任何声音。

身体倒下之际,他的唇角竟然噙着一抹不败的微笑。

——是的是的,他要走,然而三番两次地留下,是因为流连她和那个温馨的家,可是她生硬粗鲁地打破他的眷恋。他的包容,他的温存,反而成了一种奚落。

而他要走,也是为了那个女子。她不知道他爱她胜过一切,无论她如何折腾他都觉得是一种幸福。可是天空之城的局势严峻,已不容他再如斯逍遥。他当初退位,等于是将己方的势力推向悬崖绝壁,七年来那些人一直在苦苦纠缠,渴望他重回朝纲。而继位的楚阳——他“相亲相爱”的好弟弟,在羽翼丰满之后,已再难容忍一股强大的势力在自己的周围潜滋暗长。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他不得不撕破那个兄弟情深的面具,而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比如:诛兄。

他成了众人矛盾的焦点,而他妻儿的身家性命,也遭到无耻的威胁。七年平静的盛湖畔并没有使他褪去光华锐气,当他意识到权势王位是很好的盾牌是,果断决定:重新夺回王位!

可惜他太天真了,楚阳费尽心机新植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不是他可以只手拔除的。几番较量之后,他失败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君王答应饶恕他的妻儿,孤儿寡母他是毫不忌惮的,更何况那母子俩还有利用价值,并且许其与之告别,之后回城领罪。

那是死亡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他与死神并肩而立,依旧若无其事地、反反复复地、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他不久就要离开了、他要让她烦,让她恨,让她淡忘这份感情。

再如何如何地情比金坚,也经不起他如斯消磨。他的目的达到了,只是远超出他想象中的残酷。他死而无憾,殊不知她从此生不如死。

夏依逢向楚昙挥出那残酷血腥的一剑时,根本没有注意到年幼的楚湮正坐在晏溪畔彼岸的花丛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的人互相仇视,甚至残杀!小小的他完全被眼前一幕吓懵了。一只斑斓的蝴蝶在他手中拼命挥动着翅膀,挣扎扭曲这想要逃生,却生生折断了美丽的羽翼。

夏依逢的绸笠随风飘起,他看到她的右颊,有一片深蓝的蝶翅之纹,宛如死神烙下的亲吻。这个女人,从此再不是他的母亲。他们之间,若还有什么瓜葛相系的话,那边只余下深刻透骨的仇恨。

第五十六章 乱离(三)

月光没有了,寒星满天,羽樽手里握着一封信笺,默默无言地注视着屋外模糊的远景。山色空濛,崇山宛如一条巨大僵死的尺蠖,耸立在雪国的最南端。隐隐约约地,似乎还能从风中听到号角长鸣之声,擂鼓助威之声,呐喊厮杀之声,混沌厚重,如同重峦叠嶂。

“他回来了。“轻轻的一句,情绪似乎醉在风中。这一刻公爵羽樽的面上,不再是疲惫休眠般的柔和笑容,而是由内而外焕发出清醒锐利的冷光。

杜薇西坐在桌边,手里拿着羽樽刚刚翻过的古籍,神色自若地看着某一页,一贯冷淡地语气缓缓扬开,“你真的准备带她一起去王宫吗?除了鸿门宴,我想不到更好的词。”

对于雪后容绯被褫夺贵衔、身葬崖底之事,杜薇西心里尚存芥蒂。他太过了解羽樽,知他早已对容绯的身份了然于心,只是顾念旧情迟迟不肯发作。想不到被她大大杠上了一计,也难怪他后来不恼羞成怒。

“即便是鸿门宴又有什么?赴就是了。”羽樽笑。

“引他现身的目的已经达到,何不就此放手?”杜薇西的话,更像是与人生硬地谈判。

羽樽转身,用一种略微诧异的眼光看着银发少年,笑道:“谁说我的目的是引他现身了?从来不是,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跟阿阑在一起。”

血祭之变后,他写了两封信处理善后事宜,一封往正北王宫,信上只有一句话:给我废了她。算是替自己先斩后奏折了堂堂王后收拾了烂摊子。以他在雪国只手遮天的实力,逼得羽旌废后并非难事。

另一封往南偏西神迹北疆,漆蜡封住的并非什么绝密。他不过有件私事跟伊契说说罢了:与君阔别三年,如今安在否?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而今他手上那封金笺,来自雪国王城,羽旌在信上文绉绉地酸了一把,心理承受能力低的人估计看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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